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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亲人

作者:溯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寒未褪、日光未入,金銮殿中却早已龙案高设,丹墀列阶,朝臣依序而立。


    定国公季光踏入殿门的那一刻,本就肃穆的氛围更添一分肃杀。


    他一身泛着寒光的铠甲,背后还染着边疆的风沙。


    不少初入朝堂的官员虽久闻其名,此刻亲见,仍不免心生敬惧。


    “定国公季光。”赵洑端坐御座,神色寡淡,看不出喜怒,“六年镇守西疆,三年还京,劳苦功高。”


    “今归朝议,可将边情细述。”


    “臣遵旨。”季光上前一步,金属铠甲碰撞出冷冽的声响。


    “西疆三年,表面安稳,然诸国异动渐显。西凉商贸照旧,但马贼横行屡扰边塞;南梁立场摇摆,来使虽循礼,却多试探;西狄无主,流民频入,夹杂亡命之徒,虽多遣返,终非长策。”


    “北狄虽寂,然据前线所报,冬中换将,春来练兵,动静频频。”


    群臣听罢,或低头沉吟,或轻声交流。


    “臣不敢妄言敌谋,但西疆地势错综,局势若动,宜早作筹谋。”季光拢袖俯身,语气平稳,话里却藏着几分意味。


    御史中丞魏清远出列,正色道:“定国公所陈并非无因。边事未起,然有备无患。”


    “微臣倒觉得,边报异动,年年常事。若凡有风草皆上奏警言,不免扰政。”站在兵部官列中的兵部侍郎曹晟却冷笑一声,拱了拱手。


    这话虽无名指,却句句针锋。


    尚书令谢庭芝不动声色地接上:“曹侍郎言之重矣。定国公三年未归,所奏无请兵请饷之意,止于陈情警示,何来扰政之说?”


    曹晟眉头微挑,尚未再言,却听一人徐徐开口:“边疆之事,终需内外同筹。”


    “微臣以为,季公所述固属边务要事,然若无确证实录、动用军机,仍需细辨后定。”说话者乃新科状元郑思谦,荥阳郑氏,现任右拾遗,垂着眼眸,神色温润,语意却不软。


    “老臣也认为,定国公所言无非各国寻常事宜,何况北狄、西凉之间本有旧怨,除非联手,否则任何一国都是我大晋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兵部郎中冯征曾上过北漠战场,一开口还带着行伍间的中气,“西狄不过北狄残兵,南梁无非小国,定国公真是多虑了!”


    “如此而已,定公之言岂非杞人忧天?”曹晟捋着胡子,语调却快要翘到了天上。


    站在正中的吏部尚书刘尉,袖中轻转玉珠,目光来回扫视,一言未发。


    赵洑始终未语,只是敛着眸子,静听诸臣交锋。


    “曹侍郎此言,是兵部本意,还是另有共识?”谢庭芝忽然开口,字字珠玑。


    “微臣所奏,皆出兵部职掌,绝无旁引。”


    魏清远轻哂一声:“但愿如此,朝堂之言,当谨慎为上。”


    言语锋锐,殿中气氛顿时一滞。


    赵洑却慢悠悠地抬起眼帘,语气依旧平淡:“曹侍郎直言进谏,倒与贤王平日言路极为相似。”


    一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倒是如一石激水。


    “贤王素来关心军务,臣与之偶有探讨。”曹晟一滞,连忙微微俯身。


    “哦?”赵洑似笑非笑,“朕记得他已旬余未曾上朝。”


    “贤王近日抱恙,在府中静养。”


    “可惜了。若他在,朕倒想听听他的看法。”


    这话落下,殿中诸臣再无人接话,但几方人心各自波澜。


    有人垂首,有人目光流转。


    郑思谦神色不动,手指却在袖下微微收紧。谢庭芝与魏清远对视一眼,皆不语。刘尉眼睫低垂,依旧不言,指间玉珠却转个不停。


    赵洑敛眸,又若无其事般道:“定国公所述,朕已记下。边事不轻,着由中书、门下、兵部三日内核议,联署复奏。”


    “臣等遵旨。”


    殿门再次推开,百官躬身退朝,料峭的春风窜进来,吹得季光一个寒战,但他后背的里衬早已湿透。


    六年边关的风吹草动,他早已习惯。可朝中的局势,比边境的风沙,更难测些。


    ……


    “哎呀,人老了,下不动了。”太后扔下两颗黑子,笑着摇头,“以前还能与知知下上一个时辰,现在竟是连半个时辰都熬不住了。”


    “姨妈,您还风华正茂呢!”


    一旁的方姑姑也连忙附和,“太后,这不是您老了,是郡主的棋艺又精湛了。”


    “行了,行了。”太后笑着伸手,轻轻替纭知理了理衣襟,“洑儿那儿也下朝了吧,哀家就不拘着你了。你爹三年未归,如今回来了,你这几日就回国公府多陪陪他吧。”


    季纭知心头微动,起身行礼后就向殿外走去。


    太后看着少女娉婷的背影和案上散乱的棋局,轻轻摇了摇头,“唉……丫头长大了,心里装事了。”


    走过重重宫墙,穿过道道宫门,天光乍亮,视线蓦然开阔。


    晨光下,一道高大英武的身影立在宫门之外,负手而立,戎装未解,周身透着不怒自威的沉稳气势。岁月未曾磨去他半分铁血刚毅,却在鬓角添了几丝霜白,在眼角刻下了风霜痕迹。


    纭知脚步顿住,唇角微微颤抖,眼眶倏然泛红。


    这一刻,眼前的父亲不止是三年未见,更是上辈子的五年生离换死别。


    “爹。”她轻唤,声音微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这个半生戎马的冷静男人也红了眼,几步上前、将女儿紧紧地搂入怀中,“知知。”


    一旁看遍人情冷暖的大太监看着相拥而泣的父女俩,眼圈也悄悄泛红,抬袖抹了抹泪。定国公府满门忠烈,定国公季光更是将女儿一人留在京城,带着儿子驻守西疆数年。


    季光松了怀抱,仔细看着眼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下无限感慨,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有些笨拙地牵起她的手。


    季纭知反手握住父亲粗糙宽厚的手掌,仿佛要将这份真实感刻入心底。


    禁宫门外的宫道旁,一个身披软甲、剑眉星目、肤色麦黑的俊朗少年正倚着马、低头擦拭着手中磨得锋利的剑。


    “闻风。”清脆而熟悉的声音传入少年的耳中,他闻声抬头,父亲身旁的女子翩然地站着,嘴角含笑、眉眼温柔。


    “姐!”季闻风眸中泛起了光,咧着嘴笑了起来,同时手中的剑“锵”地入鞘。


    季纭知笑着抬手拍了拍少年结实的肩膀,“小狼崽子长大了啊!”


    “姐,我现在已经是校尉了。”少年麦色的脸上泛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别再叫我狼崽子了。”


    “臭小子!你就算当了将军也是老子的儿子,也是你姐姐的弟弟!”季光一巴掌拍在了季闻风的背上。


    “行了,爹。”季纭知看着眼前已变得和自己一点都不像的孪生弟弟,忍不住轻笑出声,“我还是叫他一声——校尉大人吧!”


    ……


    定国公府虽然多年无主而居,但仍有忠诚的仆从打理。百年老宅在夕阳斜照下静谧而庄重,门匾依旧熠熠。


    纭知缓缓走进熟悉又陌生的庭院,心绪翻涌。母亲的笑容、儿时的嬉闹、全家团聚的温馨,仿佛都藏在这座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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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每一寸砖瓦间。


    她伸手悄悄抹去眼角的泪,却还是被一旁的季闻风敏锐察觉。


    他连忙伸手、搂住季纭知瘦弱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姐,我们去玩小时候的那个秋千吧!”


    少年语音轻快,仿佛能驱散她眉宇间所有的感伤。


    季纭知回过头、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小狼崽子,你就是还没长大嘛!”


    “姐!!”


    种了十四年的香樟树旁,少女坐在秋千上,被身后的少年荡得老高。


    “狼崽子!推那么高作甚?小心你姐摔下来!”季光已换下一身凌厉的铠甲、穿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衫,一副寻常父亲的模样。


    “爹!我还没用力呢!”


    “臭小子!一边去!让你老子来推!”


    这座百年的府邸在夜幕落下前,又被欢声笑语和温情惬意点亮了长灯。


    ……


    夜晚的定国公府,廊檐静落,虫鸣与夜枭偶尔回响,四下无扰。


    季纭知端着棋具,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门。


    “知知?”季光一打开门就看着女儿手中端着的棋盘,心下了然,侧身让她进房,“下棋啊?”


    “嗯。”季纭知看了一眼桌案上还没有收起的边防图,“手谈一局。”


    西疆平旷的边防布局在棋盘上展开,西疆不仅是大晋重要的国境线,更积蓄着支援北摸的兵力。


    “今日爹在朝上,可是有些不顺?”季纭知手指轻拨一枚白子,状似无意。


    季光无奈地笑了笑,“先皇故去七年了,这朝堂还是比当年难琢磨。”


    他往杯中添了点茶,一边落子,一边絮絮讲着述职的内容。


    三盏茶之后,纭知弃下了两颗黑子。


    “纭知啊,你的布局确实颇具巧思,前势稳健,令我颇费心力。”季光看着眼前有些混乱的棋局,“但至中盘,你转为守势,反而失了良机。”


    “可是爹,”纭知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西疆,又划向一旁的平原,“如果我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进攻呢?”


    “就同爹今日所奏,西疆虽乱,却并非孤火。”


    纭知的话让季光呼吸一滞,皱着眉看向面前神色笃定的女儿,“你这棋……是在点爹爹?”


    “三年马贼横行,西凉乱而不溃,几次派兵平乱也如同隔靴搔痒,但和西疆的商贸往来依旧。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推手?”


    季纭知又将棋子分别放在边防图的西疆和北漠上。


    季光借着跳动的烛火,直视着面前沉静如水的女儿,“知知可真是胆大,敢想到这一层。今日爹不过是在朝堂上说了三两句实情,就被贤王和长公主的人含沙射影。”


    “幸而爹在朝上未直言北漠,不然便是虚实尽露。”纭知往杯中倒着热茶,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朝堂众说纷纭,中枢观望,若此时自乱章法,反为他人可乘。”季光突然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后背发凉,“知知,你……”


    纭知轻声笑了笑,“女儿可不敢妄议朝政,女儿只是与爹爹下了一局棋。”


    她挑起原本棋中的几颗白子和黑子,局势瞬间翻转。


    “这盘棋,你确实下得不错。”


    蜡烛又烧短了一节,火光下只余老将一人,他有些头疼地看着符书上一条条关于北漠官员任免的命令。


    “北漠兵权错综,诸将各系一派势力,朝中又频频更调。若真起事,难以统御。”季光放下符书,看着纭知留在边防图上的两枚棋子,“所以,这……更易成为暗中合谋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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