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歇脚的这家客栈不大，客人也少，因此只在走廊首尾点了灯笼，正巧，徐褚仁的房间便是尾房，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外面街道上簇簇的烛火泄进来，即使他房间里没点亮，也不妨碍赵小果看的分明。
之前捡人的时候便知道他身上有伤，后来他醒来，赵小果就再也没瞧见过他的伤势，如今，那单薄的衣料下，是伤疤横尽的身体，甚至在他没来得及拢好领子下，都藏着骇人的红痕。
方才那点羞涩化为怜悯，漂亮的杏眸里眼波流转，最后嘱咐他记得擦干头发，然后便回房了。
热气腾腾的浴缸里，赵小果憋着气从水里出来，随后玉臂挂在木桶边缘，脑子里不由自主的琢磨起徐褚仁。
捡到他时身上的伤势那样重，应当是被人追杀。现在看，或许就是那个叫唐鸿飞的。至于为什么追杀徐褚仁，赵小果猜测，也许是因为徐褚仁和那劳什子定安侯作对，否则不会恨对方府里的人入骨，将尸身一把火烧了。
但又有点说不通。
她从木桶里出来，找来巾子绞头发，继续琢磨着。
在赵小果的观念里，官府里的官爷各个都都是青天大老爷，他们也会错怪人吗？
如果是以前，赵小果肯定要说不会的，虽然她没和官府打过交道，但觉得官府是为民做主的地方，若他们不公平，老百姓又该如何？
可经历过被官府的人爬墙一事，赵小果动摇了。
胡思乱想了好半响，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但显然，徐褚仁是好人。
既然是好人，她还纠结什么？
好不容易进了趟城，赵小果打算买些东西。
收拾好出去的时候碰上乌云和立冬，他们俩刚从徐褚仁的房间里出来。
“姑娘，要出去？”
见赵小果点头，乌云朝着立冬使了个眼色，立冬会意，连忙道：“正好我也要出去，一起吧。”
出门在外，多个人陪着确实心里踏实。不过赵小果问：“他去吗？”
乌云答道：“主子还有事情，就不去了，姑娘还请早点回来，莫要天黑逗留太久。”
“知道的，那我们走了。”赵小果朝着他摆摆手，脚步欢快的离开，立冬连忙跟上。
“姑娘，我们先去趟医馆，主子吩咐我再给你抓两副药。”
赵小果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之前荒无人烟自然没法，现在进城便得医治。
可她不喜欢吃药，便推脱说自己好了。装模做样，将立冬骗了过去，他还当真以为她彻底痊愈了。
俩人就在城里逛了一圈，去了布庄，咬牙买了套成衣，上身衣服下身宽松裤子，是最普通的着装。
立冬指了指角落里一套赤色衣裳：“姑娘，你穿这个肯定好看，骑马也方便。”
赤色如火焰似的漂亮衣服，袖口和裤腿都是收窄的款式，腰身处有优美的弧线，可以想象穿在身上多好看。
不过赵小果不认识这种衣裳，还是立冬提醒说是骑射服，赵小果恍然大悟，这种衣物确实方便骑马，但她现在坐马车，用不上的，而且颜色太招摇了，她不大喜欢。
买好外裳，趁着立冬四处看的时候，赵小果火速拽了两件小衣和亵裤。那掌柜的笑呵呵的帮忙装好，还饶了两文钱。
赵小果手里银钱不少，但她觉得要花销的地方多，因此碰上喜欢的物件也没舍得买，最后在路边买了两碗凉茶请立冬喝。
俩人坐着歇脚，凉茶入口，甜津津的带着点果子香。身边其他客人在热烈说着什么，赵小果对什么都好奇，听了一耳朵，原来他们在说方士。
也是巧了，刚说完，便有几个仙风道骨的男人走了过去，他们身上穿着灰色道袍，手上拿着幡子，嘴里碎碎念念，有的还手指翻飞，像是在算着什么。
赵小果虽是神婆，可也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待她询问便有人开口。
“呵，又来了几个。”
“这个月第几批了？”
“记不住了，反正不少。看来，当神棍确实挣钱啊。”
“哎，你说我也当神棍，去官府混口饭吃怎么样？”
“就你？小心别被官老爷砍了脑袋啊！”
他们嘻嘻哈哈的讨论，神色态度完全没将那些人放在眼里。立冬觑了一眼赵小果的神色，见她似乎并不生气。于是，立冬胆子也大了一些，说道：“他们和赵姑娘可不一样，他们没真本事，全都是招摇撞骗之辈。”
立冬大口喝凉茶，半碗凉茶直接见底，舒爽的叹了口气，更想和赵小果吐苦水了。
“这还只是小城池，我听说京城遍地都是方士，只因为皇帝信奉此道。”
立冬是嫌弃和憎恶的口吻说话，但赵小果没听出来，反而眼睛发亮。
是否说明等她到了京城便可大展宏图？
身体的不适和疲惫因为此种念头而顿感大好，回去路上还好心买了两只烧鸡，立冬帮忙拎着。
知道烧鸡有自己一份，立冬越发和赵小果亲近，他本就是爱说话之人，在徐褚仁面前少言语，乌云又嫌弃啰嗦，所以立冬没地方诉说，好不容易逮住个赵小果，他絮絮的说了不少，赵小果觉得他名字有意思，竟然是节气。
“是主子起的，我们到了府里后由主子赐名。”
赵小果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好奇道：“那是不是还有立秋立夏，霜降春分等？”
立冬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后丧眉耷拉眼道：“有的，都有，只是他们都死了。”
当时朝廷清洗的消息前脚刚传来，后脚那些人就来抓捕，徐褚仁拨了一部分人手去保护定安侯妾室及其女儿，结果可想而知。
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他们四兄弟最为要好，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可现在，只有立冬。”
“对不起，我不该提及你的伤心事。”见到立冬伤怀的模样，赵小果过意不去，柔声安慰，“一会你和乌云吃一只烧鸡，我还可以多给你个鸡腿。”
像是哄小孩似的。
立冬面色多云转晴，笑着道：“姑娘拿我当小孩不成，都过去了，逝者不可追，这个道理我懂，主子说了，活着的人过好自己生活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赵小果试探性的询问到底怎么回事，立冬这回长脑子了，含糊过去。
正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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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客栈，立冬连忙脚底抹油跑了。
去送烧鸡的时候乌云不在，将烧鸡放下后他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药包。
赵小果不敢问是谁喝药，可没多久汤药就送她房里了。
赵小果嘴里像是嚼了黄连，难受的紧。
上路之前买了一些吃食，马车地方大，可以堆放在车里，赵小果见徐褚仁又吩咐乌云去购置药材，连忙请他帮忙再买几包蜜饯回来。
徐褚仁扫了她一眼，吩咐道：“高粱饴和松子糖也买几包。”
……
他们赶路走的不是官道，赵小果问过几次走的路线，但徐褚仁告诉她只需要跟着便好。
赶车的乌云脑子转的快，他认为主子不告诉赵小果，是在防备她。虽然愿意带着她上京，可人心隔肚皮，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路上也遇见过赶路人，乌云和立冬乔装打扮过，即使如此，他们也倍加小心，甚少与路人打交道。
又过了五六天，赵小果的身体爽利许多，再也不肯喝药了。
徐褚仁视线略过车厢里角落处，装着蜜饯和糖块的油纸包全没了。赵小果发现他的动作，忙不迭的解释：“我不是怕苦，就是觉得是药三分毒，好了就不必再吃。”
……
这天在野外休息，徐褚仁从林子里返回来，带着一块木头。乌云接过来掂量几下，赞说是好木料，随后便拿出刀开始收拾。
待继续赶路时，就见徐褚仁开始雕刻那块木头。
乌云驾车虽平稳，可小路崎岖难免晃动，赵小果盯着徐褚仁拿着刻刀的手，替他捏了把汗。
没成想他拿的稳稳当当，倒是赵小果看的入神，马车晃动之际没个防备，撞到脑袋哎呦一声。
“你是不是笑了？”赵小果捂着脑袋，杏眸圆瞪。
面若冠玉的贵公子手指修长如竹，动作未停，语气散漫：“并未。”
“明明就有。”赵小果抗诉，隔着车帘，外头的乌云和立冬将车内声音尽收于耳。
“主子笑了。”立冬不敢大声议论只能小声蛐蛐，“哎，你有没有发现，主子和赵姑娘在一起时很放松？”
乌云直言：“没有，你看错了。”
立冬挠头：“应该不能吧，我都见到好几次了，而且你不觉得主子对她很特别吗？以前在府里时候哪见过主子和女子走的这般近，还共乘一骑。”
乌云：“你可闭嘴吧。”
一天过去，徐褚仁手里的木头就变成了一只木鸟，很袖珍精致，看的赵小果啧啧称奇，忍不住借过来把玩，在发现有机关时，更加爱不释手，看向徐褚仁的眼神里带着崇拜。
“你手真巧！”赵小果毫不吝啬夸奖。
坐在她对面的徐褚仁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难辨。
半响之后他道：“若你喜欢，送你。”
“真的？”赵小果很是惊喜，忙问木鸟怎么称呼。
“飞天鸷。”
“所有的都是叫飞天鸷？那我要给它取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赵小果把玩着木头鸟欣喜喃喃，所以没注意到徐褚仁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