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掌着分寸,行至半路便跃下马,在离开林苑前与虞饶拉开距离,将缰绳交给前来相迎的侍从。
将人送回行宫的路上传了御医,二人才到殿内,侍从通传,说是章贵妃也到了。
虞饶还没来得及坐下,经青言搀扶着,与宁晚一同朝她行礼。
章贵妃是太子的生母,性子柔婉,生了一双和善的眉目,处事向来周全妥帖,但瞧见宁晚,面色还是微不可查地变了一变。
虽如此,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二人不要多礼,随即命御医为虞饶诊治。
一众人走入内室,宁晚没有离开,仍立在原处。
章贵妃与宁晚的关系一贯生疏,一时弄不清他的意图,干脆唤他上前,邀他同坐在茶案前。
隔着一扇门扉,内室里是御医问询诊治的声音,外间格外寂静。
章贵妃神思敏锐,见太子与齐愔久久未归,反倒是宁晚将人带了回来,心里盘算着,将方才在林间所发生的猜出了七八分。
于是亲自给宁晚添茶。
“怎么好让娘娘为臣倒茶。”宁晚先一步推拒。
章贵妃和缓道:“殿下看顾长仪公主,帮了太子的忙,自是受得起的。”
宁晚皮笑肉不笑:“娘娘言重了,臣当以长幼尊卑为先。”
说罢,提起茶壶为章贵妃添茶。
御医自屏风后绕出,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宁静祥和的景象。他朝二人躬身行礼,禀报道:“禀娘娘,殿下,臣已为公主诊治过,她……”
话到嘴边,却还未来得及说起虞饶的伤势,被宁晚的一声叹息打断。
“娘娘。”宁晚放下茶壶,施施然道,“说来今日在山林,那匹马不知怎的忽而发了狂,长仪公主不慎坠马,齐家大小姐为救公主以身涉险,被马匹带入林中。臣不熟悉林路,幸有太子殿下仁心,深入山林去救齐小姐。”
“长仪公主伤了筋骨不容耽搁,臣这才奉太子殿下之命,先行带她回来。”
说罢,他看向御医:“大人,长仪公主的伤势如何?”
章贵妃也转过目光。
两道视线一同望来,明明皆含着关切,该是担忧的意图,可御医佝偻着腰身,背后却无端发出冷汗来。
常年在宫里替贵人们办差,御医早已练就一副察言观色的圆滑性子,本要出口的话在唇舌间滞住了。
眼前这二人颇有些渊源。当年苏家遭难,苏皇后小产,宫内谣言纷纷,传言皆说是章贵妃的侍女故意前去报信,才至苏皇后情绪失控,此事与章贵妃脱不开干系,说不准苏家之案亦有章家在后推波助澜。
但眼下,这本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意图却似乎是一致的。
御医一时拿不清二人用意,遂囫囵道:“公主有伤筋骨,臣已为她开好药方,只需按方敷药,便可无碍。”
章贵妃微微颔首:“那便有劳大人,多为她费些心思了。”
宁晚幽幽叹息:“本以为皇兄回到雍都,很快便能喝上他的喜酒,眼下看来,这几月间怕是喝不上了。”
御医抹了把冷汗,继续含糊言辞道:“请娘娘,殿下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
得了御医的禀报后,宁晚站起身来。
他朝章贵妃行礼拜别,浅瞥一眼闭合的门扉,道:“父皇已将林苑的安全交给臣来看顾,此处有娘娘照应,臣也可对父皇有所交代,这便去面见父皇,向他回禀今日之事。”
章贵妃面色从容,颔首:“也好。”
装着药油的罐子放在小桌上,辛辣的味道钻出来,飘在床畔,并不好闻。
虞饶伸手拨远,再抬首,绣满山水的屏风后显出一道人影。
曳地的衣袍绕过屏风,人影缓缓走过来。
“长仪公主,今日之事……”章贵妃停在她的床畔,欲言又止。
太子是要与她联姻之人,今日却抛下她去寻齐愔,反倒叫宁晚将她带了回来,此事传出去并不算好听,章贵妃是在等她的态度。
虞饶心里清楚,笑得温顺:“今日幸而有齐小姐与两位殿下相救,也多亏娘娘妥帖照料,长仪感激不尽。”
她所答周全,正是章贵妃想听的,话音落,章贵妃的眉头舒展开来。
她看着虞饶乖巧的眉眼,扫过她单薄的身骨,目光里流露出怜惜,轻叹了一声。
二人皆遂了意,没再提及林间之事,章贵妃嗓音温柔,关心虞饶的伤势后又叮嘱良多。
虞饶看着她,想,太子的柔和性子,大概是从他的母亲这里得来的。
这样一个温柔妥帖的人,也会生出害人之心吗?
又说了会儿无关轻重的话,皇上的旨意便到了。
养在行宫的马有专人驯养,马匹发狂伤人必然要好生查验,皇上将此案交给了苍鸾卫,命宁晚去查。
念及虞饶与齐愔坠马有伤不易颠簸,皇上特准二人留住行宫歇息,隔日再回雍都城。
章贵妃听过旨意,留下了两个宫侍。
又特地因虞饶与宁晚不和的过往嘱咐宫侍,若见二人起了争执,亦或公主有难处,要尽快向宫里禀报。
章贵妃离开不久,太子与宁曦来了一趟。
虞饶听了通传,才起身,宁曦已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搀她到案前。
“銮驾就要回宫,我们只来这儿瞧瞧你就得走了。”宁曦扶着她坐下,问道,“听说你伤了筋骨,如何?很疼吗?”
“御医瞧过,用了药,已经好多了。”虞饶道,又转向坐在案前的宁钰,“有劳二位挂心。”
宁钰眼含关切,自袖间取出只小巧的青瓷瓶来递给她:“这是孤自北地带回的,混在药里用,会叫筋骨康复得快些。”
宁钰实在是个很温和的人,虽只有过两面之缘,此时同她说起话来,却天然叫人感到亲近。
腿上的伤并没有外面所知那样重,虞饶自觉受之有愧,推脱道:“殿下这药金贵,还是……”
“哎呀,不必同我们这样见外。”宁曦笑着打断她,替她接过来,“皇兄的药都是顶好的,千金不换呢,你收着就是了。”
宁钰也笑着:“方才在林中,孤没能顾及你,是该给你赔礼的。”
虞饶这才道谢收下,又问:“赔礼谈不上,齐小姐可还好?”
宁钰面色不变,应道:“她坠马跌伤,伤及腿骨,御医诊过,要将养些时日才能好起来。”
虞饶垂了垂眼睫,顺着他的话说:“是我连累她。”
“好啦,你不必太自责,此事又不是你的错。”宁曦牵过她的手,劝慰道,“如今父皇将案子交给苍鸾卫去查,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倒是你,方才是九弟送你回来,他没再为难你吧?”
虞饶只摇了摇头。
关于宁晚,她在人前说的越少越好。
宁曦握着她的手:“那就好,想我们都在这儿,他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说着话,侍从前来,说是銮驾回宫,来请二位殿下回去。
见宁曦还有话要说,宁钰先行一步,留给了两个姑娘说体己话的时间。
待人离开,宁曦从怀里取出几册话本子来,塞到虞饶手中:“上次你提过的几册,我命人好找,本打算回去的路上再给你,没想到会这样,只好现在拿来了。”
虞饶眼睛一亮,接过来,连声朝她道谢。
“长仪……”宁曦有话憋在心里,犹豫一下,凑她更近些,悄声问,“今日齐愔与你同去林间,你们……可有说些什么?”
虞饶听出她话中隐含的意思,道:“她只说要教我骑马,没说什么旁的,不过东宫择妃,又或是太子属意的人选,我在前些时日就有所耳闻。”
宁曦捏着她的手:“怪我,其实我有几次都想同你说,又觉得这事已过去许久不好提起……早知上次我到行仪司找你,就该和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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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饶蜷了下手指,反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告诉宁曦在和风楼时与齐家两个小姐的交谈,也并不打算提起,只道:“过去的事而已,你实在多虑了,况且今日在林间凶险万分,齐小姐舍命救我,我该好生感谢她才是。”
“你能放宽心便好,齐愔她……许多人暗里闲话她使手段,费尽心思要与二皇兄结交,却也都了然,她那样的出身,能得二皇兄青眼,实在是万般不易。”
宁曦轻声叹息,“她本就是齐家外室所出,又已失恃,当初才被接回齐府,齐大人便要拿她做人情许给魏家,还与魏家大公子订了婚约——你或许知道的,就是前些时日死在和风楼的那个人。”
几日过去,虞饶险些要将那个场景忘掉,经宁曦一提又想起来。
那时她站在厢房外,曾听到里面的人谈及苏家的冤案。
魏大公子就是在那时被杀的。
凶手出刀利落,一刀穿喉。
虞饶点点头。
宁曦继续道:“魏家那二人都非善类,魏大好赌嗜酒,成日宿在赌坊酒楼,常以磋磨侍从取乐;魏二流连秦楼楚馆,又是个心狠手黑的,折在他手里的伶人乐伎少说也有十几,可怜那些姑娘,生死不由己,几两银子便卖了命去,连死都没人能为她们讨回个公道。”
说罢,宁曦又是一叹。
虞饶心头发堵:“齐家知道这二人如此行径,为何还要……”
宁曦冷笑:“魏家商贾出身,有丰厚家底又不会牵扯诸多势力。在齐家人眼中,齐愔不过是个外室生下的女儿,结一门亲事而已,没什么好吝惜的,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说着话,外面的人又来催了一遍,宁曦这才起身,同虞饶告辞。
听宁曦说了齐愔的过往,虞饶心中杂乱,直到用过晚膳,才勉强将那些话放在一旁,稍稍放宽心思。
宴花节本是赏景迎春的好日子,无端出了这样一桩乱子,现下又被交到宁晚这个阴晴不定的煞神手里查办,行宫上下皆胆战心惊,大气也不敢出。
外面人心惶惶,虞饶倒没受太多影响。
原压在心头的负担暂且搁置在旁,她自顾自地在床畔点起一盏灯,拖着条包成粽子的腿往床幔里一躺,窝在帐子里翻话本子。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寝殿里只床畔燃着一盏小灯,十足应和了话本子里的氛围。
风流冤孽,孽海情天,她泡在里头,连风吹烛火的扑簌闪动都没能察觉到。
也同样没察觉到悄声落在身后的一道影。
烛火压灭又亮起,黑影陡然遮下,笼住她与她手中的书册。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声音很轻,幽幽念,飘然若雪粒一样掠过耳畔,虞饶一惊,手指猛然一颤,拨乱了书页。
她是真的被吓到,心脏猛然跳动,人也险些跳起来,却因腿上细布绑得太过累赘而没能起身,只得连连向床帏里退去。
床架摇出吱呀的响动,宁晚拂开衣摆,在她才挪开的地方坐下来。
他看她靠缩在床帏一角,双肩起伏,神色里的警觉还没压下,像只炸了毛的猫。
让人忍不住想揉上两把。
宁晚忍住伸手的冲动,拾起掉落在锦被上的书册。
“有多好看,惹得你这么专注?”
看清他的身影,虞饶缓过神色,怒目瞪他:“你故意吓我!”
宁晚没否认:“我试探你而已,你太专注,一点防备心也没有。”
“皇上将行宫的安危交给苍鸾卫,我哪里还需要防备什么?”虞饶咬着牙,理直气壮地反驳,“还是说,你对你的苍鸾卫没什么信心?”
“苍鸾卫自然会护行宫周全。”
宁晚挑了下眼尾,放下书册。
“那你呢,这么信我?”他倾身,靠近她,“不必防备旁人,也不必防备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