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他一定是个疯子!
元雪棠见他也不怒,反倒向自己笑着,好看的眉眼间尽是玩味,似是在看一只踩到捕兽夹的可怜小兽,但更可怜的是,他就是设下陷阱的猎人。
她被猛地拽了出来,足下不稳,三两步把屏风砸得连连摇晃。
“乖,好好说,是谁派你来的。”
他口中温柔,剑刃却徐徐抵在了她的咽喉。
“侯爷,小女罪不可恕……您凑近些。”
元雪棠尽力将双眉向下撇,轻抬面容,做出一副后悔万分却又惹人心疼的模样。
她此刻所打算利用的,也只是面皮上这最后一点能迷惑人心的本钱。
他怔了怔,而后撇过脸轻笑一声,挑起了眉:“这么快就认输了?”
“侯爷,我说,我都说,只是怕隔墙有耳,您再凑近些……”
魏琰从未见过元雪棠这般柔缓的声音,他转念一想眼前人毕竟是个女子,就算身有功法又能对自己如何呢?
他背手收回剑刃,贴上前去。
元雪棠也莞尔一笑,示意他俯身听她耳语。
可下一瞬,她骤然腕下使力,五指一转,盯着他的眼眸,瞬间抽出了一柄小刀。
刀尖细如麦芒,是她方才在闲月阁内刻面具的那一柄,她一直藏在袖中,以备不时需,此刻总归是用上了。
魏琰不用看,只是觉察到咽喉前有一阵煞气,便足以想象这小刀的锋利程度。
这下,该轮到他不敢轻举妄动了。
“后退。”她敛起娇容,一改前貌,冷冷道。
他双举着手照做。
浓眉轻蹙,眼底不甘……元雪棠从未在他脸上发觉过如此吃瘪的表情,见自己占了上风,竟起了玩心,索性用刀刃拍了拍他的脸,道:“若不是可怜你这幅好皮囊…我早就杀你了。”
只一天过去,昨晚她还逼着她退回房中,此刻竟攻势一转,自己成了猎物。
魏琰咬着唇,尽力不去激怒她。
刀拿在自己手里就是好,即便是平日里再嚣张跋扈高高在上的王侯贵族,在这柄判决生死的绝对力量前,都一改前貌,瞬间变成了好说话的善男信女。
她太清楚自己,这十九年依靠权势,却也最恨权势,先前与雇主从不会多言语,就算是心有不平也只是定着脸木偶般的笑,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收不住手,提前让他们去享下辈子的福气。
可她也恨自己,只有这般畸形的依存,才是她多年来跌跌撞撞寻得的求生之道。
而眼前的男人,比先前所有雇主,更过分,更跋扈,更骄矜,更可恶。
她紧着手,四下看了看,目光扫过那张带着铜镜的大床,眉头微皱,似是不满——直到她目光锁定了那浴桶,她这才扬起下颌,目光犹似冷铁。
“一件绒袍还在意什么,进去!”
想不出什么办法,起码在浴桶中,他是行动不便的。
魏琰的面色此刻阴沉得像乌云过境,若是方才还有几分觉得眼前的女孩灵趣好笑,此刻,便只剩下了被操纵的诧异与不甘。
元雪棠见他不动,手下又使了力,向前一步,眯起一对狐眼:“侯爷?”
他不好再僵持,回头看了眼浴桶,正要后退,却被她指尖轻推,足下不由一滑,落入浴桶,一时间,耳畔哗啦巨响,水波四溅。
激起的水进了眼睛,涩得二人都眯上了双眸。
元雪棠透过水看他,趁浪还未尽,瞬间将手伸进水中,扼住他的下颌将他带出水中,又指尖使力,逼他抬起头,不可拒绝地望向自己。
“最后说一次,松手!”
她凝视着他,眉眼弯弯。
第一次,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这般求自己,而自己却心知肚明,不打算施以怜悯,反倒美目流转,又抽出了那柄小刀,顺着他的下颌渐渐上行,一路滑过隆起的颧骨,鼻梁,印堂……最终,停滞在他的眉锋之上,噗嗤一笑。
烛光远远打在她面庞,他看不清她匿于另一半阴影中的表情。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在一个年轻女子手下颤抖是多么新奇但也因未知而恐惧的一件事。
而后,眉锋传来一阵剧痛。
面容上受的痛,向来是比身体上受到的更明显,更羞耻,更剧烈些,这是魏琰在漠北所学到的道理;可眼前狞笑的女子并未上过战场,她又是如何而知?不,她没有下狠手,不是在要命,她只是在玩,就像一条初生的野狐,本能地挑衅自己。
不杀自己却要玩弄自己,魏琰觉得这比杀了他还要耻辱难受。
他挣扎着张开眼,想再看清眼前人是何表情,却发现了她眉锋上同样位置泛红的划痕。
“我刚刚做面具,不慎划伤了脸,方才还想怎么办……这下好了,侯爷和我一模一样了呢。”
“元雪棠,你说什么疯话!!”
他绯红的脸上已然湿润一片,既分不清是眉骨留下的血汽还是气血涌上了脸,也分不清是紧张的汗水还是浴桶中激扬起的水花。
可每当他要双手撑在浴桶边缘起身之时,又会被她毫不留情摁回水中,像只潮涨潮落中进退两难的鱼那般上下浮涌。
她的心里究竟压抑着一个怎样的灵魂啊……
水中渐渐泛起了不同的颜色,元雪棠神色一怔,愕然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亦摔倒在一片水洇之中。
即便是在波浪翻涌的水中,那抹淡红色依旧十分扎眼,魏琰那道自前胸至后背的伤口正汩汩冒着血,他逃出了她的掌心,这才侧趴在浴桶边沿,止不住地咳着气。
绒衣被水濡湿,他乌绸般的发丝散乱地贴在身侧,全然露出了身后那条凶煞的蛟龙。
他后背细小些的伤口也毫不留情地滴出了血痕,她心下一颤,竟觉得是他身上的蛟龙作祟,它收紧了鳞片身躯,将背负他的人狠狠绞出了伤口。
她低下头,猛地扔远了小刀,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抖得不成样子的指尖。
“我,这……”
方才的一切似乎就像一场不可告人的秘梦,她不知为何竟会突然失控,身躯里不可控地冲出了一只只有征服欲的野兽那般对着一个自己本该害怕仰视的人,毫不慈心地下了这般狠手。
为什么和他共处一室,自己总是会感到紧张……
为什么对他下手,见到了他被自己掌控的模样,自己却失控地像只凶兽,不知餮足?
元雪棠觉得魏琰骂得没错,她确实是神志不清了。
魏琰依旧趴在浴桶边沿大口喘气,洇出的血似浮花隐隐地红。
她抹了把汗,撑着地站起身来,目光却从未从他身上移开。像是一个杀人未遂的凶手回到现场,在众目睽睽下指认自己的劣迹般不知所措。
魏琰竖起耳朵,虽未转身,却真切地听得她在朝自己靠近,如若她想要自己的命,那现在下手就是她最好的时机。
他看着她的影子离自己愈来愈近,她足下啪嗒啪嗒的水声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方。
他的命就在她手里,他是她砧板上的鱼肉,只待她手起刀落,将他就地正法。
后背的凉气冷的要钻进骨血中,他紧紧闭上了眼,等待着她的处决。
三,二,一……
魏琰后背一颤。
一阵暖意取代了恐惧,他眉头骤然舒展,回头望去,却又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将手伸向背后,随即神色一空,轻轻抚摸那寸贴在背后的柔软面料。
是那件散落在软垫上的水蓝色浴衣。
她亲手搭在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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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再回头找她的影子时,却只剩下了夺门而出的一抹身影,一柄跌落在地的小刀,以及一帘幽绿色的,缠绵不绝的潮湿夏雨。
*
月闲阁内,她点亮了所有她可目之所及的灯烛,却依旧觉得这屋里暗得空虚,不论多少面晶润的镜子,都照不透自己原本的面貌。
不行,再这样下去,恐怕是要出事。
面具在哪里不能做?她方才也算是将他前前后后看了个明白,要照着印象做出个模样也不难,只是不可与他再同处在同一屋檐下,不就是三天吗,三天后再回侯府结了这一单拿钱走人……这是最好的方式了。
她看着妆台前那刻了一半不成样子的面具,好像自己在镜中的影子就要与它融成了一体。她连忙转过头,不敢看那镜子中的身影。
这也是她第一次,接下一档这么后悔的生意。
她铆足了劲站起身,将一字排开的香料,器具一一严整地收回了那方匣子,吹灭烛光,正要推门而出,却猛然看见那落在枕边青绿色的笙笛,来不及再打开匣子便急忙收在了衣襟里,紧紧贴在心口。
*
魏琰是被一阵争执声吵醒的。
侯府向来静得肃杀,就算是再远的动静,只要足够明晰,总是能跌跌撞撞传到他的耳中。
他向下看了看,已然被人换好了整齐的衣裳,浴桶也被撤去,他躺在榻上,正好看得见那铜镜旁整齐叠好的水蓝色浴袍。
他唤了声李管家,却无人应答。
耳畔的争执声更清晰了,他撑起把伞,向雨中赶去。
侯府大门,零零散散躺了不少小厮。
他们要么蜷着身子喊痛,要么就抬起头,渴求般的看向那唯一未被伤及的李管家。
半掩的大门下,李管家双手张开,以身躯挡住那缕缝隙,连嘴唇都在颤抖:“元姑娘您还不能走啊,您这单未结,且不说你方才打晕了我,打伤了这么多下人,单是论你狠下手伤了我们侯爷这事,您要拍拍屁股走人……这,这实在是天理不容啊!!”
“让开!”她扁起袖子,抹了把脸,“我尊您是长辈才未对您也动狠手,如若还想拦我,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一句话都不想继续纠缠下去,迈开步子就向门口冲去,可此刻脚边却又些许小厮缓过了劲,又上前拦住了她。
就在她又要动手之际,身后又传来了那冷峻又熟悉的声音——
“要走?”
见魏琰赶了过来,众人跪倒一片,唯独除了立在人群中,气喘吁吁的始作俑者元雪棠。
魏琰垂眸走近他,二人面面相觑,一张是气血上涌的红润面庞,另一张是连唇色都略显苍白的病中模样。
实在不知道是谁欺负谁。
眼见就差一步,她不甘地抬起头,水汪汪的双眸写满了控诉:“我要回家……”
“回家,影舫?”他歪了歪头,一丝轻蔑挂在眼角。
“侯爷不必管我。”她侧过头不去看他,本想一股气如实吐露真心,却还是在开口前的一瞬间,为自己尽可能留了条后路:“……我的脂泥没有拿够,要亲自回去一趟。”
魏琰轻嗯了一声,却又像座大山似得像她逼近。元雪棠尽力平复着呼吸,脚后跟却已顶靠上了门槛。
门外的雨汽忽而伴着风打在了身后,她瞬间觉得自己虽身后无人,却被逼得两面相夹,再无退路。
下一瞬,她的手中重重落下了一柄雨伞。
魏琰抬头掠过她看向门外,神色淡然,雨丝飘忽在他眉骨的伤疤,白皙的皮肤上,一处凝滞的暗红,甚是刺眼。
“乌云飘过来了,雨会更大的。”
看着那处伤疤亮在天光之下,元雪棠才发觉,她下手究竟有多么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