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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禾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喜欢喝咖啡啊,那喝点水?”


    “别急,再晒会太阳。”


    “……要不你往边儿挪一下,这儿能吹着风。”


    祝宇把头抬起来:“你咋了?”


    “没啥啊,”田逸飞清了清嗓子,“我讲良心,是个好老板好甲方不行吗?”


    这可太行了,都快赶上赵叙白的细心劲儿了,祝宇坐在高脚凳上转着玩,冲田逸飞举了个大拇指。


    今天画的图是只小灰鸟,毛绒绒的一团,祝宇挺喜欢的,可能是因为一直低头跟着看,感官竟变得灵敏,画笔涂抹的时候,他还稍微有点痒。


    这可太难得了,祝宇糙得厉害,不注意,磕了碰了都没什么感觉,膝盖跟小题挺多淤青的,他倒是没太大感觉,不疼。


    田逸飞只要拿起画笔,就不怎么说话,戴着口罩很严肃,闪光灯设备什么的收拾完,往沙发上一蹲,才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问祝宇好不好看,牛逼不。


    问完了,又聊了会儿以前,田逸飞拍了下自己的光头:“对了,你多久没出来跟我们聚了?”


    “上次老孟结婚你就没来,”田逸飞啧道,“小宇,不仗义了啊。”


    祝宇不晃凳子了,笑起来:“我的错,我的。”


    他们这堆人有个群,班长建的,总有几个人在里面叨叨聊天,祝宇平时不太看手机,没时间,看久了眼睛不舒服。


    田逸飞口中的老孟叫孟凯,很温厚一人,几个月前结婚的,同学基本都去了,就祝宇没去。


    高二冬天,孟凯回老家过年,被同村小孩放的鞭炮炸伤了眼睛,从此落下残疾,看不清东西,当时班主任痛心得直掉泪,孟凯还安慰大家,说没事,条条大路通罗马。


    后来孟凯考了大学,毕业后在家里开了个推拿店,没事还做点有声录书,日子过得挺好,大家也都挺照顾他。


    “知道你忙,”田逸飞说,“老孟也没怪你,就是挂念……要不是赵叙白把你揪出来,是不是你还躲着呢?”


    祝宇不说话,就笑,稍微低着头。


    田逸飞这话没夸张,他的确是被赵叙白硬拽出来的,祝宇挺和气一人,之前同学聚会都会参加,但今年开始,他有些懒了,倒不是指不想动弹,或者整日里躺在床上摆烂,祝宇在工作上更加积极,却不愿意见人了。


    往阴影里躲。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太对,朋友们也知道,但都没多在意,看着都是能顶事的大老爷们,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了,私底下谁没崩溃过?有次祝宇坐公交车,还见到一个小伙子捧着块蛋糕,边吃边哭。


    情绪低落太正常了,用现代人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上班上的,理解。


    只有赵叙白发现了,发现得还挺早。


    他发现祝宇睡不着,失眠,在屋里一圈圈地走,往窗户那边走。


    最开始意识到那会,赵叙白借着免费体检的借口,带祝宇去医院查了遍,排除了器官病变,后来他准备让祝宇去见心理医生,可祝宇不配合,摇头说自己做不了题。


    “我天天这么乐呵,”祝宇笑着,“做出来的结果有啥参考价值啊。”


    那段时间,赵叙白是真心考虑过,想把祝宇关起来的,把房门和窗户都上锁,桌椅边缘处全包上海绵,让他被柔软和厚实所包裹,再也伤不着。


    每次想到这里,赵叙白的手指就会微微发抖。


    后来,还是他自己想通的。


    田逸飞却有点想不通,看祝宇的眼神很郁闷,反正耳机摘了,赵叙白听不见他俩的对话:“你跟我说说呗,为啥躲我们?”


    ——其实赵叙白交代过,不要逼着,不要问他这一类的话题,但田逸飞真的憋不住,他看见祝宇的笑就心疼:“认识这么久的兄弟了,你能说句实话吗?”


    祝宇认错干脆,笑的时候也很无辜,他在班里年龄挺小的,长得好,讨人喜欢,这会儿垂着睫毛,还在笑,没心没肺的混账样子:“我没躲,我就是太忙了。”


    田逸飞气不打一处来,拿眼睛在祝宇身上剜了几下,想起赵叙白在下面等着,才无奈地放人走了。


    其实他没仔细问过赵叙白,很多事赵叙白只讲了个囫囵,比如祝宇为什么跟蜗牛似的蜷着了,为什么不开心,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叙白只是说,祝宇生病了。


    没有人会不信任赵叙白,这么温文尔雅的大夫站在那,平静地告诉你,说生病了就治,没关系。


    所以田逸飞叹了口气,没再多问,配合得很积极。


    下楼后,祝宇在停车场走了没几步,后面鸣了声笛,他转过头,眯了下眼。


    “这么快就看见我啊,”祝宇坐进副驾驶,拉下安全带,“我看你离我挺远的。”


    赵叙白说:“你身上有香味,我能闻见。”


    “狗鼻子啊,”祝宇笑了,“我那香皂魅力这么大,你还惦记着呢?”


    他记得,上次赵叙白喝多了,就夸他香。


    祝宇在田逸飞这待到了快晚上,等着赵叙白下班,说顺路一块接着,回去路上,路灯依次亮起,如同被高楼大厦点燃的白色流星,倏忽掠过车窗,又被迅速抛向身后,夜幕低垂,将视野拥进一片温柔的黑暗里。


    他们没直接回家,赵叙白之前说过,想跟祝宇一起去尝尝推小车卖的馄饨,下了高架桥,祝宇却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咱别去了吧?”


    “为什么,”赵叙白问,“我还想尝尝的。”


    祝宇说:“又不好吃。”


    他们离祝宇口里那个馄饨摊子很近,过去就几分钟,赵叙白转动方向盘:“可是,我好饿。”


    “我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赵叙白皱着眉,“病患的情况有点复杂,开了很久的会,我当时就盼着结束了接上你,一块去吃馄饨。”


    祝宇“啊”了一声:“你怎么不告诉我,我给你送点吃的。”


    赵叙白轻点刹车:“你连陪我吃个馄饨都不愿意,还送吃的呢。”


    “靠,”祝宇有点着急,“我没,我只是……”


    他只是不敢去。


    祝宇当过一段时间的水泥工,他太年轻了,工地像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随时都能把他给吞噬似的,搅拌机的呜咽声中,祝宇偶尔会低头看自己的手,那是能写出一手漂亮楷体的手,如今粗粝、泛红,带着火辣辣的疼,而外面街道上,停了辆小小的馄饨车,亮着盏暖黄色的灯。


    有时候深夜,祝宇会一个人去吃碗馄饨。


    那辆馄饨车改装过,车棚边缘垂着塑料布,铁皮炉子里噗噗冒着热气,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婶婶,动作很麻利,她记得祝宇不吃辣,少香菜,要多点虾皮,廉价的透明塑料袋里,馄饨皮舒展开,轻盈得像一场美丽的梦。


    连日的疲惫,都在这一碗热气里软化了。


    那时候的祝宇虽然累,心里倒是满足的,虽然没能继续读书,但他努力挣断了拴在脖子上的麻绳,他和祝立忠断绝了关系,靠自己堂堂正正地挣钱,甚至还资助了两个学生。


    祝宇答应过抚养自己的杨琴老师,等他有能力了,一定会反哺社会。


    阳光明媚,生活平和而幸福。


    ——这些,赵叙白只猜出大概,不清楚具体细节。


    他不清楚祝立忠找到祝宇后,威胁了什么,索取了什么,只知道那处馄饨摊子被掀翻,汤水混着泥浆,馄饨皮像被踩烂的卷子,遍地狼藉中,祝宇脸色苍白。


    “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读书,你他妈吃香喝辣的,不管家里弟弟妹妹了?”


    十七岁的祝宇啊,还倔着,不肯向这个世界低头。


    他仅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在失去呢。


    车辆停下了。


    “走吧,”赵叙白替祝宇解开安全带,“我们去吃点热乎的。”


    夜里,这里自发成为了一条小吃街,商贩们自动汇集于此,人流量还挺大,祝宇跟在赵叙白身后,被人群挤得有点狼狈:“我真的不饿。”


    “那就陪我吃。”赵叙白说。


    他没有朝祝宇伸出手,也没有在前面替他开路,而是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回头看着他。


    “我在这里,祝宇,跟上。”


    人潮汹涌,祝宇挤过人群,朝赵叙白一点点靠近。


    馄饨摊早就换了人,他记忆里的鲜美似乎也不再,沾着油污的小塑料桌前,祝宇有点尴尬:“要不换一下,你别吃这种地摊……”


    赵叙白已经坐下了,抽出一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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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筷子:“我为什么不能吃?”


    祝宇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卫生可能不太好。”


    “没关系,”赵叙白笑了笑,“我觉得很有意思,味道应该不错。”


    好多年,祝宇没有再吃过馄饨,按理说当初祝立忠的出现,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祝宇早就习惯了,但他每次一看到馄饨摊,总会想到雪白的馄饨皮。


    毕竟当年,他的课本也是这么被撕碎,散落一地的。


    “你再用站着,人家老板都该不乐意了,”赵叙白拉着祝宇坐下,“要小笼包子吗,咱蘸醋吃?”


    祝宇还是:“我真的不饿,我……吃两口就行。”


    难捱的岁月里,他从没有过厌食或者失眠,但离祝立忠出狱的日子越近,倒像是有人在他胃里塞了团棉絮,他开始容易疲惫,食欲减退,对很多事失去了兴趣。


    如果不是早上给赵叙白带饭,陪着一块吃点,他从便利店下了夜班回来,就会躺在床上,安静地看天花板。


    看很多个小时,甚至可能持续到傍晚。


    “没关系,吃两口也行,”赵叙白买了瓶矿泉水,简单冲洗了下碟子,放祝宇面前,“吃不完我们打包。”


    馄饨上得很快,果真是套在塑料袋里,热乎乎地冒着烟,赵叙白拿了个小勺,冲祝宇抬了抬下巴:“尝一下?”


    祝宇突然站起来了。


    “我说了不饿,”他冷着脸,胸口起伏得厉害,“我不饿,我不想吃!你能不能别管我?”


    有时候,祝宇的情绪会突然爆发。


    不过他不会和别人起冲突,他会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把脑袋塞进被子里,呼吸,拼了命地呼吸。


    上次祝宇这个样子,还是他住城中村的时候,祝宇那会心情还不错,经过拐角的早点摊时,油锅滋啦作响,排队的人们用手机看土味短视频,开水壶般的笑声使劲儿往耳朵里钻。


    头顶是破渔网似的电线,横伸的晾衣杆上搭着五颜六色的裤衩,正啪嗒嗒地往下滴水。


    那个瞬间,祝宇毫无预料地崩了。


    他好想把手伸进油锅里。


    “别管我了,”祝宇眼眶泛酸,喉咙涌上铁锈味,“我不饿,我真的不饿,我什么都不想吃!”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喉咙涌上猛烈的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


    “……呼吸,慢一点。”


    天旋地转中,祝宇整个人被抽了骨头似的软下来,后背重重撞进赵叙白怀里,模糊的视野里突然闯进一片白,应该是纸袋子,晃动的,抖动的,摩擦脸颊时还带着细微的簌簌声,仿佛有只受惊的鸽子在头顶扑棱。


    他感觉到赵叙白紧绷的手臂,托得很稳,声音也很沉:“别紧张,慢慢地吸气,屏息,再用嘴把气呼出来。”


    祝宇意识有些涣散,瞳孔失焦,本能地根据指令去呼吸。


    “不用着急,慢一点呼出来,再慢一点,对,做得很好。”


    真丢脸啊,祝宇模模糊糊地想,后颈被赵叙白很轻地摩挲,手腕也被牢牢地抓着,周围肯定有无数人在看,看他是怎么把一切都搞砸的。


    ——那些藏在热情开朗下面的古怪,暴躁,和失控的情绪,终究还是如同漏了气的皮球,狼狈地,瘪瘪地摊在了好友的面前。


    过了会儿,笼罩在头上的纸袋被拿开,意外的是,周围并没有多少人在看,不知是赵叙白解释了什么,还是并没有闹出太大动静,人群依然熙攘,方才的闹剧不过是笼屉里漏出的一缕水汽,很快就消散了。


    “好点了吗,”赵叙白放开了他,仔细凝视着,“你的脸有点红。”


    祝宇想说谢谢你,又想说对不起,可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赵叙白轻描淡写地笑了下:“呼吸性碱中毒,没事,缓解后就好了,只要不是口唇发绀……”


    他说着就伸手,拇指刮了刮祝宇的嘴角:“有一点点口水,好了。”


    祝宇愣着,没动。


    “怎么了,”赵叙白看着他,“还不舒服吗?”


    话音落下,他恍然大悟似的:“哦对了,要安抚一下情绪,别紧张,这个没什么大碍的。”


    赵叙白大步上前,把祝宇按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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