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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作者:禾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香个屁。


    祝宇推着赵叙白往前走,到了货架最后面的椅子那,伸手把人按下去了:“你还是继续骂我混蛋吧,说我香我膈应。”


    赵叙白仰着脸看他,这人哪怕喝醉了都有坐相,依然风度翩翩,很安静。


    外面雨下得大,没客人进来,祝宇却把赵叙白晾着,自顾自地去整理货架,中间对方站起来了两次,想要帮忙,祝宇看他一眼,赵叙白又坐回去了。


    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钟,祝宇才走到赵叙白面前,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你也不瞌睡?”


    “不困,”赵叙白酒醒了不少,眼睛没那么红了,“我睡觉少。”


    祝宇点头:“哦,睡觉少,失眠,跑来找我事了是吧?”


    他当着赵叙白的面,把那只腕表解下,随手撂到桌子上,然后抬着自己的手腕,往上举:“是不是因为这个,觉得我不跟你说,不够朋友,怪我呢?”


    赵叙白一动不动。


    祝宇笑了声:“是,我混蛋,这个我认。”


    手腕内侧几条叠着的疤,增生了,能看出来当初划得挺狠,专门挑着同样的位置来,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惊心。


    “我想着没必要,”祝宇语气平静,“谁都有犯浑的时候,过去就过去了,不用提,我也不是故意装……我在你面前没必要装。”


    他说着就晃了晃手,让赵叙白看得更清楚,离得这么近,又听他一口一个没必要的,赵叙白的心都哆嗦了下,酒彻底醒了。


    今晚的酒局没推开,是真的多喝了几杯,跟以前装醉不一样,赵叙白毕竟刚从国外回来,怕跟祝宇很久不见有隔阂,就刻意制造了点身体接触,明明没怎么喝,还偷摸着往自己衬衫上泼酒,等着祝宇过来接他,一路上听祝宇的骂骂咧咧,赵叙白没舍得挪开视线。


    他觉得幸福死了。


    赵叙白在祝宇身上动了不少劲儿,都是委婉的,循序渐进的,等着用温水把这只青蛙煮熟了,今晚算个意外,有些冲动,没想到祝宇这么干脆地把手腕露出来。


    毕竟这里的伤跟腿上的不一样,这是自己划的,说明当时的祝宇很痛苦。


    “看完没,”祝宇把表重新戴上,“你们大夫就是眼尖,这都能看出来。”


    赵叙白缓缓地把头低下了,没再看他,也没说话。


    “困了?”祝宇问。


    见赵叙白不回答,他等了会儿,去柜台后面拿了个外套,想着披赵叙白身上,往肩膀那搭的时候赵叙白抬头看他,祝宇就拍拍他的胳膊:“没事,睡会吧。”


    赵叙白真睡着了。


    睡得不踏实,醒来就得往祝宇那边看一眼,瞧见人了,才重新闭上眼睛。


    到了夜班结束,雨也停了,俩人踩着潮湿的街道,一块儿往家走。


    祝宇笑着:“我算看明白你这睡眠质量了,真差。”


    赵叙白也笑:“喝多了,对不住。”


    “没事,”祝宇说,“我睡眠也不好,你要是睡不着了,喝多了不舒服,就来找我吧,随便撒泼。”


    有些地砖翘了边,踩上去得溅一裤腿的水,赵叙白往外偏着走半步,把路让给祝宇:“点我呢,嫌我喝多了闹你。”


    祝宇胳膊上挂着外套,整个人笑得洒脱极了:“没,我可没这样说。”


    他觉得赵叙白回来后,的确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这样也挺好,聊起来都自在,并且不管赵叙白变什么样,他在祝宇心目中都还是干净,耀眼的。


    进了小区,祝宇让赵叙白先上去,说自己打个电话,下了这么久的雨,天蒙蒙亮着,还有点泛灰,赵叙白猜这人可能憋不住了,想抽烟,就站在旁边没走:“我等你。”


    祝宇看出来了:“没,我不是……哎,真的是打电话,你知道的,小妍她父母。”


    他口中的小妍,就是那个被他资助过的姑娘,事故发生后,祝立忠锒铛入狱,其实小妍的家属没迁怒他,只是太悲痛了,他们拒绝见祝宇,拒绝所有的经济赔偿,连祝宇送的果篮都要从楼上扔下去,直到后来,老两口在附近寺庙的义工登记表上签了名,每天烧香拜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精神好了许多。


    祝宇当时反应不大,他似乎没有过多沉浸在情绪里,而是把自己掰成好几瓣使,疯了一样地赚钱,不怕苦不怕累的,什么活都干,钱便这样一点一点地积起来,像檐下的雨水,滴滴答答,竟也蓄满了一缸。


    钱真是个好东西,三年,他攒了一百万,终于能有勇气再去见小妍家属,老两口请他吃了碗素面,说算了,一切都是命,你要是真的放不下,这笔钱,就给村小捐栋教学楼吧。


    祝宇说,行。


    他不仅捐了教学楼,他还想修路,想建图书馆,日子忙忙碌碌得挺充实,也有奔头。


    可直到某个平常的夜,祝宇突然醒了,耳畔嗡嗡作响。


    刚开始祝宇没在意,想着这耳鸣可能是累出来的,或者是碎银太重了,攒了没多少,就能压得耳朵发闷。


    但同时,一个很古怪的念头涌来,祝宇心想,如果悲剧不可避免,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


    他完全压不住这念头,反复地想,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


    手腕上的伤,就是那会儿划的。


    但祝宇不认为自己是在寻死,他哪儿有那么脆弱啊,打小就是野草般的脾气,风一吹就活泛,雨一淋便抽芽,偏那晚犯了浑,夜静得像口枯井,等回过神,指尖摸到了冰凉的窗棂,才发现自己坐到了窗边。


    天上好多的星星,眨呀眨地看着他。


    过了会儿,祝宇慢慢地从从窗户上爬下来了,膝盖磕了块青的,他还挺心疼地给自己揉了揉。


    后来祝宇每隔两周,都会和老两口通话,聊聊最近的状况。


    “奶奶白天不怎么看手机,”祝宇笑着说,“可忙了,说好的请我吃腌萝卜,到现在都没约上。”


    赵叙白沉默了下:“他们……最近还好吗?”


    小妍是个苦命孩子,父母走得早,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呱呱落地那会,妈妈为她起名叫妍心,意思是生了女孩很开心,后来墓碑上,年轻的母亲照片旁边,又多张小女孩的照片,母女俩挨着,都在笑,看着都很开心。


    就是她爷爷哭得太久,眼睛不太好了,走路的时候要用个拐棍,奶奶在前面拉着他走。


    “还是看不清,就剩个光点,”祝宇说,“年初我陪着去北京,找了俩眼科大夫,都不建议做手术,说风险太大。”


    他说完就笑了笑,指着赵叙白的背后说:“和平啊,你看后面树枝上,有只躲雨的小麻雀。”


    ——和平。


    赵叙白好多年没被这样叫过了。


    这个外号来源还挺逗,是因为上学那会有个合唱比赛,赵叙白理所当然地被老师推到最前面领唱,他形象好,气质好,往那一站就是漂亮小松树,演出当天,音乐老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笼白鸽,哨音响起,扑棱棱地飞出去十几只,其中有只没飞走,在湛蓝的天空里盘旋了会儿,落赵叙白肩膀上了。


    那首歌是《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举杯同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当时效果特别好,校领导各个都喜笑颜开,使劲儿鼓掌,而肩膀落了只白鸽的赵叙白,则有了新外号。


    “——这不那谁,小白鸽?和平鸽?”


    学生中的外号流传速度很快,变化也快,白鸽毕竟拗口,喊起来又像是在叫哥,显得赵叙白占便宜了,于是逐渐演变成了和平,和平鸟,鸟哥。


    这下叫哥,大家就不觉得被占便宜了,嘻嘻哈哈的,那会儿祝宇是鱼,赵叙白是鸟,班里还有堆兔子狗熊之类的,老师进班一点名,妈呀,一个班的动物园,都不是人。


    “和平啊,”祝宇笑着,“你看那只小麻雀,毛绒绒的。”


    赵叙白扭头看去,横生的枝桠上果然站了只小鸟,躲在叶子下,羽毛湿着,缩成小小的一团,不仔细看压根瞧不出来。


    他回过头:“嗯,我看见……”


    话没说完,赵叙白怔住了。


    一枚饭团出现在眼前,金枪鱼味儿的。


    “我贿赂贿赂大夫,”祝宇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申请打完电话,抽根烟我再上去,行吗?”


    赵叙白接过:“你什么时候拿的?”


    “在便利店交接班那会,”祝宇说,“我一路上都在兜里揣着,没凉,你垫下当早饭,别空着肚子上班。”


    赵叙白早上吃的不多,经常都是冷食,两片吐司,一杯咖啡就差不多了,祝宇住进来后,才开始跟着吃油条,包子,配点热豆浆什么的。


    那饭团挨着赵叙白的掌心,还热乎着。


    “你太好了,”赵叙白语气很轻,又重复了一遍,“小宇,你太好了。”


    祝宇笑得有些无赖:“真的啊,那我都这么好了,能抽根烟吗?”


    赵叙白说:“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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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半了,小区里慢慢有了动静,有些学生睡眼惺忪地骑着自行车出门,祝宇特意站在下风处,不影响人,他没什么瘾,抽烟也不过肺,就咬在嘴里,看着灰蒙蒙的天发呆。


    云散开了些,一缕金光从云后面出来,勾勒出个亮边。


    赵叙白回屋后,没立刻吃那枚饭团,而是靠在窗户边,往楼下看。


    帘子垂着,能藏起他的身影,楼下的人自然无从察觉。


    祝宇还觉得淋雨的麻雀小呢,从高处往下看,他也就那么大一点,站在角落处,安安静静的,很乖的样子。


    赵叙白垂着睫毛,觉得祝宇好可爱。


    每天晚上,祝宇出发去上夜班,赵叙白都要走进那间卧室,坐在床上,摸摸压出来的褶皱,再低头闻一会儿。


    偶尔运气好了,床褥上还残留点温度,或者能从床头柜上的纸杯里,发现枚烟蒂。


    赵叙白家没有烟灰缸,祝宇会用一次性纸杯代替,抽完烟碾里面,拿起来看的时候,上面还有浅浅的齿痕。


    他肯定想着,等出门的时候带走扔掉。


    可祝宇经常会忘,就被赵叙白逮了个正着。


    不过,这不怪他。


    祝宇这么好,他才舍不得怪他,想抽烟就少抽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赵叙白都会支持他,无条件的,全满足的,不顾及任何后果的。


    赵叙白承受不了,再失去祝宇的可能了。


    虽然祝宇现在记忆力的确挺差的,忘了自己割腕那晚,是赵叙白抱着他去的医院,忘了自己怎么苍白着脸冲他笑,说多大点事啊,我们和平鸽怎么飞回来了呢。


    哪儿是医生眼尖啊,是自从发现祝宇出现问题后,赵叙白的眼睛,就长在了他的身上。


    祝宇还说赵叙白不对劲,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俩人不愧是好朋友,比着赛着不对劲,肚子全他大爷的憋着秘密,赵叙白原本把心思藏得好好的,想着这辈子安静地站在祝宇身后,当个好朋友就够了,既然祝宇想要的是友谊,他就不会越界,即使,他已经在脑海里把祝宇睡过一千遍一万遍。


    那些辗转反侧时的幻想,那些白头偕老的画面,那些在梦里演练过无数次的亲密,当真面对祝宇时,终究都化作了轻飘飘的一声朋友。


    可祝宇的血把他吓傻了。


    后来赵叙白觉得,可能是上天垂怜,因为那晚的祝宇并没有求生欲,不是在求救,给赵叙白打电话,也只是觉得对方是时差党,应该没有睡觉。


    赵叙白当时刚下飞机,问他怎么了。


    祝宇笑着:“你会弹《欢乐颂》吗?”


    大概赵叙白在他心里无所不能,一首钢琴曲而已,不在话下。


    嘈杂声中,赵叙白穿过人群,直觉有些不对:“你在哪儿?”


    祝宇说:“我在看星星。”


    夜幕低垂,祝宇坐在窗户上,轻轻地晃着腿。


    他从小就怕疼,摔了碰了,都会自己给自己揉,一边揉,一边学着在外面听来的哄孩子的话,说不哭,痛痛飞走了。


    祝宇很会安慰自己,也很会爱自己。


    所以赵叙白真没想到,祝宇居然会寻死,而更可怕的是,他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些,就像睡醒后,一个人安静地走向窗边。


    祝宇瘦了很多,身上会出现一些淤青,现在他不用揉,因为痛感逐渐消失了,与此同时,他开始耳鸣,失眠,以及莫名其妙地流泪。


    这些,都是发生在静悄悄的夜里。


    到了白天,祝宇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乐呵,开朗,眼角眉梢全是鲜活的生动。


    祝宇自己都说不清理由,忘了从哪天开始,他突然有些怕黑。


    挺臊的,那就干脆不睡,等白天有点阳光,他反而可以打个盹,休息一会儿。


    真的挺拧巴的。


    他的身体迫切地想要去死,可他的灵魂在挣扎,在自救,在顽强而倔强地喊着,再熬一熬,要活下去。


    云散得差不多,天亮了。


    窗帘被风吹得鼓起,赵叙白嘴里含着那枚烟蒂,轻轻的,用舌尖找牙印的痕迹。


    像是隔着时间和距离,与自己的心上人接吻。


    没关系的,祝宇察觉不了,他也不会吓到对方,屋里各处都装的有摄像头,没有任何死角,赵叙白完全可以在祝宇回来前,恢复正常的温和。


    天大地大,无论祝宇在哪里,他都看得到,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熟人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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