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一出,满朝皆惊。
这不仅是嘉奖,更是表态。
皇帝要用陆渊这把刀,去砍镇北侯这棵大树了。
镇北侯府。
皇帝的旨意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决绝。
陆战听完传旨太监尖细的宣读,脸上那层强装的平静终于被撕碎。
他挥退下人,独自站在厅中。
“砰!”
身旁的紫檀木长案被他一掌拍得四分五裂。
“赵乾!你敢!”
他的怒火不再压抑,宛如实质般要将整个厅堂点燃。
他最精锐的部队,他最疼爱的嫡子,转眼间,一个成了阶下囚,一个成了全军的功劳。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最看不起,最厌恶的那个庶子。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陆战在厅中来回踱步,胸中的暴戾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他不能等。
再等下去,等陆明被押解回京,等陆渊在西北彻底站稳脚跟,一切就都晚了。
必须先发制人。
他唤来心腹幕僚。
“立刻联系都察院的御史,还有我们在六部的所有人。”
幕僚躬身听令。
“弹劾陆渊。”
陆战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透着寒气。
“第一,伪造圣旨,擅杀朝廷总兵陈屠夫,此为大不敬。”
“第二,私自调兵,伏击苍狼铁骑,此为谋逆之举。”
“第三,构陷忠良,囚禁亲兄,此为不忠不孝。”
“本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陆渊不是功臣,是乱臣贼子!”
幕僚心领神会。
“侯爷,光是朝堂上弹劾,恐怕……”
“本侯知道。”
陆战打断他。
“发动我们在京城所有的人脉,给本侯造势。”
“就说陆渊在西北勾结异族,修炼妖法,这才侥幸得胜。”
“说他弑兄囚父,意图谋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要毁了陆渊的名声。
要用唾沫,把陆渊淹死。
要让皇帝在汹涌的民意和朝臣的压力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去办。”
“是,侯爷。”
一场针对陆渊的狂风暴雨,在京城以惊人的速度酝酿成型。
宰相府。
杨相拿着同样的一份战报,却品出了与旁人截然不同的滋味。
他为陆渊的胜利感到欣慰,那孩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但他也为陆渊的处境,捏了一把汗。
这一战,打得太狠,太绝。
几乎是把镇北侯府的脸皮,连同里子一起,扔在地上反复践踏。
以陆战的性格,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侯府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
一名官员低声汇报。
“弹劾的奏章,已经雪片似的飞向了通政司。”
“京城里的流言,也起来了。”
杨相放下战报,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风雨欲来的天色。
“他这是在悬崖上走钢丝啊。”
“一子走错,满盘皆输。”
凉州,巡抚衙门。
与京城的风起云涌不同,这里平静得有些过分。
钱文柏拿着刚刚收到的京城密报,急得团团转。
“大人!侯府已经开始反扑了!他们这是要置您于死地啊!”
“弹劾您伪造圣旨,擅杀命官,还要给您扣上谋反的帽子!”
陆渊正在擦拭一柄缴获来的短管火铳,动作不急不缓。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意料之中。”
他吹了吹铳口,淡淡开口。
“狗被逼急了,自然是要跳墙的。”
钱文柏急道。
“可我们远在凉州,京城的舆论,我们鞭长莫及啊!”
“谁说我们鞭长莫及?”
陆渊将火铳放在桌上,抬眼看着钱文柏。
“立刻联系我们在江南的商会,把一线天峡谷之战的详细经过,给我传遍大夏每一个角落。”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陈屠夫是如何克扣军饷,倒卖军械,鱼肉边军的。”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苍狼铁骑是如何骄横跋扈,视凉州军为草芥的。”
“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凉州军是如何用新式武器,堂堂正正,击败强敌的。”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真相,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
“笔杆子,有时候比刀剑更有用。”
钱文柏恍然大悟,立刻领命而去。
陆渊独自一人,站到窗前。
他知道,镇北侯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京城那座巨大的名利场,已经变成了一个针对他的绞肉机。
但他并不畏惧。
他缓缓转身,走向地牢的方向。
舆论战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杀招,还锁在那间牢房里。
他那个高傲的、愚蠢的、现在应该已经彻底绝望的好弟弟,陆明。
他嘴里的秘密,才是能将镇北侯府连根拔起的真正武器。
凉州大牢。
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霉烂草料与绝望的气息。
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沿着粗糙的石砖滑落,在地上积成一滩滩暗色的水渍。
铁靴踩在湿滑地面上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里回荡,格外清晰。
陆渊停在一间最深处的牢房外。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拉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陆明被粗大的铁链锁着手脚,靠坐在墙角的一堆干草上。
曾经的锦衣华服早已被囚衣取代,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阶下囚的狼狈。
他听见开门声,缓缓抬起头,看到陆渊的身影时,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野种,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他的话语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是来看我笑话,还是来求我饶你一命?”
陆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进去,拉过一张审讯用的木凳,坐下。
他与陆明之间,隔着三步的距离。
一个坐着,一个也坐着。
一个衣冠整洁,一个身陷囹圄。
“怎么,不敢说话了?”
陆明见他不语,笑意更盛。
“你以为你赢了?不过是用了些见不得光的妖术罢了。”
“我告诉你,父亲的大军马上就到,到时候,不光是你,整个凉州城都要为苍狼铁骑陪葬!”
“你现在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在父亲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让你死得痛快点。”
陆渊依旧沉默。
他只是看着陆明,那种平静,让陆明越发烦躁。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任何怒骂都让他难受。
“你看什么看!”
陆明挣扎着想要站起,铁链哗啦作响。
“你这个下贱胚子,真以为自己赢了吗?我娘是侯府主母,我生来就是世子!你呢?你娘不过是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