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解其意。很快,一队由钱文柏招募来的账房先生,开始将那间偏房里堆积如山的故纸堆一车车地往外搬运。发黄的、霉变的、虫蛀的账册在庭院中央堆成了一座小山。
“陆渊,你到底想干什么!”钱峰预感到一种极度的不祥。
陆渊没有回答他,而是接过一名羽林卫递来的火把。在户部所有官员惊骇的注视下,他将火把扔进了那堆故纸之中。
火焰轰然升起,黑烟裹胁着纸灰,直冲云霄。
“旧账不清,新政难行!”陆渊的宣言在熊熊火光中响起,传遍了整个官署。
“从今日起,我大夏财政,将有新账!”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官员,那些人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茫然。
“凡愿与我一同建立新账,将功补过者,可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待都察院的御史们查明旧账,满门抄斩!”
“你疯了!你这是个疯子!”钱峰终于崩溃了,他冲着陆渊嘶吼,“你烧掉的是国朝的案卷!你这是在与整个朝廷为敌!”
陆渊转过身,直面着钱峰。他的脸上被火光映照,一片通红。
“我不是在与朝廷为敌,我是在为陛下清除附着在朝廷肌体上的脓疮。”
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钱峰。
“尚书大人,您是想做那救国之良药,还是想做那被剜掉的烂肉?”
钱峰被这句话噎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整个户部大院,除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声响。所有官员都低着头,不敢与陆渊对视。那三把火,烧掉了他们的规矩,烧掉了他们的人情,也烧掉了他们最后的侥幸。
当夜,户部衙门内灯火通明。
陆渊临时征用的大堂里,新招募的账房先生们正在紧张地布置着新的账房格局。
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响起。
林铮按着剑柄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影,是户部左侍郎,陈敬。他与钱峰并非同一派系,这几日一直称病在家。
陈敬走进屋内,对着陆渊深深一揖。他没有说多余的废话,从袖中取出一本封面发黑的册子,双手呈上。
“陆大人,这是下官多年来私下记录的一本账。上面,是各省士绅豪强,历年来隐匿田亩的真实数目。”
他抬起头,脸上有一种赌徒般的决绝。
“下官……愿为新政,立一份功劳。”
一本黑账掀朝堂,杀人何须第二刀
户部左侍郎陈敬离去之后,夜色显得更加深沉。那本封面发黑的册子,就静静躺在陆渊面前的桌案上,没有散发任何气味,却比任何毒药都更致命。
钱文柏凑上前,只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与田亩数目,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陆兄,这……这东西要是捅出去,半个朝堂都要塌了!”
陆渊合上了册子,没有说话。他转向一直沉默的林铮。
“林兄,劳烦你跑一趟。现在就去,将陈侍郎的家眷,秘密接到七皇子在城郊的那处别院。告诉他们,就说是我陆渊的意思,此事天知地知。”
林铮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提着剑便融入了夜色。
“为什么要这么做?”钱文柏不解。
“陈敬递上这本册子,是投名状,也是催命符。”陆渊将册子收入怀中,“钱峰和镇北侯的人,不会让他看到明天的太阳。我们保住他,就是保住这本账的‘活证’。”
【宿主,杀鸡儆猴,不错的开局。不过这帮人可不会就这么算了。】系统适时出声。
陆渊没有理会,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沉寂的京城。一场风暴,即将降临。
次日,皇极大殿。
卯时刚过,文武百官按序入殿。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一种压抑的紧张感在空气中流动。户部尚书钱峰站在前列,面色铁青,他身后几名交好的御史和言官,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皇帝赵乾坐上龙椅,程序性地问询了几件政务后,都察院一名姓王的御史便立刻出列。
“臣,弹劾翰林院修撰、户部行走陆渊!”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
“哦?”赵乾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王爱卿,说来听听。”
“陆渊自入户部以来,不思清查账目,反而焚烧国朝案卷,罪一也!又以雷霆手段,威逼同僚,致使户部上下人人自危,无法正常公干,罪二也!昨日,更是罗织罪名,构陷户部左侍郎陈敬,逼其交出伪造的账册,企图扰乱朝纲,陷害忠良,罪三也!臣恳请陛下,将此等狂悖之徒,立刻拿下,明正典刑!”
王御史话音刚落,又有四五名官员接连出列,附议弹劾,言辞激烈,矛头直指陆渊。
钱峰适时地站了出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陛下,老臣治下不严,用人不明,致使户部出了陈敬这等与奸邪小人勾结之辈,实乃老臣之过。但陆渊此举,确已令我大夏财政中枢,陷入瘫痪。请陛下圣断!”
一时间,整个朝堂的压力,都汇集到了陆渊一人身上。
他从队列中走出,站到大殿中央。
“陛下,王御史弹劾臣,可有实证?”
“证据?户部上下官吏,皆是人证!”王御史高声道。
陆渊笑了。
“人证,最是靠不住。”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卷轴,并非那本黑色的账册,而是他连夜誊抄的几页纸。
“臣这里,也有些东西,想请诸位大人一同鉴赏。”
他展开卷轴,对着满朝文武,开始念诵。
“沧州,有良田三百顷,挂于一张姓秀才名下,十五年来,未纳一粒米税。不知是哪位大人,家乡正在沧州?”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个角落。
队列中,刚才弹劾他的王御史,身体僵了一下。
陆渊没有停。
“江南,有桑田五十亩,以商户之名代持,所产丝绸,直供京中某府。巧的是,户部一位郎中,正是江南人士。”
钱峰身后,一名户部郎中开始冒汗。
“弹劾臣的诸位大人,都是我大夏的栋梁,是道德楷模。想必家中田产,都已按律纳税,不会有任何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