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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会给个交代

作者:小小珍珠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陆渊没有半分得色,他整理衣冠,转身对主座上的杨相,深深一揖。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大人,学生之冤已雪,但惨死之周兄冤魂未安,‘寒门联盟’数十位同仁之心未安!”


    “学生恳请大人,彻查此案,严惩元凶,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还大夏科举一片朗朗乾坤!”


    他没有停留在个人恩怨的胜利上,而是立刻将事件的格局,拔高到了维护整个阶层与国家制度的高度。


    张居正看着陆渊的背影,原本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意。


    杨相站起身,走到陆渊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你,很好。”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随后转身回到座位。


    “准你返回贡院,继续考试。此案,本相会亲自督办,给你,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


    当陆渊再次踏入贡院那条长长的廊道时,所有号舍里的考生,不论是寒门还是勋贵,不论是盟友还是敌人,都自发地站了起来。


    他们注视着这个青年,动作停滞,笔尖悬空。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恐惧与叹服的复杂情绪。


    陆渊一言不发,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天字六十八号号舍。


    他坐下,取墨,研磨,提笔。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迟滞。仿佛方才那场在政事堂内惊心动魄的三堂会审,不过是饭后的一场小憩。


    这种恐怖的心理素质,本身就对周围的考生构成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一个时辰后,第二场考试的题目下发。


    《论漕运之弊》。


    一个极为务实,也极为空泛的题目。


    没有对策论有过深入研究的考生,只能泛泛而谈,说些陈词滥调。而真正有见地的,则能从国家财政、民生水利等多个角度切入。


    陆渊看着题目,脑中关于大夏朝漕运的资料迅速流过。他没有立刻动笔。


    他闭上双目,整个人的气息沉静下去。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系统知识库中【明清漕运图考】和【周礼乐论集注】两部典籍的内容,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化作了无数幅动态的图景。


    河道、漕船、粮仓、官吏、纤夫……一整套庞大而腐朽的系统在他脑中清晰地运转,每一个环节的症结都暴露无遗。


    他再次睁开眼时,提笔蘸墨。


    笔落,字出。


    他没有从传统的“与民争利”或“吏治腐败”入手,而是直接在卷首绘制了一幅简略的大夏运河全图。


    接着,他以图为引,将漕运之弊分为三大部分:其一,河道淤塞与维护成本之巨,每年耗费国帑几何;其二,漕粮损耗与层层盘剥之烈,从南至北,十不存一;其三,漕工与卫所兵丁之苦,数十万家庭的生计与悲欢。


    他的文章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精准的数据,清晰的逻辑,以及可以直接施行的改革方案。


    比如,分段承包,以商养运;比如,改漕运为海运,另辟蹊径。


    这已经不是一篇应试的文章,而是一份呈给帝王的改革总纲。


    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个勋贵子弟,本想构思自己的文章,可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陆渊的号舍。


    他只看到那个人的笔飞速在纸上移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从那个小小的号舍中散发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绪越来越乱,脑中一片空白,刚才想好的几个论点,此刻忘得一干二二净净。


    他烦躁地放下笔,试图重新集中精神,却怎么也做不到。


    一场科举,被陆渊变成了单方面的气场碾压。


    第三场,《制礼作乐之要》。


    这是一道偏向虚静的题目,考验的是考生的儒学功底和对典章制度的理解。


    许多考生终于松了口气,这种题目,最适合引经据典,展现文采。


    然而陆渊的笔锋再次出人意料。


    他没有去引述《周礼》《仪礼》的条文,而是直接从“礼”的本质入手,论述其功能是“定分止争”,是维护社会秩序的根本。


    他进而痛陈当下勋贵僭越、礼乐崩坏的现状,提出“制礼作乐”的核心,不在于恢复古制,而在于根据当下的国情,重新确立一套行之有效的社会规范。


    其文,上至天子祭祀,下至庶民婚丧,无不涉及。


    洋洋洒洒,自成体系。


    他的文章,已经完全超出了“考试”的范畴。


    在考试即将结束的最后半个时辰,几个之前曾对陆渊出言不逊的勋贵子弟,早已心烦意乱,草草完卷。


    其中一人心中不忿,抬头狠狠地望向陆渊的号舍,想用这种方式干扰他。


    陆渊正在最后的检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笔,抬起头,平静地回望过去。


    那个勋贵子弟身体一僵,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他急忙低下头,再也不敢与陆渊对视。


    “当……”


    会试结束的钟声响起。


    陆渊放下笔,将三份答卷整理妥当,安静地等待考官前来收卷。


    当他走出号舍,穿过廊道时,之前还敢与他对峙的几名勋贵子弟,纷纷避让,不敢与其正面接触。


    陆渊平静地走过他们身边。


    “希望殿试的考场上,还能看到诸位。”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那几人瞬间面色惨白。


    九日会试终了。


    贡院大门开启,数千举子鱼贯而出,神情各异,大多面带疲惫。


    钱文柏和林铮快步迎向陆渊,他们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与担忧。


    “陆兄,你……经历了那么多,怎会毫无倦色?”钱文柏忍不住问道。


    陆渊立于贡院门前,望着京城灰蒙蒙的天空,那里正飘着细雪。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对我而言,这九日,非煎熬,乃享受。”


    钱文柏和林铮都愣住了。


    “享受将胸中丘壑,尽付于笔端的快意。”陆渊的声音很平静,“当你的心足够大时,外界的风雨,不过是为你研墨的清水罢了。”


    说完,他迈步走下台阶,融入京城的人流之中。


    钱文柏和林铮对视一眼,从对方的反应里,都看到了一种深深的震撼。他们感觉到,经过这九日的考场厮杀与生死考验,陆渊整个人,似乎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蜕变。


    他的心境与气魄,已然远超同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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