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心中回应。
【否。】
他完全无视了那名青年,径直走向大厅中央的巨大柜台。那里悬挂着一块红布金字的榜单,上面是本次乡试解元的热门人选,以及各自的赔率。
“掌柜的。”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从账本后抬起头。
“客官有何事?”
“买解元。”
“好嘞。”掌柜来了精神,“您看好哪位公子?是呼声最高的王公子,一赔二。还是文采出众的李公子,一赔三?”
陆渊的视线在榜单上扫过,上面罗列了十几个名字,却没有他。
“这里可有清河县陆渊的名字?”
掌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职业性的笑容。
“客官说笑了,盘口只开热门人选。”
“那现在加上。”
陆渊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那是厚厚的一沓。最上面一张,是徐文远资助的五百两,下面是他自己一路积攒下来的三百两。
总计,八百两。
整个大厅的嘈杂声,在看到那叠银票的瞬间,消失了。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停下了摇扇,直勾勾地看着那叠代表着巨额财富的纸张。
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着银票,又看看陆渊,喉咙发干。
“客官……您这是何意?”
陆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买我,陆渊,中本届乡试解元。”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那名之前挑衅的华服青年,张着嘴,扇子掉在了地上都未曾发觉。
钱文柏和林铮也呆住了。他们知道陆渊有自信,却没想到会是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
掌柜的手开始发抖。
“客……客官,这……这不合规矩……我……我做不了主。”
八百两的赌注,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中解元,这要是赔了,他把整个通天阁卖了都不够。
“那就让能做主的人来。”陆渊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掌柜连滚带爬地跑向了后堂。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身穿锦袍,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但行走之间,自有一股威势。
他先是看了一眼柜台上的银票,然后才打量着陆渊。
“这位就是陆公子吧?在下是此的东家,姓黄。”
“黄老板。”陆渊拱了拱手。
黄老板拿起银票,一张张看过,确认无误后,笑得更深了。
“陆公子的豪气,黄某佩服。这注,我们通天阁接了。”
他顿了一下,提高了音量,让全场的人都能听到。
“不过,既然是陆公子这等人物下的注,寻常的赔率就太无趣了。”
他对着陆渊,也是对着所有人宣布。
“我做主,给你开一赔五十的赔率!若是陆公子真能高中解元,通天阁不但赔付四万两白银,我还会在这省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为你立碑扬名!”
“哗!”
人群炸开了锅。
一赔五十!四万两白银!立碑扬名!
这已经不是赌局了,这是不死不休的对决。赢了,一步登天。输了,身败名裂,沦为整个省城的笑柄。
黄老板含笑看着陆渊,他就是要将事情闹大,让陆渊再无退路。
钱文柏急了,他拉了拉陆渊的衣袖。
“陆兄,不可!这是陷阱!”
陆渊却没理他。
就在此时,林铮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了柜台上。
“五十两,跟注。”他只说了四个字,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钱文柏一咬牙,也解下了自己的钱袋。
“还有我!三十七两!全都押陆兄中解元!”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原本看热闹的众人,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黄老板的笑容不变。
“好,都记上。”
他看向陆渊,等待着他最后的确认。
陆渊笑了。
“黄老板的好意,心领了。”
他对着满堂士子,对着那位黄老板,缓缓开口。
“不过,我陆渊之名,不需要石头来刻。”
“我自会用笔,把它刻在今科的榜首,刻在未来的青史之上。”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林铮与钱文柏立刻跟上。
三道身影,在满场震惊的注视下,从容离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和一桩足以震动全城的豪赌。
当天,“狂生陆渊一掷千金,豪赌乡试解元”的消息,传遍了省城的每一个角落。无数人等着看他的笑话。而陆渊三人,却住进了一家偏僻的客栈,闭门不出,为三日后的乡试做着最后的准备。外界的风雨,似乎与他们再无干系。
乡试之日,贡院门外戒备森严。
钱文柏站在陆渊身边,手心全是汗,他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动作显得僵硬。
“陆兄,全省城的人,都在等着看我们三个的笑话。”
“尤其是你。”
陆渊只是整理着考篮里的笔墨纸砚,没有抬头。
“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着。”
林铮背着他的书箱,那根铁笛就插在书箱一侧。
“写你想写的。”
他只对陆渊说了这五个字,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考区。
考场之内,号舍林立,数千名考生各怀心事,走进那将要决定他们未来三年命运的狭小空间。
压抑的气氛在空气中凝结。
吉时到,钟声响起。
一名考官登上高台,声音传遍了整个考场。
“今科乡试,第一场,策论题目为——”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
“《论边防屯田之利弊》!”
题目一出,整个考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是无数考生倒抽冷气的声音。
钱文柏坐在不远处的号舍里,刚拿起笔,手就停在了半空,他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边防屯田。
那是镇北侯的根本。
整个大周,谁不知道边防军务尽数由镇北侯府一手掌控。
论利?那是给侯府唱赞歌,是阿谀奉承,等于当众向那个庞然大物低头认输。一个读书人的风骨何在?
论弊?一个从未去过边关的书生,去指点经营边防数十年的军功侯府?“纸上谈兵,不识军务”八个字的大帽子扣下来,考官有无数个理由将这份卷子判为末等。
这是一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