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这么办!我们开一个‘感恩仓’,每家都拿出三斗最好的麦子放进去。这仓里的粮食,不动,就放在祠堂里,告诉子孙后代,这粮食的根,从哪儿来!”
这个决定,在少数清醒的村民中得到了拥护。
然而,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每一个决定,每一句话,都通过一种无形的联系,清晰地呈现在了护国寺深处,普善的面前。
禅房内,檀香袅袅。普善盘坐于莲台,身前悬浮着一朵由信仰之力凝聚的金莲。此刻,那纯净无瑕的金莲之上,却出现了一丝丝极淡的,如同墨迹般的黑色纹路。
“感恩仓?记着根?”普善缓缓睁开眼,那双慈悲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愚昧的凡人,给了你们金山,你们却还惦念着那块给你垫脚的石头。”
“贫僧要的,是纯粹无暇的信仰,是一心一意的皈依。任何杂念,都是对佛祖的亵渎。”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一丝黑色纹路上。
“既然你们如此看重那片土地,如此看重你们的‘根’,那贫僧,就让你们亲眼看着,没有了佛法庇佑,你们的根会如何腐烂,你们的土地会如何变成地狱。”
他口中念念有词,这一次,不再是宏大的梵音,而是一种尖锐、诡异的音节。随着他的吟诵,禅房内的一座香炉中,那燃烧的檀香,冒出的不再是白烟,而是一缕缕带着腥臭的黑气。
黑气在空中扭曲,凝聚,最终化作一只通体漆黑、闪着油腻光泽的巨大蝗虫虚影。
“去吧。”普善轻声道,“去告诉那些凡人,什么是天威,什么是绝望。让他们明白,他们的劳作、他们的汗水、他们的感恩……在真正的灾难面前,一文不值。”
蝗虫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穿透墙壁,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源泉村的村民们还在为储藏新粮而忙碌。
突然,有人指着西边的天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那是什么!”
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出现了一道黑线。那黑线以惊人的速度扩大,变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朝着源泉村压了过来。
“是蝗灾!是蝗灾啊!”
有见识的老人当场就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
但这不是普通的蝗灾。这些蝗虫个头奇大,甲壳在日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幽光,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变得腥臭起来。
它们的目标明确得可怕,径直扑向了源泉村村民们刚刚收割完,正在晾晒的麦场!
“快!快收粮食啊!”
村民们疯了一般冲向麦场,用扫帚,用木棍,用一切能用的东西驱赶蝗虫。但根本没用。蝗虫铺天盖地,一层叠着一层,疯狂地啃食着那些金黄的麦粒。只是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一个麦场的粮食就被啃食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狼藉的麦秆。
村民们绝望地哭喊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的粮仓被蝗虫攻破,看着那瞬间得来的财富,又在瞬间化为乌有。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村子中央,由普善的弟子们临时搭建的一个简陋的诵经台周围,那些堆积如山的麦子,竟然没有一只蝗虫靠近。蝗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开,疯狂地绕着那片区域飞行,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同样安然无恙的,还有几户人家。那几户人家,正是昨天对佛祖显灵最为虔诚,从头到尾都在磕头诵经的信徒。他们的粮食,完好无损。
这对比,残忍而又清晰。
绝望的村民们愣住了。他们看着自家空空如也的粮仓,再看看那几户堆满粮食的邻居,以及诵经台周围那片金色的麦山,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们心中升起。
这时,几名僧人从诵经台中缓缓走出,脸上带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悲悯。
“尔等看见了么?”为首的僧人高声道,“佛恩浩荡,亦有佛威如狱!尔等心中尚存杂念,不肯全心皈依,此乃天降之惩戒!唯有心诚者,方能得佛光庇佑!”
“大师!救救我们吧!大师!”一个汉子哭着跪倒在地,“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现在知错,为时未晚。”僧人指向那片被蝗群环绕的诵经台。“将你们残存的敬意,化作虔诚的祷念。从此刻起,日夜诵经,不得停歇。只要梵音不断,佛光便可庇护此地,灾厄自会退去。”
他指着那些幸免于难的粮食。“这些,是佛祖留给你们的种子。但能否保住,能否让它再次发芽,就看你们的诚意了。”
山坡上,孙悟空看得双目赤红,浑身的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帮秃驴!俺老孙要把他们连同这些虫子,一把火烧个干净!”
“烧了虫子,然后呢?”李峥的声音冷得掉渣,“他明天就能让地里长出毒草。猴哥,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不是法术的比拼。”
【这家伙在重塑规则。】
系统的声音在李峥脑中响起。
【他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这些凡人:你们的努力是没用的,你们的感恩是可笑的,你们的生存权,掌握在神佛手里。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弃思考,放弃劳作,成为一个只会念经的空壳。
李-峥没有回答系统,只是看着山下。看着那些绝望的村民,在僧人的“指引”下,拖家带口,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那个小小的诵经台。他们放弃了家园,放弃了田地,放弃了一切,只为了挤进那片能“活命”的狭小区域。
他们盘膝坐下,开始用干涩、恐惧的嗓音,念诵着他们自己都未必理解的经文。
“他要的不是信仰。”李峥缓缓开口,“他要的是奴隶。是连思想都被彻底阉割的,绝对服从的奴隶。”
“李老弟,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孙悟空不甘地问道。
“看?当然不。”李峥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他以为他赢了。他以为恐惧是最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