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长假很快就结束了,开工第一天所有人看上去都心不在焉,沈清鱼自掏腰包给大家买了些小点心,成功点燃了办公室的气氛。
和往届新来的实习生相比,沈清鱼不仅拥有高情商,还拥有出乎意料的工作能力。
这一次的企划案有很多都是他提出的建议,所以小何就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沈清鱼来负责。
他按照计划去找营销渠道,每天抽出一小时,写了个详细的营销计划,忙得午饭都来不及吃。
今天约好了一家广告公司,本来谈得很好,临走前这家广告公司的老板黄曾起与他握手,说:“下个周末我们有会举办一个派对,邀请了很多合作商,还请沈先生转告商总一定要过来。”
沈清鱼点头:“好,我一定转告。”
“哦对了,”黄曾起说,“上次商总说我这里的奶茶很不错,我告诉助理多准备些,你帮我拿过去吧。”
沈清鱼剑眉微蹙:“奶茶?”
“和市面上15一杯的奶茶不一样,我这个是老家的鲜奶粉加西湖龙井,煮好后过滤很多遍的,入口丝滑。上次商总来做客,一口气喝了两杯呢,”黄曾起颇为遗憾地说,“这次只能麻烦商总自己过滤了,工具我都给带上了。”
沈清鱼打量他。
浓眉大眼,塌鼻梁,嘴角自然向上,与他交流虽然面露微笑,但却是商场中常有并不真诚的假笑,一眼看上去亲切,再看精明算计。
气质到是四平八稳,可惜已经浸泡在商业圈里太久,浑身上下透露着铜臭味。
他用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行,那就谢谢黄总了。”
“不用客气。”
包装精致的奶茶拿在手里,沈清鱼不以为意地晃晃,突然问:“黄总知道商牧已经和我结婚了吗?”
黄曾起的表情并不意外,他点头:“听说了。”
“怎么婚礼没见到你呢?”
还未等黄曾起开口,他抬了抬眉:“是没收到邀请吗?”
黄曾起脸上僵了一瞬,随即又道:“那段时间没在国内,我也是三天前才回国的。”
“哦,”沈清鱼点头,“行,走了。”
“沈先生也会来参加我们的派对吗?”
“当然,”沈清鱼看着他的脸,嘴角微弯,笑意却没抵达眼底,他毫无温度地说,“我最喜欢参加派对了。”
天际一群大雁从火烧云前飞过,沈清鱼看了眼时间,下午了。
他一整天水米未进,还要帮人家送奶茶。
下午的班索性不回去了,先找了个地方吃饭,又去健身房撸铁,接到商牧的电话时,刚洗完澡正在穿衣服。
商牧说:“你一下午都没回公司?”
沈清鱼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在广告公司谈合同。”
商牧微笑:“会吗?”
沈清鱼:“其实只要产品过关,证件齐全,只需要列出需求就可以。”
商牧:“那还谈了一下午?”
沈清鱼露出没抵达到眼底的微笑:“聊得太开心,没注意时间,没想到随便找的一家广告公司老板居然认识你,还让我给你带礼物呢!”
“是吗?”商牧问,“是谁?”
沈清鱼说:“你不好奇是什么礼物吗?”
“什么?”
“奶茶,”他一字一句道,“你最爱的,上次一口气喝了两杯的奶茶。”
电话那端沉默一阵,像是观影时等待期待一幕时前几秒的宁静。
商牧说:“你去了黄曾起的公司?”
“嗯。”
“好。”?
短袖往肩膀上随意一扔,沈清鱼拎着背包走出健身房,他说:“我回家了。”
商牧诧异:“你不回公司?”
“五点了啊。”
“那你记得跟人事说好缺席打卡的事。”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今天算是外派工作,何组长都知道,”沈清鱼的视线落在路边的野狗身上,对它瞪了瞪眼睛,而后悠悠道,“没跟你说是因为,越级了。”
商牧:“那好,待会儿见。”
电话挂断后,商牧望着手机出了会儿神,明明想问他短视频的问题,打通后却被他将话题带远。
办公室外人走了很多,零星剩几个加班的人,桌上都放着相同牌子的咖啡。
他突然想到沈清鱼说的奶茶,手机里还有三天前黄曾起给他发的派对邀请函,他只回复了六个字:【工作繁忙,抱歉。】
工作群里叽里呱啦的说话,点进去一看是小何将一份营销计划发到群里,大意是这份营销计划紧跟时代潮流,也在给所有人敲响警钟。
时代在进步,每个人的头脑也该进步,营销方式千变万化,一直用曾经的老套路只会故步自封。
令商牧感到惊讶的是,这个被当做学习典范的营销计划,署名竟然是沈清鱼。
从前他几乎不在群里发言,今天破天荒发了句:【全部都是实习生本人完成的?】
小何:【是的商总。】
回家的路上,商牧仔仔细细看了这份营销计划,回家问陈姨:“小鱼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楼上呢。”
沈父沈母今早的飞机去了宜市,现在房间是空着的。
沈清鱼之前住的那间房也没人,商牧回了自己的卧室,打开门喊了句:“小鱼——”
可沈清鱼并不在,衣帽间也没人。他又来到顶层,果然看见他身姿矫健地在泳池里畅游。
桌上还有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和奶茶。
刚看了一眼,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是沈清鱼带着一身水花上了岸。
他穿着一条紧致的黑色短裤,无数水流从他身上滑落,离开前顽强抓紧他的结实的肌肉。
沈清鱼晃了晃脑袋,抬手将头发缕到脑后,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放心吧小牧哥,这是我买的十五块一杯的奶茶。你那用奶粉和西湖龙井煮的奶茶已经好好珍藏起来了。”
商牧并未察觉到他的情绪,眨了眨眼,问:“今天和黄曾起怎么谈的?”
沈清鱼扯过搭在椅背上的浴巾擦头发,两条腿大咧咧岔开坐下,先喝了一口奶茶,才不急不缓开口:“人是大老板,怎么会亲自跟我谈。临走时给了我两张请柬,说要开party,我替你答应了。”
“之前我已经拒绝他了,”商牧颇为无奈,“你要是想玩大可以找别的地方。”
“我不是玩,我是想去见见世面,”沈清鱼仰头,“party谁没玩过,但社会和学校不一样,好不容易有机会被邀请,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这样一讲,商牧就能理解他的感受了。毕竟自己也是过来人,第一次被邀请时也是一样荣幸之至。
可黄曾起与自己的关系过于尴尬,商牧每次忆起人生第一部gv是由他科普的,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但沈清鱼的眼睛像是汪清泉,沉溺其中的前一秒,商牧点头:“好,我抽时间带你去。”
下一秒就看见沈清鱼从座椅上弹起来,手臂多了股力量,一把将他扯过去。
商牧顷刻间身体一轻,为了稳住自己,胳膊主动勾着他的脖颈。
还未等说话,就被沈清鱼堵住嘴唇。
从他额间发梢处落下一滴水,精准掉在商牧的鼻梁上,沿着流畅的弧度一点点下滑,最终落入他们的唇缝之中。
这滴水最终是消散于唇齿间,还是被谁吞入腹中根本无从知晓。商牧只能感觉意志慢慢模糊,自己犹如咖啡中的方糖,正在热情里一点点融化。
衬衫第三、四颗纽扣被沈清鱼精准找到,冰凉的手掌迫不及待滑进去。
他们彼此注视着对方的眼瞳,清晰看到自己绯色的脸。
商牧垂眸,握着他的手指,手指之下峰峦叠嶂,互不相让,大起大落之间营造出股票上涨又骤然下跌的曲线图。
他稳了稳气息,开口:“够了。”
沈清鱼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另一只手从衬衫里拿出来,再看过去。
冷白变成淡粉,尤其是刚被他搓过的,正随着主人的呼吸而起伏摇摆。
商牧的腹肌虽然不如他的明显,但也能看出每周固定锻炼,他突然想到,还从未跟他一起去过健身房。
“你健身的时候,有没有人跟你搭讪啊?”他改为双手握着他的腰,将他牢牢护在怀里。
商牧头晕脑胀,想了会儿才说:“没有,他们都把我当成假想敌。”
“假想敌?”
“偶尔我从身边走过,都故意跑快,举杠铃的时候也盯着我。”
沈清鱼笑了声:“那分明是对你感兴趣,才会故意在你面前显摆!”
商牧吃惊地瞪大眼:“不会吧。”
“怎么不会,”他轻笑着吻了下他的脸,“也就是你这种情商低的人感觉不到。”
这番话又一次将其他认知领域推翻。曾以为妒忌的眼神,原来是爱慕的想要表现的决心,那些故意在他身边加快跑步速度,时不时几声低吟,竟然是像他表达爱意的信号!
商牧正在惊诧中回忆,猝不及防被捏着后颈,脸再次面对沈清鱼。
他问:“小牧哥,休息好了吗?”
商牧看着他,弯了弯唇。
下一刻那片唇又贴了过来,比刚刚轻缓,从额头开始,一路向下。
每一次都如同蜻蜓点水,丝毫不耽搁吻向下一处,是吻,也是点燃内心欲火的引线。
圆月高挂,盛放的光芒将人的轮廓虚化。
理智濒临消散时,商牧抬手推他,又被他反手握住:“放心,只是想亲亲你,我有分寸。”
这样就令商牧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就失去了最后一丝将自己拉扯出旋涡的意志。
轻吻比深吻更令人着迷,那种吊着你迂回不前的滋味,牵动着每一根脉络,仿佛琴弦那样绷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绷断,但在绷断之前,将一直被撩拨颤动。
商牧觉得自己正在慢慢下滑,不得不扣紧他的脖颈,从一只手到两只,仰起头。
星月一如那晚耀眼,他想起沈清鱼蛊惑自己的话。
顶楼,无人知晓他们在哪里,在做什么。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没人计算喘息和心跳的频率。
可现在是傍晚,没到夜深人静。
他能听见保姆用除草机清理院子的声音,能听到汽车鸣笛在自家门口穿梭而过。
他们都在身边,只是他们不知道,看不见。
这能让人心跳加速,头发发麻。
当心脏位置传来一阵刺痛时,他下颌仰起的弧度更大。
身体后仰就要滑下去时,被沈清鱼一把拽回。
山峰撞击,地动山摇。
商牧沉重地呼吸,血液沸腾,垂眸对上他不怀好意的视线。
“小牧哥,我以为你挺高冷的。”
谁能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商总,私下里会被人这样戏弄。
沈清鱼最喜欢看他这幅表情,白天一本正经的模样,有时甚至觉得不像个公司总裁,更像是在晋江干审核的。
商牧自觉被耍,耳畔升温:“那你别抓我。”
沈清鱼再次凑近时,商牧已经下意识做好准备,可这次却不是为他。
眼看着他拿起15块一杯的奶茶喝了两口,不急不慢嚼着珍珠。
“其实你想走,随时都能走啊。”沈清鱼眉飞色舞地看他,戏谑道,“该不会是不想吧?”
“……腿麻而已。”
“既然是这样,回去别忘了止痒药。”
止痒药?
他在说什么,难道还有这种药吗?
疑惑又诧异地看向沈清鱼时,发现他在看自己的腿。
商牧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西裤不知什么时候蹭上去一大截,袜子和裤腿之间一截洁白的小腿露出,那上面有个红点。
这才后知后觉感到痒,惊觉被蚊子咬了这么久,竟然要他提醒才有感觉。
同时也为自己下意识的想发而羞愧,不想被看出端倪,商牧从他双腿滑了下去。
这回毫无障碍地离开,转头又看见沈清鱼手肘搭在桌上,懒洋洋扶着额角:“小牧哥,那请柬上写着,是个变装party,需要宾客至少准备两套别致的服装。”
商牧好整以暇看他:“不需要。我只是带你去,你要是想玩带多少套都可以。”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玩。”
说完,不等商牧回应,他又问:“怎么感觉一提到黄曾起,你脸色就不太好,难道你们的关系不如他形容的那么好?”
商牧眨了眨眼:“商场上没朋友,我只是不伪装而已。”
“你说得对,”他起身,不紧不慢抻了个懒腰,将刚刚迷乱之中扔到地上的浴巾捡起来往肩膀上一扔,“我回去洗个澡就睡了,你呢?”
商牧说:“还要工作一会儿。”
远处忽然来了一阵风,吹乱平稳的池水,泛起一片涟漪,同时把寒气渡在商牧身上。
他又抬头看他离开的背影,笔直的两条腿,走路器宇轩昂,好像有用不完的蛮劲。
而自己衬衫和西裤都湿了大半,被冷意包裹才反应过来,原来沈清鱼的温度那么高,毫不吝啬地分给自己大半,还为自己挡风,以至于刚才坐在他怀里竟然觉得脊背发烫——
转眼就到了与黄曾起约定的派对时间,商牧扣上钢笔盖,沈清鱼刚好背着双肩包从外面回来。
办公室没有别人,他就大大咧咧将自己扔在小会客厅的沙发上,两条腿搭在桌子上。
商牧的视线刚好能看见他的鞋底,以及下坠的短裤里黑暗的影子。
他移开视线,问他:“要是太累了就回去休息,派对什么时候都有。”
沈清鱼懒洋洋地说:“可变装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我上一次参加这么有意思的主题趴还是在大一的时候。”
商牧问了句:“什么主题?”
“银趴。”
商牧抬眼,呼吸都滞住。
下一刻,沈清鱼哈哈大笑,拍着腿坐起来:“逗你玩的,是希腊主题,我cos了国王。”
商牧抿了抿唇,不想再打理他。
可沈清鱼却轻挑走过来,双手按在桌子上,微微俯身,衣领下坠,锁骨若隐若现:“没想到小牧哥看上去文质彬彬,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实际什么都懂啊!”
他阖上笔记本起身:“走吧。”
夕阳下坠黑夜笼罩。
派对选择在了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商牧抵达时人已经到了不少。
有许多认识的朋友,商牧一边和人叙旧,一边介绍沈清鱼给大家认识。
这中间有人参加过他们的婚礼,还提起婚礼上他们恩爱互动环节,有人指着商牧说:“我跟商总合作好几次,一直以为他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没想到结婚这么久,还这么恩爱。”
商牧弯了弯唇,正欲开口,身后传来黄曾起的声音:“商牧,好久不见。”
掌心浅浅相握便松开,商牧说:“好久不见。”
就像曾经很熟络的朋友一样,黄曾起问他:“今天准备了什么服装?”
商牧说:“我没准备,今天是陪小鱼过来玩的。”
“难得你能放下工作出来玩,怎么连衣服都不带,这样玩得不尽兴。”他抬手一指,“我在贵宾休息室提供了十几套衣服,就为了以防万一,你要不要去选一件?”
“不远,我带你去。”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沈清鱼牵起商牧的手,勾了勾唇角:“巧了,我也怕小牧哥不尽兴,所以提前给他准备了服装。”
商牧诧异地看向他。
沈清鱼咧开嘴笑,捏了捏他的手:“黄总盛情邀约,我们就不要扫兴了,来都来了不是吗?”
说完,又看向黄曾起:“小牧哥在穿衣方面有很多约束,他不能穿竞品,因为皮肤敏感也不能穿布料太硬的,就不麻烦黄总了。”
黄曾起垂眸又抬起:“既然已经有了衣服,你就别再拘束,派对马上就开始了。”
黄曾起跟众人颔首离开,拿着一杯香槟又去另一处交谈。
贵宾室里,商牧眼看着沈清鱼拿出深宝蓝色燕尾服,那上边有无数细闪,仿佛镶嵌了一条银河。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能遮住上半张脸的纯银镂空面具。
每一条上面都铺着一层闪亮的钻石,内里贴心的用蕾丝包裹,贴在脸上不至于太凉。
左右不对称,空洞和透明部分刚好展现出商牧完美的眼型,凸显出眼里的深邃,在视觉上又有神秘的吸引力。
沈清鱼看着自己的杰作,赞许地拍了拍手:“小牧哥,你和阿姨长得真像。”
商牧把面具拿下来:“你见过我妈?”
“之前在储藏室见过你画的素描。”
“嗯,”商牧点头,“我和我妈很像。”
又问他:“你的衣服呢?”
“保密。”他翘着二郎腿,悠然道。
“对我也保密?”
沈清鱼垂眸思忖一阵,懒洋洋倚在靠背上,指尖轻点面颊:“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贵宾休息室都是一人一间,商牧无奈撇撇嘴走过去,本想坐在他身边却被他揽着腰固定在腿上。
商牧已经习惯公主抱了,捧着他的脸在面颊上轻吻一下。
沈清鱼悠哉地说:“小牧哥,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吻我。”
“是吗?”商牧也不记得了,“大概吧。”
“可惜你第一次吻我竟然是在这里。”
“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沈清鱼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还好吧。”
说完,搂着他腰的手向下,轻拍了下说:“我现在回我的休息室化妆,你在这里等着,第一个给你看。”
商牧从他身上下来,忍俊不禁:“还要化妆?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派对啊!”
沈清鱼起身,握住他的下颌,指腹摩挲在光滑的下巴上,告诉他:“你要乖乖在这里等我,听话。”
他走后,商牧被一阵寂静笼罩。
拿起面具在手里把玩片刻,突然笑了。
现在的生活很新颖,有沈清鱼在身边,他很少再回酒店去。
不再过准时吃饭睡觉,闭上眼睛就知道第3924秒自己会出现在哪里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
因为有个不受控制的他,自己的生活也变得多姿多彩。
没一会儿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他以为是沈清鱼,打开门竟然是黄曾起。
黄曾起看见他的穿着,赞许地点了点头:“商牧,今天的你好像在发光。”
商牧微笑:“谢谢。”
“既然换好了,我带你去楼上,大家都在上面。”
“不了,”商牧拒绝,“我等小鱼一起。”
“武教授今天也来了,他说好多年没见到你,刚才还跟我打听呢。”
武教授是商牧的大学教授,当初得知商牧有想创业的决心,给他讲述了商业前景,并推荐他尝试服装行业。
他对商牧有知遇之恩,这次结婚本想邀请他,可那时候他并未和沈清鱼情投意合,所以并没有告知他这件事。
商牧一边走一边给沈清鱼打电话,可沈清鱼正对着自己的美式前刺喷发胶,手机放在书包里根本没听见。
等他换好妆推开商牧休息室房门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沈清鱼按照指示牌来到楼上,门一开就看见商牧和一群人站在那边,左边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换装派对故意化成这样的。
右边就是黄曾起,手里拿着一杯香槟,低头与商牧耳语。
沈清鱼默默地注视着,眼底浊气越来越深。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面具,心道自己还真是本色出演。
突然头顶的灯闪烁两下,接着天花板外层灯光全灭,不到五秒钟,内层也熄灭。
大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沈清鱼心道不好,朝商牧所在的位置狂奔而去!
灯暗下的一瞬间,商牧内心一慌,周围人也发出疑惑的声音,随着人群走动,不知是谁碰到了他的手臂,酒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商牧瞬间失了方向感,忍不住后退,奈何他所在的位置是正厅中间,后退几步也没摸到可以倚靠的东西,混乱中又不知踩到了谁的脚,一个踉跄向后倾倒。
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发生,因为他跌进了一个带着温度的怀抱里,熟悉的薄荷香味钻进鼻子,商牧一把攥住他的衣襟:“沈清鱼!”
“我在,”沈清鱼扶着他站稳,轻轻拍他的背:“别怕,我在。”
他能感觉到商牧的身体在颤抖,可刚刚走进来的大门外也漆黑一片,应该是整个楼层都断了电。
他听见黄曾起喊话:“大家不要急,不要随意走动,我已经通知工作人员排查电路,马上就会来电了!”
“跟我走。”沈清鱼搂着他的肩膀,带他朝另一侧慢慢地走。
刚刚进走进来时记得墙那边有个带着山水画的屏风,他一边走一边伸手摸索,触碰到屏风边缘后,带着商牧站在屏风之后。
后背有了依靠,商牧顿觉安全感陡增,再加上被沈清鱼紧紧握住的手,心里的慌乱少了一半。
“小牧哥。”
“嗯——呜!”
乌漆嘛黑的环境里,商牧被按在墙边,凛冽的薄荷味将所有空气占有。沈清鱼的唇柔软,吻得却并不温柔,近乎啃咬的方式,吻到唇都麻木。
“现在还怕吗?”
他整个人被搂得紧紧的,耳畔是沈清鱼低而粗重的喘息,被黑暗侵蚀的恐惧感瞬间化为乌有。
商牧抿了抿麻痛的嘴唇,气息不稳地开口:“好一点了。”
下一刻就感觉到燕尾服下摆被掀开,一只大手准确无误扣在上面,商牧本能意识弓着腰去抓他的手,嗔怒:“你做什么?”
可到底没有灵活的鱼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黑暗中准确无误找到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钥匙,将呼之欲出的恶魔一把握在手中。
商牧顿感头皮发麻,每根发丝都通了电一般。
“小鱼你……你别闹了!”
“小牧哥。”此刻,他的声音犹如撒旦,冰冷又没有温度,牙齿轻扣在他的耳垂上,将温度含在口中,沉声开口。
“你不听话,我要惩罚你。”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又是在这样纷乱的氛围里,沈清鱼总是如此大胆,拐着他来到角落,还说什么惩罚。
商牧处在这种环境中本就十分不适,奈何禁不住他的挑逗,只能无力地将下颌垫在他撑起的肩膀上,一波又一波直冲天灵盖的酥麻感袭来。
即使身处一片黑暗,也根本空不出思维去恐惧,思维全都被卷入漩涡之中,朝着沈清鱼手握的位置,伴随血液一起流过去。
他越来越无力,却在每一次酥麻侵袭时变得愤然有力,攥着沈清鱼的衣袖,低吟冲破喉咙,即将从口中蔓延出来时,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一口咬了上去。
不知道是哪里,总之能明显感觉沈清鱼浑身一抖,然后手上动作更加卖力。
眼前突然有光出现,商牧已经分辨不出是烟花爆棚时的满眼白光,还是电路已经被修好。
直到沈清鱼凑在他耳边,低笑两声开口:“小牧哥,来电了,怎么办?”
商牧双腿无力,全身如同灌了铅,又好像灵魂出窍,脚下踩着一片云。
一手按着他的胸膛,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无力地骂了句:“兔崽子……”
声音虚弱又不失嗔怒,责备的同时又透露着几分对他的宠爱。
沈清鱼笑出了声:“鱼崽子还差不多!”
最先熄灭的外圈灯盏重新亮起,商牧也在此时看见了沈清鱼的脸。
刚才还张扬的前刺如今均匀向后梳成背头,那颜色……商牧用力眨了眨眼,竟然是绿色的!
额头上还有一串醒目的英文字母:Damaged
商牧突然感觉他的形象很眼熟,直到沈清鱼抬起手,虎口掩盖嘴唇,他想起这是《X特遣队》小丑的装扮。
“够了吗?”
“够了……”商牧攥着他的手腕,不轻不重拍了下,“你拿出去。”
沈清鱼把手抽出来,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擦干净手后问他:“需不需要我帮你擦?”
“滚蛋。”商牧抢过剩下的纸,处理凌乱的自己和现场。
就在此时,黄曾起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商牧,你在哪儿?”
商牧将纸巾胡乱揣进口袋,可拉链却卡住,怎么也拉不上来。
他急躁地抬眼,见沈清鱼抱着肩膀看他,不急不缓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始作俑者悠然自得,看好戏似的。
商牧气不打一处来,闷声道:“不用。”
黄曾起的声音突然接近:“商牧——你在这里吗?”
从屏风狭小的缝隙里能看见有黑影一闪而过,他更加着急,这燕尾服遮不住拉链,要是有人在这时发现了自己,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刚刚做了什么。
奈何越着急就越难,拉链卡在某处一动不动,黄曾起已经走过来,他不得不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都绷紧。
“商——啊!!”
沈清鱼放浪的笑声紧随其后响起:“黄总,你没事吧?怎么还摔倒了?”
“没事没事,你这扮相真的吓了我一跳!”
沈清鱼摘了恐怖的小丑面具,露出一头绿发:“不好意思黄总,我刚刚也把小牧哥吓了一跳呢。”
“商牧在里面吗?怎么不说话?”
“小牧哥的面具不知道被谁撞掉了,银条断了一根,正在帮他处理呢。”
……
听着声音越来越远,商牧紧张的心总算得以放松,也找到拉链卡出的位置,可惜因为刚才用的力气太大,有一侧松了,根本无法拉上。
沈清鱼回来见他还是刚才的状态,低笑一声:“小牧哥,你穿着我为你准备的帅气燕尾服,该不会想要扮演暴露狂吧?”
“去给我找条裤子。”他冷脸沉声吩咐。
“怎么了,我看看?”
他蹲在他脚下,很快发现不对劲,打趣道:“劲儿这么大,力气恢复得够快啊!”
“滚蛋!”
商牧现在属于贤者时间,不知道抒发了多少次,又恰逢危机刺激时刻,心里的火莫名其妙升高。
沈清鱼也不恼:“去哪找合适的裤子啊,难不成我去给你找裤子的时候,就把你一人扔在这里,万一有人过来呢?或者叫别人帮你,说你裤子拉链突然就坏了?”
“那你说怎么办?”商牧怒视他,“胡闹也不分场合。”
沈清鱼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你爽快了就开始埋怨我,跟提上裤子就走的渣男有什么两样。”
“……”
“不就是松了吗,”沈清鱼说,“我有办法。”
说完就把头凑过去,牙齿咬住拉链头,将松的那一边咬紧。
头顶蹭着商牧,使刚刚释放完毕的烟花爆竹,又有重新窜起的前兆。
不过就几秒钟的时间,沈清鱼已经修好拉链,并且帮他拉上。
还蹲在原位,抬眼看他:“怎么样?我厉害吗?”
商牧不答,擦着墙横跨一步,错开他的眼神,好整以暇走出屏风,轻轻舒了口气。
沈清鱼也大步朝前走,路过他时,微微侧头在耳边道:“劝你最好把面具戴上,因为你的脸现在和耳朵一样红。”
说完也戴上自己的小丑面具,走向人群之中。
“……”
灯光重新恢复后,第一个环节正式开始。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几乎认不出谁是谁,轻松的古巴音乐在此刻响起,很多人已经自动组成双人队伍跳一支舞。
商牧根本不适应这样的场合,配合换装已经是极限,转头就朝休息区走。
还没等坐下就被扣住肩膀,转头一看,与顽劣的小丑对视。
两两对比,像是不同次元的人物碰撞,一个是优雅的黑天鹅王子,另一个是坏事做绝的恶人。
沈清鱼牵着他的手,带他朝舞池走。
想拒绝时,音乐节奏突然变快,沈清鱼也迅速搂着他的腰,带他来到舞池中央。
商牧被带动着舒展四肢,突然膝盖被他一顶,身体后仰倒在沈清鱼的臂弯里,他说:“小牧哥,舞跳得不错啊!”
“小时候学过一点。”
“真好,我又发现了你的一个小秘密。”
“这也算是秘密?”
他们在嘈杂的人群和鼎沸的音乐中交谈,彼此声音略过耳廓悄然蒸发。
沈清鱼说:“谁能想到商总会跳舞,就像谁也想不到商总会和人在公共场合——”
“你给我闭嘴。”他故意迈错脚让皮鞋踩在他的白色运动鞋上,可沈清鱼仿佛早就预料到他的动作一样,关键时刻支撑着他的鞋底高高抬起腿。
商牧重心不稳,上半身生生在空气中转了一圈又被他揽回怀里。
“小牧哥,”沈清鱼笑得开心极了,唯一能看见的那双眼睛透露着狡黠,“你在跟我跳交际舞吗?”
这人实在狡猾,又不畏惧风言风语,好在他们已经结婚,若是隐婚,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一曲终于完毕,商牧甩开他的手逃出生天。
来到顶层阳台,拿了杯香槟倚在栏杆内,将兴南壮丽璀璨的夜景揽进眼底。
沈清鱼也跟了出来,抖了抖面具笑着给他讲:“你知道吗,刚才黄曾起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戴着面具探头,把他吓得直接坐在地上了!”
他笑弯了腰,捧着肚子笑了好久,根本收不住。
本来商牧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但快乐的氛围太有感染力,融化了周边空气,商牧也轻笑出声。
“你把派对的举办者吓得出了丑态,明天记得带上礼物致歉。”
沈清鱼的笑意收敛了些,未几,淡淡开口:“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你的绿色头发?”
“差不多吧,”沈清鱼抽了张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脚背上还有他鞋印的灰色痕迹,“我想说的重点是,你怎么会和那么个怂货有感情纠葛?”
快乐氛围来得快走得也快,商牧瞥了眼沈清鱼,说:“你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傻子,”沈清鱼俯身抢过他手里的香槟一饮而尽,“你们俩当着我的面秀我还看不出来,那不真成小丑了!”
商牧笑出了声,无奈道:“原来你因为这个不对劲啊!”
“我不对劲了吗?没有啊,”他冷眼瞥他,笑容因极力掩盖某种因素而变得不自然,“虽然我每时每刻都想把你按在床上弄,但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具有自控能力。”
能把流氓言论说得这么正直又铿锵有力的,除了沈清鱼他没见过第二个人。
商牧撇撇嘴,无奈道:“什么叫‘秀’啊,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楼上是我的大学老师急着见我,我们才说了几句话就停电了。”
“是吗。”沈清鱼的面色好了些,耷拉着的眉眼微动。
商牧坦然道:“黄曾起以前的确追求过我,但被我拒绝了。”
“怎么拒绝的?”
“不主动、不见面、不合作。”
商牧看着他,认真道:“今天是你一定要来,否则我也不会和他再见。”
沈清鱼抱着肩膀靠在椅背上,运动鞋蹭着地面把椅子悠闲地向后仰,晃荡着说:“人家下了战书,我当然要应战了。”
“送点奶茶就是下战书啊?”商牧失笑。
“你要是不一口气喝两杯,这战书也下不来啊!”
“……”
快乐的氛围终于有机可乘,它们再次回归,笼罩这篇空气。
商牧很乐意跟他解释:“因为那天和他约着吃了顿饭,菜太咸,谈合作时我一直咳嗽,就多喝了两杯。”
他伸手比划了一个跟50ml的香水瓶差不多的高度:“杯子很小,两口就没了,所以喝了两杯。”
沈清鱼鼓了鼓脸蛋:“哦,是吗。”
商牧笑着看他,这话说完,沈清鱼眉眼间的不愤终于磨平。
二郎腿抖着,下巴永远微扬。
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骄傲,而是与生俱来的气势。
丰厚殷实的家底和长辈亲人的宠爱,造就了气质张狂,唯我独尊的沈清鱼。
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气了这么久也不肯说原因,反倒是跟他来了招秋后算账。
这道横亘在他们之中的暗潮汹涌总算告一段落,商牧并不打算拆穿他,说:“玩够了,回家吧。”
他想给黄曾起发个信息,告知他提前离场,沈清鱼却抢先一步说:“我给他发吧,顺便告诉他明天我会带着礼物,为吓得他摔一屁墩儿这件事上门致歉。”
商牧忍不住笑:“你讲话要委婉点。”
“放心吧。”他一边回应,一边在手机上打字:【除此之外,我还想跟你好好聊聊。】
……
商牧又把他平日开车戴的金丝眼镜拿出来,每一次沈清鱼总会多看几眼,今天也不例外。
他透过玻璃看他明朗的侧脸,窗外霓虹闪过,在他眼中映出繁星点点。
沈清鱼知道,今晚过去,他们的距离将会再近一步。
回到家里,陈姨给他们煲了两盅醒酒汤,她带着围裙说:“檀助理跟我说了,你们去参加派对了,我猜想可能会喝酒,所以提前煲了汤。”
沈清鱼喝了一口,咧开嘴笑着说:“谢谢陈姨,哦对了,你看见我的篮球了吗?”
“好像在储藏室。”
“明天没什么事,我想出去打球,你帮我找出来吧。”
陈姨卸了围裙就离开客厅,商牧问他:“你明天不用上班——”
话还没说完,就见沈清鱼绕过餐桌径直朝他走来,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二话不说架起他放到桌上,低头就吻了下来。
混乱中,商牧坐在了半个杯垫上,手指碰到汤碗,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温度就被他大手牢牢扣住,掌心比汤碗还灼人。
周围空气顿时变得潮湿,沈清鱼的激昂和他的猝不及防相撞,碰撞出奇异的花火。
商牧在如线团的凌乱中计算储藏室到客厅的距离,在时间即将到达时,推沈清鱼的胸膛,唇齿间空出一丝缝隙:“快回来了……”
“怕什么,又不是偷情,我可是有名分的。”他嗓音低沉喑哑,听上去在极力忍耐什么。
“……够了你别太过分。”
“过分怎么样?”
“遭罪的是你,”商牧提醒他,“天气冷了,当心感冒。”
他根本过不去心里这一关,到时又是沈清鱼慷慨激昂地洗冷水澡。
“小牧哥你也真是的,”沈清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
说完将他腰搂得更紧。
终于在脚步声袭来之前,商牧不轻不重咬了他的一下,沈清鱼才放过他。
陈姨把球放在门口,回来时看到他们碗里的醒酒汤还和走时一样,疑惑道:“不好喝吗?商先生你脸怎么那么红,酒劲才上来吗?”
“没有,”沈清鱼微笑,“很好喝,只是小牧哥刚刚接了个电话,和对方有意见分歧,吵了几句。”
“那肯定是那个人的不对!”陈姨笃定道,“商先生对什么都不计较,能让商先生破功一定是对方的错。”
沈清鱼抬了抬眉,看向商牧似笑非笑道:“原来小牧哥很少破功啊。”
商牧没解释,盯着他破了一块的嘴唇看了眼,继续喝汤。
陈姨忙完也去休息了,沈清鱼用勺子在碗里搅出一个漩涡再向反方向打散,问他:“你为什么怕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怕黑的?”他反问,“很早吗?”
沈清鱼眨了眨眼:“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知道你怕黑的?”
“……上一次员工聚餐,你回来接我,还主动说是你忘记关灯。”
他吊儿郎当地站在电梯里,说员工等在楼下,他们要表现得更亲昵才能蒙混过关,搂着他的腰走出电梯。
那次本来以为他是顾及自己的颜面,主动揽下责任,直到今晚才确定,他早就知道自己怕黑。
可商牧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漏了怯,也惊讶他竟然如此细心,那时候才认识多久,竟然能发现这么多事情。
沈清鱼说:“上次在酒店你洗了冷水澡就开始发烧,帮你擦完酒精后我本来打算关上灯让你睡个好觉。”
他把手伸向他,扣住他的手背,指腹轻轻摩挲:“结果不到两秒钟,你就抱着被子发出声音,眉毛都要打结了。”
“直到我把灯打开,你才慢慢安静。”沈清鱼说,“明明一直在昏睡,话都听不见却还能感觉到光线,我就知道你一定怕黑。”
其实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也会有怕的东西,商牧自小离开家门,母亲早逝,父亲虽然尚在,却也活得跟个孤儿差不多。
时间和岁月没有牵引他走上弯路,而是一步一步赋予他地位、金钱、权利,让他依旧活得风光无限。
从豪门走出自己成为豪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于上青天。
他严肃、清冷,做事说一不二,从闲言碎语里也能听出员工对他的尊敬和畏惧。
他怕什么?
应该别人怕他才对。
“小牧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小鱼,你真的很细心。”商牧说。
“我小时候爸妈总是吵架,记得那天,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
商牧在家里有个专属画室,各种画笔和素描石膏像凌乱地摆放在地上。
那年他五岁,安静地坐在画室里完成老师留的作业,手边是妈妈亲手给他做的奶油布丁。
才刚动起笔,花瓶破碎的声音打破一切宁静。
他推门跑出去就见爸爸妈妈吵得脸红脖子粗,最终爸爸说要离婚,妈妈本来瞪着的眼睛渐渐落寞。
“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什么女人!家里有你个疯婆子,哪来的女人!”
“想让我离婚给她让地方,你想都别想。”
没一会儿,妈妈上楼,对他说:“小牧,妈妈要去爷爷家两天,你自己在家里乖乖的。”
商牧问:“为什么要去爷爷家?”
妈妈说:“因为要跟爷爷说你最近表现很好,让爷爷给你奖励!”
那时候的商牧并不知道,妈妈是去爷爷家,要家族出面制止爸爸要离婚的行为。
他以为妈妈不要他了,缓过神来出去追,可妈妈已经走了。他哭着要爸爸追回妈妈,可商置雄正在气头上,看着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就生气。
拎着他的衣领将他关在画室,怒斥他:“和你妈一样出事就会哭!一点也不像我的儿子,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吩咐所有人不能把商牧放出来,甚至吝啬到连电源都不给他。
天色渐渐变暗,白日里温馨的画室变得恐怖无比。
那些素描石膏像好像活过来一样,伏尔泰露出诡异的笑容,变成了上古世纪没牙的老妖怪,阿波罗也用平静到诡异的神色注视他,卡拉卡拉顶着一头羊毛卷发,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还有他自己的画似乎也在空中飘荡,商牧用长木棍将一切推到,嘶吼着拍门:“妈妈!放我出去!妈妈——我要妈妈!!”
奶油布丁阻碍了脚步,滑倒在地依旧顽强地拍门。
一晚上就这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扯着垂下的窗帘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所有妖魔鬼怪在太阳升起时尽数消散,在夜晚来临之时又化作诡异的妖魔,腐蚀着他的血液。
整整两天,被发现时已经高烧到昏睡,从医院醒来看到妈妈的瞬间才终于有了人的意识。
“从那之后,我没办法在黑暗的环境里生活,”商牧把最后一口醒酒汤喝完,平静地说,“直到后来工作压力太大,眼睛出了问题,因为要配合治疗才慢慢适应,但还是不能完全太暗,那样我会紧张到喘不过气。”
话毕,沈清鱼起身绕过餐桌,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放下,坐在了他身边:“小牧哥,苦尽甘来了。”
商牧微笑:“是啊,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曾经惧怕或难以启齿的事情,总有一天会笑着讲出来。”
“小鱼,你让我笑着把这件事讲出来了。”
沈清鱼垂眸看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胸狭窄极了。
今晚明明是因为吃了醋,才把他带到角落里。
本来只想亲一下,可在看到他那样需要自己,攥着衣服不放手时,摧毁欲陡然上涨。
又想要亲密的拥吻,凑近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冷冽的香味,洁面乳、须后水的清香,在此刻仿佛掺了情蛊,勾引着他靠近、堕落、汲取。
接着,又想要彻底拥有他,想听他隐忍的低吟,感受他僵直的身体在自己手中一点点变软,最后只能滚烫地依偎着自己,任由摆布。
想一口将他吞入腹中,又不舍得看他皱一下眉头。
一切都是因为他嫉妒。
黄曾起几句话就能让他如此嫉妒。在哪些商牧不认识他的岁月里,曾和别人面对面交流,喝别人手中递过来的奶茶,被别人记到了现在。
一想到这些,他几乎要疯了。
与他如此坦荡地讲述曾经相比,沈清鱼觉得自己懦弱至极,只能装作毫不在乎,把自己伪装成高尚的绅士。
轻叹了一口气被商牧听见,他问:“你怎么了?”
沈清鱼落寞地说:“其实,我是真的破防了。”
商牧先是一怔,随即笑出了声,取笑他:“你不是说你有自控能力吗?”
“在你面前就失效了。”
商牧低头玩他的手,凸起的血管一会儿被拨到那边,一会儿又拨到这边。
他说:“你是有名分的啊。”
沈清鱼刚刚的原话。
现在看来更像是说出来壮胆的,还要靠商牧来提醒。
他不要做绅士,骨子里的热血不该被掩盖。爱要爱得炙热张扬,在别人发起攻击时,就要第一时间搂着商牧的腰跟全世界宣布,他们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
“那小牧哥,”沈清鱼额角青筋浮现,心咚咚地跳,盯着他的眼睛,“我这个有名分的人,今晚可以被你邀请,和你使用一张床吗?”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商牧犹豫片刻,摇头。
“我不认为我们今晚睡在一起是件好事。”
沈清鱼说:“如果我保证不碰你……不是,我只搂着你睡觉。”
商牧轻笑一声,态度坚定:“不行。”
沈清鱼泄了气,又开口:“你的做法是对的,我也不信任我自己,不相信我真能抱着你一晚,一动不动。”
他落寞地往楼上走,高大的背影微颓,竟看得商牧心生不忍。
默了默,他叫住即将消失在拐角处的沈清鱼。
“小鱼,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沈清鱼背影一滞,随即转过身:“你说真的?”
商牧连忙补充:“除了那件事。”
‘那件事’是哪件事,他们俩心知肚明。
商牧说:“你随便提。”
“好,”沈清鱼想了想,“真的除了那件事……什么都可以?”
“嗯。”
沈清鱼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倚在楼梯扶手边,人虽然在这,思绪似乎已经飞到外太空。
商牧突然后悔自己的决定,这小孩鬼主意太多,很难保证会不会选个奇怪的条件。
但他很快撂下一句:“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困了,洗个冷水澡就睡了,晚安小牧哥。”
“……晚安。”——
第二天,沈清鱼按照商牧的嘱咐,带着致歉礼物去了黄曾起公司。
黄曾起也早有准备,茶水摆在桌上,沈清鱼坐下时用手背碰了碰,温的。
他开门见山道:“黄总,我今天是为昨晚不小心吓到你赔礼道歉的。”
黄曾起颇为尴尬地笑道:“小事而已,麻烦你又跑一趟。来喝茶喝茶……”
“不了,”沈清鱼抬起手,“这几天喝了太多奶茶,现在一见到奶啊茶啊之类的,我就不舒服。”
“奶茶?”
“是啊,你之前给小牧哥的那些奶茶我全都喝了,”沈清鱼拍了拍肚子,“还真是跟外面卖的不同,过滤之后感觉刚倒进嘴里就自动滑进去了,都没来得及尝味道。”
黄曾起看着他:“当然,这可是商总最喜欢的。”
“小牧哥现在更喜欢喝蜂蜜水,我们俩最近在健身,奶茶这种东西实在不友好,但偏偏又是黄总送的,小牧哥不喝,我必须要喝下。”
黄曾起眨了眨,视线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被掩盖,他开口:“我该称呼你为沈助理?”
“不敢当,”沈清鱼缕了下外套,坐直身体,剑眉微挑,“公司最近重点在美妆领域,我的营销计划有幸被选中,你叫我沈经理就可以。”
安静一瞬。
“沈经理在哪毕业?”
“宜市大学,但现在还没毕业,正在实习期。”
“年轻有为。”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沈清鱼才离开,走出门就给商牧发消息:【歉已经道了,我现在回公司。】
商牧:【嗯,回来吧。】
商牧也在外面跟朋友吃饭,走出来时恍然觉得有些冷,夏天正式进入尾声,初秋的风先一步吹过来抚摸他的面颊。
刚刚谈话的朋友提到他今年过生日时,老婆孩子给他准备了很多礼物,还问商牧结婚的感觉如何。
的确比想象中的要怦然心动,茶余饭后总是能想起那张英俊的脸,每每想到都觉得幸福感油然而生。
他突然想起沈清鱼也很快就要过生日了。
吩咐檀诚:“去给小鱼挑一份生日礼物,要手表吧。”
檀诚点头:“好的。”
“等等……”商牧犹豫了下,说,“还是我自己去选。”
现在刚好没什么事,商牧亲自开车来到商店。
工作人员给他介绍了好几款手表,都是符合他这种类型的商业款,线条流畅简单,表带也轻松。
他对此兴致缺缺,直到看见一支机械手表眼前一亮,指尖轻点:“把这个装起来。”
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沈清鱼的妈妈专门问道他的手表怎么没带来,想必沈清鱼一定很喜欢手表。
白云卷着太阳在天空中翻滚,中午的街边颇为热闹,从商店走出来就接到两份传单,商牧心情不错,拿着传单上了车。
黄曾起的电话打过来时,他正在幻想沈清鱼收到礼物的表情,因此接起电话嘴角还带着笑意。
“商牧,听上去心情不错。”
“天气很好,”商牧说,“专程给我打电话,是小鱼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吗?”
黄曾起告诉他:“的确是因为他才给你打电话,但并不是他不够好,而是他做得太好了。”
商牧抬了抬眉,静静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你的新婚对象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聪明到能屈能伸。哪怕是来道歉,言语间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抱歉,小鱼年纪小,平时爱玩爱闹,”商牧看着窗外,平静地说,“上次他的打扮太惊悚,吓到了你,是我让他过去给你道歉,所以他又一次冒犯你了吗?”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黄曾起的声音听上去不急不缓,“我指的是,他很聪明,聪明到把自己伪装起来,连你都看不出来。”
商牧不明所以,但心中已有不悦:“直说吧,黄总。”
话说到这里,黄曾起也不再拐弯抹角。
“我和沈经理闲谈中聊起来他的学校。说来也是巧,我公司就有和他一届的实习生,都是一群小孩子,平时叽叽喳喳特别爱说。今天中午去食堂吃饭,刚好听见他们说到沈经理。”
商牧:“沈清鱼以前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知名度广泛很正常。”
“但如果是脚踩两只船,那就不正常了。”
商牧很快想到一个人,在脑海里搜寻一阵,才开口:“我知道他以前被误会,还被人恶意挂到校园论坛,但那件事——”
“那件事已经被你解决。”
商牧眉心一皱:“还有什么?”
黄曾起说:“那可是校篮球队的队长,风云人物,男男女女争先恐后想要接触的对象,大学四年不可能一个向他表白的人都没有吧。”
“有人跟他诉说心意,而他却说自己有喜欢的人,详细到说清了那人的外貌和身材。”
顿了一下,黄曾起又补充。
“当然,这些我都是吃个饭的时间简单听了几句,我公司的那位实习生就是跟他表白的那一位,我想应该不会有假。”
商牧心中油然而生一丝不悦,但还是稳定下来攥着手机,依然平静:“有的人情窦初开的早,初中就有暗恋的人了,更何况他都大学了,怎么就不能有个藏在心里的人呢?”
“你说得对,”黄曾起意有所指,“每个人都有一个可望而不可求的白月光。”
商牧皱了下眉,又听他缓缓道:“但如果沈清鱼的白月光和你是同一类型的,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话音才落,商牧心跳漏了一拍。
黄曾起的声音再次传到耳边:“实习生讲,沈清鱼给他看了个侧影,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画面一闪而过,他只记得沈清鱼告诉他——”
“这辈子,除了照片上的这个男人,他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就连商牧自己都没发觉,他攥着手机的指尖已经泛白:“黄总,且先不论这件事是否属实。我和小鱼相处这么久,他的为人我很了解。”
“商牧,你知道这世界上也有很多人因为爱情而结婚,最后过得一地鸡毛,发现婚姻是由谎言和新鲜感编制而成的。”
他真诚开口:“作为一个没被你看上的失败追求者,我只想告诉你,两个人相处如果一方觉得很舒服,那一定是另一方在伪装。而我只是找到他伪装的面具,你要做的就是亲自掀开。”
商牧闭上眼睛。
“我的家事,我自己会处理,请以后不要再多此一举。”
挂了电话,他脑海里一片混乱。
这些话犹如深水炸弹一颗接一颗砸进来,卷起暗潮汹涌,搅乱了一池清水。
如果真像黄曾起说的那样,那么自己和沈清鱼的婚姻又算什么。
记得有一次开车时戴眼镜,沈清鱼提过一句,他有个朋友没有自己这么自觉,只有在开夜路时会戴。
由此可见,他真的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朋友,并且,他们一起开过夜路。
是照片里那个人吗?
他面色阴沉,沉吟片刻,拨通了商健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低沉,在商牧说想要见面时,警惕地问:“你该不会是要搞我吧?”
商牧皱眉:“什么?”
商健说:“我妈在公司的职务已经被我爸暂停了。”
商牧垂眸思忖一阵,才缓缓道:“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关于沈清鱼的事。”
幽静的咖啡店,将马路晒到发光的阳光又透过玻璃映在商健脸上。
许久未见,他的神色萎靡,并不如沈清鱼那样神采奕奕。
大概是因为看见,这么些年不争不抢的人,几句话就能让家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自己却毫无招架之力,才变成这样的吧。
明明拥有跟沈清鱼相同的年纪和朝气,却过得像个将要面对裁员的中年男人。
“最近还和小鱼有联系吗?”
“偶尔吧,工作太累,有时候在群里说几句话,”他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商牧说:“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有过前男友?”
商健摇头:“没有,在你们俩要结婚之前,我根本没见他跟哪个男人暧昧过。”
他着重强调‘男人’这两个字,一看就是还处在惊讶之中,没缓过来。
商牧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你要不再仔细想想?”
从实习开始家里就严格不再给生活费,以前还有邹莉偷偷救济,但现在亲妈也无能为力。
只能靠每月领实习工资活着的商健,此刻像是在沙漠见到了绿洲。
刚要拿卡,被商牧按住。
商健眉毛都要拧在一起:“我想想……”
十几秒后,他突然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沈清鱼手机里好像还真有个男人的照片!”
商牧盯着他:“谁?”
“我就是偶然一次看见的,”他挠了挠脑袋,“然后就被他抢回去了。”
“长什么样?”
“穿黑色衣服……不对,是黑色西装,”商健眨了眨眼,突然指着商牧,“好像跟你有点像!”
商健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沈清鱼从一开始就是个gay啊!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就喜欢看熟男!以前我们喜欢的女爱豆他都没兴趣,他喜欢梁朝伟刘德华那类人,总去看他们的电影。”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捂着嘴:“哥,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并不是他说错了话,应该是自己会错意才对。
商健宝贝似的把卡放进口袋里:“哥,你该不会是和沈清鱼吵架了吧?”
商牧安静,沉吟一番才开口:“不关你的事,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告诉沈清鱼。”
“我知道了。”
从咖啡厅出来,檀诚也找到这里,告诉他:“商总,环城那边的研究室出了点问题,听说是有一种原材料不足,供应商联系不上。”
这种事经常出现,属于研究室负责人的疏忽。一般情况下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看漏洞实在堵不上了,才会向上面报告,等待救援。
也就代表现在正是岌岌可危,再供应不上就要停产的时候。
商牧处理这种问题一已经得心应手,并未放在心上:“让小何在当地找一家机构,同时追责负责人的疏忽,换掉。”
“我知道了。”檀诚看见后从餐厅走出来的商健,打了声招呼后离开。
晚饭在傍晚准时摆上餐桌,盛着小苍兰的花瓶被撤走,换成了U型醒酒瓶。
沈清鱼坐在他对面玩游戏,商牧听着好像还是上一次他玩的乙男游戏。
那些暗示性极强的语音包传出来,他玩得不亦乐乎。
其中有一个深沉平稳的声音经常出现,商牧不懂游戏,但他有做游戏app的朋友,曾经听朋友说,这种游戏成功的秘诀在于男主人设。
而沈清鱼明显更喜欢这个深沉的人设,他说出口的每句话都清冷严肃,画外音却句句都是关心。
朋友的话还犹在耳边。
“商牧啊,最受欢迎的就是你这种人设,不声不响,清冷深沉,家财万贯长得还帅!”
饭菜端上来,沈清鱼把手机扔在桌上,商牧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眉头微微蹙起,手里拿着个金丝边框眼镜擦拭,他头顶上显示的亲密度为100。
思忖一阵,商牧故作无意地问:“你爸妈走了吗?”
“还没,”沈清鱼说,“机票订了,应该是这周末。”
“我们要去送送吗?”
“不用,我哥送就行。”
“你哥还在生我的气?”
沈清鱼耸了耸肩:“他爱生气不生气,不管我们的事,你不用在意这些。”
商牧也笑,不急不缓地问:“其实我想说的是,当初如果你没遇见我,在预判到了会被要求家族联姻后,会选择谁结婚呢?”
他盯着沈清鱼的眼睛,看他端着饭碗的手慢慢放下,着实考虑了几秒钟后才开口:
“结婚这种事讲究的是缘分啊,如果不是刚好听说你相亲,我还想不到我以后可能也会被要求联姻呢。”
“所以,假设你遇到了除我之外的人相亲,你也想到自己将要联姻?”
沈清鱼咽下最后一口饭,看着商牧。
“应该是吧。”
随即又问:“小牧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商牧弯了弯唇:“这不就是刚好提到你哥,突然想起来。我还记得当初他一眼就看出我们不对劲,如果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就放弃了。”
“是啊,”沈清鱼撇了撇嘴,“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也不会多了这么些幸福时光,你说对吗?”
他俯身过去勾他的手,碰到才发现冷得不行,忙起身给他舀了一碗汤:“降温了,多喝点汤,小心感冒。”
商牧继续问:“所以那时候,你也会去找那个让你想起联姻这个人,跟他畅谈‘婚姻究竟是什么’,然后说服他,让他和你协议结婚吗?”
沈清鱼眨了眨眼,直觉告诉他这话里似乎有陷阱:“小牧哥,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这不是在正常聊天吗。”他喝了一口汤,不急不缓地说。
默了默,沈清鱼回答:“当然了,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商牧勾了勾嘴角,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直到用餐完毕,他告诉沈清鱼:“明天我要去一趟环城,过段时间再回来。”
“怎么突然出差?我陪你一起吧!”
“那边供应商出了点问题,”商牧说,“你不用和我一起,你现在负责营销计划,跟我出差算怎么回事。”
说完,他起身上了楼。
沈清鱼在后面追问:“那明天几点飞机,我送你去机场?”
“明早我要谈个合同,结束后直接去机场,不用你送。”
第一次跟他讲话,就对自己笑成那样,还光着膀子。
所以,不管遇见谁,他都会帮助。
只要是符合他的理想型,沉稳、西装、眼镜,只要看对了眼,他就会不留余地地纠缠,在纠缠中保持对方舒适的距离,让对方心甘情愿走进他的陷阱。
只要他喜欢,就一定会得到。
只要和照片上那个人一样。
商牧静静地坐在书房中,视线落在某一处,瞳仁里的景物变成虚影再重新聚焦。
心中有莫名其妙的情绪在翻涌,尽管他已经为这件事找了无数个理由,依旧难掩内心苦涩。
他真是沈清鱼的消遣吗?
虽然还没有确定,但还是抑制不住不断下沉的心绪。
明明早已练就百毒不侵的一颗心,时间证明了他哪怕万箭穿心也依然不会被撼动分毫,可偏偏今晚的他如同被加了碳酸再丢一颗薄荷糖,内心郁结接二连三向上翻涌。
商牧揉了揉额头,给檀诚打电话。
“帮我订明天上午去环城的机票。”
“商总,您要自己去吗?小何已经联系好了临时供应商,不会出现大问题的。”
“我过去看看,”商牧闭着眼睛,沉声道,“再给我订一家酒店,我要在那里待至少十天。”
这一晚商牧被噩梦惊醒两次,起来将房间的灯统统打开才重新睡着。
第二天眼睛稍微有些模糊,当他戴着眼镜下楼时,沈清鱼已经坐在客厅里,见了他眼前一亮。
“小牧哥,你真适合这副眼镜,看上去斯文又有魅力。”
“是吗,”商牧说,“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沈清鱼凑近,看了眼陈姨忙碌的背影,凑到商牧唇边轻吻了下,低声说:“眼镜送我,还是人送我?”
他大概刚喝了一杯香芋奶茶,空气中满满都是温暖浓郁的香芋味道。
食指还抠着他的掌心,凑近时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商牧躲开他的手,听见了不知道是他们二人谁的心跳,攥紧拳头挠了挠掌心,却找不到真正痒的地方。
“眼镜送你。”
“那我不要,什么时候把人送我,我一定笑纳。”
商牧勾起唇角,冷笑一声:“做梦。”——
研究室的新任负责人听说商总亲自过来,吓得脸都白了,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商总,真和传闻中一模一样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模样像极了高中班主任。
杀伐也果断,出事第二天就把领头人卸了,根本不给第二次机会。
他战战兢兢地跟着走完了研究室,正想着给倒一杯热茶,看看有什么指示,没想到商总直接走了。
更像是游客旅游一样,来去匆匆。
这个酒店是第一次住,商牧睡得不习惯,再加上外面下起雨,打在玻璃上格外的响,凌晨一点还瞪着眼睛没有半点睡意。
索性穿好衣服出门,马路上的水洼里映着五颜六色的霓虹光,虚幻又朦胧地被飞驰的汽车碾碎。
夜晚能选择的场所只有酒吧。
他开了个vip台,要了杯果汁,突然有个长相俊秀的男生凑过来坐在他身边:“来这里喝果汁有什么意思呀,如果不能喝酒我给你推荐一杯果酒好不好呀,哥哥。”
商牧皱眉:“我不感兴趣。”
“感不感兴趣的,”男生凑近他,“试试才知道呀……”
他的手突然放到商牧腿上,一双杏眼眨了眨,似乎能释放出无数电流。
商牧顿觉一身恶寒,把腿收回避开他的视线:“离我远点。”
“哥哥,你真不喜欢我呀?”男生无奈撇了撇嘴,秀眉耷拉着看上去无辜又可怜,“那您能请我喝杯酒吗,我家里还有生病的父母,有个妹妹还在上学呢。”
本来打算出来散心,没想到竟遇到了酒托。
商牧不想与他有过多纠缠,冷声道:“酒点了,你去别地方喝。”
男生连忙找来服务生下单,没一会儿就有人把酒送来。男生屈膝为他倒了一杯,见他真的不是故作淡然,便可惜地努了努嘴,说:“真不知道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
说完不情不愿地走了。
可不到十秒钟,那人又回来了,声音颤抖地喊他:“哥哥……”
商牧不耐烦地抬眼,却在见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男人惊到瞪大了眼睛。
沈清鱼手里拿着把黑色雨伞,纯银制伞柄处印着双R标志,伞尖抵着酒托的肩膀,面色阴沉,逼得他连连后退。
他以为地出现在环城,又准确无误找到这里,二话不说来了这么一出,实在令人诧异。
直到酒托的小腿撞到沙发,全身失去重心跌坐在上面,才想起惊恐地看向商牧:“哥哥……这,这是你的朋友吗?”
第29章
璀璨的彩色灯球也无法遮掩沈清鱼脸上的不悦,商牧很少能见到这种表情的他,像是韩剧里的地狱使者,不添一丝感情。
滴水的雨伞几乎要将酒托的衣服浸透,沈清鱼倾身,目光狠戾更增,问:“你跟谁叫哥呢?”
声音沉厉,且缓慢。
酒托眨了眨眼,壮胆子握住雨伞:“哥,您也是我哥。”
沈清鱼完全不吃这套,将他抵在沙发角落里,拿伞的手没退开,另一只手提起埋在冰块里的酒瓶,指腹一滑盖子掉在地上,对着酒托的脸就倒了下去。
这男生本来年纪也不大,唇红齿白的,被浇了一脑袋冰凉刺骨的酒当时就害怕了,一边挡着脸喊救命,一边哭着想要站起来。
沈清鱼扔了雨伞,提着他的领子给扯了起来。
怒瞪着喝道:“哭什么,这就是你对待客人的方式?”
“让我走吧,哥……我知道错了……”冰凉的酒顺着衣领流下去,他冷得牙齿都打颤。
“走什么?钱不想赚了?”沈清鱼冷眼瞥他,沉声道,“接着开。今天我让你赚个盆满钵满。条件只有一个,每一滴都浇在你脑袋上。”
酒托吓得腿都软了:“哥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们是一起的,我就是个卖酒赚提成的,我家里还有老人,还有个上小学的妹妹……”
沈清鱼勾着嘴角,露出一个并不抵达眼底的笑意:“你还勤工俭学,赚的钱都给长辈看病,一日三餐只吃几块钱的馒头咸菜。”
话毕,猛地拎起他的衣领,阴恻恻道:“我说的对不对啊?”
酒托本来也不高,被迫踮起脚,吓得直往身后看:“哥……不是不是,这位先生,您帮忙劝一劝您朋友啊,我真知道错了,真的!”
已经有保安发现这边的不对劲,凑过来拦住沈清鱼。
还未等开口,他一个眼神过去:“这是我的私事,只要他把我哄开心了,但你们要是插手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他瞪着保安,一字一句道:“只要我想,能把这个酒吧买下来。”
有人看见被他随意扔在地上的昂贵雨伞,眯了眯眼睛没再敢上前。
酒托一看更慌了,双脚不住地抖,挣扎着想回到地面:“先生先生,求求您了我知道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看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份上就放我走吧!”
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在这边,商牧终于沉声开口:“你在闹什么?”
清冷的视线落过去,沈清鱼非但没慌反而像是丢鸡崽子一样,把酒托丢在一旁,大咧咧坐在了商牧身边:“我这不是想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看见这小子卖惨骗你,就帮你教训他一下。”
酒托重获自由刚要跑路,沈清鱼低声呵斥:“我让你走了吗?”
他便不敢再动,缩着肩膀抹眼泪。
商牧看向沈清鱼:“你这是给我惊喜?”
“我说了,我是来帮你教训他的。”
“我不需要,”他的视线越过他宽厚的肩膀,对哭得不成样子的酒托说:“你走吧。”
“我没让。”沈清鱼紧随其后开口。
商牧闭了闭眼,谁也不管了,兀自拿起外套离开。
上车之前,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没见到沈清鱼的身影。
雨打在挡风玻璃上被推开又顽强地聚集,商牧回了酒店,洗个澡出来就接到小何的电话。
小何告诉他:“广告商那边已经沟通完毕,但黄总觉得我们的预算可能不足以支付想要的效果,希望能和您面谈。”
小何还说黄曾起刚好也有去环城的工作,飞机在明天一早到。
细雨未停,商牧起身走到窗边,一垂眸就见沈清鱼的身影。
很奇怪,明明那把雨伞遮住了他上半身,可商牧就是一眼认出他。
一定是雨伞过于与众不同。
他别开眼,问小何:“明早几点?”
小何说:“黄总是早上五点的飞机,如果您要和他面谈的话,我帮您约6点可以吗?”
“就这么定了。”说完,他挂断电话。
视线仿佛被横空窜出的一双手抓住,精准放回到沈清鱼身上。
他举着雨伞站在酒店楼下,橙黄色的光打在身上,黑夜变成一个人的舞台,他扮演的是一位落寞的旅人。
商牧静静看了会儿,推开窗户。
寒夜的风吹到面颊,他冷得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沈清鱼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商牧记得他只穿了件薄衫,连个外衣都没穿。
该说他聪明还是傻呢,聪明的知道自己在哪里,一眼就看出那个酒托冒犯了自己。
傻到一个人站在楼下,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来问问。
商牧阖上窗帘,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几分钟后,把电话打到前台。
“给门口一个打着黑色雨伞的人送件外套,”顿了顿,又交代,“匿名。”
“好的先生。”
窗帘再次掀开,他看见沈清鱼把伞扔到一旁,穿上外套后双手放到嘴边呵了几口气,抬头——
商牧迅速合上窗帘,隔绝了视线,无法隔绝雨声。
细雨先从塑料棚处传来,再打到玻璃上,索性没一会儿就停了,让他小憩一会儿,天就亮了。
行驶出酒店时,门口早已没了沈清鱼的身影。
黄曾起已经等在咖啡店,商牧刚一坐下就听他问:“关于沈经理的事情,你调查清楚了?”
“我们今天不聊私事。”
“好,”黄曾起说,“那来谈公事。”
他拿出了广告策划和媒体购买策划:“沈经理的期望已经和我们聊得很详细了,员工根据他的想法制造出了这次营销活动,但我认为他给出的预定资金是远远不够的。”
“商牧……你在听吗?”
商牧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了神,眨了眨眼:“你继续说。”
他脑子里全都是沈清鱼的脸。
沈清鱼似乎无处不在,哪怕自己想要通过工作的方式暂时忘却,可偏偏现在这份广告策划就出自沈清鱼的想法。
在黄曾起讲述过后,商牧总结出来:“你指的是他的想法很新颖。”
“没错,”黄曾起说,“想要新颖的效果,又想付出陈旧的金钱,这想法未免太天真。商牧,他不像你这样沉稳,他很自大,我觉得他并不适合你。”
商牧现在心中很乱,面对黄曾起屡次插手自己的事情,更是不满。
他只说内部会再次讨论这个策划,匆匆结束了谈话。
等再出来时,赫然看见沈清鱼站在他车跟前,手里拎着瓶喝了一半的可乐。
虽然并不知道昨晚他睡在了哪里,但看他样子并不狼狈。
还穿着昨晚酒店给的外套,12级风都吹不乱的美式前刺,脸上身上干干净净,可惜一说话就漏了马脚。
“小牧哥,我一直在等你。”
浓重的鼻音,他感冒了。
凑近一看,眼底还有红血丝,看来昨晚没睡好的不止是自己。
“你不好好上班,非要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我跟何组长请过假了,就待到明天。”
他说完,眉头一皱,掩着口鼻重重咳了几声,吸了吸鼻子,说:“小牧哥,你待会儿要干什么去?”
他本来也无事可做,之所以选择亲自来环城,也是想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都说当局者迷,所以他要跳到局外去审视一下和沈清鱼这段感情。
究竟是不是作为他的情感寄托,被他透着自己去看别人。
再确认这一点之前,他会给予他信任。
本来有一万个理由与他分开,可看着他的模样,商牧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未几,只叹道:“我没什么事,回酒店吃个饭就工作了。”
沈清鱼眨了眨眼:“带我一起吧,我还没吃早饭,饿得不行了。”
商牧越过他打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迈进去,一阵微风拂过,带着雨后独有的潮湿和微凉,吹动车轮边水洼掀起一波又一波涟漪。
最终,他抬眼:“上车。”
他给沈清鱼点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出乎意料的是,刚才还说饿得不行的人,只吃了几口就兴致缺缺,用筷子搅着面条没再张嘴。
商牧问:“不好吃吗?”
“不是,”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嗓子疼,咽一下像吞刀片一样。”
“那也要吃,”商牧问他,“吃药了吗?”
沈清鱼摇头:“不是说了吗,感冒发烧这种小病,吃药一个星期,不吃药7天就好。”
声音虚弱无力,听着微微沙哑。
商牧放下筷子,半站起身,手背刚贴上他的额头他就配合闭上眼睛。
“是有点烫。”
“没事,”沈清鱼点头,“待会儿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他恹恹地用手撑着下巴,又勉强吃了几口,等面条吸收了汤汁又膨胀几圈,他皱眉:“怎么越吃越多啊!”
他扔下筷子,长腿伸直到商牧腿间,大咧咧地岔开着:“真吃不动了。”
闭上眼睛仰头揉了揉太阳穴,休息一会儿后才起身,睁着困懒的眼睛:“我走了小牧哥,好困。”
商牧看了他一眼:“嗯。”
沈清鱼按着膝盖起身,缓慢犹如晨间打太极的老人。
转身时一只脚勾到椅子,踉跄地向前扑了两下险些摔倒,商牧起身扶住他的手臂:“你没事吧?”
沈清鱼面色惨白,唇也失去往日色彩,摇摇头:“没事,没注意绊了一跤,我走了小牧哥,你忙吧,注意多穿点别感冒了。”
商牧扶着他走了几步,被他推开:“和我保持距离,小心被我传染了。”
宽厚的脊背微微弯曲,向来桀骜不驯的眉眼今天也耷拉下来,脆弱到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商牧叹了口气。
“算了,你跟我上楼吧。”
作者有话说:
沈清鱼:只有我能叫哥(挺胸)
第30章
“别了,我回去睡一觉就有精神了,你昨晚肯定也没休息好,你也好好睡一觉,我在的话你睡不着。”
这时候到谦让上了,昨晚在酒吧威风凛凛的劲儿呢?
扛着把雨伞像是扛了一把枪似的,天不怕地不怕,被一场小感冒折磨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碎了。
“你在哪个酒店住?”
“火车站的。”
这里离火车站怎么说也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商牧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又不想送他回去。
“走吧,”他拿起外套,一手抄在口袋,“上去吃了药再睡。”
沈清鱼没吭声,默默跟在他身后,看他跟前台交代需要的东西,包括退热贴和止咳药。
地毯吞没了脚步声,沈清鱼坐在商牧的大床上,视线追随他的身影移动。
看他拆开药盒,用修长的手指把药撕开倒入杯中,用开水冲散后拿给他。
刚喝了一口,退烧贴被贴在额头上,冰凉感拯救了即将被热晕的他。
“吃药管用吗?”沈清鱼问,“你要不要跟前台要点酒精?”
商牧脑海中即刻浮现出上次自己发烧被他照顾的情景,从上楼到现在一直绷着的脸也有所缓解。
“你吃了药先睡,”他说,“晚点再用酒精擦。”
“小牧哥,我浑身疼,”他无力地说,“那你轻点。”
他脸蛋通红,像是微醺过后的状态,眉眼耷拉着,药还没喝完就想躺下,被商牧拦住。
“你知道我每吞一下就好像在受刑,然后越疼就越想吞口水,只有睡着才能减轻,你就让我睡吧。”
说完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剥干净,只穿着一条内裤钻进商牧的被子里。
商牧没办法,找出个汤勺坐在他身边:“来,我喂你,喝完再睡。”
他俯身为他把枕头竖起,胸膛对着他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能感觉到沈清鱼呼出的空气灼热发烫。
沈清鱼抱着被子,两条强壮的手臂露在外面,他喂一口他喝一口,乖得很。
终于把药喝完了,他却没有躺下。
“小牧哥。”
“嗯?”
“亲我一下。”
商牧抬眼:“这回不怕传染给我?”
“你亲我,我不呼吸。”说完就捏住鼻子,嘴巴抿得紧紧的,把脸凑到商牧身边。
他一过来,也带来了自身的体温。
平日里就活力四射,发烧了温度更高。凑过来的一瞬间,商牧明显感觉空气变得稀薄,仿佛被按在烤架上烧烤。
他别开眼:“不想亲。”
“为什么?”沈清鱼可怜巴巴地问。
商牧没答,远离他的温度:“给你量量体温。”
沈清鱼就靠在那里看着他,故意不伸手去取,这样才能让商牧亲自解开他的浴袍,将体温计放到腋下,再为他重新盖上被。
“你先睡吧,待会儿我过来取体温计。”商牧说。
他坐在距离卧室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安静地想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商牧本来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但却在这件事上百般迂回。
即便不想承认,他也知道自己是怕从沈清鱼口中得知最后的结果。
不是没被抛弃过,即便现在已经释怀,但当初的痛还铭记于心,伤疤还历历在目。
若真要再度割舍,那就是伤神又费力。
这些天他做了无数个假设,最后发现,他是舍不得沈清鱼的。
本来平静地一池水,溜进来一条鲜活的鱼,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鱼走了,水会有多落寞孤寂。
估摸着沈清鱼应该睡着了,商牧要了一瓶酒精和医用棉花。
酒店工作人员说可以帮忙擦拭,被商牧婉言拒绝。
微凉的酒精落在沈清鱼脖颈上时,他眉头皱起,呼吸变得低促起来,呢喃着说自己冷,要盖被子。
商牧快速为他擦拭一遍,脑海里回荡着全都是沈清鱼上次说过的话。
从胸膛到腹部,再到隐蔽的人鱼线,体毛旺盛的腿到脚底。仔仔细细擦过之后,帮他盖上被子,遮住因寒冷更加明显的锁骨,抚平他眉眼的褶皱后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是被来自隔壁的咳嗽声叫醒的,越走近声音越明显,好像永远停不下来。
商牧递给他一杯水:“我们去医院看看。”
沈清鱼摆摆手,咳得通红的脸痛苦地摇头:“小事。”
“这不是小事了,”一边说一边试探他的体温,“你还在发烧。”
这阵咳嗽终于止住后,沈清鱼无力地靠在床头:“我懒得动。这样吧,再量下体温,要是比昨晚低就不去了好不好?”
商牧又将冰凉的温度计放在他腋下,而他只需要负责抬起手臂。
等待的过程中,商牧问:“你昨晚为什么不回去?”
沈清鱼掀开眼皮:“那件外套真是你送给我的啊?”
静默几秒,商牧点头:“嗯。”
“小牧哥。”
他想去抓他的手,反被商牧按住:“别动,体温计该掉了。”
改为用另一只手攥住他的手指:“你先回答我,你昨晚为什么去酒吧?”
“新的地方睡不着,想放松一下。”
“你去gay吧放松?”
“那是gay吧?”
沈清鱼诧异地看着商牧,未几,噗嗤笑出声来:“小牧哥,你怎么连是不是gay吧都分不清啊!”
他就觉得奇怪,怎么那个酒托就找上了他。
本来以为相由心生,别人看他的脸就知道他是弯的,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主动走进了大本营。
但商牧现在没心情说笑,沈清鱼也只是笑了两声就干巴巴地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所以就躲着我?”
都给他猜中了。
商牧轻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黄曾起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清鱼只看着他平静地接起,面色随即变得沉重,继而走到远处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挂断电话沉声开口:“给你叫了早餐,吃过之后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刚刚险些被他融化的冰山重新复原,且更加严峻。
等他出门后,沈清鱼也下了床快速穿好衣服,经过推车餐桌时看都没看一眼——
商牧抵达昨天的餐厅,一进去就见黄曾起带着个年轻男孩。
男孩就是他公司的实习生,也是看见过沈清鱼手机里照片的人。
黄曾起说:“小王啊,这位就是商总。”
“商总您好。”
商牧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并未做声。
黄曾起就显得热情不少,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跟商总说说,你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沈清鱼。”
小王说:“我认识沈清鱼是有一次看球赛,后来我也想进篮球队,就跟他加了微信,聊得挺好的,然后一起出去吃过几顿饭——”
“说重点。”商牧沉声开口。
小王吞了下口水:“后来……后来沈清鱼过生日,我给他买了一件衣服,他应该是看出来了,就给我看了张照片,还说只告诉我了,不让我告诉别人。我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觉得有点尴尬,就没进篮球队。”
黄曾起说:“那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也跟商总的穿搭类似啊?”
“他就给我看了一眼,”小王回忆道,“是穿着西装,好像还是站在讲台上,很模糊像是偷拍的,正脸看不清。跟商总的穿搭的确很像。”
商牧脸色肉眼可见暗了下去,这顿饭味如嚼蜡。
结束后黄曾起对他说:“我这次来环城主要是为了实地考察,听说你的研究室就在这里,周围有没有出租的办公室?”
“那上下三层楼都是作为办公室出租的。”
“商牧,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带我去看看吗?”黄曾起说,“我第一次到环城,路在哪里都找不到。”
商牧点头:“走吧。”
刚走出餐厅,商牧就听见背后有人喊了声:“小牧哥。”
他回头,沈清鱼站在身后。
雨后的环城呼吸间尽是潮湿,地上还有未干的水洼,他穿着单薄的衣服,脚下踩着的居然还是酒店的拖鞋。
“沈清鱼,你不知道你在发烧吗?”商牧上前,翻开他的袖口,指甲痕迹轻而易举显现出来:“没有厚衣服不会跟前台要吗?”
“我没来得及,”沈清鱼说,“你走得太快了。”
商牧匪夷所思地看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清鱼越过他看向身后那两位,声音浅浅地开口:“因为总觉得你出去,就不会回来了。”
商牧一怔,可还未等他说话,沈清鱼又说:“跟你开玩笑的,就是鼻子堵得实在难受,怎么呼吸都不舒服,睡不着觉就出来找你了。”
沈清鱼弯了弯唇:“那我就先回去了,前台刚才看我出门,问我烧退了吗,还给了我一张诊所的名片,我去打一针,等舒服点了就回兴南。”
说完,就转身离开。
不是赌气的口吻,更像是心灰意冷无路可走的妥协。
风将他的头发吹乱,把宽松的运动裤吹向一侧,显出腿部线条。
此时的沈清鱼就像路边的野草,风摧雨折了一整夜,摇摇欲坠,随风的方向倾倒。
黄曾起上前一步:“商牧,沈经理这么大的人了,你还要操心他打针吗?”
商牧收回视线:“走吧,你的车跟在我车后面。”
上了路,他食指轻敲方向盘,等待红灯时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加快车速走到前面路口调转车头。
拨通了黄曾起的电话:“我叫同事带你去参观,你不用跟着我的车了。”
说话间他已经转弯,看见了前面单薄落寞的背影,加快车速追赶上他。
沈清鱼也没把握,故意穿着单薄的衣服出来,能否打动商牧的心。
所以又给自己加了个‘适可而止’的戏份,懂事又细心,无形中卖了一波惨。
他当然赌赢了,在脚底冷到麻木之前,听见有车加速停在自己身边,降下车窗。
“沈清鱼,上车。”——
一整个上午,商牧陪着沈清鱼在诊所里打吊针,医生说这个药打进去嘴里会苦,他就出去买了两个棒棒糖。本来打算都给他的,谁想到沈清鱼打开一个先塞到他嘴里。
“小牧哥,我们两个一人一个,你怎么知道这个牌子荔枝味最好吃?”
“是吗,”商牧说,“随便拿的。”
浓郁的荔枝味在口腔中炸开,两个长相俊秀的男人坐在长椅上,一人嘴里咬一根棒棒糖,谁经过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商牧垂眸看他的手背,这次扎的血管正是颇为活跃那一根,就如同沈清鱼一样,被固定在这里,想动都没有力气。
几瓶药打了一个上午才结束,回到酒店,沈清鱼饿的像是能吃进去一头牛的架势。
商牧问他:“嗓子不疼了?”
“吃了含片,好多了。”
商牧把一碗汤放到他手边,嘱咐道:“慢点吃,当心胃疼。吃完了就去睡觉吧。”
“小牧哥,”沈清鱼咽下一口饭,说,“昨晚我没太睡好,可能是新环境加生病的原因。今晚你能多陪我一会儿,握着我的手一起睡吗?”
商牧知道,从他决定掉头回来那一刻起,他心中的天平就一直偏向沈清鱼。
“好,”商牧说,“正好我也有件事想要问你。”
吃饱喝足又被喂了一遍药,沈清鱼贴着退烧贴躺下,把商牧的手握在手心,一遍又一遍摩挲。
突然开口:“小牧哥,我们互相交换一个秘密吧。”
说完,不等商牧回应,就兀自开口:“我一直觉得遇见你,是件神奇又正常的事情。”
“神奇在于,你的一举一动都符合我心动的点,我喜欢你的一切,在我心中你是完美的、没有任何缺点的。正常在于,我从出生开始要什么有什么,对我而言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值得我挑战的事情,所以我能得到你,是理所当然的。”
商牧眨了眨眼:“你真的很自信。”
“阐述事实而已。”沈清鱼说。
商牧问:“你想跟我说的秘密是什么?”
沈清鱼说:“我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上一个男人。”
商牧心跳顷刻间漏了一拍。
这个本来他想问的问题,竟被他以秘密的方式说了出来。
沈清鱼忽略他脸上的僵硬,继续说:“高二那年,他作为嘉宾来我们学校演讲,能容纳一千多人的大报告厅座无虚席,在老师的介绍下,所有人都对这个男人感兴趣。”
“他的确没让我们失望,是个风度翩翩,言行举止都透露着优雅的男人。”
“坐在讲台上,戴着副金丝边框眼镜,对每一个学生提出的问题都耐心解答。当时没察觉,但以我现在的阅历再次回忆,那些问题幼稚又尴尬,如果我作为解答人,只会觉得烦躁和无聊。”
“可他却不一样,每一个问题都用十几分钟来详细回答,举很多例子,告诉了还没见过一点世面的我们,社会上的艰辛。”
“那是我见过比老师更有耐心的人,”沈清鱼耸了耸肩,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当时我是臣服于他的颜值之下。”
“耐心啊、风度啊,都是这么多年慢慢体会到的,”他看着商牧冷若冰霜的脸,丝毫没有停下回忆的想法,继续说,“最开始那几天,我无时无刻不在回忆他。”
“哦对了,小牧哥,”沈清鱼拿出手机,“我偷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给你看看吧。”
商牧的心漂浮在大海之中,随着海浪浮浮沉沉,他不想去看那张照片,不想和他一起回忆被他念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但沈清鱼已经把手机递到眼前,不看也得看。
只一眼,商牧愣住。
他接过手机,放大。
这张照片的像素很不好,是偷拍,再加上悠久的年份,画面颜色单调,黑衣,白背景。
尽管如此,凭借熟悉的轮廓,和模糊不清的侧脸,商牧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
“你该不会不认识这个人吧?”沈清鱼问。
商牧眨了眨眼,诧异道:“是我。”
作者有话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