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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作者:帘外春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喝醉了酒的原因,商牧在梦中也感觉天旋地转。


    不仅失去了意识,还失去了安全感,梦里不得安静,一睁开眼就看见沈清鱼的喉结。


    还未等反应过来,额头出现柔软的触感。


    不是第一次感受他的唇,商牧很快明白他正在做什么,拥着被子起身,他警惕地盯着沈清鱼:“你疯了?”


    沈清鱼平静地摇头:“没有。”


    商牧:“你喝醉了?”


    沈清鱼摇头:“没有。”


    商牧眯了眯眼:“那一定是脑子错乱才会认错了人。”


    还是摇头:“没有。”


    商牧咬着牙,沉声问:“你喜欢男人?”


    沈清鱼点头:“是。”


    商牧重重吐出一口气,别开眼:“滚出去。”


    沈清鱼看见了他手臂激起的鸡皮疙瘩,以及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双眸低垂,语调落寞:“小牧哥,有一个观点你恐怕没听说过。其实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双性恋。”


    商牧攥了攥拳头。


    沈清鱼说:“曾经我也以为自己喜欢女人,小时候一大群朋友在大院玩,我偏偏跟在一个穿碎花裙的女生后面,谁也不听,就听她的。父母开玩笑说以后要当亲家,我举双手同意。”


    “后来我们搬家了,分别那晚我是哭着睡着的,醒来后到了新家有了新朋友,什么都忘了。”


    商牧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我没兴趣听你讲过去的事。”


    “我是想告诉你,”沈清鱼抖了抖手里的白毛巾,刚刚为他擦拭过脸颊的热毛巾,划过手背,“任何时候,请遵从你内心的选择,不要脑子一热跟自己较劲,做出与自己选择相悖的决定。”


    “你倒是教育起我来了?”商牧怒气上头,瞪他,“是谁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男人,是谁拿演戏当借口实际上做的都是内心想做的腌臜事!”


    “腌臜?”沈清鱼盯着他,露出平静的微笑,“小牧哥,跟你排练演戏我的确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私心,但更多是以大局为重。我哪句话骗了你?还是说我们演戏是我故意框你?”


    “我哥和你爸都不是好对付的人,如果我们迟迟吻不下去,哪怕犹豫一秒钟都会被看透。”


    商牧笃定道:“你们家从来没催过你联姻。”


    “是,”沈清鱼歪着脑袋,“但我不这么说,你也不会选择和我结婚,说到底也应该算是我帮了你。”


    “况且有一个词叫做‘预判’,我不敢保证为了公司发展,我家里会不会让我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生子。”


    “我哥已经结婚了,他和嫂子大学相恋。那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想赌,我只想余生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商牧惊的两条眉毛都要合并到一起。


    这人长了张三寸不烂之舌,究竟是怎么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的。


    揩油被自己抓了包一点也不慌,反而理所当然地坐在这里谈什么喜欢。


    他惊诧:“你说什么?你喜欢我??”


    “没错,我喜欢你。不仅喜欢,还想要你。”


    对此,沈清鱼颇为委屈:“可我又没强迫你也喜欢我,难不成我喜欢你还犯法了,还十恶不赦了?”


    “可你骗我,你,你还……”他薄唇紧抿,身体里有无奈和愤怒交织,想说什么又作罢,放下手。


    “总之,如果你一开始坦诚相待,我是不会和你协议结婚的。”


    “然后你再进入无限相亲的死循环?你可以循环,但你们家等不了,最终你就会抵抗不了压力,选择和孙琦结婚,因为你们都是自家不受宠的那一个,唯一用处就是联姻。”


    沈清鱼冷静地给他分析,那个一眼就能看透的未来,商牧肯定也能看透,他知道他只是不想承认。


    “再然后,你们的日常就是一个冷嘲热讽,一个置若罔闻。她会故意购买别家产品,宣传别人的好,为的就是让你出丑。而你的性格则不会与她计较,大不了分居一别两宽有家不能回。”


    “这不算什么,你还要时刻盯着她的动向,从此不能专注工作,隔三差五就要处理她扔给你的烂摊子。”


    “小牧哥,我没说错吧?”


    商牧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妥协呢?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要按照商家的吩咐做事?你太自大了!”


    沈清鱼毫不犹豫地说:“因为你的公司在发展阶段,尽管大家叫你商总,你拥有一套完整的商业体系。但这和商氏集团相比,根本就是沧海一粟。”


    “你也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如果不妥协,你爸和你继母就会对你的公司出手。你做了很长时间的利弊分析,发现妥协是保住现有一切的最佳选择。然后你就开始催眠自己,用结婚的好处来说服自己。”


    “商健不也是一样吗?哪怕家里再惯着,也要为了集团联姻,这就是我们作为继承人的使命,谁也抵抗不了。”


    这些话不偏不倚钻进商牧的心,就像上次他和苏比清说的那样。如果那时沈清鱼不开口,商牧就会为了完成家族使命而妥协。


    他尽量将这件事往好的方向去想,例如他年纪的确到该结婚的时候;


    已婚身份是让自己迈向成熟的第一步,日后再不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愣头青,在价格上与他周旋;


    生活很单调,或许换一种方式能让他发现更多乐趣,有朋友婚后生活看上去很幸福……


    商牧一直绷紧的身体渐渐垂下。


    沈清鱼轻声提醒:“小牧哥,想想最开始你答应和我结婚,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让我猜猜,”沈清鱼微微蹙眉,“大概是觉得同是男人,生活方便很多,或者觉得我是个无条件配合你的人,要么就是你被逼得太紧,心中还有所不甘,带我回家就是想要气气家里人。但其实,最重要的还有一点——”


    沈清鱼笑了声,悠然补充:“你和我相处,真的很开心。”


    空气突然陷入了沉默,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商牧心脏砰砰地跳,竟然都给他猜中了!


    许久许久,他靠在床头。


    看着沈清鱼沉声道:“那再猜猜,我现在还觉得开心吗?还会跟你结婚吗?”


    沈清鱼努了努嘴,摇头:“是我惹你不开心了,但如果我跟你承诺,婚后不会再有这样僭越的行为,这样可以改变心意吗?”


    “你动动嘴唇就说让我改变心意,什么事在你眼中都那么容易吗?”


    “不是,也有不容易的,”沈清鱼轻叹了口气,“例如想要隐瞒喜欢你这件事,真的很不容易。”


    “你——”


    “小牧哥,你不知道你这个人多有吸引力。跟你相处你几天我就喜欢上你了。”


    “而且婚礼那边都准备好了,亲朋好友们也都邀请到了。昨天我还和我爸妈视频了,他们情绪虽然没有我哥那么激动,但好歹也是尊重我的意愿,并且祝福我们的。”


    “我妈说我宣布结婚这件事太仓促了,以至于他们根本排不开时间赶回来。先是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然后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脸扇歪。”


    “再然后,又说只希望我开心,说他们会全程跟我哥视频,观看我们的婚礼。”


    商牧阴恻恻地看他,总感觉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沈清鱼的陷阱。


    还险些被他吃抹干净。


    沈清鱼说:“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上次在医院里看见商叔叔发了那么大一通脾气,我能想象到他得知你要取消婚礼会气愤到什么程度。”


    “不过你放心,如果你一定要取消,我们还可以再演一出戏。就说我出轨了,我朝三暮四。再把之前校园论坛里那件事重新翻出来,我相信商叔叔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但我更希望你不要改变主意。”


    说完,沈清鱼起身:“小牧哥,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再做判断也不迟。无论你想继续还是结束,我都无条件配合你。”


    门轻轻阖上。


    商牧长长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枕头上。


    沈清鱼真够聪明的,一切可能发生的事都被他预判到了。


    睁眼一看,天花板吊灯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记得这个吊灯最外侧的一个灯泡不亮很久了。


    再一看,桌上放着还没来得及收拾走的旧灯泡。


    转头又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杯顶端有蒸汽水泡,手背一碰是温的,温度刚好。


    里面还掺了蜂蜜,甘甜又解渴。


    一口气喝完后,嗓子和胃都舒服很多。


    他想起今晚喝酒是因为思念妈妈,遗憾她不能参加他的婚礼。


    在妈妈去世后的这些年里,他就像是一颗尘埃,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走,行李箱拿在手里,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他不属于这栋豪宅,也不属于哪家酒店。


    他只是寄居在这世界上的一个人。


    今天他站在这片土地,这里就是他的家,明天站在另一片土地,那里就是他的家。


    他是四海为家,也是浪迹天涯。


    从来没想过更换坏了的灯泡,也没想过要好好对待宿醉过的自己。


    如果是平时扭了脚,他会选择住在酒店,借助轮椅或拐杖,瘸着一条腿继续工作,等时间慢慢修复,总会好的……


    好像从未有人为他做过这些。


    檀诚是他的助理,平日对他关怀最多,但那也是他付了钱,他执行了员工对领导的关怀。


    那颗新灯泡似乎有什么魔力,在一众灯泡中散发着独特别样的光彩。


    就和沈清鱼那个人一样,熠熠生辉——


    第二日一早,商牧刚下楼就见大厅里贴了好几个喜字,窗户上还是被爱心围绕的双喜贴纸。


    角落里堆放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半人多高落在一起。阿姨正指挥工人将系好的一串气球粘到房梁上。


    礼炮筒七零八落放在桌上,商牧拿起来,对着箭头指示标记好奇拧了一下。


    ‘嘭’地一声,窜出无数彩色花带和碎片,着实吓得他肩膀一颤,扔到一旁。


    阿姨听见了,赶忙进屋:“商先生你起来了,快把衣服换上,一会儿车就过来接你和小鱼了。”


    架子上挂着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衫。


    商牧瞥了眼,又扫了扫凌乱的客厅:“就一套吗?”


    “是啊,”阿姨点头,“婚礼时间满打满算4个小时,您不需要换别的礼服了,如果不小心弄脏衣服,现场是有更衣室的。”


    商牧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我指的是,沈清鱼呢?”


    阿姨左右张望了一下,商牧也跟着她的视线走,见她眼前一亮指着那堆气球:“在那!”


    什么?他一直在客厅?


    商牧起身,果然看见一堆气球中有个人酣然入梦。


    “这小鱼怎么还睡着了?”阿姨叹了口气,“累了一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可别冻感冒了。”


    “累了一晚上?”商牧不解。


    “我四点起来买菜就看见满地气球,就开始和他一起忙。小鱼说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家里也要喜庆一点。”


    阿姨抬手:“你看,屋顶上的彩带就是小鱼踩着梯子挂上的!那么高他也不害怕!”


    商牧竟全然不知。昨天还以为他回去睡觉了,没想到居然出来布置这个,是早就料到自己不会反悔吗?他真这么自信?


    “沈清鱼。”商牧冷声喊他。


    沈清鱼睁开惺忪的双眼,从一个没打满气的气球上抬起头:“小牧哥。”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对他笑:“小牧哥,你睡得好吗?”


    “还好。”


    “那快换衣服吧。”


    他早就换完了,和商牧西装相同的墨色衬衫,外面搭配白色西装外套,西裤也是白色,一黑一白,刚好互补。


    他抖了抖腿,裤子上一点褶皱都没有。


    商牧看了他几眼才去换衣服,再出来时客厅已经整理好,每一个气球都摆在它该在的位置。


    这栋商牧很少回来住的房子,今天竟被人精心打扮,成了他结婚的新房。


    檀诚开车,商牧也就不避讳地问沈清鱼:“你怎么就确定我不会反悔?”


    沈清鱼说:“我昨晚等了你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你要反悔早就反悔了。没主动找我,就代表你想通了——不对,是想开了。”


    商牧也不做多答,只告诉他:“我的要求还和当初合同上写的一样,一年,同居不同房。”


    “知道了小牧哥,”沈清鱼点头答应,满眼都是他,“我都听你的。”


    婚礼流程商牧已经很熟悉了,他以前参加过别人的婚礼,被当成座上客,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后台。


    他和沈清鱼被安排在一个化妆间,有专业化妆师为他们上妆,两个人一黑一白并排坐在镜子前,化妆师笑说:“您二位真是赏心悦目,最喜欢给英俊的人化妆了!”


    商牧面色平常,沈清鱼则和往常一样爱说爱笑:“还给谁化过妆啊?”


    化妆师说:“多数都是给大明星化。”


    “明星各个俊男靓女,我哪里比得上。”


    “怎么比不上,你们二位都能比得上,”化妆师小声八卦道,“你们不知道,那些明星的脸粗糙的很,再好的皮肤也架不住每天上妆,一个个毛孔粗大,还有闭口黑头,难搞极了!”


    “是吗,那说明你化妆技术很好啊!”


    “是你们底子好,你瞧,根本不用打底,轻轻涂一层就羡煞所有人了!”


    ……


    聒噪又无聊的对话,商牧对此很不感兴趣,直到沈清鱼问他:“小牧哥,你记得明阳吗?”


    商牧思忖一阵,点头:“合作过,当时好像是一套燕尾服的广告。”


    “就是他!他现在签了经纪公司,成大明星了!”沈清鱼崇拜地说,“我之前拍的那几个海报什么时候上线呢?”


    商牧问:“你也想出道?”


    “谁还没有个明星梦啊!”沈清鱼说,“我总不能打一辈子篮球吧,靠脸吃饭也是个本事。”


    商牧冷嗤一声:“你知道娱乐圈的水有多深,当心翻了船。”


    “小牧哥!”沈清鱼埋怨地看他,“我看那里大部分都是你泼的冷水。”


    化妆师噗嗤一声笑出来,打趣道:“商先生这是不想让您进娱乐圈吃苦!平时打个篮球,玩够了就回家睡觉,这是更大的本事!商先生看到你就幸福,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真的诶,”沈清鱼附和了一句,转头又问,“小牧哥,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商牧气结,这人一看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这句话,就是吃准了自己不会在这时发作。


    商牧沉声开口:“当然。”


    “小牧哥,你对我真好,”沈清鱼在做头发,他一手支着下巴看他,“真的只要每天看到就觉得很幸福了吗?”


    商牧看着他,眸色幽深:“是啊,所以你要乖乖听话。”


    沈清鱼见好就收,闭上了嘴。


    上午九点,仪式正式开始。


    他们等在大门外,静静等待音乐结束,商牧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


    “小牧哥,我们应该手牵手进去的。”


    明明说了不会再有亲密举动,可今天是结婚的日子,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完整。


    商牧还是把手放到沈清鱼掌心。


    音乐接近尾声之前,沈清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语气跟他说:“就这几个小时,过了今晚,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除非是你主动要求。”


    突然被戳中心思,商牧快速眨了眨眼:“我不会主动要求。”


    室内传出主持人的声音:“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二位新人入场。”


    戴着白色手套的侍者打开大门,金碧辉煌的内景呈现在眼前。


    商牧以前参加的内景婚礼灯光一般都会调成昏暗式,可今天并不是,室内的灯堪比室外明亮。


    甚至连摆在红毯边的花篮都带着闪耀的光,光束照射到边缘的钻石上,折射出无数耀眼的光棱。


    与台上连接的红毯和视频上不同,在一片掌声之中,商牧嘴唇微动,靠近沈清鱼:“红毯变短了?”


    “怕你的脚走不了那么长的红毯。现在走的是室内门,本来我们要从外面大门一步一步走到内庭的。”沈清鱼微微撇嘴,有些可惜道,“这样见证我们结婚的人少了一大半呢!”


    上台阶时,商牧明显察觉到被沈清鱼用了些力气支撑他上去,到台中间时,更关切地看着他的脚踝,问:“还好吗?”


    没完全康复的脚腕因为这十几分钟的劳动而隐隐作痛,但应该可以支撑着婚礼结束。


    他点头:“很好。”


    婚礼的步骤也是一切从简,因为商牧家这边本来也不看重他的婚礼,沈清鱼那边更是只有他哥哥举着手机坐在台下。


    来参加婚礼的人倒是非富即贵,商置雄的注意力都用在和视线都落在台上。


    主持人说了几句官方话术后,终于来到每对新人都将经历的那句问答。


    “商牧先生,你愿意和沈清鱼先生共度一生,从此不离不弃相互扶持吗?”


    商牧看着沈清鱼,对方的视线也在他脸上描绘。


    即便他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戏,可在回答之前,心跳还是抑制不住加速。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问答。


    这是一个承诺,是一句誓言。


    沉重又有力量的宣示。


    商牧喉结涌动两下,拿起麦克,沉沉开口:


    “我愿意。”


    话音才落,台下响起掌声,沈清鱼脸上的微笑也更甚。


    主持人又郑重其事地问沈清鱼:“沈清鱼先生,你愿意和商牧先生永结同心,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和他相伴到老,相守一生吗?”


    沈清鱼剑眉轻挑,直勾勾地看着商牧,不假思索答:“我愿意!”


    台下掌声更甚,沈清鱼的队友们带头起身鼓掌,还有几个埋伏在台下,在他说完后,马上拧开礼花筒。


    五颜六色的彩带亮片腾空而起,降落在他们肩头,掌声越来越激烈,主持人在此时用更加洪亮的嗓音说:“有请二位新人接吻。”


    沈清鱼率先迈出一步,牵起商牧的手,为他摘下肩膀上的碎亮片。


    人与人之间真有奇妙的磁场存在,每一次与沈清鱼近距离接触时,商牧总能感觉头皮酥麻,好像下一刻腿就要软下去,尤其刚得知对方真的喜欢自己。


    当他一只手揽在自己腰间时,商牧更是从用鼻子呼吸改为用嘴。


    听见沈清鱼附在耳廓说:“小牧哥,我可以吻你吗?”


    征求意见比不征求更能令人接受,他闭了闭眼:“嗯。”


    下一刻,熟悉的气息将他笼罩。


    好像突然间又一头扎进泳池,晃晃荡荡撞击腰间的池水席卷而来,橙香味充斥着大脑。


    但与那晚不同的是,今天这个吻不再如同那天轻柔,又或者可以说,今天他没有紧紧靠在他怀里。


    失去了支撑点,自己就必须要主动凑近,并保持亲密无间的距离。


    如同潮水的般的掌声与尖叫统统被摒弃在意识之外,商牧明显感觉这个吻带着意味明显的侵略感,凶猛又贪婪,仿佛猛兽宣示主权。


    可当双方都默契地擦着对方唇瓣错开方向时,商牧又吃惊于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不过才演练过一次,他竟然能随着沈清鱼的节奏,不约而同和他交换方位,高挺的鼻梁相触,在另一侧相逢。


    就在他觉得呼吸系统也要被他掠夺干净时,沈清鱼终于放过他的唇,额头相抵,彼此都能听见彼此低促的喘息。


    商牧努力忽略拦在腰间钢铁般的力量。


    眉眼如同春天桃树上生长的第一支桃花,花瓣纷飞在他眼尾点缀一抹绯红,他们深深地看着对方。


    “再亲一个!”


    “再亲!再亲!再亲!”


    ……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反正肯定是沈清鱼那群精力旺盛的队友,小孩子似的扯着嗓子带节奏,大喊着没看够。


    沈清鱼勾了勾唇,眼底的炙热还未褪去,轻声争取他的意见:“还来吗?”


    好巧不巧的,从前参加别人的婚礼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新人腼腆地红着脸,在一片起哄声中再次深吻,满足所有来宾的意见。


    商牧吞了下口水,闭上眼睛。


    沈清鱼会意,熟练地拉起他的手带到腰后,两个人就像是命中注定、相见恨晚的恋人那般,亲密拥吻。


    胸膛贴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温度率先越了界,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释放出强烈的信号,让两颗心跳跃成相同节奏。


    此时此刻的他们就像两块本来互相排斥的吸铁石,其中一个被翻了个面,瞬间相吸到一起,扯也扯不开。


    他们就在这一阵鼎沸的欢呼声中,结束了第二次亲密的吻。


    主持眼中也涌出笑意:“接下来有请二位新人交换婚戒。”


    婚戒的登场也很有新意,是由一台花车承载着从大门口进来,走过他们手牵手上台的红毯,花瓣慢慢坠落,填满了来时的路,红毯悄然消散在眼前。


    主持人再度开口:“祝二位往后繁花似锦,手牵手走向繁华之路。”


    婚戒是两个人一同挑选的,轻而易举又将商牧的思绪带回那天。


    彼时的自己本以为可以平静面对今天,但天知道他此刻的心境就如同池水那般,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商牧被沈清鱼的热情包裹得严严实实,膝盖发软,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快点结束婚礼。


    他感觉台上温度很高,大概是光线太充足,照的他耳朵发烫,脖子也痒,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冰凉的戒指套在无名指上,也套住了他的思绪。像是编织花篮最后一扣,这是完成诺言的最后一步。


    伴随着浪漫的音乐,主持人醇厚的嗓音笼罩整个大厅:“你们以后要对彼此忠诚,一心一意,白首不相离。”


    婚礼互动环节很快结束,他们一起来到各桌宾客桌前敬酒,大多数都是沈清鱼在喝,酒杯刚送到商牧手里,下一秒就被他拿走一饮而尽。


    接下来就是宾客们的用餐时间,他们也终于回到休息室。


    沈清鱼这么一会儿至少喝了十几杯,商牧担心地看着他的脸色:“昨晚都没睡,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清鱼依然神采奕奕,除了脸色红了些,完全没有大碍,反过来挽着商牧的手臂:“我没事,你的脚还好吗?”


    “是有点痛了。”


    “那快进去休息一下,待会儿看看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早点休息,我和我同学约好了去喝酒。”


    “还喝?”商牧皱眉,“你能行吗?虽然年轻,但身体也是本钱,别糟践坏了。”


    “小牧哥,”沈清鱼在他耳边笑着呵了口气,“这才刚刚结婚,你就开始管着我了,我真幸福有人为了我的身体健康着想。”


    商牧微微偏开头:“我这是善意的提醒,你不听我也不管那么多。”


    “我听,”沈清鱼忙道,“我最听小牧哥的话了,所以今晚哪都不去,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等在休息室里的是沈栋,他对着手机说:“妈,小鱼回来了。”


    “快,让我看看小鱼和……额,和他的爱人。”


    沈清鱼接过手机,摆摆手喊了句:“妈,我爸呢?”


    “这边现在是晚上,你爸等着看完你们的婚礼就睡着了。”


    她说话时,沈清鱼瞥了眼商牧。


    商牧知道这是问他要不要出镜的意思,他对沈清鱼这种尊重很有好感,哪怕不询问,他自然也要出镜。


    商牧主动接过手机,对着镜头喊了句:“妈,晚上好。”


    沈母笑得开心:“那我应该对你说早上好。”


    商牧微笑:“很抱歉,我和小鱼的婚事过于仓促,日后有时间我会亲自去您那边拜访。”


    沈母见儿子要死要活结婚的人这么有涵养,之前所有的不悦也一扫而光。


    她开心地说:“小鱼上学忙,你工作也忙,跑这么远看我们这群老东西干什么,等过段时间我们抽空回去。”


    “妈,你和他客气什么啊!”沈清鱼抢过手机走到一旁,翘着二郎腿坐下,“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谁看谁不行啊!”


    商牧总算得以休息,松了松领带坐下。


    只剩沈清鱼爽朗的笑声一阵又一阵传进商牧耳中。


    ……


    不多时,沈清鱼的同学们也找过来,他们印象中的商牧还是上次在宜城,特意开车过来找沈清鱼的牧哥。


    为人和蔼亲切,跟他聊天总是很轻松,也能从言语中学到很多。


    今天也是一样,商牧以过来人的身份为他们解答了很多毕业要注意的事情。


    其中有个人问:“牧哥,等过段时间就要实习了,我能去你公司吗?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给我开实习证明,让我给你倒水拿快递都行!”


    商牧笑了笑:“这是我助理的工作,至于实习证明……”


    他想了想,说:“我公司每年都会统招应届生,要求并不高,你们这么聪明肯定能成功。”


    “真的吗?我们都可以吗?”他们一个个眼睛锃亮,期待地看着商牧。


    “当然可以,这比我直接让你们进公司更好。你们会被分配工作,实现自己的价值,总比给我倒水拿快递要好。”


    “牧哥这样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有个人笑着说,“商健去他爸的公司,沈清鱼就去他哥的,我们队里就剩我们几个没地方去。”


    商牧抬了抬眉:“欢迎你们。”


    和他们聊天时,沈清鱼那边已经挂了视频电话,和沈栋出去招待了几个老朋友。


    再回来先把同学们都轰走,然后跟商牧说:“外面没剩几个宾客了,还有我哥我嫂子在招待,小牧哥,我们走吧。”


    商牧说:“不急,我出去看看。”


    一起身,脚腕一阵钝痛,他踉跄着差点摔倒被沈清鱼扶着坐回沙发上。


    二话不说撩起裤腿,轻轻把袜子往下剥。


    “你脚踝又肿了!”沈清鱼说,“等着,我找个轮椅带你出去。”


    “不用,”商牧起身,“慢慢走没事的。”


    “小牧哥!”沈清鱼抱着肩膀看他,无奈道,“刚才还好好的,从休息室出来就这样了,别人会不会以为我家暴了你啊?”


    商牧笑了声:“想太多了。”


    “等着吧,我用轮椅推着你直接到地下车库,不会影响商总的形象的,除非——”


    他悠哉地补充:“你想我用公主抱的方式带你离开。”


    “算了,”商牧别开眼,“去借轮椅吧。”——


    回到家里,沈清鱼找出药水,如往常一样蹲在他脚下,又突然抬眼:“小牧哥,我还可以为你揉脚腕吗?”


    商牧说:“今天没什么工作,我自己就可以。”


    沈清鱼的脸立马垮了,轻轻将药水放到床上,看了他一眼就转身:“那好吧,我走了。”


    落寞的背影呈现在商牧眼前,反倒让商牧心生不忍。考虑到自己的脚腕不能长时间站立,就把红毯长度缩短。


    本来和同学们约好的喝酒庆祝,也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改变主意。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讲有趣的话逗自己开心,眉眼上的担忧却无法遮掩。


    他是真的很关心自己。


    昨晚他说的每一句话商牧都能清晰回忆起来,他喜欢自己的确不犯法。况且也答应了,只要自己不同意,他就不会靠近。


    婚礼上的接吻是这样,把镜头对准自己之前是这样,刚刚上药之前也进行询问。沈清鱼在遵守自己的承诺,也在尊重自己。


    他突然不忍心对他冷言冷语,总感觉这样会苛待他似的。


    “沈清鱼。”商牧叫他的名字。


    他恹恹地转身:“怎么了?”


    商牧说:“要不你教我怎么揉脚腕的手法吧。”


    “好啊!”沈清鱼脸色回温,坐在他身边,“我教你,把药水倒在手心……太多了一点点就好,先用指尖抹匀,好,手掌快速揉搓。等感觉到热的时候放在脚腕上。”


    商牧按照他的指示,快速搓动双手,沙沙声音在房间中响彻。


    “小牧哥,或许你可以改变一下对我的看法。”


    商牧说:“我正在试图改变,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沈清鱼乖乖点头:“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但我觉得没有谁在面对喜欢的、即将结婚的人,喝醉熟睡躺在自己面前时,还能保持定力。你知道吗,我本来想亲你的嘴,但还是忍住改成亲吻你的额头。”


    商牧的手搓热了,按在脚踝处,舒适感很快袭来,他说:“我并不感谢你的‘善良’。”


    “但你会接纳我的知错就改,是吗?”


    “是的。”他点头。


    “你,有仔细考虑我昨晚跟你说的结论吗?就是那个……手法不太对,你先轻轻地揉,保持同一力度,痛是正常的,不要减少力气。”


    沈清鱼继续说:“我昨天的结论是,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其实大部分都是双性恋的。大多数人以为自己喜欢异性,但实际是他们没遇到喜欢的同性。真遇到了就会像你一样,先排斥,然后慢慢接受。”


    商牧强忍着疼痛,沉声开口:“我姑且认为你的结论是正确且有科学依据的,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确定我就是‘大部分人’,你说对吗?”


    “对的,”沈清鱼点头,“那我们可以测试一下。”


    商牧抬眼,额头冒出细汗:“怎么测试?”


    “我们好好相处,在你对我好感有增加时,请不要给自己疏远我的心理暗示。”


    商牧思索一阵:“没问题。”


    沈清鱼提醒:“可以适当加重力度了。”


    商牧按着脚腕的力道又重了些,随即闷哼出声。


    “自己对自己就是会心软。”沈清鱼说。


    言外之意不难听出,如果是他帮他揉,就是又快又有效果。


    商牧问:“一定要揉一个小时吗?”


    沈清鱼想帮他往掌心倒药水:“最好是这样。如果你觉得累,我愿意代劳。”


    商牧摇摇头,示意不用,拿起纸巾擦干净手掌:“你说得对,自己对自己是容易心软,所以我打算减少时间。”


    他晃了晃手机:“二十分钟足够了。”


    沈清鱼耸了耸肩膀:“好吧,那你想喝点蜂蜜水吗?我去帮你倒。”


    商牧的确口干舌燥:“谢谢你。”


    他用纸巾擦拭额头的汗水,又受不了脖颈上黏腻的滋味。白天在婚礼现场熬了一天,晚上又出了一身汗,想了想还是走进浴室。


    商牧想着只是冲一遍就好,用不了几分钟的时间。


    没想到刚打上沐浴露,一个没站稳就摔倒在地上。


    沈清鱼端着温度刚好的蜂蜜水,脚步轻快朝楼上走,敲门却没人应答。


    他想按下门把手,又迟疑,问了句:“小牧哥,你睡着了吗?”


    刚刚才和商牧聊完,他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翻脸不认人,用这种小孩子的手段装睡。


    沈清鱼抿了抿唇:“你还好吗?我进去了哦!”


    床上还残余他们坐过的痕迹,浴室灯亮着,沈清鱼皱眉敲了敲门:“小牧哥,你去洗澡了吗?”


    商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我在洗澡。”


    “那我把蜂蜜水放下了。”


    “好。”


    沈清鱼正欲离开,又迟疑着后退两步,倚在浴室门口:“需要我帮忙搓个背吗?”


    “……”


    “如果你实在介意,可以穿上内裤,或者穿个短裤也行,我虽然不能保证心无旁骛为你擦身子,但绝对可以保证不会触碰到你。”


    他咧着嘴站在门口笑:“小牧哥,如果你需要的话请开口,不要给自己疏远我的心里暗示。”


    商牧试图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可地上全是泡沫,还有混乱之中被他打翻的沐浴乳,塑料外盒摔碎,地上一片光滑。


    别说他现在只有一条腿使得上劲,就是两条腿都好使,也不敢保证能完好无损从光滑似冰的地上站起来。


    他叹了口气,看向门外的影子:“沈清鱼。”


    “我在,”沈清鱼抱着手臂,唇角抑制不住上扬,“小牧哥,你需要我了,对吗?”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商牧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以这种狼狈样子面对沈清鱼。


    他尽可能向前倾斜,手指碰到了衣架,用力一勾,衣架倒在地上,同时他也摸到了挂在上面的裤子。


    门外的沈清鱼听见声音,立马笑不出来了:“你没事吧?”


    他拍门:“你不会摔倒了吧?”


    “是,”商牧看着晃动的门把手,忙道:“你先别进来!”


    沈清鱼:“起不来了吗?哪里摔疼了没?我进去扶你起来吧!都这个时候你就别逞强了,看不看到又能怎么样呢?我保证不胡思乱想可以吗?”


    “……”


    “实在不行你用浴巾盖上,再不然我把眼睛挡上,我闭着眼睛进去可以吗?!”


    盖上浴巾岂不是更尴尬,商牧终于穿上裤子,长长舒了口气:“进来吧。”


    “闭眼?”


    “睁眼。”


    一打开浴室门,氤氲的雾气将他笼罩。


    商牧穿着裤子坐在地上看他,只露着上半身,头发和脸潮湿温润,被蒸汽笼罩,本就冷白的肤色现在呈现出淡粉色,整个人显得无助极了。


    他小心提醒:“沐浴露全都洒了,你扶着点进来,别摔了。”


    沈清鱼率先将开着的淋浴头关掉,浇了一脑袋水又来搀扶他,架着他的手臂让他搂住自己脖子,轻声问:“还好吗?哪里摔疼了吗?”


    “我没事,”商牧说,“倒下的时候扶了下浴缸,可是地面太滑,一条腿又用不上力,实在起不来。”


    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戒备心,听上去冷冰冰。


    今天的商牧更像是在结婚之前的商牧。会抚摸他的头,对他像对待亲人那样温和。


    沈清鱼直接拦腰将他抱起,商牧赶忙搂住他:“你别抱着我,这样你滑倒了我们俩都摔了。”


    这样近的距离,他惶恐的脸色全都映进沈清鱼眸中。


    像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猫,想挣扎又不敢脱离他的怀抱。


    昙花一现的表情代表他心中的担忧,沈清鱼不急不缓地告诉他:“我扶着你出去走得更慢。放心吧,拖鞋是防滑的,就算摔倒了我也会让你摔在我身上,给你当肉垫,不会弄疼你。”


    说话间,他已经带他脱离遍地沐浴露的地砖,站在了防滑垫上。


    这几步路让商牧提心吊胆,走出浴室才发现自己竟然将他搂得这样紧,沈清鱼甚至要抬头张望才能看见前面的路。


    被放到床上后,他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沈清鱼像是没听见一样,捧起他的脚,在患处轻按了下,商牧皱眉嘶了口气。


    他马上走到桌前将药水拿起来,在商牧地注视下,搓热掌心覆盖到脚腕上。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在地上坐了那么久,热水已经变凉,地砖的凉气也一丝一缕钻进身体,冰凉的脚腕被他大手覆盖的那一刻,也透过皮肤捂热血液。


    商牧别开眼,告诉自己对方只是在关心他,况且沈清鱼刚刚已经承诺了会心无旁骛,哪怕看见自己也绝不胡思乱想。


    可下一秒,那双手开始活动起来。


    宽大的手掌只要稍微动动,就能从脚背滑到脚腕,所过之处仿佛带着电流和热浪,随药水一同渗透皮肤,沿着血管的方向迅速流动。


    商牧极力忽略这些不可思议的错觉,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沈清鱼面前露怯。


    可下一秒,余光就瞟见沈清鱼脱了上衣。


    他惊诧地看过去,只见他用上衣在头上胡乱地蹭,一边蹭一边不耐烦地说:“浇了我一脑袋水,一个劲往下滴……”


    擦干头发就把上衣扔到一旁,宽厚的脊背对着他,重新倒了些药水,搓热双手后再次覆盖到他脚踝上。


    热度袭来,比刚刚用了点力气,摩挲着脚踝弯曲的弧度,食指偶尔轻按。


    商牧痛得攥住床单,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


    他的注意力不自觉落在沈清鱼头发上,张扬的美式前刺被水浇熄,有一缕自鬓角坠下,那上面点缀一滴晶莹的水珠,摇摇欲坠,不知何时才会掉下来。


    商牧一直在盯着,直到沈清鱼转头问:“感觉好些了吗?”


    与此同时,那颗水珠悄然落在他支起的膝盖上方,依旧晶莹剔透,从沈清鱼的发丝坠落,转而趴在他的肌肤之上,缓缓融入。


    心也随之落了地,在脑海炸出不小的波澜,有种难以启齿的感受在心间回荡,以至于没能及时回答沈清鱼的话。


    沈清鱼似乎看出了什么,勾着唇角问他:“小牧哥,你在看什么呢?”


    “嗯?”商牧还没反应过来。


    沈清鱼用没沾到药水的手背拍了拍自己的腹肌:“怎么样?比你的明显吧?”


    商牧突然感觉口干舌燥,下意识吞咽的举动让沈清鱼误解,他凑近,认真又大方地展示给他:“可以给你摸摸。”


    “不,”他缩回手,“不用。”


    沈清鱼却没退让,依旧保持刚刚的姿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就偏偏让人觉得他看透了一切,眉眼风流浪荡,眨下眼睛就能释放出桃花。


    这种神色令商牧无从抵抗,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抵抗。


    是该推开他,让他离开?


    不,分明答应过他,在对他有好感增加时,不要给自己心理暗示。


    可如果就这样由着他肆意地瞧着自己,好像下一秒就会做出过界的举动,更令自己无法招架。


    商牧别开眼,平稳内心:“我觉得舒服多了,谢谢你帮忙。”


    “不用客气。”沈清鱼直起身子,又去浴室拿来了干净的浴巾和吹风机。


    就站在他面前,由原来的背对着改为面对面,腹肌对着他的脸。


    很随意地将叠好的浴巾抖落开,罩在商牧头上。


    轻轻帮他擦拭半干的头发,当浴巾下滑遮住他的眼时,商牧下意识闭上。


    于是,头顶触感更强烈。


    像是由细金属组成的灵魂提取抓头器一样,但又比抓头器更有温度。


    未几,沈清鱼突然不动了,浴巾却没从眼前拿开。


    商牧心中油然而生一阵猜疑,本来压抑的心跳再也压抑不住,毫不迟疑扯下浴巾,与沈清鱼疑惑的双眼对视。


    下一秒,头顶传来轻微可忽略的刺痛,沈清鱼指尖夹着刚拔下来的一根头发:“小牧哥,你怎么还有一根黄头发?”


    商牧讪讪地垂眼:“不知道。”


    沈清鱼扔了那根黄头发,笑说:“毛囊问题吧,我也有特别粗或者特别细的头发。”


    他转身拿起吹风机为他吹头发,这一次手指穿梭在发丝之间没有任何阻挡。


    热风拂过好像脚腕上的温度转移到了头顶。


    沈清鱼轻微晃动吹风机,热浪就呈曲线方式袭来。吹到额前刘海时,手掌覆盖住他的额头,慢慢向后拨弄头发,让明早更方便做发型,细心极了。


    商牧也随着这样的频率眨眼,仿佛拨弄的是他的心弦。


    吹风机嗡嗡声响起突然,结束也突然。沈清鱼已经把线缠好重新送回浴室。


    “对了小牧哥,明天我就回学校了,”他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随意往肩膀上一扔,说,“本来想再请几天假,等你脚彻底好了再回去,可是篮球队那边又有比赛了,缺了我不行。”


    “嗯,”商牧口干舌燥,整理好情绪说,“明天我叫人送你和你同学去机场。”


    “好啊,”沈清鱼问他,“那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下次。


    商牧还真没想过。


    这几次碰面无疑都是有事,他去宜市,或者沈清鱼来兴南。两个人都没有因为想念彼此而特地碰面过。


    不等他回答,沈清鱼想了想说:“恐怕要很久了,等这次篮球比赛之后,我就要去实习了。那我们就等什么时候需要彼此,就什么时候碰面吧!”


    “好,”商牧同意,“我这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如果你父母想见我,或者需要我过去见他们,你尽管跟我提,我一定抽时间陪你一起。”——


    为了在他同学面前演足最后一场戏,商牧专程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送走沈清鱼。


    机场上的相拥和回望,在经历过繁琐的婚礼流程后,变得无比轻松和自然。


    以至于送走了他,商牧一个人开车回公司的路上,竟觉得不太舒服。


    奇怪的感觉持续到早会结束,他接到沈清鱼的电话,朝气蓬勃地告诉他已经平安回学校了,并附上和同学的照片。


    檀诚进来送文件发现商总没在,等了好一会儿,却看见商总手里拿着一杯咖啡进来。


    他忙道:“这种小事您告诉我就可以。”


    “不用,”商牧喝了一口,“我闲得没事出去走走,今天阳光不错,顺路买杯咖啡。”


    檀诚抬了抬眉:“您是已经知道我们组建好专业化妆品研发工程师了吗?”


    “是吗?”商牧轻笑一声,“这么快,拿来我看看。”


    原来还不知道。檀诚将文件递过去,心里奇怪老板早上开会时还很严肃,怎么现在就这么开心了。


    檀诚说:“这批工程师很专业,选择材料也是新产品配方,已经开始研发中。目前B组组长小何打算主推两款,一款口红共三种颜色,另一款是男士专用身体乳。”


    商牧认真看了示意图,点点头:“接下来就是上市加推广。”


    “是的,”檀诚说,“推广我已经联系好了,还是之前合作过的电商以及十二家实体营销商店。接下来寻找合适的模特拍摄海报和广告,您希望我们选择明星代言还是和之前一样只要模特呢?”


    考虑到刚刚步入美妆行业,商牧并不想走声势浩大的路线。如果这条路走不通,不仅大笔资金流逝还会引起群嘲。


    他摇头:“明星代言暂时不考虑。”


    “好的商总。”


    檀诚刚走到门口,商牧又开口:“我给大家叫了蛋糕,一会儿就送到了,你去分一下,告诉他们吃完再工作。”


    檀诚将信将疑回头,对上他的眼睛。


    商牧:“怎么?”


    檀诚:“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分。”——


    晚上,商牧受邀去参加朋友的生日宴会,多喝了几杯酒,坐在车上感觉浑身难受,但还执意让檀诚送他回家。


    陈姨给煮了醒酒汤,一碗下肚后,沉沉地睡了。


    再次醒来是被渴醒的,他习惯性抬手往床头柜上摸,拨掉了手机咣当掉在地上。


    他才费劲睁开惺忪的双眼坐在床上缓了会儿,床头柜上除了被他打歪的一盏夜灯之外,什么都没有。


    弯腰捡起手机,钢化膜碎了一条横跨在屏幕上,他趿着拖鞋懒懒朝楼下走。


    灌了大半瓶水,渴到冒烟的嗓子总算得到缓解,商牧坐在椅子上,视线落在某一处静静地待了会儿。


    突然意识到,今天执意要回家是个微醺之下的错误选择。


    他该回酒店的,至少有经验的服务生会在离开前为他准备一杯水。


    哪怕没有温度不加蜂蜜,至少能为他解渴。


    商牧很快将自己投身于工作中,白天在公司时总能心无旁骛,晚上回了酒店也是工作结束后就睡觉,尽量避免出席任何应酬。


    一个月后,他出差亲自到其他城市的实体店视察。


    会议过后,檀诚告诉他:“一共找了四位模特,拍摄时间分别在今天和明天,到时候成片出来还发到您的邮箱里吗?”


    商牧想了想,说:“这边的日程结束了,今天就回兴南,我过去看看。”


    檀诚说:“这个月您一直在忙,不休息一下吗?”


    “不用,”商牧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在拓展业务中,我怎么可以休息,退休以后会有休息的时候。”


    商牧当天下午抵达兴南,吃了个饭就来到摄影棚。


    负责人给他介绍:“今天来了两位模特拍摄口红,另外一位身体乳模特晚点也会到。”


    拍摄时,商牧就坐在摄像机前,模样严肃认真。


    成片实时倒入电脑中,红唇从他眼前略过,摄影师看他的表情一直不算好,拍得忐忑极了。


    休息时还特意找到檀诚,问:“商总对这次照片满意吗?”


    檀诚说:“没叫停就说明满意。”


    摄影师拍了拍胸膛:“吓死我了!商总一直板着脸,不跟我沟通也就算了,怎么都不跟模特说说话,多好看的姑娘们啊!”


    檀诚:“商总平时工作就是这样的,一码归一码。上班时间从不会开玩笑,更不会因为模特好看就改变性格。”


    话毕,他又补充:“商总已经结婚了。”


    摄影师笑了声,悄声说:“这圈子里,结没结婚的不都一个样吗,只是结婚,又不是锁住了,你说是不是!”


    檀诚冷冷瞥了他一眼,走开了。


    摄影师扁扁嘴,他干这行十年了,老板如果亲自来监工,除了为模特就是为了模特!从来没有例外。


    大概是拍口红这两个不合眼缘,那就是晚上的身体乳模特了!


    太阳坠落,捞起星月。


    摄影师一边拍摄一边观察商牧的表情,诧异地发现真如助理所说那样,依旧不苟言笑。


    一条广告拍摄完毕,他面不改色,犹如一尊佛坐在那里。


    摄影师腹诽,也不知道这商总的老婆是个什么有本事的人,能让他甘愿成为柳下惠。


    商牧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拍完还未精修的照片上,选了几张让后期重点处理。


    听见前面摄影师指挥模特:“来来来小伙子,放轻松,想象你刚洗好澡要睡觉!”


    “好嘞!”


    清脆的声音无比耳熟,商牧倏地抬眼,赫然看见台上站着的是沈清鱼!


    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宜市吗?


    上次聊天是三天前,他告诉自己篮球比赛结束了,他和队员代表宜市拿了冠军!


    今天竟悄无声息跑到兴南,还成了自家的模特。


    檀诚很快搞清楚状况,站在商牧身侧沉声道:“负责这个项目的小何,在上次咱们员工聚餐和沈先生加了微信。看到了小何朋友圈的寻找模特广告所以毛遂自荐。他是今天上午抵达兴南的。”


    商牧看着台上。


    沈清鱼赤裸上半身,在策划人员的要求下,将身体乳缓缓挤在结实的臂膀上。


    聚光灯下,他阳光又率真,美式前刺发型张扬,因为补了水整个人白了一个度,但依旧难掩在烈日下晒过的健康肤色。


    商牧笑了一声:“小何找了个肤色这么暗的人,给身体乳拍摄海报?”


    “是的,”檀诚回答,“这款身体乳的目标客户是18——25岁的健康运动型男青年,想让他们告别护肤羞耻。沈先生很符合目标群体。”


    此时,聚光灯下的沈清鱼已经换了个位置,这次身体乳放在胸膛上,在镜头特写中,慢慢被他抹匀。


    镜头缓缓后退,沈清鱼的脸清晰出现在商牧面前的电视上,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张扬桀骜的微笑。


    仿佛隔着屏幕与他对视一般,商牧甚至能感觉到有一丝电流划过。


    这与之前几位模特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或许是因为这个人身上与生俱来的磁场。


    又或许,自己和他并不是普通的雇佣关系。


    可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不合适。”商牧笃定道。


    檀诚点头:“那我叫停。”


    “不,”商牧抬手制止,“让他拍着玩玩吧。”


    结婚那天,他在化妆室提过有个明星梦,还说羡慕之前的模特出道。


    这么久没见,商牧不打算拂了他的面子,跟檀诚交代:“明天再找其他模特拍这款。”


    台上没被叫停,所有人都在认真工作。


    摄像头再次聚焦,这次对准了沈清鱼的颈部。


    喉结优美的弧度呈现在商牧眼前,依旧重复刚刚的动作,他伸出一根手指将喉结旁的身体乳抹开。


    白色在接近小麦色的肌肤上融化,有一点沾在喉结上,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游移。


    商牧微微颔首,移了移领带。


    屏幕再次转换,这一次沈清鱼穿上了白衬衫。


    镜头特写在手腕位置,他慢条斯理系上袖口,手背青筋明显,猝不及防地让商牧想起和他一样活跃会动的血管。


    这一镜头拍完,工作人员接过衬衫,他宽厚的脊背再次出现在屏幕里。


    “模特随便动动,做几个健身动作,慢一点,摄像师抓拍!”


    沈清鱼慢慢耸了耸肩,结实的斜方肌也随之摇晃,脊柱窝合并又张开,蝴蝶骨呼之欲出。


    商牧突然注意到刚刚拍完的几位模特也站在镜头之外,视线都落在沈清鱼身上,尤其是当他做出健身动作时,更是捂着嘴偷笑。


    他别开眼,心中有种莫名其妙说不出来的滋味。


    沈清鱼依旧背对摄像头,提着一盒身体乳,右手搭在左肩膀上,以肌肤做背景,衬托蓝黑色盒子。


    摄像师偶然一个抬眼,发现商总和之前不一样了。


    大不一样!


    端着手臂指尖放在嘴边,眼睛微眯做思考状。


    虽然还坐在那里,但情绪明显不同。之前的他是高高在上的,而现在则如同雨打桃花,从高处走了下来。


    他看着监视器的目光不再审视,那眼神直直落在屏幕上,有些模糊的着迷,又或者是被蛊惑后短暂的涣散。


    难道说……


    下一秒,结束拍摄沈清鱼披了件浴袍就略过他小跑过去,声音洪亮又有朝气:“小牧哥!”


    商牧的冰山脸也总算被融化,弯着唇角任由他挤过来,两个人坐在一个位置上,身体和大腿都紧紧贴在一起。


    沈清鱼指着屏幕里滚动的胸肌照片:“你觉得这张怎么样?”


    商牧点头:“很好。”


    “那你打算主推哪张作为海报?”


    “都挺不错,”商牧说,“这个要负责人小组讨论后再做决定。”


    正说着,小何就过来了。


    进来就笑着开口:“小鱼不让我告诉任何人,说要等照片出来给您个惊喜,没想到您亲自来了,还真是心有灵犀!”


    “何姐,”沈清鱼忙不迭给她指屏幕,“你快看哪张好?小牧哥只会敷衍我,居然说每张都不错。”


    从自己口中的话被重复出来,有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


    商牧真觉得每张都不错,可由他说出来就显得……


    “商总这是宠着你,”小何拨弄鼠标,说,“我觉得喉结和后背这两张都不错,但你在商总眼中肯定做什么都是好的!”


    小何是在恭维,但沈清鱼没听出来,他笑道:“何姐,你是想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你说得对!”


    小何站在商牧左边,沈清鱼挤在他右边,说话时沈清鱼倾身,双手按在他腿上,半个身子都窝在他怀里。


    这种姿势即便是已经结婚,也不适合在公共场合出现。商牧清了清嗓子,低声说:“坐好。”


    沈清鱼把按在他大腿上的手拿开,乖乖坐直。


    这时候小何又兴奋地说:“小鱼你看,抹匀身体乳这个短视频也很好啊,可以用作宣传里!”


    “真的吗?”沈清鱼又倾身过去,姿势比刚刚更紧密。


    意识到后背有双凛冽的眼睛时,他抬了抬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跟他商量:“小牧哥,如果你暂时不打算发表意见,可不可以请你先让开?”


    “……”商牧起身,衣料摩挲,擦着他结实的臂膀站起身。


    走到别处,檀诚问他:“商总,那我待会儿跟小何说换个肤色亮一点的?”


    余光里的沈清鱼还在和工作人员热烈探讨中,商牧沉声吩咐:“不用找,就用他了。”


    那些画面突然让他改变心意。


    身体乳的作用并不一定是护肤,购买人群也并不一定为了护肤。


    或许是单纯的因为味道,又或许,因为海报上出色的性张力。


    檀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后压下所有情绪:“好的。”


    今天的拍摄已经完毕,沈清鱼问商牧:“今晚还要加班吗?”


    商牧想了想:“临时回兴南,今晚没什么事。”


    “那我们一起去沙滩烧烤吧!”沈清鱼兴奋地说,“兴南的夏天马上要过去了,你一定还没感受过吧?”


    商牧不解:“感受夏天?”


    沈清鱼从书包里拿出衣服,当着他的面旁若无人脱掉浴袍。


    商牧看了看四周,模特已经收工离开,工作人员也早就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下班,只剩几个工人打扫场地,谁也没注意站在这里的他们。


    沈清鱼一边穿裤子一边说:“如果你的夏天只在空调和烈日之间切换,那你一定觉得夏天是四季里最讨厌的季节。”


    他今天穿了条宽松的黑色运动裤,腰间绳子参差不一坠下,再拿起一件绘画卡通人物的浅蓝色T恤,套在头上时,商牧看了他一眼。


    沈清鱼接着说:“我最喜欢夏天,夏天是用来感受的。”


    商牧弯了弯唇:“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要怎么感受。”


    “你跟我走就知道了,我给你惊喜,”沈清鱼两手一扯系上绳子,背上书包,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瞳仁明亮动人,“走吧,去海滩!”


    兴南有一条特别漂亮的海域,也是因为这片海,带动了兴南的旅游业。


    沈清鱼说的沙滩烧烤是最近才流行的,以前也有,但因为味道不好,只有外地人上当。最近这边新开了家大排档,口味和服务都是上等,不少人在网络上宣传。


    商牧很少来这种场合,更对地摊文化表示不解。但他是个有涵养的人,依旧淡然接过沈清鱼递来的烤肉。


    他点了杯扎啤,本想给商牧点苹果汁,但被服务员告知只有橙汁。


    沈清鱼问:“橙汁可以吗?小牧哥。”


    商牧喉结滚了滚:“可以。”


    点好后,沈清鱼笑说:“就不让你喝酒了,怕耽误你明天上班。”


    沈清鱼贴心地将辣和不辣分开放,但商牧忘记,误食一粒泡椒味的花生米,脸色倏地红,喉咙像被人一把攥紧,忍不住咳了两声。


    沈清鱼忙把橙汁递过去,恰逢海浪来袭,滔滔不绝的水声闯入耳中,轻而易举将商牧带进源源不断的回忆里。


    池水与橙香纠缠,摇摇晃晃,他是随波逐流的浮木。


    “还辣吗?”


    “不了。”他放下杯子。


    “那吃饱了吗?”


    “饱了。”


    “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沈清鱼像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带他找到一家装饰奇特的蘑菇房子面前。


    进去之前,商牧抬头看了眼,牌子上写着【真人模拟训练场】


    检票过后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背包,之后就不再有人跟随。


    沈清鱼问他:“吃鸡玩过吗?刺激战场。”


    商牧说:“玩过几回手游。”


    “那规则就不用我给你介绍了?”


    商牧看着入场的门牌,诧异道:“个人战?”


    “是的,”沈清鱼凑近,眼神狡黠,“小牧哥,我可是吃鸡高手,我的号在全国都有排名,我可不会心软。”


    商牧弯了弯唇:“放心,我也不会。”


    这个模拟战场除了没有那么多房子和那么大的场地之外,其余都很逼真,包括玩家要自行搜索装备。


    商牧找到了避弹衣和头盔,还捡到一把枪。


    这里像是一座迷宫,玩家最终目的是击倒所有对手并且找到宝箱,独揽宝藏。


    商牧脚步放缓,听见隔板对面有人讲话,便马上靠在墙边,很快有黑影率先闯入视野,待那人毫无防备闯进时,商牧扣动扳机。


    橙红色标记很快从枪口射出,正中那人胸膛。


    对方无奈叹了口气:“哥们,你也太快了吧,我连件避弹衣都没找到呢!”


    商牧挑了下眉:“下次见。”


    他沿着墙壁继续向前,搜索了很多地方都没碰见人,拿到一把更轻的枪时,慨叹自己还真是好运气。


    然而下一秒后脑勺就被硬物抵住,商牧心里一惊,背后响起轻快的哨声。


    沈清鱼。


    他转头,枪口正对眉心。


    商牧无奈放下装备:“开枪吧。”


    沈清鱼却并不着急,枪口慢慢向下,在高挺的鼻梁上滑滑梯到唇瓣,再到下颌。


    更像是故意调侃,刺激得头皮发麻。


    商牧扁扁嘴:“杀生不虐生。”


    “谁说我要杀你了?”沈清鱼仰脸,他不知道在哪找的头盔,将头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双笑意满满的眼睛。


    “那你是要放我走?”商牧问。


    还没等沈清鱼回答,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反应迅速,转头就是一枪,橙红色的标记正中那人胸口。


    再补一枪。


    沈清鱼得意,缓缓道:“out!”


    那人本来愤愤不平,临走前脸上却多了丝笑意。


    沈清鱼不以为然,再转头,赫然与黑洞洞的枪口对视,趁他没防备,手里的枪也被商牧夺去。


    他也学着他的模样,枪口慢慢下滑,略过他硬朗的五官,可沈清鱼身上装备齐全,连腿都绑上了。


    枪口唯一能对准的地方就只有——那里。


    沈清鱼扁扁嘴:“小牧哥,你真的忍心用这样的方式了结我吗?待会儿我出去,小小鱼上面顶着个标记,会被人笑话死的,那我就没脸再来兴南这个美丽的城市了!”


    商牧说:“没关系,我打你胸口两枪就好了。”


    两枪过后,沈清鱼脱下一层盔甲,里面居然还有一个。


    他竖起两根手指:“还得两枪,可我的枪里没有子弹了,你这把也没有了。”


    商牧拿起之前换下来的那把,也只剩一颗。一把枪里只配两颗‘子弹’。


    要想了结沈清鱼,除非——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那里。


    沈清鱼弓起身子,双手护住,跟他商量:“小牧哥,要不你放我一马,我们两个顶峰相见如何?刚才我明明也有机会杀了你的!”


    “好吧,”商牧说,“下次我可不会放过你了。”


    “谢谢小牧哥,你最好了,我真想现在就拥抱你!”


    可商牧已经及时转身,并且拿走最后一把带着子弹的枪。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场内已经变得安静很多,商牧猜测敌人已经所剩无几,走路开始大胆起来。


    他心中有强烈的预感,沈清鱼一定还活着,并且他们俩会在最后决战。果不其然,随着系统播报倒数第三位玩家淘汰后,只剩下两名。


    场内障碍减少,隔板下降的一瞬间,商牧看见不远处的沈清鱼。


    他早已恢复威风凛凛的神态,肩膀上扛着一把AWM,嘴角勾着露出邪邪的笑容,英俊又不可一世。


    “只剩我们两个了。”沈清鱼将酷炫的头盔摘下来扔到一旁,用手拨了拨头发,美式前刺重新站起,给他增添了几分桀骜不驯。


    商牧说:“怎么?不怕我一枪爆头?”


    沈清鱼说:“小牧哥,你舍不得。”


    商牧弯了弯唇:“那你就太自信了,放了你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沈清鱼充分彰显了他的自信,扔了AWM,一手插在口袋里缓缓朝他走。


    商牧举起枪,红点瞄准器落在他眉心。


    沈清鱼毫不畏惧,语气懒散悠闲问:“小牧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商牧:“体育馆。”


    沈清鱼说:“不是,是在南山别墅。我从楼梯走到玄关,一直都在看着你,可你却没抬头看我一眼。”


    他又问:“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在哪里吗?”


    商牧脑海里猝不及防闪现出泳池画面。


    他张了张嘴,话说出前拐了个弯:“宜市……”


    “nonono……”沈清鱼看着他的眼睛,“是在兴南。”


    商牧太阳穴一跳。


    “我腰受伤弯不了,你帮我穿裤子那次。”


    原来是说这个,差点忘记了。


    商牧刚松了口气,肩膀传来轻轻撞击,他低头,橙红色印记已经出现在上面。


    原来沈清鱼口袋里踹了把迷你小手枪。


    此时,他得意地挑眉,悠哉吹了下枪口:“小牧哥,你输了。”


    商牧的心早已被打乱,闻言放下枪:“你赢了。”


    沈清鱼又上前一步,和他面对面,歪着脑袋问:“还记得我说要给你个惊喜吗?”


    商牧抬了抬眉。


    “惊喜就是——”沈清鱼牵起他的手,来到最终宝藏处,指着箱子,“我把这个宝藏送给你。”


    他们一起打开箱子,那里面躺着把金色钥匙。


    他疑惑:“这是做什么的?”


    沈清鱼继续带他往前走,商牧跟在身后,视线落在两个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牵手与被牵手是两种手势,两种感觉。


    小时候他被妈妈牵过手,走在冰面上也有安全感。几十年过去了,又被沈清鱼牵手,站在被金色钥匙打开的黑洞洞的门前,他的手却突然被放开,商牧脚步也放缓。


    沈清鱼好像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似的,松开手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眼罩:“小牧哥,戴上。”


    商牧说:“我恐怕玩不了太惊悚的东西,年纪大了,我——”


    “首先,我也不喜欢惊悚的东西,不然我就带你去旁边的鬼屋了,”沈清鱼认真看他,一字一句道,“其次,你年纪不大。”


    “二十六岁什么时候被归到年纪大的一类了?”他笑,“如果不是了解你,我甚至以为这是你在凡尔赛。”


    “有吗?”


    “多好的年纪啊,位于成熟与稚嫩之间的年华,在你之下的渴望你,在你之上的羡慕你。岁月最善待这个年纪的人了,任何人成长到这时候,都会被赋予一颗稳重的心,和一张能够叫人神魂颠倒的脸。”


    四目相对,商牧眨了眨眼,心竟然奇迹般平静下来。


    沈清鱼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在任何时候,都能扭转他的情绪,让他心甘情愿改变一切决策。


    语气表情都无比自然,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假熟悉,而是专属于两个人独有的熟稔气氛。


    一凑近,身上有股清新薄荷味,商牧敏锐地发觉,似乎与之前的味道不一样。


    所以他换了香水,还是说……哦,想起来了,应该是身体乳的味道。


    他忘记了,这期推出的男士身体乳就是清新凛冽的薄荷味。


    他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呢。


    “小牧哥,戴上吧,保证是惊喜,不是惊吓。”他举手保证。


    商牧戴上眼罩,重新被他牵起手,跟着他走进黑暗之门。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不到三十秒,眼罩被掀开。


    一束金光在眼前升起,两秒后在天际炸开一束金色烟花。


    接二连三的烟花腾空而升,五颜六色的光映在商牧眼中。


    一转头,沈清鱼手里拿着个遥控器,问他:“小牧哥,你最喜欢哪个?”


    商牧说:“开出层次的那个。”


    沈清鱼按下3号键,一束紫光升起,第一个光圈还没消散前,第二束红色光圈在中心扩大,接着是橙色、银色……


    火树银花在商牧眸中接连盛放,他整个人站在烟花之中,火光也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笼罩,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和棱角分明的面颊。


    他突然想起放年假总会被酒店准备的烟花吵醒,晚上工作时,也会被人们庆祝的声音扰乱思绪。


    那时候只觉得人间吵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身临其境,期盼烟花再次升起。


    也终于在这个平凡的夜晚感受到了夏天。


    夏天是海浪和海风;是烟花升上天际。


    夏天不只是燥人的温度和空调,夏天是冒险。


    夏天是橙子味的。


    一转头就与沈清鱼对视,商牧眨了眨眼:“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不惊喜吗?”


    “挺惊喜的,”商牧心血来潮,又问,“还有吗?”


    “没有——”沈清鱼弯了弯唇,眼神狡黠,“那是不可能的!”


    “还有?”


    “嗯,”他故弄玄虚,“明天就知道了。”


    从沙滩离开,商牧才抽出时间看檀诚一个小时发来的消息,说已经帮他在酒店订好晚餐。


    沈清鱼在这时突然摸了摸肚子:“我怎么又饿了,小牧哥,你呢?”


    “我没有。”


    商牧正要说酒店有晚餐,可沈清鱼先一步开口:“好想吃陈姨做的糖醋排骨!”


    他系上安全带,很随意地开口:“好啊,那回家吧。”


    听说小鱼回来,陈姨很开心,不仅给他做了糖醋排骨,还特地煲了汤,告诉他下次回家提前说,汤煲得时间越长越好喝。


    商牧虽然不饿,但还是坐在餐桌前陪他一起。


    听他说:“何姐告诉我,你们连续忙了好几天,还说你为了今天的拍摄连夜赶回来。我想,如果就单纯地告诉你好好休息,你肯定不可能牺牲时间睡觉,所以就干脆带你出去放松一下,体验人间的美好。”


    商牧笑说:“你在我的地盘带我出去玩?”


    “我如果不带你,你会知道沙滩烧烤旁边有很多小店吗?做手工艺品的,做陶瓷的,还有剧本杀……这些你通通不知道,你只知道工作、赚钱。”


    他把剔下的骨头扔到一旁,夹着一块肉送到商牧嘴边。


    等商牧张嘴吃下后,才笑道:“工作固然重要,放松精神压力也很重要,不然你现在赚的钱,就是以后的医药费。我说的对吗,小牧哥?”


    排骨多汁,沾到他唇边,沈清鱼先一步抽走纸巾,一手握住他的下颌,另一手轻轻帮他擦去。


    做这事并不令商牧反感,他本人也不觉有什么不对,只专注地擦。


    商牧看着他,心咚咚地跳。


    “还想吃吗?”沈清鱼问。


    商牧吞下喉中最后一丝滋味,摇头:“不了,本来也不饿。我上楼洗个澡就睡了,你也别吃太多,当心胃疼。”


    “晚安小牧哥!”——


    比平常温度更凉一些的洗澡水冲刷商牧的身体,洗好澡后,疲惫和困意统统袭来。


    无论前一天有多忙,第二天他总能准时醒来。


    吃早饭时,身边位置空空,商牧问:“小鱼呢?”


    陈姨说:“一早就背着书包出去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就走了。”


    商牧突然想起昨晚他跟自己说的惊喜,弯了弯唇角。


    到公司后开始核对出差这几天员工发来的企划案,檀诚问他:“给您一杯美式?”


    “冰美式。”商牧说。


    看得正认真时,办公室门被敲响。


    他知道是檀诚,头也没抬,指尖轻敲桌子:“放这。”


    杯子轻轻放下,一阵奶香味飘在鼻间,热乎乎的蒸汽扑向他的脸,商牧皱眉:“我要的是冰——”


    刚抬眼,惊讶涌出眼眶。


    沈清鱼穿着毫无褶皱的西装,戴了副黑色无镜眼框,一本正经地站在他身边。


    “商总,一大早喝冰的对胃不好。”


    没等他反应过来,檀诚走进来,解释道:“商总,沈先生是新来的实习生。在这一批里面试和笔试都名列前茅,所以人事把他派来了总裁部实习。”


    商牧的视线再次落在沈清鱼脸上。


    他嘴角上扬,推了下眼镜,笑得露出八颗小白牙:“商总您好,工作时间请尽情吩咐小鱼。”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安静的办公室里,商牧鲜少对沈清鱼表现出这么严肃的神色。


    “这里是公司,大家工作的地方,你能明白吗?”


    沈清鱼点头:“我当然明白。”


    “所以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这里?”商牧说,“我所有的闲暇时间都跟你在一起,工作时间也会有见面的机会,这样还不够吗?”


    安静一瞬。


    沈清鱼笑了声:“小牧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逗你玩吧?”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在此之前我一直叫你商总,既然你说到了私下里,那么我就叫回小牧哥。”


    “小牧哥,我可以很郑重的告诉你,我没有开玩笑,我就是来实习的。”


    商牧说:“实习为什么不去你家里的公司?千里迢迢跑到兴南来是为了什么?”


    沈清鱼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家里的公司并不是我个人的公司。我哥那人对待工作比你还认真,比你还认为我没什么实力。如果我去了,他会为了避嫌,把我安排在边边角角的位置。”


    “也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种‘玩八个小时手机,领两千块公司和实习证明’的自家公司。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明明拥有无限的工作能力和智慧,为什么要去公司玩手机呢?”


    “我哥很明显不信任我,所以我只能来你这里证明自己,面试和笔试的成绩就代表了我的能力不是吗?”


    商牧眨了眨眼:“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说到这,沈清鱼突然垂下眼,刚才那股干劲也顷刻消散。


    “是我高估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了。我当时想着,如果我们互换身份,我是很希望能在工作时间看见你,并且也很愿意和你一起工作。但很显然,你不喜欢。”


    商牧一时语凝。


    今天在公司见到他实在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他说的话,似乎也并无道理。


    向来实习生面试成绩第一名他都会重点观察,当初檀诚就是从第一批实习生脱颖而出,跟了他这么多年。


    再看沈清鱼。


    平日张扬的美式前刺今天也做了梳理,均匀地向后梳,桀骜不驯的眉眼因这幅眼镜框削弱几分。


    此刻他双手交叉在身前,垂着眼,倒像是犯了错被训斥的员工。


    可他犯错了吗?


    没有。


    商牧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俩的身份是公开的,你堂而皇之进了总裁部,就不怕别人以为是走后门了。”


    “闲言碎语是出生在豪门世家的人承受的第一关,从出生以来就会被人讨论。有钱有势长得帅不是我的过错,弱才是原罪。”


    沈清鱼正儿八经的样子少见,他说:“我只怕我的能力不能施展,我哥不信任我,小牧哥你不会也不信任我吧?”


    商牧垂眸思忖。


    一阵奶香味飘在鼻间。


    他看着杯子沉沉开口:“不要擅自替我做决定。”


    沈清鱼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拿起他的杯子,咕嘟咕嘟几口就把牛奶干了。


    在商牧惊诧地眼神中,用手掌擦干净嘴边的奶渍:“对不起商总,下次不会了。”


    商牧:“……”


    “小鱼,”他说,“我可以同意你留在我公司实习,但你也说了,你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沈清鱼挑眉,等他下一句话:“嗯哼?”


    “B组的项目是我非常看重的,你也跟小何关系不错,还成了她的模特,那你就去跟B组。”


    这完全出乎沈清鱼的预料,他先是诧异而后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真的。”


    “太好了!”沈清鱼兴奋道,“这比让我整天待在总裁部看策划案要好多了!”


    “你的性格的确不适合坐在办公室,”见他开心,商牧的心情也晴朗起来,“去找小何吧,让她给你安排更合适的岗位。”


    “小牧哥,哦不,商总,”沈清鱼说,“感谢商总赏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沈清鱼的确有股子干劲儿,尤其是当他真的被人寄予厚望时。


    商牧今天罕见没有加班,临走时给沈清鱼打电话,带他一起回家,可沈清鱼却告诉他:“我到环北做市场调研了,两天后回去。”


    商牧:“小何让你出差?”


    “不是,是我主动要求的。”


    他那边听上去在街道上,还有鸣笛声自近到远,沈清鱼说话也扯着嗓子:“商总,我有点忙先不跟你说了。”


    下班了也叫商总?


    商牧盯着被挂断的电话出神。


    将杯中最后一口咖啡饮尽后,视线突然落在杯子上,瞳孔渐渐失去焦点。


    白日里汇集了万千精英的城市,在夜晚尽数颠覆。


    街边有各种网红直播,引得无数观众围观鼓掌,还有商店制造出的人形玩偶,蹦蹦跳跳站在店门前发传单。


    商牧独自游走在街边,与之格格不入。


    他在酒店和家中犹豫,最终还是回了家。


    陈姨在给沈清鱼的房间做扫除,见他回来先去给他做饭。


    商牧就站在房间里,四处望了望,突然看见书架里扔着一个敞开的药盒上。


    药盒被随意扔在一角,应该是待会儿要清理的,让商牧拿起它的原因是,这是治疗他脚腕的药水盒。


    说明书被压在里面,拆开一看。


    【使用说明:在手心搓热覆盖到到患处,轻揉10~20分钟,每天一次。】


    前后字迹仿佛自动被打了码在眼中虚化,他只看到那几个数字。


    怪不得说什么也不让他拿到药盒,原来是这样。


    这种事都能被他做得这样游刃有余,所以才会羡慕能出道的明星,他天生就适合娱乐圈。


    商牧攥住说明书一角,从第一次见沈清鱼开始一点一点地缕。


    体院馆热吗?


    当然不。


    打篮球的同学再热也没有光着膀子的。


    他在最恰当的时机闯入咖啡厅,借为自己出气的理由成功让联姻对象暴走,继而称预判了父母未来的联姻计划,提出跟自己协议结婚。


    再后来,发烧后洗澡闻到自己全身酒精味,然后又为了帮他挽回名声,主动在论坛承认与他交往多年,在全校面前做实了两个人的‘恋情’。


    婚前各种演戏、婚礼中的两次接吻……


    这一切的一切,看似自己主动、配合,但如今细想起来,全都是沈清鱼主导。


    他像是猎人一样,立了个木桩,等待猎物一头撞上来。


    他在守株待兔。


    而自己则是那倒霉的兔子!


    这个骗子。


    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什么不喜欢男人,什么双性恋,都是引他入坑的借口!


    甚至,商牧大胆猜测,他来到自己公司实习,也是早有预谋。


    商牧阖上眼,长长叹了口气——


    沈清鱼在两天后的下午回来的,商牧还是在路过小会议室时见他站在台上,对着ppt讲解他的调研情况。


    台上的他意气风发,这种意气风发与平日看他打篮球时不同。


    他用扣篮的手拿起指挥棒,自信又随意地跟人讲述他的所见所闻,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气势足到根本不像实习生。


    其实商牧没告诉他的是,商场上也存在欺软怕硬,且大有人在。


    有人会看你是实习生故意为难你做事,但只要你强硬拒绝一次,他们就再不敢接近。


    比如现在,成熟老练的员工们,仔细听着他的讲解,在自己电脑上记下一段又一段重点,并在讲解结束后自发热烈地鼓掌。


    沈清鱼回到座位上,健硕的脊背将白衬衫撑起,看上去比身边人都有安全感。


    他就坐在那里,哪怕背对商牧,气势也浑然天成,自成一派。


    可惜。


    骗子。


    商牧转身离开,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儿就接到沈清鱼的信息。


    【商总,中午一起吃个饭吗?】


    商牧惜字回复:【不】


    沈清鱼:【你有饭搭子了?】


    商牧:【没有】


    再没收到他的信息,商牧也没在意,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


    中午,他正要出去,沈清鱼来了。


    商牧淡淡看了他一眼,朝衣架走。


    沈清鱼先了他一步,拿着西装外套跟他说:“外面很热,你穿衬衫出去就行。”


    商牧从他手里拿过外套穿上:“不热。”


    沈清鱼不露声色地打量他,跟在他身后往出走:“你要干什么去?”


    “吃饭。”


    “你不是说不吃?”


    商牧驻足,瞥了他一眼:“我约了客户。”


    他说完加快脚步走进电梯,在沈清鱼过来之前关了电梯门。


    从前为了不让联姻对象觉得自己【冷冰冰】【木头人】【一次元】,商牧书柜里的书大部分都换成了沟通技巧类型。


    他的确学到不少东西,这些也在沈清鱼身上得到验证。


    一定是自己太温柔,才会让他有恃无恐。


    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全都是他刻意营造出的,扰乱了自己的心弦后又故作无辜。


    商牧一个人在咖啡厅坐了很久,为的就是耗完沈清鱼的午休时间,等员工们休息结束后,才拿着电脑慢慢往回走。


    阳光充足,太阳底下的确炙热,可商牧心中阴沉,并未感觉到一丝热意。


    推开办公室门刚走进去,脚步滞住。


    沈清鱼并没有离开,反而背对着他坐在办公桌前,听见开门声音才回头:“吃饱了吗?”


    明媚的阳光从他背后打过来,光影在他周围笼罩出一层淡淡的光,将他高大的轮廓如素描般描绘出来。


    商牧说:“已经饱了。你怎么还在我这?”


    沈清鱼抱着肩膀看他:“我的市场调研报告得到何姐的夸奖,所以想让你也看看,帮我找找有什么不足之处。”


    “你的领导认可就好,”商牧说,“这种小事不用来找我,商场上管这叫‘越级报告’,是个非常不尊重你直属领导的行为。”


    沈清鱼抬了抬眉,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又说:“今晚我们再去沙滩烧烤好不好?这次我们去玩水上乐园,你一定没玩过冲浪吧?你知道踩在冲浪板上有多刺激吗——”


    “你忘记我脚腕的伤才好没多久吗?”商牧打断他的话。


    沈清鱼面不改色,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商牧问:“想起来了吗?我脚腕扭伤,你说要揉一小时呢。”


    “当然记得,”沈清鱼说,“当时如果不是篮球队需要我,我一定会等你彻底好了才离开。”


    装得真像。


    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是吃准了他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商牧偏偏逆风而上。


    “巧合在于,昨天我看到了药水使用说明。那上面写着只需要揉十几分钟就行。”


    “是吗?”沈清鱼恍然大悟,想了想说,“那是我记错了,你伤得太突然,我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的,随便看了眼说明书就放回去了。”


    商牧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这个说法的确成立。


    再结合那天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一样的表现来看,也很有说服力。


    但商牧并不是一个能轻易动摇的人,他又问:“我第一次带你回兴南那晚,你故意没叫醒我,对吗?”


    “你是说你去和那孙二小姐见面那天?”沈清鱼皱眉想了想:“‘故意没叫醒你’——没错,是故意没叫醒你。”


    他微笑,坦然道:“一是你并没有要求我在规定时间叫醒你;二是我看你太辛苦,在车上都能睡着,所以故意没叫醒你。”


    商牧紧随其后追问:“目的就是为了挨到我们见面的时间,你好趁虚而入对吗?”


    沈清鱼疑惑地挑眉,面对指责的一刻竟笑出了声:“你在说什么呢?”


    “那天我在车里等得无聊,剩下几包薯片吃得我口干舌燥,就进去买杯果汁。离得很远就见你脸色不好,凑近一听发现她并不礼貌,所以就想气气她啊!”


    “至于后来我提出和你结婚,”他耸了耸肩,“这个原因我上一次已经解释过了。我预判了家里的打算,提前终结他们的想法。”


    商牧好整以暇地看他:“短短几个月,我们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一件事是巧合,十件也是巧合吗?”


    “那你觉得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沈清鱼无奈摊了摊手,情绪朦胧地看他:“你想说,我是故意接近你,故意拆散你和二小姐,故意给你揉了一个小时的脚腕,故意来到你公司……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故意为之,对吗?”


    这一段话令商牧震撼不已。


    他竟一口气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坦然又平静,眉眼间丝毫不见半点慌乱。


    就是这样的神态,对视数十秒后,商牧率先别开眼。


    凌乱的思绪纷飞,他试图找到最开始那条鲜明清晰的线。


    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吗?


    这巧合也太多了。


    沈清鱼还坐在那,两条腿大咧咧地岔开:“小牧哥,我是喜欢你,但我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面对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商牧突然口干舌燥。


    直到对方一个响指——


    “我猜你还有一个埋在心里,不好意思问出口的问题。”


    停顿片刻,沈清鱼幽幽道:“你发烧那天,我帮你用酒精擦了身子,从额头到脚底,途径脖子、胸、胃、小腹、大腿、小腿、脚腕。”


    商牧头皮都发麻。


    “我帮你脱了睡衣,但没有多看、多想一眼,”他举起手做发誓状,“该擦的地方我擦了,不该擦的,我绝没碰一下。”


    他无奈耸了耸肩,直勾勾地看着商牧:“我这个人呢,也不知道运气好还是不好。说好呢,就偷亲你那么一次,被你抓个正着,说不好呢,我又跟你结了婚,还接过吻。”


    “够了。”商牧出言打断。


    安静了一会儿,沈清鱼收回长腿起身,绕到桌子对面抽出他的真皮座椅:“工作一天了,站着质问我很累吧,坐下慢慢说,我听你说。”


    接着就拿起他的杯子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又让商牧想起与他共同使用过一个杯子。


    再抬眼,与沈清鱼清澈的眼睛对视。


    又是这副无辜的模样,好像做实了被人误会质问,却还心怀天下对任何人不计前嫌。


    “小牧哥,你坐吧,等回答完你的问题我就回去上班。”


    商牧正欲过去,又陡然反应过来,竟然不知不觉又被他安排做事了。


    他停下脚步,冷声吩咐:“以后我不找你,你就别随便来我办公室。”


    “那好吧。”他点头。


    “现在回去。”


    “不问了?”


    “出去。”


    “哦,好!”


    与他擦身而过之时,又有凛冽的薄荷味争先恐后往鼻孔里钻。


    周围气息瞬间变得不同,清澈的薄荷似乎比空调更有优势,只需要吸一口气,就能令身体发颤。


    沈清鱼走后,商牧才回到座位,等空气中的薄荷味消散,思绪才尽数回归。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还是太多,多到比他前半生的经历还要精彩。


    思来想去,商牧还是没能完全相信他的话。


    巧合与否,沈清鱼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而自己也无法证明不是。


    总而言之,他的戒备心还是没能完全消除,在此之前,他要和沈清鱼划清界限。


    下班之前,沈清鱼发来信息问要不要一起回家,商牧回复:【加班,你自己回去。】


    沈清鱼:【那几点叫阿姨给你准备晚餐?】


    商牧:【我会提前通知她。】


    未几,沈清鱼发来一条三秒钟的语音,商牧迟疑一瞬,选择了转文字。


    【何小牧哥,我知道了,哇啊啊。】


    他皱眉,点开语音。


    “呵,小牧哥,我知道了,晚——安——哦——!”


    前面是很轻的一声笑,从鼻间发出的气音。


    初听有挑衅意味,再听又觉得很符合他的说话方式。


    听了好几次,并没有挑衅的意思——


    商牧结束工作已经是凌晨了,时间太晚他选择住在酒店。


    洗完澡出来,对面商业街都没多少人了,只剩昏暗的路灯,勾勒出两条平行线,一眼望不到头。


    商牧按亮手机,又关上。


    一杯咖啡喝完又按亮,再将咖啡杯和手机都扔在书桌,自己回到床上。


    第二天一早有个员工会议,五一节之前的最后一个大会。


    小何带着一个月的所有成果给大家报告。


    商牧坐在桌前,静静地听分析。


    视线偶尔落在坐在窗边的实习生身上。


    这一批实习生比每年都多,他们第一次参加有公司高层领导的会议,被安排靠窗的座椅上,没有桌子,将笔记本放在腿上。


    一眼扫过去,各个严肃认真,样子一点也不比坐在会议桌上的人稚嫩。


    除了沈清鱼。


    双腿交叠,笔记本摊开扔在腿上,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记。


    这人今天甚至穿着私服过来,v领T恤和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脚踝漏在外面,打扮得青春又有活力。


    公司虽然没有对员工的穿着制定规则,但这样的着装来参加会议……


    总之他就是看不顺眼!


    商牧脸色倏地沉下来,沉沉吐出一口气。


    正在阐述未来计划的小何听见了这一声叹息,语调如同崴了脚一般颤颤巍巍,盯着商总的脸,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初次步入美妆行业,虽然知道有很多不足,但我们会运用熟练的运营计划,争取能够功过相抵……”


    商牧听后意外抬了抬眉,沉声开口:“你策划做得非常好,我并不觉得有‘过’,非常超乎我的预料。明天就是五一了,B组所有人都会得到奖金,等这段时间忙完后,你们商量着串休,每人可以带薪休假两天。”


    小何脸上的笑意展开,微笑抬起手:“其实这份策划案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完成的,除了我和小李,还有我们部门的一位实习生——沈清鱼!”


    商牧诧异地看向他,对方则从容不迫站起身,微微颔首:“感谢何姐给我这个机会,也感谢所有前辈们对我的关照。”


    小何笑着说:“还是要感谢商总将沈清鱼调来了我们b组,市场调研的活儿可不好干,小鱼一听说没人想去,自告奋勇要过去的!”


    对上沈清鱼似笑非笑的视线,商牧说:“那就再接再厉吧,散会。”


    商牧第一个离开会议室,他走后,小何看向沈清鱼:“没想到商总对你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哈!”


    “是啊,”沈清鱼笑得人畜无害,装作熟络道,“在家里他工作时,也不让我过去吵他。”


    小何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沈清鱼。


    他本来以为沈清鱼是能让万年冰山回温的炭火,却没想到回温也仅仅只在某些时刻而已。


    拥有一位相貌和双商都如此优秀的爱人,依然不改冰山面孔,吝啬到连一句夸奖都不给。


    这么一对比,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更幸福一点,不像沈清鱼,睡觉都要对着冰山……


    今晚商牧依然要加班,檀诚进来告诉他:“沈先生想见您。”


    “我在忙。”


    “沈先生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


    大概是为组内创造了成就没得到自己表扬心有不忿,所以下了班要堵在办公室门口。


    外面还有加班的员工,就这样冷着他肯定会被人诟病说闲话,商牧轻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沈清鱼这次不像往常那样大大咧咧,他先扒着门瞧了他一眼,而后慢腾腾地走过来:“小牧哥。”


    商牧头也没抬:“说。”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你最近几天可以不可以回家来住?”


    商牧拒绝道:“我没有假期,员工放假我也不能懈怠,这几天住酒店,交通方便。”


    沈清鱼抿了抿唇:“可是小牧哥,我爸妈回来了。”


    商牧倏地抬眼:“什么?”


    “他们从国外回来了,我也是昨天才接到通知,赶在五一节,他们是回来过节的,顺便来看看我……和你。”


    沈清鱼说:“你也知道,我的房子在宜市。可我们现在都在兴南,这边没有临时房子住,也不好给他们开酒店。”


    “小牧哥,你就当帮我个忙,装作不跟我生气了,可以吗?”


    当初演戏就是为了骗过双方父母,让所有人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这么久了,自家这边不闻不问,但沈清鱼可是沈家高贵的二少爷,商牧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冷着沈清鱼。


    思忖一阵,他突然抬眼:“该不会这也是你故意的吧?”


    “怎么会呢?”沈清鱼说,“上次和他们视频通话时你也听见了,我妈是有要回来的意思啊!小牧哥,我不就是亲了你一下,为什么要把我想得这么坏?”


    他声音上扬,听起来颇为无辜。


    商牧先滞住,后又垂眸:“抱歉,是我想多了,他们什么时候到?”


    “明天早上6点。”——


    关于沈家的事他没怎么听说过,毕竟两家的商业领域不同,也不在同一城市。


    昨晚听沈清鱼说了几句,他爷爷年轻时出海捞鱼获得第一桶金,后来常年守在码头租船给别人,再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退休后将生意都交给了沈父。


    沈父敢拼敢闯,在三十多年前就声名显赫。


    最近几年沈父退居二线,又将公司交给沈栋,沈家现在做的是轮船生意。前几年有两位明星举行海上婚礼,租的就是沈家的豪华轮船。


    记者们争相报道,那段时间沈家也频频登上新闻头条。


    这是商牧第一次见到沈清鱼的父母,并没有想象中的严肃,反而更和蔼可亲。


    沈母会捧着沈清鱼的脸仔细看,摸一摸他的耳朵和脸蛋,沈父也拍着他的肩膀,朗声笑着:“儿子!又长高了!”


    沈母说:“儿子现在有195了吧,可别再长了,再长就吓人了!打篮球累不累?快毕业了就不用参加比赛了吧?”


    “穿鞋才到193,”沈清鱼勾了勾唇角,颇为得意说,“净量也就190吧!”


    “哈哈哈!”沈父笑得开怀,“高点好,高点好!”


    沈母嗔怒:“好什么?个子太高不好买衣服。”


    沈父无条件纵容:“那就买高级定制。”


    沈清鱼笑着牵起商牧的手:“爸妈,这是小牧哥!”


    商牧颔首,礼貌地随着他喊了声:“爸,妈。”


    握手过后,沈父笑容更盛,转头跟沈母说:“你看,商牧个子也跟咱儿子差不了多少,儿子要是再矮点,都配不上人家了!”


    “怎么会配不上呢,”商牧报出自己的身高:“我净量185。”


    “真好,”沈父问他,“你见过我大儿子了吧,他个子也不矮!”


    商牧点头,沈清鱼从中插了一嘴:“他才180,跟我和小牧哥差远了。”


    商牧转而看向他们的脸色,沈父沈母笑得都很开心,一脸宠溺地看着他说:“背后这么说你哥,当心我告密!”


    沈清鱼:“妈,我还想跟你告密呢。我本来打算让他给我开实习证明,结果他根本信不过我,让我进公司当文员。如果不是有小牧哥,我就每天端茶倒水去了!”


    他们俩走在身后,距离缓缓拉开,沈父和商牧说:“我这次回来还给你父亲带了点见面礼,有劳你送过去了。”


    “您太客气了。”


    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你太客气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你和我说话就不要这么拘谨,什么‘您您’的,我听着不舒服!”


    商牧恍然:“好。”


    老夫妻两个在国外待久了,很想念国内的家常菜。


    商牧说:“我有个朋友在湖西路开了家饭庄,做得都是家常菜系,如果你们喜欢钓鱼的话,饭庄里还有专门的钓鱼池。”


    钓鱼是沈父很多年前喜欢的活动,不碰鱼竿太久,一提起手就发痒,迫不及待赶过去。


    商牧又告诉沈母:“他们那有供人工采摘的草莓园,还种植了很多郁金香。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等天气凉了些,这些花草植物就都没有了。”


    沈母也很开心,到了饭庄先拉着丈夫拍照。


    商牧站在楼上静静地看,思绪飘飞。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很难想象这世界上还有如此其乐融融的家庭。


    沈清鱼性格开朗,嫉恶如仇,一看就生长在阳光之下。


    他的父母会在见面的第一句夸赞他长高了,不问学习成绩,不问工作成绩,只关心他累不累。


    在看到沈清鱼不情愿穿昂贵的运动鞋踩进土地,被沈母扯耳朵时,不自觉笑出声。


    可下一秒,笑容就凝固在嘴角。


    眼中的烈日突然谢幕,迎面而来的是乌云暴雨,商牧坐在乌云之下,看不到半丝光。


    直到一束鲜艳的太阳花出现在眼前,他看见比太阳还炙热的笑脸。


    “小牧哥,送给你!”


    被洋桔梗包围的太阳花,开得娇艳又热烈,商牧拿在手里突然窘迫:“哪有男人收鲜花的。”


    沈清鱼拿起一瓶汽水,单手扯开拉环,一大口下去发出斯哈的畅快音,说:“谁规定男人不能收鲜花,就算男人不能收,爱人总可以收吧。”


    商牧心中的结还没过去,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沈父沈母说话的声音。


    沈清鱼的手随即扣在他的手背上,指尖摩挲,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


    沈母率先看到他们双手交握的画面,脸上挂着会心的微笑。


    这一餐吃得很愉快,因为开明的父母,完全没有尴尬氛围,结束后他们一起回到家里。


    陈姨给准备了丰盛的水果,商牧回楼上换衣服时,沈清鱼也跟着溜了进来。


    “小牧哥,今晚我们要一起睡了,”他说,“我睡地上就好。”


    “嗯。”商牧点头。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沈清鱼已经把他枕头放到床上,连同他的电脑和充电器一起扔在上面。


    他说:“先放这,万一我爸妈进来参观呢。”


    自己的领域突然增加了别人的私有物,这感觉很奇怪。


    但沈清鱼说的并无道理,给沈父沈母安排的房间就在隔壁,没一会儿,沈母就来到他们的房间参观。


    从衣帽间出来后,问:“小鱼啊,那里面有你的衣服吗?”


    商牧和沈清鱼皆是一滞。


    沈母奇怪道:“你不是不爱穿西装吗,怎么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西装,没几个你喜欢的衣服。”


    沈清鱼弯了弯唇:“我的衣服在另一个房间。”


    “啊?”


    “因为小牧哥有点强迫症,他的衣服一定要放在指定位置,而且春夏秋冬要分开,”沈清鱼挠了挠头,“我懒得整理,随手一扔他看不惯,所以就不跟他放到一个衣帽间了。”


    “这样呀……”沈母将信将疑点头,又说,“那你很多手表也都放在别的地方了?”


    “那些都在宜市呢,我这不是才出来找工作吗,没来得及搬。”


    沈母虽然点头,但脸色还是有些不对劲,尤其是看见一张双人床上放着两个颜色不一样的枕头时,更是一言不发。回到房间后就关上了门。


    商牧一出去就见沈清鱼趴在父母房门口,耳朵贴在上面,眉头紧蹙。


    他用眼神询问。


    沈清鱼脸色不太好,缓缓摇头。


    商牧张了张嘴,无声地问:怎么?


    沈清鱼拉着他的手回到房间,也关上门:“我妈可能怀疑了。”


    “怪我了,”商牧遗憾说,“应该提前把你的衣服拿过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沈清鱼坐在床上,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商牧身上,看他的眼神充满渴望。


    未几,商牧说:“做点什么,让他们消除疑心。”


    说完这话,商牧触及沈清鱼的视线,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又问:“你觉得呢?”


    沈清鱼:“我们要做什么?”


    皮球又踢回到自己手里,他努力平复心情,隔绝源源不断闯入脑海的回忆,说:“掐一下脖子吧。”


    “玩窒息?”


    “……不,”商牧感觉耳朵的温度持续上涨,“我是说,制造吻痕。”


    沈清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艰难地吞了下口水:“我下不去手,很疼的。”


    “那我来。”


    “不不不,”他忙不迭向后躲,“小时候感冒嗓子疼,我妈帮我掐了一下,那滋味再也不想体验了。”


    看他的样子商牧无奈说:“那我掐自己吧。”


    他正欲抬手,猛地被沈清鱼按下手臂。


    “小牧哥,你的心怎么那么狠,要自己动手掐自己?再说了,制造吻痕干什么,你没长嘴还是我没长。万一被看出来怎么办?”


    商牧惊讶于他这番话,如果没领悟错的话,他的意思是真的用嘴来制造吻痕?


    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这人真是贪得无厌。


    沈清鱼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突然低笑了声,握着他手臂的拇指轻轻摩挲:“小牧哥,你该不会是怕和我共处一室吧?”


    商牧抽回手,不服输道:“我怕你?”


    “不怕,你抵抗什么?”


    这话如雨后风拂树枝,带枝叶上的雨滴撒了一地,落在行走路人的身上,顽劣又理所当然。


    商牧好整以暇地看他:“那你说说看,我怕你什么?”


    沈清鱼语气轻快,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幽幽道:


    “你怕让我进了这个房间就舍不得再让我离开,怕从此无法自拔地爱上我,怕生命有了牵挂。”


    雨拂落之时,春笋久旱逢甘露,哪怕不想汲取也为时已晚,莫名情绪微妙地在心中滋长。


    他当然要否认:“我才没有。”


    沈清鱼的视线落在他唇上,指腹贴在唇缝中:“你说谎。”


    商牧正要躲开,沈清鱼又开口:“别动。真不怕我就别动。”


    “小牧哥,尽管我现在在你心里的形象不算好,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光明正大的喜欢。”


    商牧感受着他的手沿着自己唇线的弧度慢慢滑动,距离越近他眼中的沈清鱼就越鲜活。


    鲜活是指,他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清新凛冽的薄荷味,能感知到他的温度,与他对视会移不开眼,继而坠入他眼中的漩涡。


    “一个从小被父亲抛弃,几乎是半散养的孩子,有自我保护意识是正常的。”


    “小牧哥,我非常能理解你,”沈清鱼说,“但你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喜欢你、需要你。不仅是我,我们家也很喜欢你。”


    干脆的嗓音与这柔软的夜格格不入,下一秒又巧妙融入其中,像是可乐里的碳酸,入口辛辣,回味甘甜。


    “你不依赖别人,因为怕依赖养成习惯,怕再分开时痛苦的是自己。所以宁愿不开始,也不要不好的结局。我说的对吗?”


    夜色之下,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激荡的音符,铿锵有力一字一句敲击着商牧的心。


    商牧此时像是个被扒光衣服的人,毫无隐私坐在这里。


    只剩自尊心督促他护住自己,错开那澈明的漩涡摇头。


    “不对。”


    “那敢不敢再跟我接一次吻?”


    “你做梦。”


    沈清鱼下巴微扬,桀骜不驯的脸上呈现出不容置疑的意味,笃定道:“我猜你一定很怀念和我接吻的感觉,在任何时候,只要见到我都能想起那天晚上,并且很期待我捧着你的脸,强吻下去。”


    商牧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尤其是当他的唇微动时,他别开眼刚要转头,又被掐住下颌。


    被迫看着沈清鱼,听他说:“可我不会强迫你,我只会很绅士的邀请你,愿意和我接个吻吗?就一下,我保证你会爱上我。”


    空气仿佛被定了型,沈清鱼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靡靡之音蛊惑着他,让他无处可逃也无路可退。


    所处的世界都在此刻摇摇欲坠,商牧慢吞吞眨了眨眼。


    沈清鱼试探凑近,鼻翼相错时,商牧没动。


    他垂眸看他的唇,而他则垂眸看他的眼。


    他们互相成为彼此眼中唯一的景色。


    沈清鱼不再犹豫,握着他下颌的手微抬,将唇与唇的距离变为0。


    第24章


    夜色席卷残夜,室内昏黄一片。


    借着地灯的光能看见沈清鱼的背。


    他背对着自己躺在沙发上,给他的被子横在腰间,长腿也在外面露着。


    平稳地呼吸,听上去已经熟睡许久,可商牧却睡不着了。


    视线从他背上移开,静静地看天花板上的吊灯,那个新换上去的灯泡在这昏暗的环境下依旧夺目。


    手从腹部向上游走,略过薄薄的真丝睡衣,碰到自己柔软的唇。


    脑海里轰然一片,都是刚才的画面。


    明明沈清鱼的动作缓慢,贴上唇的力度柔和,可依然觉得当时思绪被掠夺得一无所有。


    双唇相贴那一刻,商牧确定,他再也无法忘记。


    包括对方的名字、眼睛、微笑时牵动的嘴角弧度,以及每一次相处的感受。


    纵使时间如流水洗刷一切痕迹,只要一想到他,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二日,他故意等沈清鱼洗漱完毕离开才睁开眼。


    相信对方也明白此刻的心境,不然也不会将吹风机搞得嗡嗡作响,丝毫不怕吵醒他。


    洗脸时,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脖子青紫的吻痕是与沈清鱼吻到喘不过气,无意识仰头被他印上去的。


    他不轻不重地吸吮,一手握住自己的后颈,一点点收紧再放松,如同大猫衔住小猫的命脉,那一刻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商牧选了件墨绿色真丝衬衫,第一次解开最上面两颗纽扣,旁若无人走下楼吃早餐。


    沈母看见他的一瞬间,疑惑的眼神变得复杂,当他走近坐在沈清鱼身边时,沈母和沈父对视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信息量。


    沈清鱼则在这时快速为商牧立起衣领,‘掩耳盗铃’般说:“小牧哥,客厅有点冷,你系好。”


    在两个人默契的演技里,没人能走出他们的戏。


    沈母见状,问:“你们俩有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呀?”


    沈清鱼噗嗤一声笑出来:“要孩子?他能生还是我能生啊?”


    “可以领养啊!”沈父开口,“国内国外的,有很多好看的小孩!”


    “我和小牧哥都不喜欢小孩,”桌下,他用腿撞了下他的腿,“对不对?”


    商牧点头:“孩子这种事,什么时候领养都可以。目前我和小鱼主要发展自身。”


    “也是,”沈父点头,“你们还年轻,现在不拼什么时候拼呢!”


    沈清鱼咧着嘴,将抹好蓝莓酱的吐司放到商牧盘中,掉出半粒蓝莓落在商牧虎口处,沈清鱼毫不犹豫拿起来塞进嘴里,抽了张纸将他手上的蓝莓酱擦干净。


    一边擦一边说:“这款蓝莓酱超级贵,可惜了。”


    商牧喉结翻涌,不自在地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相信如果不是他爸妈在这里,他甚至能捧着自己的手,不浪费一点。


    就像昨晚那样,吻痕制造完后,又轻缓舔舐他湿润的唇瓣,声音喑哑着开口:“小牧哥的一切都是我最宝贵的宝藏,不想浪费一点一滴。”


    商牧闭了闭眼,隐忍着将脑海中的一切挥掉,笑道:“爸,妈,这个小长假我能空出三到四天的时间,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尽管提,国内外都可以,我和小鱼陪你们一起。”


    沈母摆摆手:“不去国外,咱们就在国内玩玩。老沈啊,我记得你之前念叨着想钓鱼想骑马,钓鱼也钓过了,要不咱们去骑马?”


    沈父瞥了她一眼:“老胳膊老腿掉下来再摔着!”


    “不是有保护措施吗,”沈母问沈清鱼,“儿子,你对骑马精通吗?”


    “我只对打篮球精通,骑马不如骑鱼。”


    沈母撇了撇嘴:“小商,你呢?”


    “略懂一些,而且我有个朋友以前经常赛马,最近几年不玩了,开了个马场,如果想去我可以提前联系。”


    “小商的朋友还挺多!”


    “没有几个,恰好符合你们的需求。”商牧谦虚道。


    活动很快订下来,中午他们就抵达马场。


    商牧为沈清鱼的父母各自选了合适的马,还请了教练一对一教学。


    马厩里,沈清鱼拿着一捆牧草喂给一匹黑色的骏马,上下打量商牧。


    “我也不会骑马,小牧哥怎么不给我找教练?”


    商牧冷眼瞥他:“多大的人了,骑个马而已还要人扶着上去?男子汉,骑上慢慢走两圈就什么都明白了。”


    “啧啧……”沈清鱼咂咂嘴,眼皮轻蔑地抬着,“小牧哥,你的刀子嘴恢复得真快——”


    说着他猛地凑近,靠近他的脸:“现在肯定不如昨晚软。”


    气息喷洒在商牧脸上,商牧的心重重地跳。


    可下一秒,沈清鱼已经牵着马转身离开。


    高大漆黑的骏马跟在他身后,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缰绳。第一次骑马的人通常会选择颜色浅,体型小,看起来温顺的马,可沈清鱼却选了看上去凶悍无比的。


    他的身影消失在眼中,商牧松了口气,随手牵起一匹马走出去。一眼就看见沈清鱼骑在马背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着马鞭,绕着马场缓缓地走。


    白裤黑靴,专业的骑马服,那姿态像极了打了胜仗的将军,不急不缓,一步一步走进城墙。


    偶然对视,沈清鱼勾起一边嘴角,挑衅滋味不言而喻。


    商牧不服输,也上了马几步追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行。


    “小牧哥,”沈清鱼嘴角含笑,问他,“要不要比赛跑一圈?”


    商牧:“你不是不会?骗子。”


    沈清鱼低笑一声:“是谁说男子汉骑上去走两圈就会了?我这不是学会了吗?”


    商牧不与他争辩,鞭子轻敲,马儿跑得更快了些。


    没一会儿又被沈清鱼赶上,听他不紧不慢道:“四岁之前家里养了只狗,性格温和,我经常抱着它,有一天心血来潮想骑着它走,没想到把它压疼了,追着我跑了大半个院子。”


    “幸好家里的阿姨把它赶走,才让我没被咬伤。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骑东西,当然,自行车和摩托车例外。”


    商牧觉得他应该不会编出这种借口来哄骗自己,抬了抬眉,斥他:“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胆子小呢。”


    “是啊,该怎么说呢。”


    沈清鱼附和着,突然从马背上站起来,长腿跨过纵身一跃跳到商牧的马匹上,手牢牢扣住他的腰,在他身后坐下。


    商牧没料到他竟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一时间失了力度,马跑得更快了些。


    沈清鱼非但没怕,反而越过他的腰,扣住他攥紧缰绳的手:“小牧哥,我觉得我胆子很大,因为——”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背,凑到他耳廓轻吻一下,低声补充:“我也想让你成为例外。”


    商牧心里顿时乱了,牵引着缰绳让马恢复成原来的速度,冷声道:“你讲话越来越没有边界感了。”


    “我们可结婚了,你跟你的已婚爱人提边界感?”


    “你忘了我们只是协议结婚吗?”


    “可协议内容上分明写着,外人面前我们要恩爱,要顾及对方感受,白纸黑字可没有一句写着,要有分寸感。”


    扣在他手的大手轻轻摩挲,手背上那根灵活的血管再次闯入眼中,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商牧沉沉地呼吸,告诫他:“不要以为昨晚发生的那件事会缓和我们的关系,缓和我对你的印象。”


    “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将一切认为是情侣间正常的争吵,毕竟我不能让自己陷入‘和我结婚的人讨厌我’这种情绪里。”


    他语调颇为委屈,商牧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到,视线只不由自主地落在和他摞在一起的手上。


    本来属于自己的马,如今正在沈清鱼的指挥下,缓缓地走,眼看着就要追上沈父沈母的两匹马,商牧紧绷的脸有所缓和。


    打了个招呼后,沈清鱼又拍了下马,迅速超过他们向前走。


    两个人的对话继续。


    沈清鱼问:“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呢?”


    商牧说:“我做生意最讨厌遇见嘴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的人。”


    沈清鱼索性把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然后呢?”


    商牧:“合约结束,永不合作。”


    肩膀上那颗脑袋摇了摇:“不,小牧哥,你舍不得。”


    “我很欣赏你的自信。”


    沈清鱼低笑一声:“这不是自信,是我太了解你,了解我们,你一定舍不得,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他的嗓音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像是钢琴曲弹到一半,让商牧有想要听下去的欲望。


    他目视前方,听沈清鱼在耳边开口:“你自诩是个直男,又有自尊。本来这是人之常情,可偏偏我在你心中又没留下好印象。”


    “所以我们之间就像化学效应那样,本来任意两种结合都会有美好现象,可偏偏我们是三种原因结合到一起,以至于你过不去心里那一关,直到现在都不肯接受我。”


    如果是之前商牧的情绪是表面平静,那在沈清鱼说完这句话后,汹涌已经浮上,犹如过渡沸腾的开水,人若是靠近想关火都要被烫红手背。


    反正马的方向已经由沈清鱼控制,他索性闭上眼睛,待心跳不那么剧烈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倏地睁开双眼。


    胜券在握般开口:“你的化学反应缺少一种因素。”


    沈清鱼不明所以:“什么?”


    “喜欢。”


    商牧说:“你说的这一切都应该基于‘我喜欢你’这个前提之下。只有我喜欢你,你的假设实验才会如同你想象的那样。可是沈清鱼,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你了?该不会就因为昨晚那个沉溺的吻吧?”


    沈清鱼的嗓音里有隐忍的笑意:“小牧哥,你也承认你沉溺其中了?”


    商牧后知后觉又拐进他的语言陷阱里,索性就坦然了:“没错,夜深人静正是人心动荡的时候,我通常在凌晨收到各种请求投资的邮件,可见这是心理学书籍都会一笔带过的人之常情。”


    沈清鱼动了动,搂着他腰的手臂更紧了些:“那这样吧,待会儿把我爸妈安顿好,我们单独出去吃饭,就找光天化日人不静的地方,我保证你会再次和我沉溺。”


    “还想让我听你摆弄?”商牧耸了下腰,掀开他的手臂,“要是你真有本事,抱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没让我沉溺啊?滚下去!”


    马儿停下,沈清鱼也被撂在原地。


    他不气也不恼,整理了下腰带,缓缓朝刚才被扔下的黑马那走。


    艳阳高照,沈清鱼驾马再次追赶上商牧:“这样吧,我们比赛就围着马场跑三圈——”


    他抬了抬帽檐,看向远处,随手指着一个彩色栏杆说:“那里就是终点,你输了就跟我单独吃顿饭。”


    商牧冲破蛊惑的结界,此时正是洋洋得意之时,问他:“你输呢?”


    “一年之后我乖乖滚蛋,绝不会再打扰你。”


    商牧听了,拽着缰绳的手一顿,继而垂下眼。


    半晌,沈清鱼低笑一声:“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那就乖乖跟我吃饭,我给你个台阶下。”


    “我只是在考虑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跟你要点精神损失费。”商牧扯了下缰绳,马儿仰天吼了一声,和它的主人一样充满干劲。


    他们并排站在一起,商牧聚精会神,握着马鞭的手都泛白,转头一看沈清鱼,眉眼懒散,颇有种玩过家家的意思。


    这更能激发商牧的胜负欲,他开口:“来吧。”


    沈清鱼弯了弯唇,平静又松散说了句:“开始。”


    马蹄声响起,溅起尘土飞扬。


    两个马匹的高度不相上下,速度自然也相同,半圈下来依然难分胜负,休息区坐着沈父沈母,听见剧烈的马蹄声抬眼看向场内。


    在两匹马绕到眼前时连连招手,高喊:“你们俩慢点骑,太危险了!”


    声音还没传到两人耳朵里就融化在风中,沈父压下她的手臂,视线凝重:“你昨晚不是跟我说这俩人不对劲吗,今天也没看出来啊!”


    “昨晚是觉得不对劲,小商的衣帽间那么大,中间空出一片能修个花园,愣是没给小鱼留个衣柜。小鱼把那些手表当成他的命,你忘了以前都定期清洁,拿着工具一擦就是一天,现在居然没带在身边,多奇怪啊!”


    沈父的视线还看着他们,沉声说:“儿子不是告诉你了,他还没毕业,东西都在兴南吗!”


    “今天早上,你看见小商脖子了?那总不能是自己用手掐的吧?”


    沈母皱眉:“你怎么知道不是掐的?”


    沈父叹了口气,小声说:“掐的是竖着的,他脖子那是……那是圆的!!”


    “而且刚刚他们俩骑一匹马,你看儿子把小商搂得多紧啊,不像是骗人的。”


    “你不知道他小时候被狗追啊?这孩子没骑过马,害怕才搂住人家不放手的。”


    沈母在尘土飞扬中焦灼地看着他们俩,可浑然不知两个人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在马背上驰骋烟云,毫不畏惧。


    你争我夺,分毫不让,高大的骏马犹如被拧了发条,所有野性都被释放,奋力狂飙。


    终于,两匹马先后抬起前腿,发出悠长高亢的嘶鸣声。


    被撕裂的空气与风重新融合,沈母拍着胸脯坐下:“终于停下了,俩孩子发什么疯,吓死我了!”


    沈清鱼长腿一跨从马背上跳下来,回头朝商牧伸出手,让他借着自己的力道下了马。


    他摘下头盔,拨了拨头发,每一根头发都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将桀骜不驯尽数归还。


    马鞭在掌心轻敲,又不轻不重地落在商牧腰下,拍了拍:“小牧哥,待会儿去哪吃?”


    商牧的心还在速度与激情的余味中,缓了口气也扯下头盔,才说:“你赢了,听你的。”


    他额前坠落一绺发丝,沈清鱼本能反应抬起手帮他捋上去,动了动手指又放下。


    他不喜欢看商牧不惹尘埃、生人勿进的样子。


    现在发丝微微凌乱,头盔下的脸颊红润,唇色也诱人,看上去更有人情味。


    安顿好父母后,他们换回私服。


    商牧今天也穿了运动装,脚下踩着运动鞋轻飘的好像踩在云朵之上。


    沈清鱼的爱好就是很接地气,明明没来过几次兴南,各个饭店在哪里摸得比本地人都清楚,带他找到一家室外露天酒吧。


    酒吧是一个别墅的院子改成的,烤全羊烤鱼什么的应有尽有,最外侧是个露天游泳池,男男女女穿得花花绿绿在里面嬉闹。


    “我在公众号上看见的这个地方,白天就这样,晚上更好看,”沈清鱼凑近他,颇为可惜地说,“但为了给小牧哥证明,你在任何时候都会无法自拔地爱上我,只好选在白天来了。”


    商牧冷哼一声,错开他的鼻息:“我倒要看看一顿饭的时间,你怎么证明。”


    人一旦有了盼头,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张望。


    偏偏沈清鱼是个不紧不慢的性子,慢悠悠点完了菜,竟然开始和同学打起电话。


    上次在婚礼上,他的好几个同学们问到了实习的事情,后来商牧打听了一下,那几个面试成绩也不错,被分散在各个岗位。


    他们聊着各自的工作内容,那边可能问他现在在哪,沈清鱼回答:“陪我爸妈过节呢。”


    “小牧哥当然一起啊,我们是一家人。”


    “我爸妈很喜欢小牧哥啊,但还是没有我更喜欢他。”


    商牧埋头喝了口冰水。


    等菜上齐了,他的电话才挂断。


    商牧用余光瞥他,见沈清鱼起身,若无其事坐到了他身边。


    “小牧哥,”他悠然开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人活着,有时需要退一步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味坚守自己的底线,很有可能最后落得一无所有。”


    商牧说:“你在威胁我?”


    “怎么会,”沈清鱼的身体微微倾斜,“我是想重复一遍你当初对我说的话——结婚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遇到事情总要有人退一步。”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难为你了一样。”


    “我的意思是,小牧哥,我已经退了好几步,可你一直沉浸在你的世界里钻牛角尖,一点也没看见我的懊悔。”


    商牧嗤笑一声,从头到脚打量他好几次,才开口:“我仔仔细细地看了,没见你有半点懊悔。”


    “那是你没看见我的心,”他说着握住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按,“如果不深入一下,你恐怕永远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懊悔……”


    商牧抽回手不去看他。


    下午的阳光不如中午那么耀眼,但热度依旧不改,他觉得自己的细胞都在燃烧,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一见到沈清鱼意志力就混乱。


    先是答应赛马,再答应陪他来吃饭,目的是等他证明自己会爱上他??


    天方夜谭这简直是。


    “事实证明,我又一次相信你是个离谱的错误,”商牧告诉他,“我没空跟你浪费时间,也不想看你如何散发能令我着迷的魅力,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魅力。”


    话音才落,就被沈清鱼拽住手臂,常年打篮球的蛮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商牧愤然看向他的脸,沈清鱼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刚刚的嬉皮笑脸均已消失不见。


    这瞬间他好像看见了之前在学校,拒绝夏相守的他。


    严肃又霸道。


    商牧正欲开口,可下一秒,运动裤口袋里伸进一只手,那只手准确握住他的命脉。


    商牧瞳孔皱缩:“你别——”


    “小牧哥,你现在的动作要是再大一点,就能引起别人的注意,那我们在做什么,可就一目了然了。”


    他又恢复那玩世不恭的状态,仿佛刚才绷着脸的人不是他一样。


    口袋里那只手一开始握得紧,不过就那两秒钟,转而变慢,轻轻地,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轻抚。


    商牧便不再动了,全身关节好似上了锈,弯下的腰想抬都抬不起来,双手紧紧扣着桌边。


    简直难以相信,沈清鱼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光天化日之下,左右两边都有喝酒的客人,身后就是泳池,四面八方都是人,他却在这里握住他的……


    商牧紧张地阖上眼又迅速睁开,观察离自己最近一桌的动向,又怕被捕捉到目光,只偷偷地看,再迅速收回视线,如此反复。


    一只手从桌面移开,刚攥住沈清鱼的手腕,即刻感觉他动的频率增大,这是对他的警告,让他不得不管好自己的手。


    鼻腔呼吸已经不够用,商牧微张双唇,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清鱼大概玩够了,才悠然开口:“其实,你也不讨厌我这样吧?”


    酥麻感直冲头皮,商牧咬着牙沉声道:“你放屁!”


    他低笑,懒懒道:“不然以你的性格,不管谁能不能看出来,都会甩开我的手,愤怒离席。”


    “沈清鱼!”他低吼,彻底被激怒。


    “商牧。”


    沈清鱼也不甘示弱,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手上动作未停,双眼释放出两道钩子:“承认喜欢我就那么难吗?男子汉大丈夫,呵,难不成,你是大豆腐?”


    商牧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额头已经浸出细密的汗。


    沈清鱼继续说:“那天我如果真是故意睡在你两腿间,你就不会自然清醒,而是会在梦中爽醒。”


    “我做事向来坦坦荡荡,当然,除了勾引你这件事。”他柔声说,“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摊开摆在眼前了,我就光明正大地勾引了。”


    商牧觉得全身都有静电在流通,他咬牙:“你的狐狸尾巴早漏出来,我就不会对你有任何反应。”


    “是吗?”沈清鱼挑眉,拨了拨,“小牧哥,你反应很大啊。”


    “你,你这样,谁能没反应?”


    沈清鱼突然把手从他口袋里拿出来,指腹轻捻,慵懒地看着他。


    残余的电流能叫人生不如死,仿佛已经被点燃火线,即将冲上天际的烟花,陡然被浇了一盆冷水,直挺挺地待在地上。


    商牧大口吞咽并不存在的口水,嘴唇泛干。


    沈清鱼将这一切都揽在眼底,露出得逞的笑意。


    “还不遵从内心,不承认你喜欢我?那就只能自己消化喽!但如果你承认喜欢我,我们就开个房,享受良辰美景,我帮你消化。”


    商牧攥着拳头,陷入两难境地。


    此刻他站在中间线位置,前面是深渊,后面的地狱。


    沈清鱼用刚才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看他。


    “都难受成这样了还不承认,你是戒过毒吗?”


    商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情欲再也遮掩不住。


    他叹道:“我承认。”


    “承认什么?”他微笑的弧度变大。


    商牧瞥着他眼中溃不成军的自己,认命开口。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每晚6点更新啦!


    第25章


    商牧也不知道沈清鱼什么时候将兴南地形摸得这么熟。


    他们很快找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在电梯里,两个人的手就紧紧牵着,分不清是谁的掌心更烫一些。


    刚进房间就被他按在墙边,吻重重落了下来。


    铺天盖地的热情肆虐,席卷所有空气,让他无法呼吸,几近窒息之前,才终于放开他的唇,改为进攻脖颈。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仿佛在陆地上溺了水,氧气消散不见,每呼吸一口都是余生最后一次。


    手也没闲着,早就沿着衣服覆盖到红豆之上,商牧仰头没骨头似的靠着墙壁支撑着自己不会腿软倒下。


    胸膛钝痛,等分清钝痛的来源时,视线早已被推上来衣物挡住,商牧撑着双手将上衣摘下扔到一旁,只见沈清鱼搂住狡黠的微笑。


    就像刚刚在酒吧那样,掌握住他的命脉。


    只不过这一次是一口掌握。


    回想前面那二十几年,商牧的重心一直在学业和商业上,喝过的酒都在应酬上面,从来没体会过什么叫放纵。


    尤其是像今天这样想都不敢想的如此大胆的放纵。


    倘若生命中没出现沈清鱼这样的人,他就会按部就班地活着,作为这人世间最普通的一粒尘埃。


    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他现在正在做着做梦都没梦过的事情,这种头顶过电的感觉强烈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完了,商牧心想。


    他大概会流连忘返。会在每一个空闲的时间,每一个失眠的夜,想起今天的一切,想起沈清鱼每句话每个眼神,以及——对方舌尖每一次活动的轨道。


    刚刚在酒吧下意识弯腰,现在只想仰头,在壁纸就要被抓烂之前,商牧终于找到可以接力的,沈清鱼的头发。


    理智残存最后一丝,他记得推开他的头,迫不及待为他的衣服绘一副画作。


    无数电流在脑海中划过,商牧犹如被风吹乱的桃花,摇摇欲坠。


    坠落之前被沈清鱼捞起轻轻放下,继而将桃花翻过来。


    几个吻就能重新让桃花焕然一新,直到花瓣被沈清鱼拉扯着向后,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转头一看,先是被视线里的巨物惊到,又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惶恐道:


    “你,你要做什么?”


    “小牧哥,”沈清鱼凑到他耳畔轻吻,手里拿着个小黑瓶在他眼前晃,“别紧张,我会慢慢的。”


    “不是……”商牧连忙起身,花瓣凋谢了几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又在恶作剧?”


    沈清鱼抬了抬眉:“我没有一次比现在更认真了。”


    微弱的电流在此刻变成万伏雷电,直直朝二人劈了过来,狂风骤雨劈得商牧动弹不得,整个人震惊在原地。


    “不行,”他推搡又凑过来问他耳垂的胸肌,别开眼,“小鱼,我,我不行……”


    “你行,”沈清鱼握着他的下颌,“小牧哥,你很行。”


    “不不不。”商牧的思绪全都乱了,衣服胡乱扔作一团扔在远处,卷起被子盖到肚子,看了眼沈清鱼。


    对方雄风依旧,手臂青筋凸出,商牧颇为内疚:“抱歉,我们应该提前说好……总之是我忽略了这个问题,我以为……小鱼,我很抱歉。”


    空气安静了一阵。


    沈清鱼仰面躺在床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商牧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又听他说:“你这就太欺负人了。”


    商牧重重喘了几口气:“抱歉。”


    “可我不想听你说抱歉,我只想——”


    他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安慰,声音时高时低,补充:“听你喘气。”


    “我说了,想要你也想骑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被打断有多痛苦,商牧刚刚就已经体会到了,可要是真让他来做受,简直是用电钻穿破脑神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比刚刚在酒吧更让人意想不到,原来沈清鱼不仅喜欢他,脑海里想象的居然还是他在下面。


    商牧闭了闭眼,喉间依旧干燥。


    “我做不来……”


    “小牧哥。”刚用来安慰的手牵住了他,掌心还炙热,烫得商牧皮肤战栗。


    沈清鱼问他:“你真不打算试试?并不难受,反而会让你身心舒畅,我保证,比刚才你在墙边更加舒畅。”


    “……抱歉。”


    安静一瞬。


    “好吧,我不强人所难。”


    说完,又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背,目光灼灼叹道:“我真想强人所难!”——


    冷水浇熄炙热的灵魂,商牧洗完澡后浑身轻松,他到还好受一些,毕竟沈清鱼先安慰了他。


    穿戴好后从浴室出来,见沈清鱼还卷着被子活动,商牧抿了抿唇说:“要不我来?”


    “算了吧,”他声音闷闷的,“我已经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忍着不动你,你要是再靠近,我不保证会做什么,毕竟我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大善人,尤其是遇见你以后,越来越禽兽。”


    商牧想笑,笑意蔓延到嘴边变得苦涩,他看着他的背影,认真道:“这段时间我们好好相处,不要再吵架了。”


    “嗯,”沈清鱼应了声,又开口,“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再说。”


    “我喜欢你。”


    “说。”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沈清鱼,我喜欢你——”


    床上的人终于长长舒了口气,长臂一挥呈大字型仰面对着天花板。


    商牧想,这大概就是他的宿命。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先拥有宝藏,再与之擦肩而过。


    一切的一切都犹如掌中流沙,越想守护就漏得越快。


    曾经的他有过怯懦,但最终都被不甘打败。


    与他而言,要么从一开始就不要,既然得到了就永远不会放手。


    过往的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的一切他想要保留。商牧主动凑过去,指腹拨弄腻在他额间的刘海,在他唇瓣印上轻轻的吻。


    “起来。”


    疲倦上了头,沈清鱼蹙眉:“我以为你真的喜欢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那为什么连觉都不让睡?”


    “我是说,”他轻笑,手掌扣着他紧致的面颊,“你先起来,我把床单换了,然后我们再睡觉。”


    沈清鱼睁开眼,眼瞳里装了一片星河:“小牧哥,你越来越有贤夫的形象了。”


    商牧弯了弯唇:“的确好久没自己换过床单了。”


    他换床单时,沈清鱼也去洗了个澡,出来时浑身凉飕飕地从背后抱住他,两个人一同摔在床上。


    沈清鱼像是个滑溜溜的八爪鱼,将商牧搂得紧紧的,下巴埋进他颈窝。


    “又咬又啃的,磨牙呢?”商牧缩了缩脖子,忍俊不禁道,“你是属狗的啊?”


    “没办法啊,”沈清鱼的唇还贴在他肌肤上,闷声道,“你又不给我吃,我只能磨牙了。”


    就这么磨了一会儿,他渐渐感觉被沈清鱼的呼吸变轻,呼吸也越来越热,身上‘五花大绑’也松弛下去。


    他慢慢抬头,看着他的脸,心中莫名涌出一阵幸福的满足感。


    虽然这个幸福还有些瑕疵,但此刻好歹是和喜欢的人躺在一张床上。


    从前他的心总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今天总算找到源头,线那端就是沈清鱼——


    两个人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他们来到酒店的台球馆。


    沈清鱼问:“小牧哥,你会打台球吗?”


    “会一点。”


    所有的娱乐项目,都是他从之前应酬里学会的,但因为应酬并不多又不喜欢,所以没有极其擅长的。


    拿起球杆就漏了怯,沈清鱼的手掌压在他腰上:“低一点。”


    掌心温度不低,很快就蔓延到腰间,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这边要放松,不,不能太放松,视线盯着白球的中心。”


    扣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向下滑,隔着一层薄薄的物料游走在他线条流畅的手臂上,最后完整覆盖他的手背,带着他一杆精准入洞。


    商牧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薄而出,像小时候老师握着手,教写字那样,炙热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背,被他带着似是摇曳的牵线木偶。


    商牧问:“这一杆算谁的?”


    沈清鱼埋头轻嗅,没着急回答,缓缓道:“小牧哥,你怎么跟我用同一款身体乳?”


    “应该是我问你,究竟拿了我多少身体乳?”


    “也没多少,”他埋头在他脖颈印下轻轻一吻,“也就两箱,毕竟是有保质期的。”


    商牧看了眼左右,起身将球杆立在地上,正色道:“我不占人便宜,这一杆算你的,继续吧。”


    沈清鱼拿着巧粉悠悠地抹,问他:“这局赌什么?”


    商牧轻笑:“你是不是就知道赌啊?”


    “没办法,和你这样的君子打交道,只能用承诺来实施自己想做的事情。”


    商牧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今天不赌。”


    “是不赌,还是不敢赌啊?”沈清鱼歪着脑袋,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条口香糖,从中间撕开,一半放进嘴里,另一半塞给他。


    嘴唇碰到他粗粝的手指,莫名在脑海里呈现出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香甜在口腔中炸开,商牧说:“台球不是我的强项,我当然不能跟你赌。”


    “好吧,”沈清鱼抿抿唇,“谁让我喜欢上一个原则性强,执行能力也强的男人呢,那就好好打吧。”


    他说完就背对着他弯下腰,一杆下去,白球撞击了两个,可惜两个都没入袋。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沈清鱼好像一下变得低落,这个距离的球商牧都有把握打进去,他却没有。


    沈清鱼说的没错,他是不敢赌。


    因为这次的赌约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商牧虽然喜欢他,可却跨不过心里这关。


    他心中有很多疑问。


    真的很舒服吗?


    真的不会进医院吗?


    ……


    以前他并不知道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他知道同性之间会用攻受或者10来称呼对方。


    知道这些也是因为曾经有过男性跟他告白,对方的热情不亚于沈清鱼。


    会在任何时候给他科普,疯狂追求一个月后,见他是真直男掰不弯才放弃退场。


    从前他不理解这种感情,但尊重。


    合作过的朋友里也有这类人群,他看不出人家是攻还是受,总之如果是受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工作起来就将这些抛诸脑后,压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受。


    不行。


    商牧攥了攥拳头,他无法做到。


    “嘿!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一个清脆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


    沈清鱼面前站了个长发及腰的姑娘,姑娘微笑着拿出手机晃了晃:“你扫我可以吗?”


    商牧倚在台球桌上,口袋里抽出手机,一边滑一边静静地听这出好戏。


    “不好意思,”沈清鱼抬了抬眉,“我对女生不感兴趣。”


    女生也没放弃,眼中反而浮现出光,凑到沈清鱼身边低声说了什么,沈清鱼点点头。


    商牧轻点屏幕,小视频暂停,他抬眼看向附耳低言的二人,心中突然萦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因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涵养又告诉自己应该不屑与偷听他们的对话,便只能垂眸,开启无声刷视频模式。


    没一会儿,沈清鱼的低笑声传出来,商牧即刻感觉到有两道灼热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他淡然按了下手机侧面的【音量+】,平静地划过一条美妆带货直播。


    不多时,视线消散,女生也离开了,沈清鱼的手机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在空气中。


    他用球杆敲了敲地面:“小牧哥,到你了!”


    商牧故作无事拿着手机走过去,选择合适的球时,沈清鱼问他:“你平时都刷什么小视频?该不会是跳舞的美女吧?”


    商牧弯腰,按照沈清鱼刚才教给他的姿态,说:“以前观察服装产品,现在又多了条美妆,的确女主播多了些。”


    “啧啧啧……”沈清鱼咂咂嘴,“多可怜的宝贝啊,闲暇时间竟然也在工作。”


    一杆命中,又一球进洞,商牧潇洒地直起腰:“这才是我的闲暇时间。”


    “那是多亏了我,”沈清鱼说着已经拿起他的手机,“你介意我给你推荐几个衣品好的博主吗?”


    “当然不介意。”


    商牧继续在桌上寻找目标,沈清鱼则拿着他的手机走到一旁,坐在休息区,开了瓶可乐慢慢地喝。


    等商牧叫他后,抬眼一看,发出赞叹地一声:“wow!!”


    “小牧哥,你真厉害,居然清台了!”他拍了两下手,而后勾着他的肩膀,“你看,要是和我赌,现在我就听你的了。”


    商牧微笑:“十赌九输。心不在焉的你,和专心致志的你可不一样。”


    “既然赢了,总不能让你白赢,”沈清鱼提议,“这样吧,我给你一个问我问题的机会。”


    商牧微微敛眸。


    沈清鱼竖起一根手指:“只有一个问题,建议你仔细考虑。”


    商牧张了张嘴,未几,认输般别开眼。


    干巴巴地问:“刚才那个女孩跟你说了什么?”


    对方丝毫没有半点意外,脸上笑意徒增。


    “想加我微信,我说我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她又说是替她的一位男生朋友加的,还给我看了照片。我又说我已婚并且结婚对象就是你,然后她就知难而退了。”


    得到了安慰的商牧又觉得颇为局促,怎么就能脱口而出这个问题,好像和沈清鱼的相处突然就落了下风。


    他忽然感觉耳廓温热,沈清鱼的吻总能在各种时刻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地落下。


    “小牧哥,你说过我们要好好相处,那就不要再遮掩,有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这才叫好好相处。”


    话毕,又笑道:“我突然喜欢你身上坚韧的意志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信号传递给商牧,可商牧并未察觉到什么。


    沈清鱼抬了抬眉。


    攻破对方的坚韧,让对方主动放弃底线沉沦,难道不是更刺激的一件事吗?


    他一直都是个热爱挑战困难的人——


    回到家里,沈父沈母没有问他们怎么突然离开,只是吃饭时,每人汤碗里都添了些枸杞。


    商牧也明白了,再高超的演员也会演出无数漏洞,一个人看不出来不代表别人看不出。


    唯有自己信服并沉溺其中才可以。


    晚上商牧在书房,沈清鱼也溜进来,问他:“不是说有三四天的休息吗,怎么还在工作?”


    “突然休息还有点不习惯,有几封邮件发来就看看,而且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那我们明天去哪里?”


    “你决定就好。”


    “游泳馆?”


    商牧滞了滞,抬起头含笑看他:“我觉得你要搞清楚,我抽出时间来休息不是为了陪你的。”


    “小牧哥,”沈清鱼笑得人畜无害,“你知不知道我爸年轻时拿过不少关于游泳的奖杯?”


    还真出乎意料,商牧抬了抬眉。


    “还是说——”沈清鱼俯身趴在桌上看他,“你想起什么了?”


    相同的画面在不同的脑电波里呈现,商牧耳根一热,随后便坦然:“的确难以忘却。”


    “那想不想再尝试一遍?”


    星月灿烂,在即将消失的夏季,最后一点暑气还未蒸发之前,商牧被沈清鱼抵在泳池一角,用力地吻。


    最终还是他觉得再不控制就要出大事了,推开沈清鱼的胸膛。


    与他双眼对视,那里面的狂热和侵略尚未退去,炙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商牧心率加快,说:“够了。”


    他们手牵手回到房间,柔软的地毯吞没了脚步声,沈清鱼直勾勾地看着商牧,眼中情愫毫不遮掩:“你确定不要?”


    “确定。”


    沈清鱼趿着拖鞋,一点一点朝床边走,拿起自己枕头抱在怀里,遮挡不住的宽厚肩膀缩着,又看了眼商牧,才认命把枕头扔在沙发上,整个人摔了上去。


    虽然很不想这么比喻,但商牧依然觉得,沈清鱼就是一条发情中的泰迪,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实在不算安全——


    第二天的游泳项目也让沈父一整天都在开心之中度过,由于沈母水性不算好,沈清鱼便一直跟在她身边陪着,商牧到是乐得轻松。


    唯有在离开前换衣服时,沈清鱼故作无意从他身后走过,不轻不重地拍了他好几下。


    商牧的小长假就此结束,比别人提前几天进入工作状态,闲暇时他依然会看看各种社交媒体软件,将主流掌握在自己手里。


    只不过这一次打开短视频界面,迎面而来的竟和以前不同。


    先是一个样貌秀气的男生出现在镜头里,随后门外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一把将他公主抱在怀里,镜头放慢,色调加深,只剩男生脸上喜悦的笑。


    商牧习惯性点开评论。


    【你俩别生我手机里。】


    【你们刷吧,我有点难受先下了。】


    【我这号算是养成了!】


    ……


    商牧选择划过。


    下一条突然冒出两个男的漫画人物。


    “你别,再这样我喊人了!”


    “你喊吧,把人喊来看见你衣衫不整的样子,看你明天怎么面对文武百官!”


    他选择后台结束程序,重新打开app。


    “一周年送对象什么礼物呢?!看看下面几种有没有TA心水的!”


    商牧舒了口气,这样才对。


    “第一,情趣飞行棋,这款飞行棋的任务主要是用来@#$$,给你们看看这个任务[马赛克],还有这个[马赛克]……保证你们三天三夜下不了@##$,橱窗有卖哦!”


    “第二,对讲机!老公我饿了,我想吃玉米!”


    “收到收到!”


    老公??


    商牧惊讶,这个博主不是个男的吗?!


    镜头一转,另一个男人推门而入,把玉米递到博主嘴边。


    ……


    商牧把app切换到主页,确定这是自己的账号,又往下刷了几条,发现不是肌肉猛男就是耽美广播剧。


    虽然网络大数据很厉害,但也不至于发展到连他心中所想都能猜的一清二楚吧。


    很显然,他的账号被人动了手脚。


    商牧很快想到打台球那天,是他唯一一次将手机放到别人手里,沈清鱼一定是趁着给自己推荐博主时,顺便搜索了这些人。


    以至于平日里只有美妆和服装的账号里,平白无故出现这些视频。


    看来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了解。


    到底还是小孩子,过于想当然了,他根本不知道叫一个直男推翻前半生的意志有多艰难。


    那根本不是几个短视频就能改变的。


    商牧摇摇头,重新打开电脑。


    不到五分钟,眼前的文字就开始‘活动’,眨了眨眼两秒后又开始重影。


    商牧不受控制地想起刚才那几个视频。


    ——“老公!”


    ——“衣衫不整的样子!”


    ——别生我手机里。


    ……


    他叹了口气,刚晃掉那些,沈清鱼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那天,他就蹲在自己脚下,吞吐之间时不时向上看……


    只要一想起,就抑制不住心跳加速,皮肤都战栗。


    那人该不会生在苗疆吧,商牧兀自冷静一会儿。


    刚刚那个飞行棋好怪,再看一眼。


    他又把手机打开。


    作者有话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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