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处宅院侧门,天色已是傍晚。
唐月跟在唐砚礼身后半步,心里还琢磨着早点回去,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田芙,以免她现在还在焦头烂额,为这个事焦心着。
走在前面的唐砚礼却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
“想吃什么?”
“嗯?”唐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的抬头看他。
阳光勾勒出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但问出的话却透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家常。
唐砚礼一天到晚尽问她一些不着头脑的问题。
唐砚礼见她愣着,又补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折腾这么久,不饿?”
被他这么一提,唐月才后知后觉感到胃里空空。
确实到了平时在书房和他一起用膳的时辰了,生物钟都在抗议。
可是……他不是才说了今晚不必一起用膳了吗?这又是哪一出?
她还在发懵,唐砚礼已经像是自问自答般,给出了几个选择:“炙羊肉?鲈鱼脍?还是想吃些点心?”
唐月的思绪还在别的上,嘴巴却已经下意识地跟着本能走了,溜出了一个她比较偏好的选项:“……水晶虾饺吧。”
唐砚礼“嗯”了一声,随即对身后无声跟上来的两名便装侍卫吩咐了一句:“去八珍楼。”
说完便径直向前走去。
八珍楼。
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豪奢酒楼,据说一道菜够寻常人家吃半年。
她从前当公主时自然是常客,但现在……她低头瞅了瞅自己这身宫女衣裳。
这身打扮去八珍楼?要不是有唐砚礼在前,怕不是连门都进不去。
唐砚领着她,身后只跟着那两个气息沉凝、一看就不好惹的侍卫,一路无人敢拦。
到了八珍楼那气派非凡的门前,掌柜的似乎早得了消息,点头哈腰地迎出来,一句多余的话没有,直接引着他们上了三楼最僻静雅致的一间临街雅阁。
雅阁内布置清雅,熏着淡淡的檀香,窗外能看到熙攘的街景,却又隔绝了喧嚣。
唐砚礼在主位坐下,示意唐月也坐。
唐月坐下后,掌柜亲自递上菜单。
唐砚礼问她还有什么想吃的。
唐月摆手,表明她随意。
唐砚礼便随意且直接报了几样菜名,除了唐月点的水晶虾饺,还有几样清淡小菜和一道汤羹。
恰好都合她的口味。
掌柜记下,恭敬退下,很快,精致的菜肴便流水般送了上来。
菜式看着清爽,用料却极讲究。
水晶虾饺皮薄如纸,隐隐透出内里粉嫩的虾仁,热气腾腾。
唐砚礼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只虾饺,自然无比地放到了唐月面前的碟子里。
“吃吧。”
唐月看着碟子里那只晶莹剔透的虾饺,又看看对面神色如常的唐砚礼,心里那点怪异感又冒了出来。
这场景……太诡异了。
微服出巡的皇帝,带着个小宫女,在京城最贵的酒楼里……给她夹菜?
好在唐月已经被唐砚礼“练成了”,夹起那个虾饺,低声道谢:“谢陛下。”
“在外面,叫公子即可。”他淡淡道,自己也端起碗,开始用膳。
“是,公子。”唐月从善如流。
她确实饿了,加上这八珍楼的手艺确实没得说,虾饺鲜甜弹牙,小菜清爽可口。
她渐渐放松下来,小口小口吃得认真。
唐砚礼吃得不多不少,是正常男子饭量。
虽然“寝不语”不大清楚,但唐月一直知道,这小子对“食不言”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的非常好。
雅阁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轻碰的声音。
唐月轻声问:“公子不着急回去,一会是还有什么要事?”
唐砚礼道:“是。”
唐月点头。“原来如此。”不再多问。
直到吃得七八分饱,唐月放下了筷子。
唐砚礼也随即放下碗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问:“饱了?”
唐月点头:“嗯,饱了。”
结完账,出来后,唐砚礼带着她拐进了另一条更为繁华的街道。
最终,在一间门面阔气、灯火通明的绸缎庄兼成衣铺前停了下来。
“公子,这是?”唐月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
应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唐砚礼却没回答,只迈步走了进去。
掌柜的眼尖,一看他气度穿着便知非富即贵,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这位爷,您里边请!是想看看料子,还是选成衣?”
唐砚礼目光在店内扫过,最终落在一旁的唐月身上,对掌柜的道:“给她选几身合用的。”
唐月:“???”
真是来买衣服的?!皇帝亲自带宫女来买衣服?!这比刚才吃饭还惊悚!!
要不是唐砚礼现在不缺钱,唐月都怀疑他是想把她给包装一下,一个好价钱卖了。
掌柜的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笑容更加热情,上下打量了一下唐月,自动忽略了她那身不合时宜的宫女服,心里迅速估摸着尺寸和适合的款式。
“哎哟,这位姑娘真是好福气!爷您放心,包在小人身上!姑娘,快里边请,咱们这儿新到了不少江南来的好料子,花样时新,颜色也鲜亮,保准有您喜欢的!”
几个伶俐的伙计也立刻围了上来,笑容可掬地请唐月去里面量尺寸、看料子。
唐月被这阵仗搞得不自在,下意识地看向唐砚礼,用眼神求救——这太奇怪了!真的不用!
唐砚礼却冲她一笑。就给人一种感觉,好像在说:“随便挑,不用跟爷客气”!
掌柜的见状,只当是小姑娘害羞,越发卖力地劝道:“姑娘别害臊,女儿家谁不爱几件新衣裳?您瞧这匹雨过天青的软烟罗,多衬您肤色!还有这藕荷缕金的,如今京里最时兴了!”
伙计们也跟着帮腔,拿着软尺和各式布料在她身边比划,七嘴八舌:
“姑娘您身形好,穿什么都好看!”
“是啊是啊,这匹湖绦的做一身襦裙,定然飘逸!”
“要不先试试这件现成的绣芍药花的褙子?尺寸好像差不多……”
唐月被簇拥在中间,耳边是嗡嗡的推荐声,眼前是晃眼的各色绸缎,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她几次想开口拒绝,都被掌柜和伙计们更热情的话语堵了回去。
她偷偷瞄向唐砚礼,他却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偶尔抬眼看向她这边,表情似乎十分满意。
“……”
这货……该不会真的喜欢宫女吧?
最终,她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量了尺寸,又被迫选了两匹看起来不怎么打眼、颜色也素净的料子。
掌柜的却犹嫌不足,又极力推荐了一套现成的鹅黄色衣裙,料子轻软,绣着疏落的梨花,看着确实清爽又不会过于扎眼。
“就这些吧。”唐月赶紧道,生怕再待下去,整个铺子都要被搬空了。
全程,唐砚礼都没有干预她的选择,只在最后说了句:“再来套胭脂色的。”
掌柜的自然欣喜,连连点头,又加了一套胭脂色。
掌柜报出总价时,唐砚礼随意瞥了一眼身旁的侍卫。
侍卫立刻上前,拿出一锭足够买下小半铺子的银元宝,放在了柜上。
“多了多了,爷,这……”掌柜的眼睛放光,嘴上却推辞着。
唐砚礼说不必找了,便带着唐月出去了。
掌柜的喜出望外,点头哈腰地将他们送出门口,嘴里不住地道谢:“多谢爷!爷您慢走!姑娘好走!衣裳做好了小的亲自给您府上送去!”
侍卫对掌柜说,到时衣服做好了,会有人来取。掌柜自然更高兴,说一定会好好保存,等到有人来取走。
出了绸缎庄,华灯初上,街市比来时更热闹了几分。
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笑语声混杂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与宫中肃穆的气氛截然不同。
侍卫怀里还抱着掌柜极力推荐的胭脂水粉,跟在他们后头。
她又看了一眼身侧的人。他步履从容,常服在灯火下泛着低调的光泽,与这市井繁华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了进来。
他本就是集少年气与君王气于一体的人。
“公子,”唐月迟疑着开口,“您不是说……还有要事要办吗?”
“忙”到现在,也就只是逛街买衣服吃饭。别是把正事给忘了。
唐砚礼脚步未停,目光掠过旁边一个卖糖人的小摊,随口道:“嗯。”
“那……”唐月更疑惑了。
他忽然侧过头,眼底映着流转的灯火,竟似含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反问她:“你以为,我的要事是什么?”
唐月被问住了。
整顿吏治?
巡查民情?
暗访敌踪?
总不该就是……带她吃喝买东西吧?
看她一脸懵然,唐砚礼似乎觉得更有趣了,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却也没再解释,只道:“走吧。”
他带着她继续在人流中穿行,不像是在赶路,倒真像是在闲逛。
偶尔会在卖精巧玩意儿的摊子前驻足片刻,拿起一个看看,问问她——不买。放下;
也会在卖花灯的老翁摊前停留,看着那些造型各异的灯笼,问问她——还是不买。又放下。
到后面似乎是知道了问什么她都不想买,干脆遇到喜欢的就拿给她看、把玩。或者有好看的首饰就直接在她面前比划,试戴。
一条热闹的繁华的街道就这么一直逛着,唐月跟在他身后,心情从最初的忐忑不习惯,渐渐变得有些复杂难言。
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此刻的他,似乎卸下了一些平日里压在身上的沉重的东西,显得……稍微像个正常的、会逛街的年轻人了。
她不是在和一个帝王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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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和她笔下的人物逛街。
这真的是她创造出来的人。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唐砚礼忽然在一个卖麦芽糖的小摊前停了下来。
唐月险些一头撞上他。还好反应快,刹得及时。
只见那糖熬得金黄透亮,被小贩灵巧地拉出各种形状,甜香诱人。
他看了一眼,然后对唐月抬了抬下巴。
唐月:“……公子想吃?”
唐砚礼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唐月懂了。
他就说刚怎么逛着逛着,就塞了一把碎银在她手里。
感情是想让她也“付”一下钱。
虽不知意义何在……
她默默掏出那一点碎银子,递给小贩。
“好嘞~”小贩接过后问二位想要什么形状?
唐月看向他。
他说:“你挑。”
唐月便不客气了,在小狗和兔子之间纠结了两秒,之后随意指了一只小狗。
觉得这个更像他一些。
小狗形状的麦芽糖一下子就捏好了。
唐砚礼接过那支幼稚的糖狗狗,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递给了她。
唐月:“?”
“太甜。”他言简意赅,转身继续往前走。
唐月拿着那支无辜的糖狗狗,哭笑不得。
所以他就是想看看?
怎么感觉刚选的这个图案好像把自己给骂了?……
她看着手里金灿灿、傻乎乎的小狗,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咬了一口。
麦芽的香甜瞬间在口中化开,确实很甜,甜得有些发腻,却又带着一种朴实的温暖。
她举着糖,小口小口地吃着,跟在他身后。
甜味似乎能让人心情变好,她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和温暖的灯火,忽然觉得,就这样走走,好像……也不错。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一处开阔的河岸旁。
这里视野极好,远离了最喧闹的街市,只有零星几个行人,晚风带着水汽吹来,凉爽宜人。
唐砚礼在岸边停下,负手望着对岸的点点灯火和河中画舫的倒影。
唐月站在他身侧稍后一点的地方,糖已经吃完了,竹签还捏在手里。
正当她想着是不是该提议回去了的时候,毫无预兆地——
“咻——啪!”
一束耀眼的光芒猛地蹿上夜空,在高处轰然炸开,绚烂的金色流光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点亮了半个夜空!
唐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地仰头望去。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接二连三地升空,砰砰作响,在深蓝色的天幕上竞相绽放。
赤红、绛紫、湖绿、宝蓝……五彩斑斓,形态各异,有的如盛放的秋菊,有的如垂落的柳丝,有的如闪烁的星辰,将夜空妆点得如同梦幻之境。
巨大的声响和璀璨的光芒笼罩了四野,河面也被映照得流光溢彩。
唐月看得呆了。
她不是没看过烟花,在宫里,逢年过节也会有烟花表演,但似乎从未有一次,像眼前这般……盛大、突然,又近在咫尺。
她忍不住侧过头,想去看唐砚礼的反应。
却见他也正微微仰头看着天空,绚烂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流转不定。
烟花爆裂的声音很大,却奇异地衬得他侧脸的线条柔和了些许。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并没有转头,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还捏着那根糖棍的手。
唐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手下意识地想缩回来,却被他温热的手掌稳稳握住。
他的手掌很大,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和力量感,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烟花还在不停地绽放,一朵未谢,一朵又起,照亮了彼此的脸庞。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挣开。
就这样,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和漫天绚烂的光彩下,他握着她的手,并肩站在寂静的河岸边,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离开来。
直到最后一束巨大的彩色烟花在夜空中央轰然绽开,化作万千点璀璨的金雨,缓缓坠落、消失,夜空重新归于沉寂,只剩下淡淡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里。
四周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场盛大的表演只是一场幻觉。
唐砚礼这才松开手,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语气平淡:“回去了。”
说完,转身便朝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唐月愣在原地,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她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心跳依旧有些乱。
她想起多年前花灯节的那个夜晚,也是这般让人心跳加速,一切都是如梦似幻,包括人心,朦胧的让人看不清楚。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脸上莫名升起的热度。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