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自己交代。”包觅把吴用初领到住院楼空办公室,小金去通知顾轻舟。
顾轻舟进到办公室里,不到二十分钟出来了。
他把袋子里装的通知书一角拿给小娟看:“吴用初说其他部分都撕掉用来烧蜻蜓了。问他谁指使的,说是他奶奶。”
小娟指尖轻抚过通知书的一角,蓝色的纸片不知印着海洋又像是天空。她恍惚了一下,接过袋子。
青梅在喂孩子不能过来,小娟自己已有打算,感激地跟顾轻舟道谢:“顾团长,谢谢你和小梅的帮助。我不过去打扰她跟昭昭了,请转达我对她的谢意。”
顾轻舟淡然道:“是非经过我都看在眼里,你既然是小梅的朋友,能帮我一定会帮。”
“谢谢你们,我想我能处理。”小娟怔愣了下,猝不及防得到顾轻舟的承诺,又诚恳地谢过一遍,走到办公室将吴用初放出来。
也不知道顾轻舟用了什么法子,熊孩子蔫儿吧唧地跟着小娟往集体宿舍去。
顾轻舟回到单间,青梅正在给顾昭昭擦嘴。小奶娃咿咿呀呀地在妈妈怀里,想要摸摸妈妈的头发。
顾轻舟伸出食指让他拽着,坐在青梅身边说:“找到了。”
青梅说:“谁干的?小娟呢?”
“她让我跟你道谢,说自己能处理,先回去了。”顾轻舟笑了笑说:“你就这么笃定是人为的?”
青梅看他们父子俩玩着手指头,淡笑着:“这种事情不少见。撕毁的、烧毁的、丢失的、冒名顶替的”
顾轻舟说:“是吴用初拿着烧蜻蜓玩了。”
青梅“哦”一声,笑道:“那他胆子够大,十二岁的人,信件可以随便烧的哦。”
顾轻舟说:“说是他奶奶让的。”
青梅低下头捏捏顾昭昭越发圆润的小脸蛋说:“希望赶紧离吧。”
顾轻舟按下儿子挣扎的小手,半晌说:“真是不堪大用。”
王主任跟顾轻舟商量过,青梅顺产后没太大问题,三天后可以出院。
青梅出院可了不得,赵五荷恨不得让青梅把棉袄穿在身上。
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头上还扎着红头巾,衬得小脸容光焕发。四面围着人。她连顾昭昭在哪里都不知道。
到了家里客厅,看到茶几上摆了个摇篮,跟水果篮子放在一起,里头不是顾昭昭又是哪个。
憨小子额头粉红,眉毛蹙在一起,看样子想哭。
青梅赶紧摸了摸小屁股,起身给他换尿片子。
顾轻舟拿完东西进屋,看到小妻子笨手笨脚地换尿片子,先欣赏了一下,在赵五荷的催促中,把东西送到房间。
出来后,忙不迭地走到青梅跟前,把脏尿片收走。
“我媳妇真厉害,都会给孩子换尿片了。”顾轻舟的手自然而然地搂着青梅的腰,相比之下纤细许多,真是神奇。
青梅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住院三天她什么都不用管,就是喂喂孩子。
知道她出院了,阮思桥提前买好饭菜在厨房里一顿炒。
赵五荷进去检查一遍,看到都合适青梅吃,点头赞许了几句。
阮思桥泪流满面,果然伺候弟媳妇这条路是对的。比伺候婆婆还能让她老人家开心。
赵五荷忙着收拾里里外外,青梅趁着她不注意,给赵小杏和小燕使个手势,迅速溜到卫生间。
顾轻舟抱着顾昭昭直笑。
等到青梅洗完头发神清气爽地出来,赵五荷叉腰在卫生间门口等着呢。
赵小杏和小燕躲在青梅后面看眼色,她们一个帮着冲水,一个帮着搓头发,全是帮凶。
青梅心想,来了,婆媳战争终于来啦。
赵五荷走上前,捧起青梅的小脸亲了一口:“我的宝贝闺女啊,真调皮!”
青梅瘪嘴:“你真没意思。”
赵五荷说:“我太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在家里嫌的难受,非要找点事的意思。快把头发包好,别吹着风啊。”
青梅回到沙发上坐着,小燕把窗户和门都关好,又拿来干毛巾给青梅擦头发。
顾轻舟接过毛巾,单膝跪在沙发上,大手托起柔软乌黑的长发,轻轻擦拭。
青梅觉得脖颈有湿气,他撩起全部头发,用毛巾轻轻地沾在上面。
望着瓷白纤细的脖颈,顾轻舟喉结滚了滚,好久没有亲过这里了。
客厅里还有别人,他硬生生把不合时宜的想法压了下去。
“有人吗?”
院子外面的邮递员正要探头往离开,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有信?”
顾轻舟希望是青梅的录取通知书。小妻子虽然嘴上没说,看着小姐妹一个个都有了合心意的院校,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邮递员说:“对,不止一封。都是要给青梅同志的。”
顾轻舟拿了信件,进到屋里,看着青梅已经站了起来。
本来在屋里忙活的其他人也都来到客厅,赵五荷更是激动地走上前:“我闺女考上了?”
青梅劝小娟的时候还挺自然,轮到自己身上还真是紧张。
她伸手握着顾昭昭的小手,希望借此得到些力量。
顾轻舟把两封信递给青梅,青梅说:“你帮我读吧。”
顾轻舟闻言打开最像录取通知书的那份信:“通讯地址是京市北燕大学。”
这话刚落下,赵小杏和小燕激动的抱在一起,满是期待的望着他。
赵五荷恨不得捶他几下:“你快说!”
顾轻舟打开信件,脸上充满笑意,温和地读道:“北燕大学录取通知书——”
“小梅考上北燕大学啦!”
“姐姐考上啦,考上啦!”
光是这几个字,让屋子里尖叫一片。要不是青梅还在坐月子,赵小杏能把青梅扛起来跑两圈。
“青梅同学:你自愿报考北燕大学现将你安排到北燕分校学习(星海市中山区望海街七号),希接通知后准时到北燕分校入学手续。”
顾轻舟念完正式录取通知书,递给喜气洋洋的小妻子,又将第二封信打开:“北燕(星海)分校新生须知。因新校址(星海市中山区望海街七号)还在修缮中,新生注册日期延迟为:九月三十日。开学日期:十月五日。请届时带好学习用具、生活用品(棉被自备)”
赵五荷抱着青梅裹着毛巾的脑袋瓜亲了一口:“不愧是我的亲闺女!给咱们家双喜临门啦!”
阮思桥在厨房门口,做好的红烧肉色香味俱全,下面垫着土豆块,正打算拿过来给赵五荷看。闻言青梅考上北燕大学,替青梅高兴之余,她的心一紧这一点她是真的比不了啊。
看到赵五荷亲了青梅一口,她眼巴巴凑过去举着锅说:“妈,你看我给小梅做的红烧肉——”
赵五荷拿起筷子扎了一块尝了后说:“肥而不腻,红烧肉做的很棒,口头表扬!”
应付完阮思桥,赵五荷松口气,拉着青梅的手说:“多亏延迟一个月开学,能让你在家好好养身子。我跟你说啊,女人家坐月子光一个月远远不够,至少得一个半月。你听妈的话啊。”
阮思桥被忘在脑后,噘着嘴往厨房走。赵小杏脸上笑呵呵地说:“大嫂,你咋不高兴了?”
阮思桥说:“我婆婆吃了块土豆,说肥而不腻,这不是敷衍我么。”
赵小杏说:“来来,我尝尝。”
阮思桥把锅放在饭桌上,赵小杏和小燕围过来尝了一口。
赵小杏没心没肺地说:“嗯,味道的确很不错。”
小燕心情很好地说:“香哦。”
阮思桥看她们脸上并没有吃到美味的表情,问:“有什么话你们直说。”
赵小杏嘟囔着说:“其实你做的不差了,比一般人手艺都好。只是吧小梅太会做吃的了。像这样的红烧肉,她都会往里面滚几个鹌鹑蛋,还会垫着嫩嫩的笋子解腻。秋天有金桂花,还会撒上一撮干桂花。那她做的红烧肉吃到嘴里,这才是真的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阮思桥听不下去了,还不如吃土豆呢。她拿起锅就走。
赵小杏转过头看她气呼呼地背影问小燕:“我说错了吗?”
小燕笑道:“就是你没说错才气人呢。算了,我进去哄她几句,免得以为你故意说她呢。”
赵小杏耸耸肩,觉得这样的妯娌性子太小家子气了。好歹遇上的是青梅,要是换成心眼也小的,还不知道怎么打架呢。
她想了想,到底跟到厨房里赔着哄几句。她们当姐妹的操心多,不能破坏人家妯娌关系呀。
等赵五荷拉着青梅的手说完话,顾轻舟才得以坐在青梅的身边。
顾轻舟满眼都是笑意,握住青梅的手捏了捏:“真好,考上了。”
青梅抿唇笑着说:“可吓死我了,我以为大家都有学上,就我没考上。”
顾轻舟笑道:“中央又没发通知让你明年不许参加高考。”
青梅知道顾轻舟在挤兑自己,扬声道:“二舟,开汽水!”她今天心情好,想喝点带气的!啤酒肯定不行,那就来汽水吧。
顾轻舟怔了下,点点她的鼻尖:“再叫一个试试。”
青梅叫就叫:“二舟——”
“舟”字刚吐出来,被顾轻舟飞快地啄上来。
青梅瞪大杏眼捂住嘴,看顾轻舟身后各忙各的。幸好没被发现:“别这样。”
“哪样?”
“我发现,你才是真流氓。”
顾轻舟厚着脸皮说:“只对你流氓还不好?”
青梅还想喝汽水,于是跟顾流氓商量:“给汽水,不给汽水不许亲嘴。”
顾轻舟舍得放下身段哄小妻子,语气柔和的不像话:“吃了饭再喝汽水好不好?”
青梅心脏飞快地跳了几下,低声说:“好吧。”
见她乖巧的模样,顾轻舟揉揉她的头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晚上躺在床上,成功喝到汽水,关上门被讨了亲嘴的青梅还没有实感。
录取通知书压放在枕头上面,青梅小嘴嫣红的趴着看。
顾轻舟洗完澡,打着湿热的水汽进到房间里。水珠子从他颈窝滚到胸膛坠到地上。
他单手撑着床沿,侧头靠近,微凉的鼻尖在青梅后颈上亲昵蹭了蹭。青梅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掰着下巴吻了下去。
半晌后,顾轻舟克制地停下索吻,起身继续擦身体,仿佛刚才索吻的不是他。
青梅扫过他,继续趴着欣赏录取通知书。
赵五荷为了让青梅好好休息,带孩子睡在客房。赵小杏和小燕到阮思桥家借住一日,明天就要回东河村。金队长还等着她们回去开升学宴,促进妇女学习。
青梅在村里人缘极好,听说她生孩子想要来看望的人太多。青梅干脆等着孩子大一点带回去一起看,让乡亲们别折腾了。再说乡亲们一年到头挣那么点钱,还要给她随礼,她舍不得收下。
青梅坐起来靠在床头,觉得录取通知书看够了。她也不说话,眼睛在顾轻舟背后掠来掠去。欣赏着独属于她的身体。
顾轻舟上半身没穿衣服,下面套着短裤。正在把明天上班要穿的制服找出来挂着,大大咧咧露着一身线条流畅的腱子肉。
即便背对着青梅,他也能感受到小妻子火辣辣的目光。他没转身,继续翻找着衣服说:“王主任说,要同/房至少得三个月。忍忍吧,我跟你一起作伴,咱们一起熬。”
他等了片刻,没听到青梅回答,转过身看到耳朵尖红的滴血的小妻子。
他故意撩拨着说:“迫不及待?”
青梅坦诚地说:“但怕死。”
顾轻舟哈哈乐,坐到床边说:“看得到吃不着,难受吧?”
青梅感受到他的幸灾乐祸,二话不说开始解扣子。
顾轻舟开始不觉得有什么,等到青梅把头发妩媚地撩起来,露出一截瓷白细嫩的脖颈,他需要很大的毅力克制着不要叨上一口。
看她还要往下面解衣扣,完全笑不出来了,求饶着说:“祖宗,我刚洗完澡,再过去洗澡被人知道了多丢人。”
夜深人静,谁家打个喷嚏都能听到。顾团长家里卫生间水声不断,定然会让人想入非非。
青梅板着小脸说:“那你还勾引我。”
顾轻舟冤枉:“我没有。”
青梅说:“那你洗完澡怎么不穿上衣?”
顾轻舟说:“你的小姐妹都不在,家里也就你、我、我妈和昭昭,我至于穿的严丝合缝么?”
青梅说:“穿那么少就是在勾引我。”
顾轻舟点了点她的鼻尖:“找茬。”
说着啄在她的唇上,轻咬一口略带惩罚:“三个月,你等着啊,耍赖求饶再不顶用了。”
青梅回忆起从前那些冒黄水的记忆,不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能一边说那么温情的话,一边发狠耕地。
她打了个哆嗦,换上一副讨好的笑模样,主动歪到顾轻舟怀里争取从宽处理:“顾团长呀,我可以给你亲亲,你不要记仇哦。”
顾轻舟似笑非笑地搂着她,低头说:“怕了?”
青梅不走心地说:“怕死啦。”
顾轻舟用手指头戳她脑门:“假话。”
青梅贴在他怀里,感受到强力的心跳声,一时间让她很有安全感和依赖感。
半晌,顾轻舟看她赖在怀里不动,干脆抱着她拍了拍,哄孩子似得说:“睡吧,明天你小姐妹要回村子,你总得起来送一送。”
青梅困倦地眯着眼说:“可惜我回不去,奶奶感冒还不好。不让我回去。”
顾轻舟感受到小妻子的委屈,她跟奶奶相依为命,自己生孩子和升学都希望奶奶参与,可惜奶奶生病了。
“回头好好谢谢方大嫂。”顾轻舟继续拍着青梅,低声说:“等你开学就能跟奶奶一起住了。”
青梅往他怀里拱了拱:“真的么?”
顾轻舟语气柔和眷恋地说:“真的,我保证。”
得了他保证的小妻子倍感安心,听着心脏跳动的声音,进入梦乡。
顾轻舟抱了好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把她挪到床上。
第二天早上,因为青梅想吃食堂的大馍馍,顾轻舟等她醒来后,陪着她一起往食堂去。
路上遇到几位熟人都在跟青梅和顾轻舟恭喜。
等到他们离开,有人感慨道:“青梅同志命真好啊,刚结婚就给顾团长生了个胖小子。”
边上的人说:“诶,不是恭喜她考上北燕大学吗?”
又有人说:“你们都在恭喜个什么劲儿啊,人家是双喜临门,瞧瞧你们消息也太闭塞了。昨天他们从医院回来,邮递员拿着北燕大学的信件一路走一路说,‘咱们有北燕高材生啦’直接进了顾团长的家,你们都不仔细盯着,光顾着闷头干饭。”
一位集体宿舍的婶子说:“到底是他们小两口关系好,我们三楼有个刚考上医学院的女同志,正在家里跟丈夫闹离婚。昨天她婆婆还嚷嚷要跳楼,今儿早上一问,嘿,去办离婚手续了。”
“这有点那什么了啊。”
“可不是那什么。自己有了好出路,就要甩了丈夫。好歹是个排长,还如不了一个医学生的眼?”
青梅在食堂遇上佟真真。
“恭喜你啊,等我下班去看你和小宝贝,秦会长她们逢人就说你儿子长得漂亮呢。”
佟真真拉着青梅左看右看,小声说:“是不是可疼可疼了?”
没有生育过的女同志对生孩子总是抱有一种恐惧感,毕竟老人们把生孩子当做闯鬼门关。生完孩子是在鬼门关门口转悠一圈。
青梅实话实说:“我没太遭罪,医生说我活动量合适,身体素质好,还养得好。这不,这才第四天我就能晃悠过来了。”
佟真真见青梅裹着头巾,忍着笑说:“这肯定是你婆婆让你裹着的。”
青梅也笑着说:“她是心疼我,出了月子也就不管我了。”
青梅想通了,让她怎么养月子就怎么养吧,只要不是太封建老一套的章程,她就由着赵五荷来。毕竟是真的关心她,她也不想跟赵五荷的好心和自己的身体作对。
顾轻舟排队去买馒头,佟真真拉着青梅的手走到背风的柱子后面等着。
片刻后,顾轻舟拿着馒头出来,青梅跟佟真真摆摆手离开食堂。
青梅回到家,喝着红糖鸡蛋汤啃着馒头。对付完早饭,院子外面传来小娟的声音。
赵小杏和小燕在客厅里收拾回去的包,赵小杏径直喊:“进来吧。”
小娟眼眶红红的走进来。
青梅让她在等了会儿,喂完顾昭昭,出来说:“怎么还哭了?他不同意离婚?”
小娟低声抽泣着说:“同意了。”
青梅拉着她的手说:“那我也要恭喜你,双喜临门。”
赵小杏闻讯过来,嚷嚷道:“要不是得回去,我肯定要给你开一席。当初我离婚,可摆了席面呢。”
虽然是跟庆功会一起开的,但也是一种庆贺。
小娟本来没着没落的过来。她跟吴世中说好离婚,吴世中让她拿了离婚证马上离开集体宿舍。
她想早点去学校报道,可手头拮据,无可奈何之下来到青梅这里。
她迟迟不好意思开口借钱,青梅还当吴世中欺负小娟,准备带着姐妹团着他干仗去。
正撸胳膊挽袖子,顾轻舟把她叫到屋里,低声点拨了几句,青梅恍然大悟。
小娟这是离婚后无家可归,寻求帮助的啊。
她打开窗户往院子里看,果真在院墙边上放着朴素的蛇皮口袋。想着小娟结婚有一段时间了,婆家人竟连个像样的包都不给她,纯让她净身出户。
青梅走到客厅,把小娟拉到自己卧室里,低声说:“我知道你的难处,这里有一百元钱,你用来买车船票,还有剩的做你的生活费。”
青梅把十张大团结塞到小娟手里,按着她的手往兜里塞:“等你毕业参加工作再连本带利还给我,我可不白给你。”
知道青梅是在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小娟眼泪滚在衣襟上,她来不及擦掉又有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青梅叹口气说:“你看赵小杏现在多好,都是离过婚的,咱们要坚强,向前面看。”
小娟小声地说:“我听说你也是”
青梅敞亮地说:“我可比她还要厉害,我是寡妇再嫁,追求幸福不可怕,离婚算什么,哈哈。”
小娟目瞪口呆:“厉、厉害啊,真厉害啊!”
小梅居然是寡妇在嫁,还能得到这么好的姻缘。那她离婚的确算不上什么。
她的人生似乎又被青梅打开了一扇窗户。
小娟缓了半晌,抓着兜说:“我问了上次的老师,学费不要钱,每个月有十五元的饭菜票补贴,我要不了这些。”
青梅说:“文具不要钱?生活用品不要钱?衣服裤子不要钱?我学校可是通知我了,棉被自备,这些都是钱。你是学医的,学习资料又比一般的专业贵且繁多,不要在乎眼下的钱,咱们往前看好不好?”
这么细心为她考量,小娟的眼泪又要落下来。青梅抱着她拍了拍说:“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
小娟安静了片刻说:“你考上北燕大学了?”
青梅说:“今天通知书刚到,是咱们星海分校。”
小娟诚心诚意地说:“太好了,你值得去这么好的学校学习。祝贺你,小梅!你值得最好的。”
青梅轻声道:“谢谢你,咱们都值得最好的。”
见她情绪好转,青梅又跟她说了些学校里要注意的地方,另外提了一些有趣的校园传说。
不知是不是今日思虑过重,小娟在青梅的安抚下静下心,慢慢地合上眼睛睡着了。
青梅给她放好休息,自己出到外面。
赵小杏做着口型:“好啦?”
青梅点点头。
小燕松口气,提着布包跟青梅说:“我们也要走啦。”
这次开学,她们当中赵小杏最早。
青梅无法陪同,说好让小燕陪着。这样她也不放心。
好在小金要出任务就在沪市边上,可以带她们过去。到时候赵小杏就不过来了,直接从东河村离开。
青梅过去给赵小杏一个拥抱,大大方方地说:“祝你追梦成功。”
赵小杏说:“回头我要你给我打钱你别忘了啊,听说设计衣服可花钱了呢。”
青梅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只要是学习上面花钱,我舍得给你花!还有你,小燕,上学别因为钱抠抠搜搜啊,把心花在学业上,别想着给我省钱,浪费了宝贵的学习机会,还弄坏了身体。”
顾轻舟站在院子外面,看到汽车班的车到了,走到门口看着小妻子像是小母鸡对着两只小鸡崽循循教导,不禁失笑。
两只小鸡崽很给面子,认真谨记青梅的话,绝对要把心都用在学习上!
赵五荷也从客房里出来,抱着顾昭昭给她们一人一个大红包,乐呵呵地说:“学杂费不要怕,小梅有、我也有,你们安心的挥动你们的翅膀去吧!”
“谢谢大娘!”
“谢谢大娘!”
赵小杏和小燕一人给赵五荷一个拥抱,登上了汽车。
东河村村口,金队长已经让人安排着放鞭炮。
村里一连出了五位大学生,她这位大队长脸上有光,最近开会都说要向她学习呢。
虽然其中男知青和小燕不算东河村人,那也是在东河村学的习呀。另外青梅上了北燕大学,陈老师上了清珞大学,都是国内顶尖学府。赵小杏虽然是专科,也是沪市的好学校,值得庆贺。
远见着王干事跑过来,金队长问:“看到她们的车来啦?”
闻言,金队长身后的秧歌队准备开扭。
王干事赶紧拦住她们说:“不是赵小杏同志回来了,是黄文弼家里又打起来了,陈巧香非要去省城找亲戚,不让就跑到大坝上抱着孩子要跳河呢!”
第62章
金队长火急火燎地赶过去,看到黄文弼抱着孩子跟陈巧香往大坝下边走。
王干事远远看着急了:“怎么一下又好了?刚才还要死人了呢。”
金队长训她一句:“两口子和好还不好,省着咱们还要操心他们。多大的人,生完孩子越闹越凶。”
王干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村里结婚的小年轻也有几对,可没像陈巧香和黄文弼两口子能折腾。
黄文弼没结婚前,在村里游手好闲,专门盯着寡妇和不知世事的黄毛小丫头撩拨。结婚以后,胳膊断一只,还以为能改改性子,也就收敛几个月,媳妇生完孩子就天天急赤白脸。
不光黄文弼对陈巧香不好,黄大娘没等陈巧香做完月子,就把她身上新衣服扒下来锁箱子里。一日三餐看在奶孩子的份上还有得吃,但总不如怀孕时候贴心,母子俩变脸跟翻书似得。
金队长看他们走到面前,叫住黄文弼训斥道:“两口子要打架就关上门打。天天往外面闹,要死要活的影响太恶劣。要是有下次,我开会批评你们。”
陈巧香嬉笑着说:“不得闹了,大队长,我以后要办理户籍手续的话,你一定要高抬贵手啊。”
金队长蹙眉说:“你办什么户籍手续?你又没跟赵小杏一样考上大学,调什么户口?”
“什么她居然考上大学了?”陈巧香刚转好的脸色骤然变黑,她阴沉地说:“她大字不认得几个人,怎么可能上大学,一定是走后门!”
王干事上前指着陈巧香的鼻子说:“你要是造谣我把你关禁闭!”
陈巧香抿着唇,气得呼吸急促。过了片刻,她放缓声音,又没皮没脸地笑着说:“无所谓,她能考到什么地方去,我可是要去省城的。”
王干事见不得她这副嘴脸,特意跟她说:“你去过沪市吗?人家考上沪市的大学,以后有可能在沪市落户。省城又算什么?”
似乎能感受到母亲的愤怒与嫉妒,生下来一个月还是瘦小的男婴哇哇地哭了起来。
黄文弼单手抱着孩子,不好拉着陈巧香走,只能在嘴巴上催促:“你要是再不回去,省城你都去不了了。”
陈巧香咧着左边唇角,轻蔑地说:“我想去的地方,没有去不成的。以后我还要去京市、去苏联,走着瞧。”
金队长拉着王干事,目送他们离开。
“别跟她斗气,她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
王干事忍了忍说:“她就是个*恶人。成天在村子里恶心人。果然跟她爹娘是一样的货色。”
金队长摇摇头说:“算了,咱们别在背后说人了,快过去,估计车要来了。”
王干事跟赵小杏和小燕关系都还不错,闻言也不再计较,往村口走去。
赵小杏和小燕下了车,戴上大红花,喜气洋洋地被簇拥着去了大队食堂。
到了食堂,看到陈老师和男知青,她们坐了过去。
大队部广播里放着激昂的音乐,声音大到她们要靠吼才能听得清对方的话。
等到秧歌队扭完,金队长让他们纷纷发表了学习感言,主旋律还是要他们动员村民们业余时间可以拿起书本参加学习。
特别是一些眼界小、觉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一些女同志,让她们知道,原来人生不光只有伺候男人这一条路可以走。
金队长还当着全村人的面,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百元的奖学金!
赵小杏拿到一百元钱,手都在抖。
小燕在坐下来以后,偷偷说:“我被嫁出去也才给了八十元。果然书中只有黄金屋。”
赵小杏泪流满面地说:“妹子,你不知道,姐结婚的时候,就给了十块钱啊!”
“你、你可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小燕兴奋地说:“现在咱们的身价一百元啦。”
赵小杏亲了大团结一口:“我赵小杏再也不是十元钱骗到家的穷媳妇啦!”
她们在大家的赞美和对未来的期待中吃饭吃肉!
中途,她俩还回去给奶奶送了饭菜。
奶奶感冒好的差不多,还是不让她们进屋怕过了病气,就在门口跟她说了几句话。
吃完饭,赵小杏和小燕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准备收拾去往沪市的行李。
方大嫂一直帮着照顾奶奶,赵小杏见她过来,把青梅捎给小缸的桂花糕和钙奶饼干递过去。
这是借着小缸感谢方大嫂照顾奶奶。
方大嫂也不假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来好让青梅放心。
方大嫂随即祝贺她们考上大学,坐在一起说了几句话。方大嫂想到前些日子的见闻,笑着说:“其实杏儿今天应该还有一件喜事。”
赵小杏错愕地说:“我还有喜事?什么喜事?”
方大嫂说:“李先进一家要搬走了。知道你拿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他们家好几天没人出门。前儿我到大队部交笸箩,听到王干事跟别的干事说话,问调户籍的事。我打听了一下,说的就是他们家。”
赵小杏疑惑地说:“他们两个瘫痪一个老娘,能去哪里?”
她本来想说老不死的,后来觉得她成为大学生说话要有知识分子的文雅,就忍住了。
方大嫂说:“谁知道的,听说是他老娘的娘家兄弟那边。”说着她凑到近了压低声音说:“现在只有一个瘫痪啦,老的没啦。”
赵小杏沉默了片刻,小燕拉着方大嫂说别的。
过了会儿,小缸跟小伙伴们呼啦啦过来给她们祝贺,趁机要了果树的采摘大权。
她们到时候都走了,一圈十来颗果树上挂着果子得有人管理。小缸随口说,赵小杏随口应,方大嫂可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她吃过树上的水果,都香甜可口,想也知道金贵着呢。
“我摘下来送到供销社代卖,你们家七,我们家出个力气得三分。”
方大嫂补充着说:“我再让你方大哥往部队给小梅他们两口子送些过去,咱们吃剩下的再卖。怎么样?”
赵小杏觉得没问题,到时候奶奶也要跟着青梅住到小四合院去,肯定这里空下来,也需要有人帮忙照看着。
她看了小燕一眼,小燕直接开口说:“咱们五五分吧,我听我姐提过一嘴,知道果树养护也需要花费不少功夫,何况你们还采摘,还要售卖。我觉得五五分没问题。”
方大嫂笑的眼睛都要没缝了,她知道自己是占了青梅的便宜,连声说:“以后你们不在这里,你放心,我跟你大哥一定把这里照看的好好的,一块瓦片不能让人偷。”
小缸从外面哒哒哒跑过来,咬着大黄梨,做出手枪的手势说:“谁偷青砖院,突突了谁,突突突突——”
*
陈巧香随着黄文弼回到家,黄文弼先让陈巧香给孩子喂奶。
陈巧香不情不愿地撩衣服奶孩子,黄文弼则出去找他娘商量事。
半晌,黄文弼进屋跟陈巧香说:“我娘同意了,地址在我手里,你收拾收拾衣服跟我过去。”
陈巧香大喜过望,要不是怀里还抱着儿子,肯定会激动的挑起来。
她嘴里絮絮叨叨地说:“见你二伯得带点礼物吧?咱们村河蟹下来了,听说城里人愿意吃这个,你让你娘去买一桶,再去买点水果带上。”
黄文弼眼睛根本没往陈巧香那边瞅,心不在焉地:“二伯在省城混得好,哪里需要咱们带东西过去。你也不需要带太多行李,二伯对你那么好,肯定都要给你置办。”
黄大娘此刻进来,端着一碗稀米汤给陈巧香。陈巧香嫌弃地说:“家里那么多好吃的都吃完啦?我记得还有腊鸡呢。”
黄大娘怒道:“还不是你奶不够,也不知道成天吃那么多都吃到哪里去了。剩下个五斤的孩子,在你肚子里差点把孩子给饿死!没你这么狠心自私的娘。”
说到这里,陈巧香也纳闷。
生孩子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肯定会死掉,肚子那么大,临生产前听人家说孩子越大越不好生,把她吓得要命。
那夜电闪雷鸣,她遇上难产,在炕上爬来爬去。接生婆和黄大娘站在炕下束手无策。
黄大娘甚至想要发狠,保孩子不要大人。
就在黄大娘劝走接生婆后,磨好菜刀过去,沉闷震慑的雷声劈到房顶上,让昏死过去的陈巧香醒过来,顺利生下儿子。
说来也奇怪,从那日起,自打陈巧香临产时便不好的天气,开始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孩子都满月,也没掉下一个雨点。
幸好陈巧香那时将醒,不知道她婆婆想要对她动手。生下孩子以后,自觉完成任务,继续在婆家昨天作地,吵着要见黄二伯。
陈巧香挪了挪笨拙的身子,生产完大家才知道,她把营养都吸收在自己身上了。
黄大娘总以为能生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见到瘦溜溜的男婴当时差点昏过去。逢人就说孩子娘骨子里自私,连孩子的营养都要抢。
陈巧香把稀米粥喝完,迫不及待地起来说:“那我不带衣服了,去了就让二伯带我去商业大楼购物!”
黄文弼笑了笑没说话。
陈巧香怒道:“笑什么笑?有本事你也让二伯给你买啊?我可是给你们黄家开枝散叶的大功臣。等我过去,说好给我的奖励我一分都不会分给你。”
黄文弼单手穿上布鞋,沉声说:“行,你想要的肯定都会有。”
黄大娘又盛了碗稀米汤,用汤勺慢慢地喂到孙子嘴里。男婴瘦得可怜,奶不够,吃不饱,抿着米汤吧唧着嘴往下咽。
黄大娘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将碗放到炕上,与孙子说:“大孙子啊,跟你娘说再见吧。”
*
青梅在顾轻舟办公室里,接到小金的电话,他已经跟小燕和赵小杏登上去往沪市的火车。
星海往沪市走不容易,得先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京市转车,在候车大厅逗留七个小时后,再坐两天一夜的火车到沪市。
如今沪市城区还没扩大,后来的科教文化重地的定嘉区还是定嘉县。
赵小杏谨记青梅的话,与小燕到达学校后,第一时间跟青梅报平安。
青梅在电话里听到她们平安到达的消息松口气,那边赵小杏还在滔滔不绝地说:“我的老天爷,这里真是个花花世界。女同志们都好洋气,身上的裙子样式除了你穿过的那几种,其他的我都没见过。”
青梅笑道:“那你可别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噢。”
赵小杏认真地说:“我要是那样的人,你就抽我两嘴巴子。”
青梅又跟小燕说了几句话,交代她们不要轻易把钱包露出来,人前不露富,人后不说人。
顾轻舟坐在茶几边正在跟包觅交代工作,闻言低声跟包觅说:“小母鸡又在教导小鸡崽了。”
包觅大着胆子跟首长蛐蛐嫂子:“嫂子心这么好,我都怕她上大学被人欺负。你也知道,年轻人说话办事没轻没重。”
顾轻舟侧过头,看着小妻子宛然微笑的脸蛋,想了想说:“那边分院的院领导分配下来了吗?”
包觅说:“还没呢,说是聘请资深教授当院长,后又说请苏联专家当教授。不过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市里说什么的都有,嗐,也不简单。”
顾轻舟淡淡地说:“咱们跟市里几所学院关系不错,今年应当与去年一样会邀咱们的战士跟他们进行军训。北燕分校今年开学晚,要是有邀请,你通知我一声。”
包觅笑嘻嘻地说:“首长要亲自上场?”
顾轻舟想着自己在操场上训练小妻子立正、稍息,场面实在感人,最后还不知道谁训谁。
她初上学,不好大张旗鼓的宣扬两人关系,也不好说她刚出月子,不如派个知根知底的战士过去当教官。
过了半个月,小燕从沪市回来。
青梅亲自到火车站接的小燕。
“辛苦你啦。”青梅亲亲热热地挽着小燕的胳膊,跟她从星海市火车站往外边走。
低矮的火车站设施简单,入站口和出站口在建筑的两端。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多。
其中可以见到几位要去往外地上学的学子,家人们的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绕过出站口的铁栏杆便是马路,马路边有几位鬼鬼祟祟卖土特产的商贩。手里篮子里卖的鱼片、虾皮和鸡蛋。
顾轻舟和小金在后面提着行李,沉甸甸地估计没少给青梅和顾昭昭带礼物。
小燕一路上开朗不少,跟青梅说沪市的马路特别宽、沪市的楼房特别高、沪市的姑娘们也好看,路上还能见到不少国际友人。
青梅跟她说了一路的话,回到家里,赵五荷已经把饭菜做好,吃了饭小燕休息一晚便要出发去往北河市。
北河市虽然在外省,但北河和星海土地毗邻,不需要坐火车去,六个小时的长途巴士就可以到达,还不用转车。
青梅想要亲自送小燕去学校,可去了趟沪市的小燕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不少,坚定自己的意思,要自己去往学校。
“再过半个月你也要开学,何必跟我折腾。”小燕心疼青梅生完孩子不久,劝着说:“等以后再去也一样。”
赵五荷也劝着说:“听说都有学长学姐们接站,带着新同学报道安顿,你不用太费心。她如今也是个大人,何必真跟亲妈似得栓在裤腰带上才放心。”
青梅哭笑不得地说:“好吧,但是小燕你到地方也要先跟我通电话。安顿以后通讯地址也要给我。”
“姐,我知道啦。”小燕见顾昭昭在床上伸着小手,她捞起顾昭昭抱在怀里说:“乖乖,晚上睡觉不要闹你妈,小姨下次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等你回来他得有半岁了。”青梅笑盈盈地看着顾昭昭,这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体重几乎要翻倍了。
小燕摸摸顾昭昭的肉脸蛋,多少有些不舍。
隔日。
小燕被顾轻舟派车径直送到北河商学院。赵五荷给她了一身行头,时髦的学生服,棕皮鞋、黑皮箱。
小燕本是不需要这些,知道大家用心良苦后,心存感激地上了吉普车。
青梅抱着顾昭昭站在车外与她送行,见吉普车渐行渐远,抬头问顾轻舟:“你怎么劝她坐部队车去的?”
顾轻舟淡淡地说:“商场上捧高踩低是常事,有不少家世背景的子弟正在蓄力,只等年底中央大会召开,中央给出改革信号。如今商业关系破坏殆尽,其中有头脑的人会在商学院拉拢有身份背景的关系。她若是背个布口袋去往学校,看受不受排挤,对她以后发展也是不力的。”
青梅佩服地给他竖起大拇指,又将顾昭昭的小手跟顾轻舟挥了挥说:“你当爹的猴精,怎么当儿子的身上没有猴毛呀。”
顾轻舟接过顾昭昭假模假式地扫过说:“说不定都长我身上了,晚上你帮我检查一下?”
青梅抬眼看着赵五荷在三步外加快脚步往屋里颠,她埋怨地瞪了顾轻舟一眼:“检查个屁。”
顾轻舟逗着顾昭昭,不想让胖小子累着小妻子,自己单手抱过来,另外大手揽在青梅圆肩上笑着说:“回头教教我怎么检查这个。”
青梅掰着他的大手要往下甩,没甩掉,侧头张嘴往他拇指根咬了口。
顾轻舟觉得这个小猫闹脾气没多大区别,小妻子人娇,也以为自己也娇,从来舍不得下重口。
某些特殊时候除外,他倒也很沉醉于此。
*
北燕分校报道时间在九月三十日。
提前一周,顾轻舟带着青梅到小四合院去参观他的劳动成果。
小四合院焕然一新,大门口三节台阶,配有门枕石。
大门对开,吊锁、抱柱、斗拱、砖檐,屋脊瓦片看不出修缮的痕迹,古色古香,新旧搭配浑然一体。
“青砖红瓦很有历史感啊。”青梅走到天井中间,脚下方砖铺地,头上连檐上猫头和瓦口木都有。
她诧异地看向顾轻舟,顾轻舟笑道:“这些老房子的物件好找,随便收罗就有。原本不想大费周章,想着日后你说的都是难得的,于是就弄来了。走,进去瞧瞧。”
青梅进到屋里,里头家具也是顾轻舟大力收罗来的。虽然款式多种,坳不过顾轻舟品味在线,将黄花梨和紫檀木的家具搭配的淡雅温馨。
青梅看到墙上还挂着一幅木雕画,面积不小,仔细看长宽应有两米,雕刻的八仙过海图,精美异常,虎斑纹在光线下金光闪闪,灿若云锦。
“这是金丝楠木?”青梅错愕地走上前,细细地看着。
都说金丝楠木年头越久金黄色的色泽会更加沉稳,青梅端详着眼前的雕刻画,越发觉得年头不浅。
“有眼力。”顾轻舟说:“猜我怎么弄到的?”
青梅说:“又是谁家要拿来当柴火烧?”
顾轻舟笑着说:“是你公公知道你考上北燕大学,要入住这间小四合院,特意托人从京市送来的。”
青梅不得不说,未谋面的公公真是大手笔啊。
顾轻舟说:“他原本以为你要去京市上学,在北燕外准备了一间宅院。”
说到这里,顾轻舟细微地蹙了下眉,又继续说:“后来知道你在星海上学,便换了个物件来奖励你。”
青梅到底喜欢这幅雕刻画,可以说这幅画能比这间小四合院要贵重多啦。
“替我谢谢咱爸。”青梅还以为公公一直不露面,是在乎她身份不好,不赞同她和顾轻舟俩人的革命友谊。看来是她想多了。
青梅沿路被顾轻舟带着往正房里去,她发现宅子里多了不少装饰花瓶。
“都是小武发现的。”顾轻舟说:“他一人守着港口,港口还没开业,他闲来无事便在宅子四处巡逻。你生昭昭时,他说他又发现一个地窖,那时我没功夫跟你说。想必是都送到宅子各处摆放了。”
“先摆着也行。”青梅推开正房的门,浑身一震,结结巴巴地说:“罗汉床?!黄花梨的罗汉床?”
顾轻舟说:“你不是喜欢这些老物件么?”
他话音刚落,青梅奔过去欣赏在曾经影视剧里大户人家小姐夫人们才能拥有的罗汉床。
看着她兴奋的背影,顾轻舟满意地笑了。
不辜负他整个夏天来回折腾两个多月,圆满收官。
*
九月三十日这天,青梅在赵五荷的陪同下去学校报道。
酷暑已经过去,树枝上出现金黄色的叶片,随着秋风沙沙作响。
青梅走在学校小路上,矮树丛里偶尔会有小野猫窜过。
她在新生登记处交上自己的报名材料,办理好走读手续,打算与赵五荷逛一逛新校园。
她人长得漂亮年轻,笑容甜美,一路上有不少提前到达的学生频频看向她。
赵五荷紧紧挽着青梅的胳膊,循循教导着说:“学生还是以学业为主啊,你看你们同学当中还有四五十岁的婶子叔叔,你多向他们学习,少跟年轻同学一起混。”
青梅又看到一只奶牛猫从她脚边窜过去,她侧着头说:“你就差直说让我别跟年轻男同学一起玩啦。”
赵五荷讪讪地说:“你跟顾老二以后一个礼拜见一次面,你不想他啊?”
青梅转头看向赵五荷,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俩感情好着呢。别想有的没的。”
赵五荷主要想让她防止点心术不正的男同志,转念想到青梅都是当妈的人啦!她还操这个心啊!
赵五荷心里还在想别的,忽然听到青梅惊呼一声:“快看!”
赵五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气派儒雅的小老头往教职办公楼去。
赵五荷嘟囔着说:“一个小老头有什么好看的。”
青梅说:“我怎么觉得背影有点像郭大爷呢?”
赵五荷:“啊?!不能吧?”
第63章
赵五荷再要仔细看,小老头迈着倔生生的脚步进到楼里看不到了。
去学校办完手续,青梅和赵五荷回到家中。
第二日青梅一家三口回到东河村,打算接奶奶到小四合院住。
大家知道青梅回到青砖院,蜂拥而至,有的想看看传说中漂亮的胖小子长得多漂亮,有的想问问学习经验。毕竟青梅考上的是北燕大学,十里八乡考上北燕大学的,青梅还是第一人。
像金队长等人还特意送了贺礼,有给顾昭昭见面礼,有给青梅升学礼的。
中午青梅在家办了四桌酒席。本来没打算办,奶奶说顾昭昭已经满月,按照村里习俗要办个简单的酒席给孩子压压惊、讨讨喜。
满月酒和升学宴一起,不用青梅亲自张罗,方大嫂喊着嫂子们亲自操刀,四桌酒宴做成了十桌。满院子饭菜飘香,喜气洋洋。
青梅记得昨天看到的郭大爷身影,跟顾轻舟一起去往郭大爷的院子去看看。
果不其然,与赵小杏说的一样,里头空空如也,连老毛驴的磨盘都被人搬走了。
“你真觉得是郭大爷?”顾轻舟陪着青梅慢慢往青砖院去,一路上男才女貌受到不少人瞩目。
青梅跟乡亲们打完招呼,继续跟顾轻舟说:“反正我看着背影又倔又臭,不是他没别人。”
顾轻舟笑道:“那你们算是有师生缘分。回头我替你问问?”
青梅摇摇头说:“算了,反正过两天就要开学,再见也不难。免得不是他,还让你搭人情。”
顾轻舟自然听小妻子的。
回到青砖院,奶奶还在炕上守着顾昭昭睡觉。
炕边上不少婶子和嫂子轻声讲话,怕打扰熟睡的胖小子。
等到开席,青梅和顾轻舟接受大家的祝贺,连着感冒初愈的奶奶,脸上也都是喜气。
吃完饭,婶子们不要青梅动手,她们在外面收拾。
“就把这口大箱子全带上。”奶奶瞅着屋里没人,小声说:“鸡圈里的东西都在,没人动。地上盖着一层鸡粪,没人乐意过去。”
青梅巴不得没人过去,脏就脏了些,里面不脏就行,等以后时机成熟她再拿出来。
青梅抱着顾昭昭出门,看到外面一直帮忙的方大嫂,感激地说:“今天回来着急,没什么准备,倒是让嫂子忙里忙外受累了。”
方大嫂逗了逗顾昭昭说:“你还准备什么,大忙的日子你还给小缸带了身新衣裳,怪让你破费的。大家都往好日子上奔,我替你们高兴都来不及。不就是帮点小忙,不受累。你养好身子要紧啊。”
顾团长已经把席面的钱都报销了,还特意从部队带了许多花生和糖分给帮忙的人家,大家都图个高兴。青梅有出息,就是给东河村的女人们挣脸!
青梅正在与方大嫂说话,忽然青砖院门口来了两个人。
小缸和小伙伴们堵在门口,用木质手枪比着对方说:“干什么的?快交代,小心突突了你们!”
对方一时没发现小缸是个小傻子,望着敞亮阔气的青砖院,巴结地说:“小哥,请问小燕住在这里吗?”
小缸眉头紧紧的,觉得眼前一男一女贼眉鼠眼没安好心。
他本来想说谎不告诉他小燕在这里,可惜后边的伙伴们一个两个蹦高地说:“对呀对呀,她还考上大学了呢!”
小缸谨记姐姐的话,生气地冲他们挥手道:“又没问你们,岔巴嘴!”
过来的男的,打扮与普通农民无异,年纪约莫二十七八,脸上笑呵呵的,却不让人亲近。长着过目即忘的大众脸,唯一特征应该是下巴上的黑痣。
女的年纪感觉有三十,头发养的不错,油光水滑。学着城里人的模样剪着短发干部头,倒是可惜一头好头发。她眼睛很大,眼球往外凸出,若是青梅看着肯定认为她有甲亢。
俩人身上都是灰布衣服,虽朴素没有补丁。脚下布鞋也是半旧的,鞋底看起来是千层底,应当是在农民家庭里也算是过的好的。
方大嫂习惯盯着小缸,见他拦着一男一女不让进来,转头问青梅:“是不是哪里的朋友过来看你跟孩子啦?”
青梅根本不认识他们,又往屋里喊顾轻舟。顾轻舟和方大哥一起抬着箱子,晃悠悠地说:“我也不认识。”
他跟方大哥来到院子当中,放下木箱,走过去问那两人:“你们找谁?”
小缸说:“找小燕。说是小燕的兄嫂!”
说来可怕,小缸虽傻却记事。牢牢记得小燕被卖了八十块钱,就为了给她哥娶媳妇!
他继续拿着木枪突突他们。
小燕兄嫂发觉他是个傻子也晚了,被他围着转了两圈突突了。其他孩子们有样学样,其中豁牙子的吐沫星子都喷在他们衣服上。
“这位同志你好。”宋兴门嫌弃地挥挥手撵他们,转而望着面前颇有压迫感的高大男人,一时不知如何称呼,随大流叫声“同志”,发觉对方并没说话,似乎等着他继续说。
他咽了咽吐沫似乎察觉顾轻舟的身份,客套地挤出笑容说:“我叫宋兴门,是宋燕的哥哥。这是娄洁,是她嫂子。”
小缸啐了他一口说:“小燕早就嫁给青梅啦,她都给你们八十元彩礼,怎么还要过来,臭不要脸!”
顾轻舟细微地抽了抽唇角。
其他孩子围着他们一声声地喊:“臭不要脸!”
宋兴门多亏知道青梅是女同志,还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女先进,他解释说:“不是,我俩这次不是来要钱的。”
青梅抱着顾昭昭站在顾轻舟身后,沉着声音说:“那你们这时候来做什么?”
要说青梅是真愤怒,仿佛自己精心养大了小燕,被正经亲人要上门,和那些狗血养父母的心境竟是如出一辙。
顾轻舟察觉青梅语气不对,转头看到小妻子一脸有人要抢我宝贝闺女的小表情,侧过身挡在她与宋兴门中间。
不说别的,他是真怕小妻子忘了手里是他们的儿子,当做武器投掷出去。
主要儿子目前还没硬朗到那程度。
宋兴门嘴没有娄洁利索,娄洁上前嫌弃地把他推到一边,望着俊美健硕的顾轻舟,暗暗感叹青梅好福气,嘴里轻声细语地说:“顾团长啊,冤枉啊,我们是来给大妹子贺喜的。瞧,这里是当初给的八十元钱,我们都是给她存着的,哪里是她的卖身钱呀。”
顾轻舟黑下脸说:“少跟我套近乎,当初你们来人说的很清楚,与她恩断义绝,以后家里没有她。你们这是知道她有出息,想要摘现成的?”
青梅在顾轻舟身后没看清那女人殷勤的表情,她往边上挪一步,顾轻舟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也跟着挪上一步,非要挡住她半边视线。
他不愿小妻子因为这样轻浮的女人生气。
青梅没辙,只能在顾轻舟身后发狠道:“小燕已经不姓宋,你们宋家跟她断绝关系这件事,我们大队长也知晓。别想着拿八十块钱过来就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可是被你们逼着跳了河!现在赶紧给我滚出去!”
方大嫂跟在旁边,亲眼目睹娄洁跟顾轻舟抛媚眼,她冲小缸挤了挤眼睛,小缸一把推过娄洁大声嚷嚷道:“害人精,赶紧滚蛋!滚蛋!”
娄洁一时没注意,被他推了个四仰八叉,屁股根摔的生疼不说,还被小缸带头捡起石头砸过去。
她顿时眼冒金星,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小傻子的世界,只有黑白。他是小燕的好朋友,一定要帮着小燕。
他抬起袖口抹了把唇角,又抓起墙根下的砂石往宋兴门身上砸去,宋兴门正要去扶娄洁,不巧被他砸到太阳穴,被石头尖砸出一道血印子。
“你们对上门的客人这么没礼貌!”他伸手摸到温热的血液,颤颤巍巍地指着青梅和顾轻舟说:“我要去告你们打人——呸呸呸!”
小缸一把沙子扬到他嘴里,蹦蹦跳跳地说:“你不知道别跟傻子计较嘛?!谁跟傻子计较谁完蛋!”
说着他又示威般抓了把沙土,要往宋兴门脸上扬。宋兴门几次想要动手,碍于顾团长的身份,硬生生压下去。
他拽起娄洁,恶声恶气地对小缸说:“走路你给我小心点。”
“嘿哟喂,你还敢威胁傻子!”小缸一招手,小伙伴们纷纷抓起砂石往他们身上砸过去。
两个人抱头鼠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到他们逃走,小缸把没扬完的砂石往地上一撒,拍了拍手,得意地看向顾轻舟:“顾轻舟,我够格当兵吗?”
这声“顾轻舟”叫出来,方大哥肝都颤了。
顾轻舟却不以为然,伸手拍拍小缸的头说:“你是青砖院最勇猛的小战士。”
小傻子高兴了,蹦蹦跳跳地来到青梅身边。
青梅从兜里抓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奖励他:“这是给小英雄的奖励。”
小傻子更高兴了,低头看着奶香奶香的小宝贝,伸手想要摸摸顾昭昭。发现自己手掌脏,又把手背在背后,脑袋瓜左歪歪、右歪歪,看够了用小手帕擦了擦口水,才叫上一帮兄弟往树上爬去。
他利索地爬到最高大的梨树树杈上,兄弟们还在下面的树杈上各自挂着,等着小缸分大白兔。
青梅顿时乐得不行,一肚子的气也被小缸打砸殆尽。
顾轻舟也笑着说:“这小子,把青砖院当做水帘洞了。”
这个插曲在回去的途中,青梅和顾轻舟商议着暂时不跟小燕说。
一切都以她安安稳稳完成学业为主。
她如今考上大学,档案关系会调到北河去。到时候想办法落户在城里,以后宋家人也拿捏不了她。
小四合院深得奶奶的心,四间卧室家人都能住下,还给青梅余出一间朝阳的书房。
赵五荷在四合院陪着奶奶,青梅和顾轻舟带人把014的行李收拾过来。
青梅回到部队,首先记得要把借图书馆的书还回去。还把自己的多余的教材抱过去,响应部队号召,捐赠书籍让知识传递下去。
“名字登记。”在图书馆里工作的依旧是汪川兴,他不改本性,仍是懒散模样。
“一共捐赠五本教材和两本笔记。”青梅把书摞在桌子上,后面排队的同志们看到是难得弄到手的高考资料,拥挤着排队。
汪川兴不耐烦地与后面人说了几句:“都不要挤,这些书还要入库检查,今天肯定借不到。”
说完他瞥着唇角,瞅着青梅登记,忽然说:“听说你考上北燕啦?”
青梅的字娟秀工整,写完后抬头说:“对。”
她不想跟汪川兴多做交谈,拍拍手边另一本《红场之歌》说:“这是张娟同志的书,我替她还。麻烦你登记一下。还有这里是她的借阅证需要注销。”
汪川兴重新坐下来办事,若无其事地说:“她怎么不来?回老家了?”
青梅说:“她考上医学院,去学校了。”
汪川兴像是受到刺激,倏地抬头瞪大眼睛说:“考上医学院,就她?”
青梅说:“张娟同志成绩优秀,考上也是理所应当的。”
汪川兴屏住呼吸,半晌促狭地说:“八成是今年题目简单。”
青梅似笑非笑地说:“题目再简单,也没你头脑简单呀*。”
“你!”汪川兴猛拍桌子,刚站起来想到青梅的身份,又重新坐下来唰唰几笔划掉张娟的名字:“走吧走吧。”
青梅迈出图书馆大门,回头看过去。
坐在书桌后面的汪川兴出神般望着他曾与小娟比赛做题的方向。
回到家,顾轻舟已经提着行李往车上搬。
媳妇和儿子要住到外面,他自然不舍。但也没别的办法。
“回头我放假过去找你们。”顾轻舟一边开车往大院外去,一边说:“平时不忙我也过去看你。”
青梅歪着头看他轮廓俊朗的侧脸,伸出手背摩挲了下。
顾轻舟遇到红绿灯停下来,抓过她的手吻了吻掌心,具是眷恋与不舍。
到了小四合院,一家人加上阿威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了温锅饭。
*
开学前两天。
“经理、售票处、会计、仓库、保安”青梅晚上躺在顾轻舟怀里,掰着手指头算:“至少得十五到二十人。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顾轻舟说:“人手这方面你不需要操心。我手下有不少退伍老兵,都是信得过的人。可以借这个机会给他们安排工作。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这样安排。”
“我当然信得过你手下的战士。”青梅枕在顾轻舟的颈窝里蹭了蹭,闷声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挣钱呢,要是发不出来工资怎么办?”
顾轻舟失笑道:“不会发不出来,我对你的眼光有信心。”
青梅抱着他的手臂,回到枕头上望着天花板:“那我就当我的甩手掌柜了。”
“大事还得听你的。”
“等小燕毕业我就轻松了。”青梅顿时觉得小燕的选择无比正确。
顾轻舟的手臂贴着娇软的身体让他心猿意马,他脑子里飞快地算了算日子,最后放弃般闭上眼,轻轻探口气。
夜深露重,槐树渐黄的枯叶随着晚风舞落。
顾轻舟感受到身边轻浅的呼吸,转头看着已经睡着的小妻子。他凑过去,偷偷闻了闻她的颈窝,奶香味刺激的他咽了咽吐沫。
借着窗外月色,看到朦胧曲线。生完孩子后,越发妩媚动人。他越看越舍不得挪开眼,激的顾轻舟血往上涌。
最后实在睡不着,轻手轻脚起来,到卫生间冲了个冷水澡。
*
十月五日,是北燕开学日。
青梅到了学校还以为马上要进行军训,开学典礼时接到通知,军训改到下学年暑假。
这消息一时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社会学专业主要有社会研究、社会心理学、中外社会思想史等。大一以理论为主,相对比较轻松。
青梅办理走读,但学校如今学生不多,教务处老师还是给她分配了午休的宿舍。
饶是月子里养的好,她走在林荫路上,还是歇了歇。
幸好没拒绝顾轻舟来接她,她自己走回去至少得半小时。
“同学,你是迷路了嘛?”
一位剃着平头,身高与青梅相似的矮个男同志站在青梅面前,收敛被美貌冲击过的表情,努力展示自己道:“学校虽大,但我报名那天就住进来了,这里没我不知道的地方。”
青梅昂头看着白衬衫黑裤子解放鞋的男同志,心想,被赵五荷女士说中了,到了学校的确要注意男女分寸。她不向山去,山自己向她来呀。
而且学校里男女之间的感情传播的最快,说不定被谁见到就在背后蛐蛐了。
“不用了,我直接回女生宿舍。”她抱起手旁的专业书籍,准备离开。
“我叫吴丹,瞧你的课本应该也是大一新生吧?”吴丹操着一口不土不洋的京片子说:“我跟你一个班,你可能没注意,我是你同学。”
青梅微笑着跟他点点头说:“你好,吴丹同志。我要回宿舍了,下次见。”
吴丹眼见着一见钟情的姑娘要离开,他加快脚步想要跟上去,转念想着还是不要唐突了美人,也就不甘心的停住脚步。
青梅来到女生宿舍二号楼,宿舍里已经有两位同学在收拾床褥。
青梅的床是靠窗户边的下铺,床褥一早上已经送过来收拾好了,她便把课本放在书桌上,打算一本本写上自己的名字。
先到的两位同学应该已经相互介绍过自己,看到青梅过来,见她穿着打扮洋气漂亮,样式都是商业大楼里难得见到的,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在她们的印象里,漂亮又成绩好的姑娘总会有种傲气在。
青梅率先站起来,走上前,站在她们面前伸出手和气甜美地说:“我叫青梅,家是星海大王县东河村人,你们好呀。”
戴着厚眼镜片,皮肤略黑短头发露出耳朵的女同学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我叫田甜,是隔壁市红中县的。我在报名处见到过你,你很漂亮,很高兴能跟你一个宿舍。”
她人长得敦实朴素,说话也诚恳,几乎是一瞬间获得青梅的好感。
“你好,我叫周美香,乡菱市人,和你一样很美很香的美香!”周美香比青梅高半头,丹凤眼高鼻梁,很秀气的姑娘。
对比田甜小麦色的皮肤,她皮肤白皙没多大血色。青梅看她桌面上放着几罐药瓶,应当是身体不大好。
青梅正要跟她们多聊几句,外面传来嗤笑声:“真是什么人都能巴结。还很美很香,要巴结人能不能多学点文化再夸啊?”
周美香也不是普通的小病鸡,马上反驳道:“宁雯婷,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攀附关系吗?我们只是正常介绍,谁像你,看到我们只是普通的学生,忙跑到别处去跟领导的儿子打成一片。”
宁雯婷丝毫不为她的话动摇,仿佛没听到。她皮笑肉不笑地往屋里走。
她进到宿舍绕过并在一起的四张书桌,单手撑在桌面上下扫视着刚到的青梅:“你这身衣服不是商场买的吧?我怎么瞧着像是你自个儿做的呢?挺省钱的吧?”
若是别人这么说,青梅会觉得对方在称赞她的手艺,对宁雯婷来说,那肯定不是好话。
青梅平静地说:“跟你没关系。”
“哟,自己缝的衣服就自己缝呗,有什么好丢人的。”
宁雯婷继续阴阳青梅。她精心打扮到学校,还以为自己能成为一枝独秀,谁能想着被一个叫做青梅的村妞艳压一头。
男同学们还没见到青梅,就把她奉为班花。甚至有的见过青梅一眼,非要说她有资格当校花。
“我们都是劳动人民的子弟,我不认为劳动可耻。”
青梅身上的衬衫和长裤,是小燕和赵小杏俩人分别做给她的开学礼。都是按照她的尺寸,用细棉布做的最好的版型。
宁雯婷嗤笑一声,说了声:“真装。”
她爬到上铺,把自己私藏的口红拿出来,对着镜子涂着红嘴唇。
周美香冲过去说:“都是一个宿舍的,有你这么搅合的吗?”
青梅不欲进校第一天与人发生争执,拉着周美香的手说:“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搭理她。”
田甜只当青梅人长得好看,性子软弱不想吵架。
她站在青梅跟前挡住宁雯婷的视线,直到宁雯婷拿着饭盒,踩着黑色坡跟的潮流皮鞋,踢沓着出了宿舍。
“咱们一起去食堂看看?你们换了饭票了吗?”田甜找个话题。
青梅从绣着风雨兰的布钱包里拿出饭票说:“我有。”
周美香蹲下来翻找皮箱里的饭票说:“等等,我记得我哥帮我放在里面了。”
周美香翻箱倒柜找了十来分钟。
等待的时候,隔壁宿舍田甜的老乡过来找田甜说:“咦,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不去提前报名沈教授的课吗?听说是苏联共产学院回来的优秀教授,名额很紧俏的。下学期人家就要回苏联啦。”
“天,那可不能错过。”田甜诧异地说:“现在报名?没人通知我们啊。”
老乡说:“怎么没通知,我亲眼见我们班长跟你们班的涂红嘴唇的说啦,她还跟其他宿舍的人商量着课堂上要照应着呢。”
田甜热爱学习,闻言喊着周美香说:“别找了,咱们赶紧去报课!那个宁雯婷真不干好事,我说她怎么回来一下就走了!”
那可是苏联赫赫有名的共产学院教授,过这村没这店。应当是星海分校新落成,特意请来镇校的!
青梅急促地往外走,忍不住腹诽,这个红嘴鸥,真不是好人。
第64章
青梅与她俩火急火燎赶到教学楼,然而已经去晚了,沈教授十分钟之前离开教室。
“这次只有三十名同学报上课,不知道沈教授看到咱们这么些没报上名的能不能宽限些名额出来。”
田甜喜欢学习,是正儿八经的文艺青年。知道沈教授是苏联共产学院教授身份,懊恼不已。在心里骂死宁雯婷了。
走廊上有不少逗留的同学,都在赞美沈教授气质儒雅非凡,青梅还以为对方是位男教师。
后来又说起她的卷发和口红,还有四十多岁已经保养得当的身材,这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沈教授是位女同志。
宁雯婷成功抢得先机,报上小班课程。美滋滋地凑到吴丹身边,想要约着他一起过来听课。
然而吴丹的眼睛落在不远处青梅身上,挪都挪不动。
宁雯婷本是心高气傲的人,刚在宿舍外面听到青梅是东河村人,不屑地说:“你看她不知道过来学习还是找对象,衣服腰收的那么紧,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腰细。头发肯定提前用鸡蛋清敷过,要不然怎么会又黑又亮。要我说真是个穷讲究人。不过是个村妞,讲究给谁看?”
“我倒不觉得她土气,她的举止和谈吐都上得了台面,跟一般的农村姑娘不一样。”
吴丹见青梅要离开,想要快步过去约她一起上课。
宁雯婷不着痕迹地挡了他一下,让他错过和青梅搭讪的机会。
吴丹重重地叹口气,看向宁雯婷说:“小婷,我觉得以你的条件找什么样的都可以,何必在我一个树上吊死呢?”
宁雯婷心想,别人家的亲戚也不是当领导的啊。
吴丹跟宁雯婷好声好气地说:“我感觉青梅同志不应该那么简单。我听人家说,她报道的时候坐着军车来的。大家都说她是部队首长家的千金,只不过为人低调了些。你既然跟她一个宿舍,好好收敛你的脾气,免得踢到铁板别怪老同学没提醒你。”
宁雯婷知道吴丹家里有关系,想必消息是准确的。她疑惑地说:“那为什么她说她是东河村的?”
吴丹说:“人家低调。你要是长得那么漂亮,还有背景,肯定比她还要低调。绝对不会现在到处咋咋呼呼。”
宁雯婷哑然,想起瞒而不告报课的事,当即转身下楼,往校园学生商业社去。
她挑了品相最好的一挂香蕉,午饭也没吃,回到宿舍内心忐忑地等青梅回来。
她换上拖鞋,不由自主地来到青梅床铺前,细细打量一遍,惊觉吴丹的话是正确的。
青梅选择的被褥床单的颜色淡雅,乍一看并不打眼。仔细看去,被褥床单都是新织的细棉布,比起宿舍其他人的劳动布好上不止一星半点。上边没有接缝,想必买的是最贵的大匹棉料,整张做成的被面和床单。
宁雯婷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出身,她家再宠爱她,布票也拮据,过来带的被褥免不了在内侧偷偷打了两个补丁。
像是田甜和周美香的补丁更是在被面上大大咧咧的摆着。
宁雯婷鬼使神差地来转到青梅床边挂着的布袋前。
只要轻轻勾开,便能看到里面的放着市面上最贵的奶粉品牌——山城奶粉。另外还放着一包充饥的钙奶饼干。
宁雯婷听到走廊上有动静,慌忙坐到书桌边,装模作样地掏出课本翻了几页。
青梅在学生食堂简单吃了些饭菜,觉得乏味寡淡。凑合吃了两口,打算回去吃钙奶饼干,再冲点奶粉,把下午的班级会应付过去。
她实在想上沈教授的课,回来的路上还跟她们商量,要不要咨询一下沈教授下回还什么时候开课。
至于宁雯婷,青梅打算好好的呲巴呲巴她。
周美香也是这样想的,她身体不好打不过人,阴阳人可是在行的!
跟在气呼呼的两人身后,田甜也是一肚子气。
那可是归国沈教授的课,过这村没这店,同学一场,至于这样给人使绊子的吗?
青梅打好腹稿,进到宿舍,见到宁雯婷在现场,刚准备张嘴,对方已经奔到她面前深深地鞠躬道:“对不起青梅同学,我一时忘记老师的交代害你没能报上沈教授的课,是我的错!这是给你买的道歉水果,还请你收下。”
现场顿时寂静一片。
红嘴鸥吃错药了吧?
青梅怔愣了下,背后田甜咳嗽了声。青梅慢悠悠地放下挽起的衣袖说:“真不是有意的?”
话虽然这么说,青梅心中有答案。
碍于大家初来乍到第一天,还是以和为贵,既然宁雯婷愿意道歉,她也愿意给个台阶。以后大学四年,还是一间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想给自己找晦气。
宁雯婷亲热地拉着青梅的手,恨不得当场跟青梅当亲姐妹:“当然是无意的。中午那阵我多有得罪,你别跟我生气啊。快来吃香蕉,一挂香蕉可贵了呢啊,其实对你也不贵,你应该经常吃的。”
青砖院果树不少,独独少了香蕉树。香蕉南方水果,不好保存,对于常见的苹果橘子而言,其实吃的算少的。
田甜在青梅身后幽幽地说:“可是我们仨都没办法上沈教授的课了。”
周美香蹙眉坐在床边,打量着翻脸巨变的宁雯婷出言讽刺道:“这是又从哪里得的小道消息了?咱们青梅长了三头六臂让你这样巴结?”
周美香跟宁雯婷在同一个高考学习班上过课,见识过她的嘴脸。短短三个月,宁雯婷可算是把人性展露在周美香面前,光是班上仅有的十一个人,宁雯婷都能分出三六九等。
田甜推了推眼镜,坐在周美香边上拍拍她的手说:“宁雯婷同志既然跟咱们道歉,咱们就先原谅她吧。要是再有下次,再骂她也不迟。”
宁雯婷不得不同意这个办法:“对啊。”
周美香冷笑着说:“她的道歉水果都是给青梅买的,咱们算什么啊。我想跟青梅交朋友,做好朋友,可没想着跟巴结攀附的人做朋友。她即便不给我道歉,也没关系,反正她的眼里没有我,我的眼里也没有她。”
青梅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
周美香嘴巴虽然刁,但还是拎得清,并没有因为宁雯婷把水果单独给自己而生气。
青梅转而想着,宁雯难道是故意这样,想要破坏她们的友谊?
虽然不怎么能吃到香蕉,对于青梅来说也是个可有可无的水果。她爱吃的水果家中都有种,谁家缺这一口,青梅也是不缺的。
宁雯婷看青梅不拿香蕉,忍着心疼掰下两根香蕉塞到周美香手里,巴巴地说:“我光顾着瞅着青梅说话,谁让她又美又香呢,是我不周到,你吃。”
说着又给田甜拿了两根香蕉,剩下的一股脑塞到青梅怀里。
青梅接过香蕉放在桌面上,不欲跟她浪费时间,也没吃香蕉,拿起暖壶给自己冲了杯香浓的牛奶。
她大方地跟大家说:“奶罐放桌面上,谁要喝自己舀。”
周美香特给面子,放下香蕉不吃,端着自己的搪瓷杯过来说:“这奶味道跟你身上味道好像,香甜香甜的,我嘴馋忍不住真的要喝上一杯了。”
青梅把奶罐往她面前推了推,又掏出钙奶饼干放在桌子上,随便大家吃。
宁雯婷见她如此大方,更加笃定她是大院领导子弟。抿着唇坐了回去,欣喜地想,多亏道歉了,要不然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她惯是以己度人,这样想也不出奇。
下午去过班上后,第一天结束。
知道青梅是走读,周美香和田甜相约去吃饭,然后逛校园。
青梅则在学校门口等顾轻舟。
还以为要多等片刻,刚出大门见到顾轻舟骑着二八大杠,修长有力的大腿杵在地上。引得放学的女同学纷纷侧目!
他在家里收拾院子干到一半接人,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灰外套,里头军背心也是旧的。他对穿着不讲究,干净利落就行。
他远远见着小妻子出校门,推着自行车过去,拍了拍后座。
青梅坐上去以后,顺着离校的人群推了一会儿才蹬上自行车。
“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错。校园一切都是新盖的,用起来很舒服。”
“同学相处呢?”
“交到两位同宿舍的朋友,一个叫周美香,一个叫田甜。”
青梅在街上不好大咧咧地搂着顾轻舟的腰,转到杂院北巷,自行车进到巷口里头,她才单手怀着顾轻舟的腰,将头靠了上去。
杂院北巷有居民居住,原先都是渔村改建。
小四合院在杂院北巷端头,出了巷子往前二百米的地方。
小四合院修缮前也是杂院街道范围,只是后来住的人少了,独留这么一栋,也就并在杂院街道里。
杂院街住户不少,有三百多户人。基本上都在渔场、养殖场干活。家家户户门口的地面都用大蛤蜊壳当做地砖扣着。整齐又美观。
杂院街的房子也是四合院分隔出来的,环境算不上太拥挤,但也好不上哪里去。原先算是市里贫困人口聚集地。
街道上卖的海产品也比市里面品种多,赵五荷今天买到一条大刀鱼,正在家里红烧呢。
顾轻舟特意带青梅穿过杂院,以后青梅要自己骑自行车上下学,得知道小路怎么走。
他们顺着杂院的窄路骑进去,没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消失在狭窄的夹道里。
宁雯婷怒不可恕地回到宿舍里,她一把抢过田甜剥好准备吃的香蕉,又将桌面上所有的香蕉全部收起来。
十月的天,她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
“一个住杂院还敢跟我端架子。臭不要脸。还以为真是大院子弟,谁家有钱有势的住到那种又脏又臭的穷鬼街道去。”
宁雯婷发疯似得埋怨吴丹,心想着一定是吴丹怕她欺负青梅,故意这样说的,好让自己对青梅好些。
要知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虽然只是吴丹单方面对青梅有好感,这也足以让追求吴丹两年多的宁雯婷气不打一处来。
她赌气地坐下,将皮鞋踢到宿舍中间。又看着鞋跟上的泥,和差点崴着的脚,对自己倍感疼惜。
她抬头看着桌面上放着的奶粉罐和钙奶饼干,还有青梅床上上好的用品,真不知道她的好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宁雯婷,你发什么疯?”
周美香从外面洗澡回来,抱着盆重重地放在一旁,把宁雯婷的皮鞋踢到对方面前说:“回头再不放好我就给你扔了。”
宁雯婷阴阳怪气地笑了下,看周美香身后还有其他同学,应该是商议社团的事。
她趁着人多,特意提起青梅说:“我听人说过青梅在的东河村本就不怎么富裕,今天放学我还亲眼所见青梅坐着一个男人的自行车后面,跟人家很亲密不说,还一起拐进不远的杂院街里头。她既然出身不富裕,住的也不是好地方,你们说,她拿来那么多钱票,穿那好的衣服,睡这么好的床褥?”
她站起来,把桌面上摆着的奶粉罐和钙奶饼干举起来,让门口其他同学看到:“还特别大方地把五元钱一罐的山城奶粉放在外面随便我们喝,她的钱到底是哪来的啊?”
周美香身后一位小眼镜说:“住杂院?可是她穿着打扮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啊?”
宁雯婷说:“对呀,她年纪轻轻哪里来的钱,谁给的啊?”
周美香听不下去,走向门口把别的宿舍的同学赶到外面:“去去去,你们别乱想,青梅同学为人正直热情,根本不可能用歪门邪道的手段挣钱,你们别被她误导了。”
痴迷手中课本的田甜也放下书说:“就是,好不容易考上大学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好吗?今天开学第一天,你们就要在背后说别的女同学吗?”
小眼镜也看不惯青梅的做派,一到学校来,男同学的眼睛都盯着她,谁知道她来学校是学习还是找对象的。
“我认识一个二年级的学长,他原来在东河村当过知青,我去问问她的底细。”
小眼睛乐此不疲地跟在场女同学们说:“要是真有品德败坏的同学,咱们要一起抵制她入学!”
宁雯婷装模作样地拿起两根香蕉,塞给小眼镜说:“那你把香蕉拿着,咱们是讲究人,找人家打听消息也不能空手去呀。”
小眼镜也不客气,拿着香蕉看了眼说:“真新鲜,挺贵的吧?”
宁雯婷肉疼归肉疼,表面上装作无所谓地说:“要不了几个钱,你乐意吃我再给你两根。”
这本是客套话,小眼镜不知性子太耿直,还是故意想占便宜,直接跟宁雯婷伸手说:“那再给我拿四根吧,我宿舍四个人两根香蕉也不好分。”
宁雯婷唇角抽动,走到床边掀开蚊帐拿出香蕉,面无表情地塞给小眼镜说:“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免得小眼镜诓她。
小眼镜无所谓,带着宁雯婷往二年级宿舍去。
“青梅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被叫出来的男同学蹲在路牙子上,吃着香蕉琢磨来琢磨去,一拍脑门说:“你们等等。”
他回宿舍把写生本拿出来,翻到最前边说:“是不是她?”
宁雯婷飞快地点头说:“就是她,她真是东河村的人?”
对方叫周安武,长得国字大方脸,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挺喜欢搞艺术的。他把铅笔画端详了片刻说:“她居然也考上北燕大学了?这可是个名人啊。我走的早,也不知道她改嫁没有。”
“改嫁?”宁雯婷心急地说:“你快说啊,她家什么底细?”
周安武说:“她人长得水灵,命却不好。嫁了个丈夫新婚夜死了,结婚第一天当起小寡妇。也别说我背后说她闲话啊,她是十里八乡出名的漂亮寡妇。要是真能考上大学,我挺替她高兴的。哎。我还记得她日子过的多苦,她婆家把她当做牲口用呢。”
宁雯婷发自肺腑地喜悦,她急迫地说:“也就是她很穷?那她娘家人呢?”
周安武看她表情,不悦地说:“你们是她真朋友还是假朋友?”
小眼镜推了推镜框说:“我是班上学委,这也是替辅导员了解每位同学的个人情况。”
周安武重新剥开香蕉咬了口说:“她娘家不管她。剩下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们还是问她吧。”
看周安武不愿意再详细说下去,宁雯婷也没不高兴。她得到想要的答案。
吴丹原来是真的诓她,而且青梅的身份居然是个寡妇!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遭,幸灾乐祸的同时,也对青梅如今的体面表示好奇。
她跟小眼镜谢过周安武正要离开,谁知有人把周安武的写生本抽走,仔细看了看说:“这位女同志是寡妇?我记得我跟她是一个考场,她当时挺着大肚子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周安武的表弟,同样是大一新生。过来找周安武打乒乓球,正好看到青梅的画像。
他还记得当日惊鸿一瞥下的失望还以为她已经是谁的妻子,怎么其实是个寡妇?
宁雯婷激动的手都在颤抖,她追问他说:“你确定没看错人?她一个寡妇挺着大肚子?”
“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同志少见,我敢说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忘。”
回去的路上,宁雯婷兴高采烈地跟小眼镜说:“还是你的关系靠谱,一下子咱们就把青梅不守妇道的事情戳穿了。”
小眼镜也愤恨地说:“看她今天扭腰摆胯地在前面走,我还以为她没结婚呢。原来不光是寡妇,还是偷偷跟别人生孩子的寡妇。这件事咱们绝对要曝光!”
她如此怨恨青梅不为别的。她成绩第二名,本来想当班长,可辅导员说班上成绩最好的同学来当,成绩最好的人不是别人,是青梅。只能让小眼镜当学习委员。
青梅被辅导员找过去,拒绝了当班长的要求,当时青梅跟辅导员说明了家庭情况,辅导员也没有强求。
可小眼镜已经当了学习委员,当不了班长,把班长的位置让给第三名的的男同志。
她不敢怪辅导员,也不敢跟性子火爆的新班长计较。只能把火气撒到相对看起来软乎的青梅身上。
她们俩在文曲小径上分开。
宁雯婷要去找吴丹,好好质问他。
小眼镜要回班级宿舍,跟其他同学曝光青梅的不检点。
“吴丹,有人找。”
吴丹从宿舍里出来,他想要参加明年的大学生运动会,刚到田径部登记。正要去操场上训练。
“找我做什么?”吴丹提着白色双星运动鞋,穿着蓝边白短裤,脚步不停地往操场上去。
宁雯婷快跑两步跟上他的步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跟你说个事。”
吴丹跟她拉开一步距离,不悦地说:“有什么事等我训练完再说。”
宁雯婷非要跟他并肩走,又往前赶了一步说:“关于青梅的。”
吴丹顿时停住脚步,宁雯婷一下超了过去,又往回走了两步。
“她怎么了?”
宁雯婷不喜地说:“你瞧你一脸关心的样子,以后你接你爸的班,可别这样喜形于色的。”
吴丹不耐烦地说:“什么接班不接班?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哪里轮得到我。你有话快说,她到底怎么了?”
宁雯婷站在路边,伸手拽过麻花辫,手指绕着辫梢用委屈巴巴的语气说:“我还不是想让你看穿她,那样的女人不值得你喜欢。”
吴丹转头就走。
宁雯婷又喊他,他也不回头。
宁雯婷气得原地跺脚:“我听人家说,她其实已经结过婚,还是个寡妇!”
“寡妇?”吴丹陡然停住脚,错愕地转头说:“你听谁说的?”
“就她老家的知青说的。”宁雯婷走过去,没错过吴丹脸上僵硬的表情。
吴丹咽了咽吐沫,嘴硬地说:“谁知道真的假的。别乱传谣言。咱们学校对这方面管的很严格,你别触霉头。”
宁雯婷见他将信将疑,干脆指着周安武的宿舍说:“告诉我消息的人就住在那栋楼里。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过去对质。关键我跟你说的不是寡妇这件事,而是她是寡妇,还偷偷的跟人生孩子了。”
“我都让你别说了!”吴丹气急败坏地说:“你以为这样说我就能信?”
宁雯婷见他死性不改,也恼火:“她大肚子参加高考的样子有人见过,就是咱们同期同学告诉我的!你要是高兴替别人养孩子,你尽管去追求她!”
说完宁雯婷甩着麻花辫走了,独留下吴丹站在原地发愣。
第65章
吴丹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到操场,浑浑噩噩训练完,回到宿舍彻夜难眠。
第二天仅有半天课,青梅上午上完课,没有回宿舍。
她今天要去医院复查,下课后,径直往校门口去。
吴丹追上去,在大门口眼睁睁看着青梅上了一辆军车。
他原可以松口气,当做昨天宁雯婷说的话是谣言。他知道,社会上对于漂亮姑娘总会流传风流韵事。虽然对于青梅的谣言并不算怎么风流。
然而红旗轿车打开车门的瞬间,他真真切切看到一位中年妇女抱着小婴儿送到她的怀里。
吴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下午也没参加训练,直接窝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大学刚开学一个月,班上风言风语不断。
渐渐地这件事情不知道被谁捅到教师当中,辅导员想要控制的时候,事情俨然失控。
“沈教授,你看你这次宣讲的国际政治思想形式与苏□□史大获好评,咱们的同学都希望你能够再加一个班次,让之前没能报上名的同学们也能得到涅瓦河畔的陶冶啊。”
同个办公室的老师是教学管理部门的负责人欧老师。她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沈教授能者多劳,多多给学生们讲学。
然而沈教授如此文雅婉约*的一个人,商量起来真是太难了。
她低头批改着学生们课后作业,用温婉柔和的语气说:“我也想多开些课程,可惜不光学院里要我教学,我还得每周去两次外地党校进行教学。月底还得跟省内先进分子和劳模开展思想交流会。另外郭院长还希望我能够在校刊上多发表关于苏联学习与生活的感悟这些都是我近期的工作内容,着实忙不开呀。”
学院好不容易得到苏联归国的优秀教授,学院上下对沈教授都很客气。
听说苏联共产学院身为苏联四大名校之首,开始说什么也不放人,还希望沈教授加入他们的国籍。
还有小道消息说,沈教授在那边不乏追求者。若不是思乡情重,一般人都会被挽留在苏联不回来了。
要说沈教授的确厉害。
别人都是去往苏联学习镀金的,她是在那边帮人镀金的,其重量级就不用多说了。
欧老师感慨她们年纪差不多,成就却是天差地别。
她深感佩服之余说:“可惜你只能在国内半年,若是再长点,也不至于如此劳累。”
“是啊,可那边也有教学任务。”沈教授笑了笑,继续埋头工作。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沈教授受到特殊关照,只与欧老师两人一个办公室。平时过来找欧老师的人不少,她是教务一把手。
“王老师,有什么事?”欧老师放下笔,站起来请王老师坐。
王老师表情不大好,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说:“这里有封举报信。说是一年级新生里有人出现严重的作风问题,希望学院领导严肃处理。”
“作风问题?”沈老师抬眸。她知道国内对着方面抓的很严格,好奇对方是犯了什么事。
举报信已经被负责举报箱的老师打开过,这件事情涉及到学生个人信息,于是要拿过来问问欧老师。
“‘私生活混乱,有私生子?’”欧老师看到一半,惊讶地说:“这个叫青梅的女同学我记得,长得非常让人惊艳,几乎是过目难忘的地步。”
沈教授哑然。这已经不能用作风问题来形容了吧。放在哪个国家,都是大新闻。
“这对学生而言是很严重的风评,还请欧老师好好调查一下。”
王老师把举报信交给欧老师以后,走到门口,站住脚说:“哎,自古有云,红颜祸水啊。”
沈教授蹙眉道:“王老师,咱们也不能光凭一封举报信就把性质敲定下来吧?万一是片面之词,您这话对于一位刚入校园的女大学生而言,是极大的伤害。”
王老师知道沈教授身份高,特别得到学院领导们的重视。
他讪讪地笑着说:“这也不是我给定性。你常年在这边办公室,不知道学生当中已经把她奉为北燕校花、第一才女了。还有许多追求她的男同学在明处示好,暗处较量。”
沈教授更觉得这种印象片面了。
她回忆起小班报名那天,似乎真有一位穿着打扮干净素雅的女同学,在人群里光彩夺目,好似耀眼明星。
如果她就是青梅,当时并没有看到她与男同学有亲密接触,甚至一路都跟女同学在一起,刻意与男同学保持友善距离。
她的气质和笑容,让沈教授对她很有好感。
欧老师见沈教授出奇地对青梅言语维护,也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
“人们对美丽的事物都有追求的权利,不能因为她的吸引力,而把她划成邪恶的一边。”
欧老师站起来,走到门边跟王老师说:“咱们当老师的,最忌讳人云亦云,搅和到学生的矛盾之中。这份举报信我会用眼睛看,用心调查,希望王老师也跟其他老师说说,不要在背后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力了。”
“好吧。”王老师见她们都这样说,只好咽下反驳的话离开了。
等他走以后,欧老师笑着问沈老师:“看来你对青梅同学的印象不错。”
沈老师说:“我跟你一样,会用自己的眼睛看。”
她打心底相信,笑容那般明媚富有感染力的姑娘,不可能做出那样龌龊事。
*
十一月十一日。
开学一个多月,青梅尚不知晓自己成为负面风云人物。
昨夜,赵五荷和奶奶双双得了风寒,头晕脑热。这样很容易把顾昭昭传染生病,青梅自己带着顾昭昭睡了一宿。
清早,秋风萧瑟,气温骤降。
赵五荷病恹恹地起来,托付青梅说:“你要不把昭昭带到学校去吧。我跟他爸打个电话,叫他请个人来。”
带孩子上学也不是不可以,青梅听说二年级有两三个当家长的人,都把自己的孩子带上课堂里。有的年纪两三岁,有的十一二岁。
她伸手逗了逗顾昭昭的胖脸蛋,这样快四个月大的小胖子,还是保持吃完睡、睡完吃的节奏,哪怕醒来也是不哭不闹,她一点不担心顾昭昭会影响到课堂秩序。
她想着也应该让周美香和田甜知道自己是个已婚妇女啦,带个孩子过去给她们玩玩!
青梅一左一右挎着两个布包,左边是顾昭昭的尿片、衣服,右边是她的课本。
她穿着淡蓝色秋装外套,扎了个高高的独麻花辫,抱着儿子穿过杂院北巷,散步似得往学校去。
进到学校里面,青梅发现路过不少人都在往顾昭昭身上看。
开始青梅觉得是自家孩子招人稀罕,后来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头两日周美香和田甜约她到外面吃饭,说有事情要问她。青梅惦记回家喂顾昭昭没有去。她们俩欲言又止,现在青梅想想总算感觉不对了。
走到饺子楼即教职楼下面,从这里有穿到孔子楼的近路,走到半路听到一个陌生好听的女同志叫她的名字。
“青梅同学?”沈教授怀抱着教案,惊诧地望着顾昭昭:“这是你的弟弟?”
青梅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沈教授,甜甜地笑着说:“沈教授早上好,这是我儿子顾昭昭。您看看,冲您笑呢。”
顾昭昭很少跟外人互动,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伸着小肉手非要抓沈教授。
沈教授走近看到浓眉大眼的胖小子,顿时心底燃起一股亲近喜悦的情绪,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了握孩子的小手。
青梅正好抱累了,自然而然地把顾昭昭送到沈教授怀里,趁机歇歇。
“”沈教授哪想到孩子妈如此大方,赶紧抱紧顾昭昭,低头看着他。
她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的眉眼漂亮熟悉,与她记忆深处的女婴重叠在一起。
她不由得看向青梅,青梅鬓角有薄汗,用手扇着风,笑盈盈地回视过去:“他叫顾达昭,小名昭昭。马上四个月啦。”
“昭昭明月照长空。嗯,明亮清澈、未来无限。真是个好名字。”
沈教授拉回思绪,满目慈爱地看着顾昭昭说:“真沉啊,小昭昭得有二十斤了吧?”
青梅前几日带顾昭昭体检称过,没替小胖子隐瞒:“都二十三斤啦。”
沈教授闻言又笑了:“这孩子跟我有眼缘,我越看越喜欢。这么大的孩子长得都差不多,但你儿子长得太出色了。看眉眼应该是像你。”
当了妈的人真心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青梅也不免俗,忍着欣喜说:“我只希望他全手全脚,健健康康长大。”
沈教授笑着说:“这就巧啦,我当时生下我女儿也是这样想。不缺胳膊少腿,一生健康,我就知足了。”
说完她心揪了起来。
她女儿病逝时,也四个月大。要是自己能再次抱着她,肯定也是沉甸甸的。
沈教授心里难过,把顾昭昭送还给青梅。
青梅抱着顾昭昭,看儿子乐得咯咯笑,忍不住端起手臂亲了亲脸蛋。
沈教授见她丝毫没有隐瞒“私生子”的架势,对应着寡妇的传闻,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带孩子来学校啦?孩子爸爸忙?”
青梅哪里知道沈教授在套话呀,她还满肚子盘算着问问沈教授什么时候再开课呢,还让她提前有个准备。
她照实说:“他爸爸是军人,就在咱们014部队。我们一个礼拜才能见一两次面。”
军人?
军人好啊。
沈教授不由得按住胸口,她就知道,青梅绝对不会是传闻中有作风问题的姑娘!
她又问:“那婆婆呢?”
青梅说:“我妈生病了呗,奶奶也被传染。家里要请人消毒,我只能把孩子带到学校来了。我妈还担心我带不好孩子,她真是多虑了。”
那声“我妈”把沈教授的心叫的一颤。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替青梅话语里隐藏不住的娇惯语气感到高兴。
婆媳关系好的人,才会在背后也继续叫“妈”。要是关系不怎么样的,不外乎一声“我婆婆”。
又是军嫂,又跟婆婆关系好,沈教授替青梅感到高兴。
她走上前,从兜里掏出一根苏联产的维埃钢笔,放在顾昭昭的小肉手里:“这就当做孩子的见面礼吧。”
这沈教授也太讲究了吧。
青梅无以回报,只能举起顾昭昭的小胖手跟沈教授摆了摆:“谢谢沈教授呀!”
说完话,沈教授看眼手表,快到上课时间。
她干脆陪着青梅一路往孔子楼去。
青梅在二楼和沈教授分开走,进到教室里。
她班上一共有四十二名同学。
本是课前吵吵嚷嚷的,在她进来后,大家全都噤声。
青梅抱着顾昭昭坐到靠窗户的后排,周美香和田甜飞快跑过来。周美香低声说:“你怎么还把孩子带到学校来了!”
田甜不动声色地挡在青梅和顾昭昭前面,阻挡住别人的视线。
青梅蹙眉说:“别人能带我怎么不能带?”
周美香替青梅着急,她口不择言地说:“那人家孩子有户口,你的有吗?”
户口?
难不成班上奇怪的气氛是因为顾昭昭引起的?
青梅瞬间了悟,把腿上打着哈欠要睡觉的顾昭昭颠了颠说:“怎么没有?别听乱七八糟的话,我们顾昭昭有名有姓。”
田甜绕到青梅旁边的座位坐下,青梅既然不去吃饭,她只能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把传闻跟青梅简单说了说。
这跟青梅料想的差不得,她失笑道:“真够闲得慌,全是扯淡。”
田甜说:“那跟你关系亲密的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他爸吧?”
青梅说:“那还能是谁啊。”
周美香大大地吁出一口气,刚想替青梅高兴,就听田甜说:“可有人说你坐在红旗轿车上抱着孩子。”
青梅莫名其妙地说:“对啊,那是他爸部队的车。”
田甜也见过骑着骑行车,不怎么打扮的背影,着实想不到对方能有辆红旗车代步,那得是多大的领导啊。
青梅轻轻拍着顾昭昭,跟她们解释说:“我跟他爸是军婚,一个礼拜见得不多。小轿车是来接我上部队的。哎,以后我让他穿着军装过来一趟,什么谣言都止住了。”
青梅反正想的很乐观,人正不怕影子斜。
半天的课程结束,青梅估摸着顾轻舟找的人应该到四合院了。于是中午没回宿舍,打算把顾昭昭送回家去。
她刚从楼上下来,见到吴丹站在路灯下面幽幽地看着她。眼眶黑青,不知道熬了几天没睡觉。
青梅打算抱着顾昭昭从他身边绕过去,吴丹忽然叫住青梅说:“你等等。”
青梅转头说:“有什么事?我时间有点紧,不重要的话等下午再说。”
吴丹望着传闻中的小胖子,长得的确好看,可他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青梅见他围着绕了几圈,欲言又止,面如便秘,忍不住说:“有事就快说,没事我就走了。”
吴丹忙拦着青梅,他前后看了看,不见有人,放心大胆地说:“这孩子哪来的?”
青梅不高兴地说:“你哪来的他就哪来的。”
吴丹想要伸手逗逗顾昭昭,被青梅躲过去。
吴丹叹口气,用一种沉重的口吻说:“我考虑了许多天,最后还是放不下你。有孩子就有孩子吧,我愿意当孩子的便宜爹。只要你乐意,我马上对外面人说孩子是我的。回头我把我家户口偷出来,咱们尽快把结婚证办下来,让孩子早点上户口,不能再当黑户了。”
青梅觉得自己当了妈妈以后,慈爱了许多,不然现在肯定一个大耳光抽过去。
她沉下脸说:“吴丹!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我跟你绝对没可能。我有我的爱人,我们感情非常好。你要是想当救世主,我不拦你,只希望你能离我越远越好!”
吴丹见自己如此放下身段,青梅一而再地拒绝。
他面子上挂不住,黑着脸说:“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做的丑事?我是真的爱你,不嫌弃你。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看关键时候有谁像我一样站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后果多严重?有人告到校领导去,说你作风有问题,要让你退学!”
青梅抱着顾昭昭远离他几步,嗤笑着说:“流言蜚语我不是没经历过,更严重的我都遭过。几句没谱的话就想要我屈服,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你既然听不懂人话,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你记住,孩子的爸爸是个伟大的人,我绝对不会背叛他。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容易被谣言误导的人,才需要让人同情空荡荡的脑子!”
青梅一丝余地都不留,抱着顾昭昭气呼呼地往校门口走去。
吴丹被她讽刺的心疼,眼睁睁看着她出了校门。
校门口再次出现那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可以看出她非常高兴,抱着顾昭昭跑了几步。
男人轮廓英俊,看不清表情,接过孩子和青梅并肩离开。
吴丹顿时觉得青梅带的孩子是那个男人的。
可他是骑自行车,那个开红旗车的又是谁?
吴丹对比他与顾轻舟的身高和体格,不由得再次感伤。
如今人们把矮个子的男人叫做三级残废
要是那个男人还有工作,更比他从父母要钱强得多。
吴丹落寞地往回走,想着过些天他妈过来看他,还要把远房舅舅约上跟他一起吃饭。也许看到他舅舅是部队首长,有社会地位,青梅会转变心意也说不定。
吴丹回去的路上又在盘算着如何跟青梅道歉。
他刚才的话的确刻薄,对于处于不利环境中的女性而言有趁火打劫的意味。
要是青梅能接受他的道歉,他想再约青梅一起跟他远房舅舅、母亲一起吃饭,感受到他的重视,知道他的认真,说不准青梅真能接受他的追求
沈教授放学后没有回到教职宿舍,她午休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她的女儿在对她叫“妈”。醒来以后,泪流满面。
她不愿回国也有不愿意面对过去的意思。
她左思右想,还是想要去女儿的坟前看望一眼。
下班后,她按照记忆,来到商业大楼不远的街道外。她寻着街道走往曾经的家,心里百味杂陈。
郝泛正在家里做晚饭,厨房窗户打开,透着油烟。
做好的饭桌上摆着一盘小白菜、一盘青椒肉丝。他正在做西红柿鸡蛋。
他的“好”女婿晚上要回来喝酒吃饭,他不得已把换了半斤瘦肉,炒完西红柿鸡蛋,他还得给人家做道糖醋里脊。
不做也行,客厅里的家具被毁之殆尽,仅有的木桌再被砸了而已。
不大会儿功夫,钟安华回来了。
她最近去塑料厂挑废塑料,被污染过的废塑料,烧的她掌心纹路都快没了。零散工一个月能挣八块钱,她得用这个钱给孩子买奶粉。
回到家,钟安华先到卧室看孩子。她女儿被围在蚊帐里,发着低烧。
她关上门,想了想又锁上。想着待会要见到姓贾的,她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她丈夫找了份工作,去三天回来休三天,听说是给船厂除船底海洋生物的。反正也是临时工,挣不到大钱。
她妈在菜场里帮忙买菜,偶尔捡些菜叶子回来。一个月十元钱,挣到钱就被姓贾的搜走,一分存款都没有了。
如今家里的钱都归她丈夫管着,家里老的少的要花钱都得跟他伸手。他不在家,谁想买点油盐酱醋都买不成。
听到门被敲响,钟安华飞快地打开卧室门跟郝泛说:“你跟他说我和孩子都感冒了,让他别进来。”
郝泛也怕女婿啊,特别喝多酒,女婿才不管他是不是老丈人,酒菜不合口味,几巴掌赏到脸上。
郝泛扯了扯嘴唇说:“他也得信啊,你跟他说谎不就是找挨打么。”
“反正你就那样说。”钟安华被打怕了,赶紧关上门,躲在屋里抱着孩子瑟瑟发抖。
郝泛打开门,见到一位穿着体面优雅的女士,一眼没认出来。
等到对方冷冰冰地开口,他才恍然发现范淑玲回来了。
他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咽了咽吐沫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回来吗?”
范淑玲,也就是沈教授,冷笑着说:“你以为我想找你吗?你告诉我,我的女儿埋在哪里,我就走。”
郝泛一时没有准备,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来。
范淑玲眯着眼,看着她恨了半辈子的男人问:“你该不会这么心狠,连自己女儿埋在哪里都忘记了吧?”
郝泛让开位置,范淑玲来到客厅。
看着客厅里连个像样的沙发都没有,又冷笑了说:“看来你跟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说吧,女儿埋在哪里?你要是不说,我还当女儿还活着。”
她这话本是个冷笑话,可她看到郝泛的表情,顿时心一沉。
郝泛下意识地捏捏拳头,这是他每次说谎前都要做的小动作。
这些年,他一点都没变。
范淑玲盯着他的嘴,听到他说:“孩子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