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要不是赵小杏拦着,真要去揍人家?”
奶奶坐在炕桌边,胳膊肘撑着炕桌上教训说:“再忍不了,也得等人家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呀。咱们村里别说你们年轻人,上岁数的看她不顺眼的也多,摸黑揍完她都不知道是谁。”
赵五荷在边上说:“谁不说呢。这次有点冲动了啊。下次再有动作需要从长计议,不能当着班里同学的面冲过去打人家。还威胁人家要吃拳头,像话么。”
奶奶说:“她人的确不咋地,咱们也不能跟她学。他们不本分咱们可要本分。”
赵五荷说:“摸黑揍她也是为了让她本分。”
奶奶在炕上砸吧砸吧说:“大概就这些吧。”
顾轻舟站在下面点头说:“行,我都记住了,待会我会转告她。”
赵五荷喊住顾轻舟说:“那你说的婉转点啊,被夜校停课一个礼拜,她面子挂不住。”
顾轻舟笑着说:“正好跟我去部队。”
从炕屋出来,青梅咚咚咚切着黄鸭梨,去部队前她想把秋梨膏熬出来。
小妻子手中的菜刀舞的虎虎生威,切完一堆梨块,往盆里划拉完,抬头说:“批评我啦?”
赵小杏见识到陈巧香的可气,在边上说:“有什么好批评你的。”
顾轻舟顺坡下驴地说:“没批评你,让我告诉你,等她生完孩子,咱奶奶和咱妈一起帮你去收拾她。”
青梅原本垮着小脸,闻言松了松说:“真的?没提我挥拳头的事?”
“说你喂她吃拳头喂对了,下次等她生完孩子再接再厉。”
青梅本来耷拉着肩膀,她要脸,不想被长辈批评。知道她们向着她,顿时有精神了。
“你没骗我吧?”
顾轻舟说:“真的,赵五荷女士还说让我给你买十斤牛肉干。你这么好个闺女让人拿牛肉干馋,她心疼的慌,要我给你买十斤的,没事叼着磨牙。”
青梅歪了歪身子,顾轻舟走过去让她靠着,垂下头帮她按着肩膀说:“我来切吧?”
青梅说:“快完事了,你看罐头瓶干了没有,干了拿进来就行。”
顾轻舟转头去窗台上拿,拿完翘着小尾指低眉顺眼的递给青梅。
青梅看着他受伤的右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都以为他发觉第二性别了。
她在边上干活,顾轻舟拿着一本妇联的孕期手册开始看。
赵五荷从屋里出来,看到他手上的书,乐得不行:“这么快要让我抱大孙女了啊。”
青梅切着梨块说:“你怎么还重女轻男呢。”
赵五荷说:“还不是怨你,你一个顶我俩儿子,我就稀罕闺女不行啊。”
这话说的中听,青梅看向顾轻舟让他自己跟赵五荷解释。
顾轻舟说:“我俩商量过,这个事随缘——”
赵五荷彻底履行了婆婆催娃的义务,对顾轻舟说:“人家黄文弼都有孩子了,你不能不如他。”
青梅把切梨的动静放轻,赵五荷催她儿子就好,别催她就行。
顾轻舟说:“这个事情真急不得。我看这个是有原因的。”他往天上瞅了瞅。
赵五荷琢磨了一下说:“这么复杂呢?影响我抱大胖孙女么?”
顾轻舟说:“不影响,我提前多学学这方面的知识,对你孙女利好。”
“利好就行。”赵五荷知道青梅有难言之隐,前几次天雷打的多厉害,现在不打了她还奇怪来着。
要是能把那家伙处理掉,也是去掉心头大患。
青梅和赵小杏熬着秋梨膏,小燕从外面买棉花回来,她要给奶奶提前做冬被。听说今年冬天比往年还要冷,这些得提前预备着。
顾轻舟白天学完常识,晚上身体力行地跟小妻子表现。
他们睡到客房里,青梅透过窗户,发现今晚的月亮比之前的更大一圈。
青梅眼圈发酸,狠狠地往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顾轻舟嘴上说随缘,可到底男性本能作祟,听不得别人说他在这种事上不如其他男人。
特别是黄文弼,从前跟小妻子有过一腿,虽然没发生过什么,他心眼小,也膈应。
头一次尝过鲜儿不但没解馋,反而更馋。
这是他们第二次,顾轻舟不做人,发狠做人。
像是伏着一匹头狼,一会温和,一会凶猛
夜深人静时,顾家老宅的大门打开了。
好端端的儿子真跟上门女婿似得住在青砖院不回来,赵五荷只能自己行动。
她思前想后认为陈巧香肚子里的孩子与天雷挂钩。
见顾轻舟为此还在学习孕妇知识,赵五荷把家里一些营养品搜罗搜罗,捡几样不打眼的用布包装着送到黄家门口。
此刻黑灯瞎火,赵五荷还对布包拜了拜:“保佑我未来的大孙女啊,利好利好。”
说完,她又摸黑往家里走,差点脚还崴了。
清晨,东河村逐渐有了声响。
集体猪在猪圈里饿了一宿,哼哼唧唧等着饲料。青砖院一百只青年鸡围着鸡窝转圈圈,随时准备争抢第一口鸡食。
赵五荷起床收拾好,照常去青梅家吃饭。
看到赵小杏在后院喂鸡问:“小梅呢?”
赵小杏说:“说是要跟你儿子晨练,俩人跑步去了。”
稀奇。
赵五荷问:“我见自行车还在前院呢。”
赵小杏乐道:“谁家好人跑步用自行车啊。”
赵五荷小声说:“我好儿媳妇就是。”
八成不是跑步,是干别的去了。
约莫半个钟头,青梅和顾轻舟往回走。
出门前,俩人从鸡圈里摸了两只快要出栏的鸡。借着跑步的理由,捆着翅膀扔到黄文弼家门口了。
“你说为什么边上还有个布包?”青梅回来的路上小声问顾轻舟:“难不成真有个给她送吃的二伯?”
顾轻舟觉得布包略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咱们再观察观察。”
青梅说:“只能这样了。”
今天早上吃的东北大饭包。
这个做起来简单,味道醇厚。
青梅在小炉子上,用鸡蛋和大酱翻炒出鸡蛋酱,撒上些细碎的葱花。
赵小杏提前蒸好米饭,把烀好的土豆鸡蛋压碎,放上些青椒、香菜和花生米。与米饭一起抹上鸡蛋酱,用大青菜包好就能吃了。
东河村有一种包饭菜,绿色叶片有小手臂一般大,比起大白菜叶略窄,不容易破,乡亲们都用这种来做大饭包吃。
有的家门口还有紫苏的,愿意往饭包里放。还有的人口味重,会加上大葱大蒜。
青梅捧着大饭包小口小口咬着吃,昨晚上睡的太晚,她有气无力的。
顾轻舟见她低头咬了饭包,不经意间后颈衣领下面,露出一块被他吻过多次的痕迹。等到她抬头,又藏到衣领里了。
他喉结动了动,低头专心吃饭,待会得让小姑娘扎个独辫挡着。
青砖院的早餐吃的简单,可黄文弼家里吃的就丰富多了。
陈巧香被黄大娘称为黄家的功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早上陈巧香站在院子里等着饭吃,一眼看到低矮的院门外面有东西。
“这谁送的啊,红糖、核桃、桂花米糕、钙奶饼干还有商品粮粮票?”
陈巧香兴冲冲地提起布包,忽然听到地上有声音,转头看到两只小母鸡在边上挥着翅膀:“啊!吓死我了,怎么还有鸡啊。”
陈巧香往屋子里喊着:“黄文弼,你二伯又给我送东西来啦。”
黄文弼和黄大娘俩人面面相觑,怎么可能的事啊。
看到陈巧香费劲地提着东西进来,甚至还有两只鸡,俩人吓得不行。
黄大娘不敢让陈巧香吃这些,生怕有人使坏。又不好说根本没有黄二伯这号人,还得哄着陈巧香把孩子生下来。
谁知道陈巧香非要说二伯给她的,不吃就是对她不好。
黄文弼蹲下来把东西翻来覆去检查一遍,跟他娘说:“炖了吧,她馋的厉害。”
一大早上,黄家传来浓郁鲜美的鸡汤味道。隔壁住着的邻居装作上茅房出来闻过好多次。
陈巧香在院子里看的清清楚楚,捂着肚子一脸得意。
谁能知道她绝处逢生呢。
人都说母凭子贵,还真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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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觅开车过来接顾轻舟回部队,看到青梅也上车很高兴。
家中事情有赵五荷主事,还有赵小杏和小燕,青梅不需要多操心。
她带了几身换洗衣服,两双鞋和一些随身用品。顾轻舟告诉她部队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用带。
青梅想想也是,最多住一两个月,倒也不必搬来搬去。
“申请的是临时宿舍,不少探亲的家属也住在那里。”
顾轻舟跟青梅一起坐在后面,低声说:“是个筒子楼,你能习惯吗?要是不习惯,咱们直接住招待所。”
主要这是王师长批的*,知道顾轻舟受伤新婚妻子要看护,特意给了间三楼大开间,有个难得的十来平阳台。
里头家具也给换成没怎么用过的新家具,特别是床
顾轻舟想让青梅来看看他工作成长的地方,也想跟青梅多多独处腻乎一段时间,照顾受伤的尾指倒是次要。
青梅说:“以前破瓦房都住过,筒子楼没事的。左右就住那么一段时间。”
包觅在前面可惜地说:“对啊,要是能长久的住着,按照首长的级别可以分个三室一厅。全家属区找不出五套来。”
顾轻舟不以为意地说:“来日方长。”
青梅抿唇笑了笑。
她盘算着过去以后要买点什么,还得把家属区的地方认清楚。听说部队戒备森严,许多地方不能走错。
最好再让顾轻舟弄点饭票,筒子楼不好做饭的话,她也不稀罕在走廊上跟人家挤在一起烟熏火燎的做。
她可是到后厨去过,那叫一个干净,吃着放心。
包觅开车挺稳当,中间一段路起了浓雾,他慢悠悠地开过去。
到了部队,不需要打招呼,岗亭的人认得驾驶座上的包觅,直接抬杆进去了。
感觉特别丝滑,与青梅上回开拖拉机送土豆,上车下车登记检查,又嘟嘟嘟开了老半天感觉太不一样了。
临时宿舍在家属区靠外面,隔着一道围墙就是百姓们赶集的市集。有一道小门可以通过去,俩位战士站在门两侧把守。
临时宿舍是一栋红砖筒子楼,有六层楼高。还有两栋同样的筒子楼分配给长期随军家属。
筒子楼前面还有平房和矮楼房。
王师长一家便住在矮楼房里,有独立的厨房厕所阳台客厅,一楼还有院子,不像筒子楼就一个开间,得自己隔断。
家属区房屋分配按照工作年限和职务高低排的。筒子楼里住的多数是基层军官。
平房跟筒子楼和矮楼房是单独隔开,划分另一个小区域。住的是部队各部门的非军籍职工。
青梅提着小布口袋站在走廊上,还是有点傻眼。
一条走廊上住着十来户人,窗户外面伸出去的杆子密密麻麻全是晾晒的衣服。
正好是下班时间,自己开火的人不少,说着各地方言倒是挺热闹。
顾轻舟在青梅耳边低声说:“要不住俩月招待所得了。”
青梅咽了咽吐沫说:“别的军嫂可以,我也可以。”
说着前面从开水房提着两暖壶热水的嫂子大着嗓门说:“让一让啊,借过。炒菜的把屁股往里面收收。”
顾轻舟挡着青梅:“小心。”
青梅舔舔唇说:“以后我一定小心行事,不要把话说的太满。”
走廊尽头是给他们分下来的屋子,打开门青梅人还没进去,隔壁住着一位矮瘦的嫂子先探头往里面看。
“唷,你们这屋子不错,还有个大阳台。我们屋子没阳台,窗户还被前面的树遮着,屋里黑漆漆的。你们找谁分配的?”
青梅鸡贼地说:“拿了钥匙就这样,谁知道。”
顾轻舟笑了笑,提着东西先进去了。
青梅随后跟着进去,随手把门掩上了。
嫂子在门口没看到什么,撇撇嘴说:“大白天还关门。”
顾轻舟正好要下去拿东西,打开门听到这话问:“夫妻在家关门犯法?”
嫂子见他没穿军装,脸上也年轻,估摸级别不高,挤着笑说:“这话说的,当然不犯法,你俩干什么都行。”
顾轻舟眉头皱起,身后青梅轻轻推了他一把说:“下去把装衣服的包拿上来,然后咱们去买点东西。”
顾轻舟说:“好。”
青梅等他下去,转头进去找了块抹布,到水房打了水擦家具。
走廊上用小炉子做饭的有五六家,隔壁的嫂子算一户。
脚边放着汽水瓶装的菜籽油,往锅里小心地滴了几滴,不等锅热,将盆里的小白菜倒进去炒。
青梅前脚进屋,后脚顾轻舟上来放东西。顺手把她手里的抹布拿过去,自己抢着把屋里仅有的衣柜、床和桌椅擦了。
青梅站在屋里琢磨着得在床边挂个帘子,可不能一开门就能看到床,万一早上顾轻舟去出早操,她还在床上睡觉多不雅观。
另外镜子和洗脚盆要买,还得买两个暖壶和水桶。
她每天都要洗澡,不然不舒服。洗澡房就在厕所边上,她不愿意去。
哎,刚来这里半个小时她开始想念自己的青砖院了。
不过唯一好的是这里有电,可以点灯听收音机,晚上睡不着还能看看书。
家里的收音机留给奶奶了,青梅还有一张收音机票,是部队干部随礼的。
回头让顾轻舟把收音机票兑了,省的她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无聊。
但是屋里没有灯泡,只有灯座吊在房顶,灯泡还得买一个。
顾轻舟带她先到食堂里吃了晚饭,吃完饭去供销社买了需要的东西回来。
俩人各拿了不少,青梅犹豫半天还是买了个小炉子,回头热点东西还是方便些。
供销社的人帮着提着小炉子,还把煤球一起送过来了。
他们走上三楼,遇上一个年轻姑娘。应该也是刚过来探亲的家属,拿着饭盒要洗碗。
看到青梅来了,对方点点头,客气地笑了下说:“同志,我帮你拿吧。你这边要掉了。”
青梅回头看到自己咯吱窝下面夹着的帆布真的要掉了,赶紧松开手说:“谢谢你啊,我就住在301,我叫青梅,你呢?”
“我叫小娟,我住303。”她笑起来脸上有俩酒窝,眼睛不大,挺有神采。两股麻花辫梳的本本分分,穿着也朴素。
小娟帮着青梅把帆布往屋里送,不巧住在她们中间302开门,刚才那位嫂子见到青梅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往屋里去。
她站在门口跟青梅说:“你到底是年轻媳妇不会过日子,买这么些玩意得花多少钱。男人挣点钱容易么?都是血汗钱,可不能这样乱花。”
青梅觉得好笑,这人管的也太宽了。于是故意问她:“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花钱合适,我跟你学学。”
小娟站在旁边直皱眉。
这位梁嫂子当初也跟她说过这类话,也是赶在她丈夫在边上,说一大通年轻媳妇不会过日子胡乱花钱的话,导致她跟她丈夫晚上当晚吵了一架。
她不想让青梅跟她一样,欢欢喜喜过来,见面就吵架。
可青梅不看她眼色,先搭上话,让她不好再说什么。
小娟侧头看着屋里放东西的俊美男同志,希望对方别听到她们的话。
梁嫂子提高声音说:“首先要花在丈夫身上。他从头到脚都得是舒坦的好面料。咱们自己节省点无所谓,他们出门在外办事需要面子,咱们做女人把自己的里子管好就行。”
青梅认真听着,然后笑嘻嘻地说:“那跟我家不一样,我家好东西都给我从头到脚的穿上。再说他们一年四季都有军装,不需要再额外做衣服,多浪费钱,我一分都舍不得掏呢。”
“就算穿你不帮着讲究,吃喝上也得帮着讲究。”
梁嫂子越发觉得青梅不会过日子,往301屋里瞅一眼,没见人出来,又提高声音说:
“他们当兵不容易,经常出任务,吃不好就不行。在家多吃鸡蛋多吃肉,他们不在家,咱们随便凑合一口,也别下食堂费饭票。你看我,已经吃了五天的小白菜了。要是吃点好的,我心里觉得自己有罪。”
梁嫂子这话说完,在走廊上的媳妇们纷纷停下脚步看过来。
谁家丈夫不出公差,难道不吃小白菜就成了有罪?
也不知道梁嫂子这话敲打谁呢?为了被男人夸奖,拉踩女性?这简直是女人的公敌。
青梅似乎没察觉梁嫂子的敲打,笑盈盈地说:“还是你会过日子呀,我家好吃好喝呢,都紧着我。丈夫舍不得我遭罪。你刚那话早点说好了,我跟你学学吃点小白菜。哎,真怕喇嗓子咽不下去。”
她走到梁嫂子的炉子前,看到里面见不到油腥的小白菜,“啧啧”两声。又说:
“瞧他刚给我换了一个月的饭票,荤菜比素菜都多。还让我把招待所餐厅的菜单拿了一份,要是食堂不合口味,他不在家让我自己去吃。”
梁嫂子察觉有点不对劲儿,怎么成了小媳妇嘚瑟自己日子过的好了。
走廊上洗漱、晒衣服的不少,都听到她和青梅的对话,青梅说话大家都在笑。
这位年轻小媳妇,看来挺厉害的。
梁嫂子上下扫着青梅,看她长得俊俏,打扮也时髦,八成刚结婚不久,琢磨着这时候男人家还有新鲜劲儿,等着过两三年可就不是这样。
她便说:“咱们当军嫂的还是得以他们为主,把他们照顾好了,就是对国、对家有贡献。”
顾轻舟放下东西出来,站在门口挑眉看着青梅。他脸色带着揶揄的神色,可梁嫂子看来,还以为是在质问青梅。
她兴高采烈地说:“男人流血流汗挣的钱,我一分舍不得花。哪里会买乱七八糟的玩意。缺什么少什么,找人借一借就行。整天涂脂抹粉,打扮的花里胡哨,男人不在家,你给谁看啊?”
小娟在边上忍不住说:“梁嫂子,你说这话指桑骂槐呢?”
也有其他年轻媳妇走过来,她们维护青梅,也是维护自己地说:“我们年轻不擦东西,等老了往哪儿擦去?”
梁嫂子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用贤惠的于语气说:“所以说不会过日子,我来教你。岁数大的人,跟你说的话也是为了你好啊。”
青梅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笑了好一阵。
奇葩,太奇葩了。
原来真有自己裹自己小脑,还妄想帮别的妇女裹小脑的人啊。
非要说,那就是五行缺小脚。
“梁嫂子啊。”青梅走过去,拉着她苍老又干燥的手说:“不是我说你,过得也太不是日子了。咱们女人就得对自己好一点。你们看她的脸,干瘪的像是放了三个月的橘子,都抽巴了,四十多岁的人长得像六十岁。”
梁嫂子想要抽回手,被抽动,挣扎着说:“我今年才三十,怎么就四十多?”
“看吧看吧,这就是对自己不好的下场。”
青梅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梁嫂子说:“咱们这里随便一位女同志站在你边上都能把你比下去。别人是红花配绿叶,你啊,绿叶都比不上,就是根小草,懂吗?草!”
顾轻舟抿唇忍着笑。
其他军嫂们苦梁嫂子已久,闻言哈哈大笑,骂得好。
梁嫂子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指着青梅对顾轻舟说:“她刚才是不是在骂人?你听见了?你就是这样管你媳妇的?”
顾轻舟笑着说:“你也许不清楚,我们家是我媳妇当家。”
梁嫂子大吃一惊:“你居然这么惯她?”
青梅诧异地对梁嫂子说:“天呐,你别告诉我你家是男人当家,哎,你怎么能让男人当家呢?”
接着她问小娟:“你家谁当家啊?”
小娟机灵地说:“我啊。”
青梅又往后面看去,那些被梁嫂子挤兑过不会过日子的妇女七嘴八舌地说:“当然是我当家啊。”
“对啊,谁让男人当家啊。妇女能顶半边天,家都当不了,还当什么军嫂。”
“可不是么,我家吃什么喝什么都我说的算,我家那口子屁都不放一个。”
“我不想当家还求着我当家呢。”
青梅转头笑着看向梁嫂子,对方愣在原地,似乎不理解怎么会这样了,这还是她知道的那个世界么?
是她一个人疯了,还是她们全疯了。
青梅走过去,拉着梁嫂子的手怜悯地说:“就算当不了家,你也别成天吃小白菜了,面黄肌瘦的出去说是军嫂,我都嫌丢人。知道你家你做不了主了,啧啧。我们这么多人谁家不能给你夹两口菜啊。你说是不是啊,草儿。”
第42章
青梅说完,四五个年轻军嫂围着梁嫂子开始阴阳怪气。
大家都是过来探亲的,来之前也知道部队里要和睦相处,不能随便得罪人,都要团结友爱。
跟梁嫂子住在这里时间短的不搭理也就算了,有好几个从外省过来探亲,又是坐火车又是坐船,来一趟总是要待个三四个月再走,有的还能住上一年半载。
梁嫂子自持在这当中岁数最大,来的最久,总是给人家上点眼药,硬是把不好的作风带到部队来。
她见青梅面善好看以为是个多好说的话,这才吃了亏。更是没想到青梅对象能那么给青梅面子。
梁嫂子挂不住脸面,挤开围着她的人,跑到屋子里砰地一声关上门。
青梅在门外幽幽地说:“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呀。”
小娟真是佩服的不行,她要是第一天过来也跟青梅一样迅速看清情况,把梁嫂子呛回去该多好。省的她对象又跟她絮絮叨叨的吵嘴。
青梅过来时带了不少自家的水果,有心跟她们好好相处,把水果拿出来一人分了三四个。
青梅处事大方,很快跟大家相互通报姓名做了朋友。
顾轻舟要回单人宿舍拿个人用品,等他走以后,青梅邀请小娟和陆露、王嘉园进到屋里坐着说话。
她们都住在三楼,年纪也差不多大,挺适合做朋友的。其他嫂子和婶子岁数相差大,共同话题也少。
青梅把现熬好的秋梨膏配上白糖给她们一人泡了杯甜梨子水喝,陆露问了几句怎么做的,青梅一一教了。
看着青梅手边有布料要缝制,上面针脚走的漂亮极了,小娟问:“这么大一块布料你要做什么用?”
青梅指着顾轻舟搭好的杆子说:“我要在门口和床之间做个帘子,省的老有人站门口往里面看。”
小娟感同身受地说:“说不准现在正趴在墙上听咱们说话呢。不过这么一大块布料挺贵的吧?你们家一个月发多少棉布票?”
这话问的婉转,过来探亲的家属都是这样问。
每个军官级别不同发的东西就不同。家属们有的虽然看不懂肩膀上的军衔,但是一说发的东西就能知道什么职位。
青梅也没隐瞒,照实说:“一个月有五张棉布票。”
她说完,王嘉园轻呼说:“咱们这里最多一个月才三张,那已经是连长了,五张得什么职务?”
小娟不知道,她老实地说:“我对象一个月两张,是个排长。不过年底就要提了。”
青梅祝贺道:“那恭喜你啊,排长只是开始,一定会步步高升的。”
王嘉园低头算了半天说:“五张棉布票,你家至少是个营长不不,应该是团长。”
陆露每年都要过来探亲,知道部队的情况比她们多。
于是说:“团长?会不会算错了。咱们这里一共只有三名团长,都结婚了啊。有一个还是刚结婚的。”
青梅笑着说:“对,我俩就是刚结婚的。”
陆露是在乡里当教师,原先当过知青。齐肩的短麻花辫,人有点敦实。她不至于觉得青梅说谎,只是不敢相信。
她惊讶地说:“那我看你对象长的也太年轻帅气了,不像团长。”
这话说出来,王嘉园和小娟不约而同看向青梅。青梅面上微微笑着没说别的。
王嘉园家中姊妹多,是城市户口。丈夫也挺争气,二十三岁已经是副连干部。两口子感情好,打算要孩子,应该年底就要申请随军常住了。
“我才是三团的团长吧?”她最会看眼色,忙说:“我听说三团的团长本身就很年轻。只是没想到,他娶的夫人居然出现在我眼前啦。”
青梅笑着说:“可别这样叫我,还是叫我青梅好了。叫别的我不习惯。”
陆露也反应过来刚才说的话容易让人误会,想要趁着这个档口解释解释。
青梅笑盈盈地给她茶缸里加了些水,暗暗表示自己没往心里去。
陆露歉意地冲青梅点点头,心想着多亏青梅好说话。要是碰上其他嫂子,不得吹吹耳旁风的。
她们说会儿话,见顾轻舟拿着盆和随身物品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通讯兵帮着提着明天要穿的军装和资料袋。
这一下顾轻舟的身份坐实,屋里几个人都拘束起来。
小娟当时看顾轻舟只觉得俊朗高大,再看又有种常年身居高位的压迫感。
她跟其他姐妹使了使眼色,三个人都起来了。
小娟长得瘦小,让青梅莫名想到家中的小燕。但是她比小燕会照顾自己,脸色还好,穿着也朴素大方。做事说话也周全。
“你们两口子还有好些东西要收拾,收拾完了,咱们明天见面再唠啊。回头我把我家的煎饼给你拿过来试试,水果我就抱走了。”
陆露往顾轻舟那边瞥一眼,看他神情温和的望着青梅,瞬间能感受到他们俩人感情很好。她也小声说:“我也走了,明天再聊。”
王嘉园端着茶缸说:“我喝的慢,里头还有半杯甜梨子水没喝完,拿给我对象喝,明儿得空把茶杯给你送过来?”
她这半杯是特意省下来给对象喝的,对象前段时间出差回来病了,嗓子一直不舒坦。去医院看过,医生说是咽喉炎。
青梅本来走到门口,又回头拿上一罐秋梨膏塞到她手上说:
“算不得多贵重的东西,拿着喝。我老家专门有棵梨树做这个,好些呢。要是泡水喝不完隔夜的直接倒掉别喝了。要是不想泡水,用汤勺舀上一小勺放嗓子里含着养嗓子。”
王嘉园感激地看着青梅说:“那我谢谢你了。不着急给你送别的,咱们的友谊一定会地久天长。”
想到这话,青梅的唇角撇了撇。好些人还祝福她跟陈李利的友谊地久天长呢。
等到他们走,时间也不早了。
包觅和小金也走了。
青梅把暖壶拿出来,想去开水房打水。
关上门,顾轻舟又娇气了,翘着小尾指跟青梅说:“我去打,你把大盆在床底下拿出来。”
青梅说:“拿大盆做什么?”
顾轻舟又把小尾指端在青梅面前晃了晃说:“伺候你男人沐浴更衣。”
青梅笑道:“这里可是我当家。”
顾轻舟指着盆说:“那这里我当行不行?”
青梅觉得好笑,又心疼他伤着小尾指包裹的严严实实平时多不方便:“行吧。”
顾轻舟单手提着两个暖壶过去打水,青梅把大盆拿出来擦了擦放在一边。随后跟着出去接了壶凉水,准备点上小炉子烧着,等到水冷再往里面添。
顾轻舟打水回来,倒了热水,又出去接了一趟热水。
回来以后关上门把背心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怎么把帘子拉上了?”
青梅坐在小板凳上,身后是帘子。
左手边是双人床,床边对着窗户是桌椅。
她在床边的空地上放的盆。
“你不是受伤了么,怕你着凉。”
马上进入十一月,北方漫长的冬季要开始了。早晚温差很大,青梅估计现在外面最多十度。
顾轻舟光着膀子,走进帘子当中,看到小媳妇低头给他试着水温。
白日里隐藏的衣领与发丝之下的红痕烫的顾轻舟眼睛发热,他在青梅脖颈同样的亲了一下。
青梅缩了缩脖子,刚要开口让顾轻舟赶紧准备洗澡,猝不及防被顾轻舟以蹲坐的姿势抱起来,轻轻地放在大盆里。
“逗你的,我不用你帮我洗,待会冷水冲一冲就好。”
顾轻舟坐到青梅刚刚坐的小凳子上,用水舀往青梅湿透的衣服上浇了舀温水,压低声音说:“我伺候当家的洗澡。”
这一晚,过得太难耐。
青梅老想着小娟说隔壁梁嫂子趴墙上听着,惹得她咬着银牙不敢发出声音。
顾轻舟慢慢察觉到这一点,故意折磨着,到底肩膀上狠挨了一口才知道收敛。
早上,青梅还在睡觉。
精神焕发的顾轻舟起来,看到时间尚早,把床边搭着青梅穿的衬衫和红袜子扔在盆里。
到水房刷牙洗脸完毕,开始搓衣服。
今天可得把皮紧着,连着两晚上猛种地,小妻子夜里说梦话都在骂他。
梁嫂子倒没听见什么动静,气呼呼大半夜好不容易睡着。
她丈夫过不了几天就要回来,她抓紧点把屋里床单被套都给洗了,做个贤惠女人好是好,还真是太累。
她趁着人少到水房洗大件,刚进来差点把眼珠子瞪掉。
隔壁新来的军官居然提着一只女士袜子边笑边洗,在梁嫂子看来又是诡异又是生气。
顾轻舟其实笑的并不诡异,而是觉得青梅人长得娇小,不比他高大,袜子居然就那么大点。
夜里脚掌攥在他掌心中,没他手掌大。今儿一看套在脚上的袜子也是可爱极了。想起来他又想亲弄一番。
“哎哟,真没见到哪个老爷们给女人洗袜子的,不觉得晦气啊?”
梁嫂子把洗衣板放在顾轻舟对面,将盆里塞得床单被套扯出来说:“还是我命苦不会享受——”
顾轻舟美滋滋地说:“主要还是不会投胎,要是长得漂亮点,也不至于这样。”
梁嫂子:“你骂我丑?”
顾轻舟说:“我可没提这个字。”
梁嫂子愤怒地说:“你们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
顾轻舟翘着兰花指把袜子拧干扔盆里说:“那就离远点。”
回到房间,青梅还在睡觉。
昨天累狠了,睡得四仰八叉,没心没肺。露出来的肚皮上还有亲过的印呢。
顾轻舟失笑着把薄被给她搭肚子上,又将枕头垫在她头下,亲了亲额头,换上军装整理好军容这才出门。
青梅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
桌子上面有顾轻舟打回来的馍馍、咸菜和咸鸭蛋。
馍馍应该不是那位佟真真发的,弹软还带韧劲,吃到嘴里的面味越嚼越甜。
咸鸭蛋腌的差点时候,要是跟家里一样冒黄油就更好了。
青梅在屋里懒散地磨叽一上午,到中午顾轻舟跟她约好在家属食堂吃饭,吃完饭再去王师长家看看。
她拿上俩人的饭盒,溜达着往家属食堂去。
她人到那里,一眼能看到台阶下方挺拔的身姿。
“酱油炒豆芽和青椒回锅肉。”
青梅跟顾轻舟走在一起,找个中间的座位坐下,看着窗口上挂着的小黑板说:“别的我就不要了,你吃什么自己点。”
顾轻舟拿着饭盒说:“再加个西红柿鸡蛋?”
青梅马上妥协:“可以,盛饭里多加汤。”
顾轻舟笑着端着饭盒去打饭。
顾轻舟很少来家属区食堂,即便来了身边也绝不会有女同志。今天这样实在罕见,不少人偷偷把眼睛瞥过来。
等了五分钟,青梅听到旁边有动静,还以为顾轻舟这么快就回来了。结果看到位熟人佟真真:“青梅同志,真的是你啊!你来了怎么不进去找我呢?”
青梅越过她看到顾轻舟正在排队,指了指说:“我跟我对象过来吃饭,想着你忙没打招呼。今天你师傅在?”
佟真真诧异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师傅在?”
青梅浅笑着说:“我吃到早上的馍馍了,真好吃,比我做的都好。”
佟真真说:“你俩咋说一样的话,我师傅还说你做的馍馍比她做的好。是不是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
青梅对未成谋面的馍馍师傅多了几分好感,回答说:“应该是的吧,一般人也当不了你师傅,对不?”
佟真真乐着说:“太对啦,谁想当我师傅还得排队呢。等等,快到顾团长窗口了,我给你们打去。”
青梅想要叫住她,她撒丫子就往后厨跑。
到了顾轻舟排队的窗口接过他的饭盒问清楚要什么菜,硬生生把饭菜打的冒尖。
顾轻舟也忍不住说:“同志,太多浪费了。”
佟真真说:“吃不完留着晚上吃,大家都这样。”
中午花一份饭票打个菜,分成中午和晚上两顿吃,这样一个月能省下不少饭票。
可顾轻舟没这样干过,他的饭票每个月都吃不完,一是经常出任务,二是补贴高。
但他还是感谢了佟真真,佟真真递给他饭盒说:“也不算什么,你媳妇帮我做馍馍来着,这是谢礼。”
回到座位上,顾轻舟把西红柿鸡蛋那碗递给青梅,青梅发现里头全是鸡蛋,只有一丁点的西红柿像是点缀。
米饭也压得实实的,按照青梅的饭量的确要吃上两顿。
顾轻舟在对面就起了关键作用。吃饭斯文,不显山不露水地把饭盒里的饭菜全部吃干净,还把青梅剩下的半碗也吃干净了。
吃完,自己拿着饭盒去洗,哪怕翘着小尾指,也不怕有人笑话,谁敢啊。
窗口里佟真真乐呵呵地看着他俩的相处,感慨地说:“我要是找对象也找个这样的就好了。自己受伤也给媳妇洗饭盒,媳妇要去洗还不乐意。瞧着把她养得白里透红,真是好啊。”
她师傅年纪四十岁,叫楚爱华,当厨子已久,也是白白胖胖的样子,跟蒸出来的白面馍馍一样,谁见了都觉得亲切。
“年轻是真好啊,还能做做白日梦。”
楚爱华逗着佟真真说:“别说刷碗,要是能找个替你蒸馍馍的岂不是更好了。”
佟真真听出师傅在打趣儿她,“哼”了声,拎着脚边装满土豆的桶,找个角落还是削土豆去了。
中午吃完饭,顾轻舟带着青梅回去拿礼品,溜达着往王师长家里去问候。
现在秋高气爽,正是在外面透气的好时候。
吃完饭还没开始打饭盹,聚在前面矮楼房的家属们相互说着话,有人说着说着提到顾团长总算舍得把家里的新婚妻子带到部队来了。
“我昨儿还看到了,俩人感情可好了。也难怪顾团长看得紧,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眼睛又大又有神。别说是顾团长,我见了也喜欢。”
“听说得了不少奖章还上报纸了,年纪不大为人可妥当了。”
“诶迈,我咋记得她以前结过婚,是不是上次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寡妇?怎么这么有本事呢?”
“寡妇?谁说是寡妇?真的假的?”
“相亲相的,听说是顾团长主动去追求的。为了这位,还跟陈老政委家的姑娘——”
中间有位鲜少说话的妇女低声说:“不靠谱的传闻就不要说了。这里不是你们的村头,爱嚼舌根回村子里嚼去。平时思想建设都建设到哪里去了?”
她不是别人,正是王师长的夫人,妇女委员会的会长秦思政。
在家属当中,她说话力度最大。她既然不让大家说这样的话,顿时没人再敢继续说下去。
秦思政知道她们当着面不说,谁知道背后会不会议论。于是又敲打了几句。
这边话刚落下,那边顾轻舟带着青梅过来,手里还提着水果和礼品,登门拜访。
这是秦思政第二次见青梅,第一次是结婚当天。
顾轻舟对秦思政很尊重,最初当兵时秦婶子没少照顾他。不然也不会青梅过来第二天就来问候。
“秦婶子好,我是青梅。昨天过来照顾他,时间太晚就没过来,今天趁着他午休过来赶紧问候您一声。”
青梅站在一群妇女面前,腰杆挺直,说话落落大方,见谁都是三分笑,漂亮极了。
秦婶子拉过青梅的手,亲昵地说:“下回他要是忙你就自己来,别跟我客气。你婆婆跟我关系好,是好姐妹,小顾把我家当做自己家,你也当做自己家才好。”
青梅不知道秦婶子说这话其实是给在场的其他人听着的,就让她们知道青梅在家属区是她照应的人。这样的行为跟刚才的敲打足够让家属区里的人们消停了。
青梅觉得这位秦婶子真是太好了。她跟顾轻舟中午匆忙过来,没能提前打招呼,人家没见怪,说的话还这么亲切温和。
秦婶子家住在一楼,有个小院子。青梅和顾轻舟跟在她后面进屋说了会儿话。
顾轻舟休息时间有限,时间差不多了,青梅就跟他一起出来,只是这次手里多了两套裙子。
“你也别嫌弃,是京市里的朋友给我做的。我嫌花样太年轻不适合我,一次都没穿着。”
秦婶子拍了拍裙子,很有水平地说:“也没用你们年轻人喜欢的的确良,用的是不大结实的缎子面,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缎子面多舒服啊,绸缎绸缎,热天不贴肉,冷天不凉肉。青梅从前还有一条丝绸的吊带裙,在家里洗完澡穿上,贴在皮肤上格外舒服。
“谢谢秦婶子,我也不大喜欢的确良,反而觉得棉布穿着踏实舒服。还是这缎面,是太难得的了。我一定好好珍惜着穿。*”
秦婶子闻言,笑眼弯弯地说:“好姑娘,你的性格跟我年轻的时候好像。也不喜欢追求那些新鲜面料,就觉得棉布的最舒服。当时还被人笑话过。老了以后,你瞧我身上也是这样,没一点进步。”
青梅发自肺腑地说:“您怎么没进步呢,轻舟还说让我多跟您学习,以后我要是经常过来您别嫌烦啊。”
青梅笑起来很讨人喜欢,说话也实诚,让人听着舒服。
秦婶子知道她不是信口开河奉承别人的姑娘,也知道一些过去的事,拍着青梅的肩膀连连说:“行,我烦小顾也不会烦你。”
顾轻舟在边上佯装不乐意地说:“那以后我可再也不来了啊。”
秦婶子说:“你跟你王叔凑一块去吧,以后我可算有伴儿了。可惜待的时间太短,以后争取随军来,也算陪陪我。”
青梅笑着说:“行,若是有了这个打算一定跟您商量。”
告别秦婶子,抱着新裙子,青梅心情很好。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去图书馆借书。
她跟顾轻舟坦白了自己重生和穿书的事,自然也跟他说知道马上要放开高考的事。
顾轻舟把自己学习用过的教科书找出来给青梅,还缺一些学习资料,青梅就到图书馆碰碰运气。
正好小娟在家里待着无事,也跟着一起去。
临时借阅证一次可以管一个月,青梅在小娟的帮助下办好一张。
要说她还真没看出来,小娟居然上到初中。
这时候学东西都扎实,虽然后面没读书,小娟依旧保持着继续学习的态度,看得出来她喜欢学习。
青梅站在书架和书架之间找文章资料,这时候的学生写作文跟她在学校不一样,遣词用句和文章结构都要重新学。
整个学习体系可以看出受苏联影响很大,翻阅的文章里不少是苏联名著,自己做的文章里也对苏联文学引用许多。
小娟跟在青梅后面,手里捏着新办理的借阅证:“青梅、青梅。原来你是这两个字。怪不得我说你的名字听的耳熟,该不会前段时间抗洪救灾一口气救了一百多人的英雄就是你本人吧?”
小娟也是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被她说中了。
“对,就是我呀。”
青梅编着松垮垮的独麻花辫,穿着格子连衣裙,脚下是黑带布鞋白袜子,举手投足看起来就跟女学生一样,谁能相信干出那样英雄事迹的就是她呢?
小娟当然知道青梅不会欺骗她,顾团长的军衔她亲眼见过,还问过丈夫这样的是什么干部。
她没跟丈夫说,只是随便在路上遇到的。由此心底对青梅的身份百分之百的信任。
然而她信任是一码事,在对面书柜里放书的一位女战士,冷冰冰地说:“知道冒名顶替被抓起来是什么下场吗?”
她看到青梅小细胳膊小细腿,哪里是能趟过洪水开动重卡的人?她只听过广播,广播里说的是“青梅同志的身影高大而富有光辉”。
她就觉得,首先不得是这样娇小的,比她矮上半头的。
青梅是她的偶像,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冒充她偶像她实在不能忍。
第43章
青梅从书柜后面探出头,漂亮的杏眼微微睁大。
说话的女兵应该是刚下连队的新兵蛋子,名叫王蕾,肩膀上只有一道杠。梳着干练的短发,瓜子脸,下巴上有颗小痦子。
按照过去老人们的说法,这样的痦子好,能吃四方。要知道一般征十到二十位男兵,才有一位女兵名额。她能顺利的当上女兵,也让家中长辈们更加认同这一点。
“你该不会想让我证明我是我自己吧?”
青梅没觉得冒犯,只觉得有意思。青砖院到处都是大家搜罗的关于她的报纸,她的小粉丝居然没见过报纸上自己的照片?
王蕾看她敢跟自己面对面说话,气得双手靠着裤缝紧紧握拳说:“那你敢不敢跟我比试一场?”
这人长得太好看,身材也娇小,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看起来也娇气。
怎么看也不是广播里持续宣传的高大光辉形象。在她认知里,应该更有泥土般朴实气息和□□般决然无畏的气质。如同她的连长周阮军一样。
小娟赶紧从青梅身后走出来,打着圆场说:“我能证明她就是青梅同志。”
王蕾直愣愣看着青梅,仿佛听不到小娟的话。
青梅眨眨眼,痛快地说:“好,那你说比试什么?”
她自诩生活小能手,生活上一些事情难不倒她。想必这位战士也不会拿训练上的事情来为难她。
王蕾见青梅答应说:“你说比什么咱们就比什么。”
小娟拉着青梅的胳膊,不想让青梅跟王蕾比。战士们训练都粗糙,万一伤到哪里可不好。青梅要是受伤,她怎么跟顾团长交代。
青梅见她口气这么大,呲着小白牙笑着指着外头停放的自行车:“咱们就比负重跑步吧。”
青梅在这个项目上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遥想当年,她在前面扛着自行车颠颠跑,天雷在后面轰隆隆的劈,天雷都追不上她,新兵蛋子不在话下。
听到青梅说的扛自行车,王蕾说:“负重用自行车?”
青梅说:“你们执行任务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扛自行车算什么?洪水来的时候,还有扛着船从岸上往河里跑的。”
王蕾想了想说:“我去找人借车,咱们操场上见。”
小娟担忧地说:“小梅,要不然等她走咱们就跑吧,她不知道咱们住在哪里。”
青梅摇摇头说:“不要,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逃跑。”
她转头看着小娟,揪着小娟的麻花辫晃了晃说:“小娟同志,请你相信我。我要是赢了,明天我请你吃好吃的。”
小娟把麻花辫抽出来,她营养不大好,头发黄还细软,两把麻花辫不如青梅一把多,她可珍惜这点头发呢。
“你赢了我也不要吃好吃的,有钱自己存着别乱花。走吧,我带你去操场,你还不认得路吧。”
青梅答应下来说:“好,我先把这两本书借着。”
小娟手里也拿着一本资料书籍,是难得的习题册。虽然现在没有学上,她也喜欢在家里无事时做做数学题,感觉解题以后很有成就感。
她们俩到了借阅登记处,早班的女同志已经下班,换了一位男同志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翻着书混时间。
小娟喊了他几声,他都爱答不理。
青梅把怀里的两本书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好大一声,吓得那个男同志一激灵爬起来:“干什么,不知道要保持安静?”
青梅说:“我们站在你面前欣赏你上班偷懒至少有十分钟。你要是还要这样,那我就去找你领导问问。”
男同志看她们俩打扮的都很朴素,拿着的也是临时借阅证。这种情况大多都是丈夫级别不高,无法随军临时过来探望的。
他有时候看不上这些乡下来的家属,装模作样看书,结果认不得几个大字。他偶尔挤兑几句,也没见谁跟他呛呛。
这女的居然要找他领导?
他抬头正要跟青梅掰扯,看到青梅的脸怔愣了一下,缓了几秒转头跟小娟说:“你手里的习题册已经有人要借阅了,你再挑一本别的。”
青梅知道借阅室的规矩,只要是书架上的书大家都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拿,若是提前需要,那也是把书抽走做预留,哪有别人拿到手里才说不给借的?
青梅翻开自己的借阅证,指着上面的阅览规则说:“这上面第三条写的清清楚楚,‘可借阅所有书架公开放置的各类书籍报刊’。我们的书也是从书架上拿的,我想问问你,是阅览规则大,还是你私人的规矩大?”
“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啊,上面数学题她能做?不过就是拿过去装装样子,放几天再送回来。还不如给真正需要的人。”男同志所说的真正需要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妻子是这里的军官,身为男同志过来随军让他老有种自卑心。妻子是个很追求上进的人,也希望他能保持上进,时不时让他学习。他也是阳奉阴违。
今天这本书是他妻子让他拿回去做题的,妻子是军校毕业生,他文化程度小学四年级,妻子打算教他。
他觉得没面子不想要拖到现在,直到小娟拿到手里,他有点后悔了。到底还是怕妻子教训他。
青梅这话问的犀利,大家讲究的是“舍小家,为大家”。都要以规矩、集体为主。他这样若是再不借给小娟,就被青梅暗搓搓地扣个自私自利的大帽子。
小娟平时脾气很好,可最不喜欢别人说她是装学习、装进步。
她丈夫每次要她少花点时间学习,学习无用。这时候她都能跟丈夫吵起来,哪里还会给这位图书管理员脸面?
“你说我假学习,那好,你随便翻道题目,看我会不会做。”小娟生气地说:“我要是会做,你就得跟我道歉。”
青梅在边上轻飘飘地说:“光你做没用,还得他也做。要不然怎么能分清楚谁才是假学习的呢?”
男同志顿时脸色变了。
在后面排队登记的三四个人,也等了半天,看到要给男同志下不来台,顿时起哄道:
“对啊,嘴上说有什么用,做道题不就知道谁才是假学习。”
“怎么还瞧不起读书的女同志啊?你叫汪川兴吧?每次过来你都要死不活的在这里看书,也没见你干活,你要是真爱读书,也不怕跟这位女同志比一比吧?”
“来来来,我来翻题目好了。习题册上面有答案,我把题目出在纸上,谁先写对答案谁就赢。时间就给五分钟。”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反而当事人小娟没能说上几句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青梅冷眼看着汪川兴,这年头自己没有学习积极性,打击别人学习积极性的人不在少数。有的甚至还以交白卷为骄傲。
好在014在王师长的管理下并没有这些歪风邪气,他在阅览室瞧不起学习的人,自然会提到铁板。
青梅从包里掏出本子撕了三张下来,递给刚才要出题的人。出题的人二话不说,抢过汪川兴手里的书,翻了几页后龙飞凤舞的开始抄题目。
这年代大家娱乐活动太少,看到这边有比试,阅览室里十多号人都把目光挪过来。
到底是追求进步的人,看到题目出好了,大家第一时间是看看自己会不会做,第二才是看热闹。
小娟本想着陪着青梅去比扛自行车,没想到自己先跟别人比上了,还是个男同志。
她发现许多目光探究的落在身上,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聚焦的视线。
她脑子乱成一团,脸红的发烫。当出题的男同志把题目送到她面前,她读了一遍甚至有点没看懂题目。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捧着她的脸,青梅明媚的笑容在她眼前绽放:“不要紧张,坐下来就当做在自家里做题。”
小娟咽了咽吐沫,看了汪川兴一眼,他已经坐下来抓耳挠腮的思考题目了。
小娟跟青梅感激的点点头,抛掉乱七八糟的想法,镇定下来重新看题目。
出题的同志出了一道简单的应用题,但凡学过公式一眼就能做出来。
然而先一步坐下来的汪川兴都要把题目读破了,在数字下面划完横杠就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做。
反观后坐下来的小娟,拿着笔,看了一遍题目后迅速明白考点在哪里,快速的列出式子就开始计算起来。
青梅其实也不知道小娟的水平怎么样,站在她旁边帮着加油之余,扫了眼她写的答案,接着笑了。
小娟做对了。
出题的男同志诧异地看到这一幕,他做这道应用题得需要打草稿,但他知道答案,所以能一眼看出小娟做的是正确的。
而青梅不但没打草稿,也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谁对谁错,那青梅的水平应该是他们之间最高的。
等到五分钟到,汪川兴把乱七八糟的纸交给出题的男同志,交上去以后,低头看到桌面上小娟的答题纸,瞬间反悔,想要抽回自己的答题纸。
然而一直在旁边观察的青梅哪里会给他反悔的机会,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小手暗暗使劲往下压:“汪川兴同志,交上去的答案还能改吗?”
不等汪川兴回答,其他渐渐围上来的同志们纷纷说道:“不能改!”
“考试你能改答案吗?”
“绝对不能改!”
出题的男同志拿起小娟的答案纸,反过来和汪川兴的答案纸举在一起,担心后面的同志看不到,他还站在板凳上给大家看:“谁是真学习,谁是假学习一目了然!让他给小娟同志道歉!”
小娟字如其人,秀气工整,有这个年代特有的楷书书写习惯。
反观汪川兴的答题纸上,全是黑漆漆的墨水,还有乱涂乱画的痕迹,这样要是在真正的试卷上即便做对了,也会被扣一定的卷面分。
这下换汪川兴脸红了,大家左一言右一语的挤兑他,有的脾气爆的还说他不配当图书管理员。
“文化水平差不要紧,关键是素质也差。”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这句话好巧不巧落入下班过来的周阮军耳朵里。
周阮军不是别人,正是天天要求汪川兴进步的妻子。
她站在远处也不说话,插着腰远远地看着汪川兴在人群里束手无策的狼狈样子,站了一会儿,她转头去到操场上。
“对不住同志,以后你要借什么书,只要这里有我觉得不会跟你磨叽。是我错了。”
汪川兴看到阅览室里聚集越来越多的人,他真怕犯错误被领导知道后开除。在其他人的起哄下,他利索的跟小娟道歉。
他不光跟小娟道歉,还顺势跟其他人说:“同志们对不住大家,还请大家不要在聚集了,要是我领导来了肯定不会放过我。我知道错误了,还请给一个机会吧。”
开除事小,被他妻子知道他不务正业,更瞧不起他可就完了。
小娟成功借到书,又得汪川兴的道歉,整个人很兴奋。
她丈夫总说读书无用,这不是证明了有用?还有那么多爱读书的同志们给她支持,她今天太高兴了。
青梅和小娟二人不管汪川兴在里头再怎么说,得了道歉借了书就出来,还得往操场上去。
小娟叽叽喳喳地在青梅耳边说她的解题思路,青梅偶尔跟她讨论几句,多数是她在说。
她挽着青梅的胳膊,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像是忽然有了生气。
操场上王蕾等了许久。
她战友跟她一个劲儿地说:“哪有跟老百姓比试的,要是被班长知道肯定要批评咱们。人家现在还没来,说不定不打算来了,被你给吓跑了。”
另外一个战友也说:“你非要说人家是假青梅,你又没有见过真青梅。你这是刻板片面,你思想要犯错误了。”
“我没见过你也没见过,怎么就说我错误了。”
王蕾坐在操场台阶上,往铁门那边看去,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瞅着,半天说了句:“等就是了,哪有那么多废话。”
她面前放着两台女士自行车,是她刚到家属区找熟人借的。
又等了十来分钟,一个班的战友们七嘴八舌的劝她回去,马上要吹号了。
这时悦耳的笑声从铁门那边传来,青梅和小娟手挽着手来到操场。
家属区操场上锻炼的人不少,有些下班的干部也喜欢没事过来锻炼锻炼。
不少人看到操场上出现自行车,还过来问过:“好端端的操场怎么能骑自行车呢?”
不等王蕾说话,她边上的战友就跟人家说:“她要跟人家比赛扛自行车跑。”
大家都是部队大院的人,见过扛沙包扛炸药包就没看过扛自行车的,一传十十传百,这种新型的比赛居然吸引了不少人来观看。
青梅的到来,让不少人觉得眼熟。
家属区不如军事区管理严格,有些人出门在外能接触到地方报纸。这时候的报纸都是油墨印刷,人的五官在报纸上并不是十分清晰逼真,但青梅和其他人站一起的身高与神态,让不少人注意到,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
“你看这种自行车行不行?”王蕾站起来,走到青梅旁边说:“二四的自行车是最轻的。”
青梅环视一圈看热闹的人,发现有的人似乎认出她来,正在跟边上的人咬耳朵。
青梅原本长相出色,过来就吸引不少人的注意,走到哪里她也习惯了,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反而笑眼弯弯地跟王蕾说:“你把青梅当偶像却不认识她?”
王蕾直爽地说:“我刚从连队上来,连队里没有地方报纸,只有广播里报道过青梅同志的英雄事迹。回到女兵团,大家更不能随意外出。但我已经打电话让老家的亲人们帮我收集她的报道,很快就能收到挂号信了。”
青梅信了,她听顾轻舟说过新兵战士入营后,会在三到六个月的时间里全封闭式管理军纪,就是为了端正个人不良作风和习惯。随意进出部队,与地方联系那是不可能的。
青梅也不跟她废话了,走到自行车前面跟王蕾抬抬下巴说:“怎么跑?”
王蕾拍拍自行车座,往操场上看了眼,跑步的人不多,她说:“一圈四百米,两圈?”
青梅笑了笑,瞧不起谁呢。
从东河村到镇上市集哪怕抄近路也有几里地呢。
王蕾见到青梅细胳膊伸到车座下,用个巧劲把自行车轻轻松松抗在肩膀上,随后冲王蕾抬抬下巴。
围观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喝彩声,他们都没想到青梅真的会扛起自行车跟一位高她一头的战士比赛。
王蕾歪着身子蹲下来,架着自行车直接做出奔跑的姿势。
一声令下,两个人拔腿就跑。
王蕾刚开始以为自己肯定会领先,甚至没有用出全力。等到她发觉糟了时,青梅已经抡着两条腿,急吼吼地冲到三米开外。
王蕾在后面使劲全力蹬地追赶,而青梅不光在前面跑的快,仿佛肩膀上的自行车不存在一样,还能频频回头看一看相互之间的距离。
在王蕾眼里这就是火辣辣的挑衅。
青梅其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而是被天雷追久了,没有养成良好的赛跑习惯,总会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天雷劈到哪里了
说实话,要是没人追,她还跑不了多快。被追赶似乎按下她骨子的保命开关,两条小腿疯了似得往前倒腾。
小娟在边上大喊着加油,看青梅眨眼间冲出去,很快领先王蕾七八米的距离。就在大家都以为距离会进一步扩大时,这个七八米一直保持到最后。
王蕾一边跑,一边认为青梅在逗她玩。不远不近一直保持这个距离,不是逗她玩是干什么?
哪怕王蕾把吃奶的力气用出来,她始终追赶不上青梅。
肩膀上的自行车在第二圈开始显示出它的存在感。
金属铁块硌得肩膀上的皮肤火噜噜的疼,来回颠簸不断摩擦同一块皮肤,久而久之,王蕾觉得自己像是被磨露了气。
她边跑边想,她真的犯了思想错误,产生了刻板偏见。以为漂亮娇小的女同志,不会使出大力气,不会与伟岸高大的形象挂钩。
她真的错了。她以为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冒充,想得到大家的尊重和风光。现在看来不尊重青梅同志的人,反而是她自己。
王蕾越跑越觉得脚下像是灌了铅。
小娟激动的不行,跳起来给青梅加油。脸蛋红彤彤的,充满二十来岁人的活力。
下了班闻讯往操场这边来的顾轻舟,刚踏入操场,看到一个风火轮从他面前倏地冲过去。化成灰,顾轻舟都能知道这是他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小媳妇。
真能耐啊。
晚上哭天抢地说没力气了,要不活了。还对他连踢带踹。
白天活蹦乱跳,还能跟女兵比赛。也不知道白天在装,还是晚上在装。
顾轻舟暗暗磨牙,寻摸着回去要叨哪里。
穆然在他边上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还问身后的包觅说:“你嫂子?”
包觅兴奋地说:“不是我嫂子还能是谁!瞧瞧跑起步来多么的豪迈,还知道打心理战术,羞辱对方。”
顾轻舟:“她不是这样的人。”
穆然哈哈笑道:“我记得伯母也能扛着自行车吧?佩服佩服。顾家家风,果真与众不同。回头你也扛一个给哥们开开眼?”
顾轻舟冷飕飕地说:“给你开个天眼要不要?”
穆然“啧”一声,觉得天灵盖有点凉,耸耸肩专心看比赛。
青梅没看到顾轻舟过来了,最后冲刺赢了以后,把自行车稳稳地立在一边,双手拄着膝盖喘气。
小娟过来说:“你真行啊,还能把自行车放好,我还以为你到了地方能把自行车扔出去。”
青梅笑了笑,心想,之前的自行车都是借的,她赔不起可不是当大爷一样供着么。
晚几步到达的王蕾喘着气,放下自行车,捂着肩膀龇牙咧嘴:“怎么会这么痛,青梅同志你没事吧?”
青梅咧嘴冲她得意地笑:“就问你服不服?”
边上给青梅鼓掌加油的人不少,谁都看不出来相对娇小纤细的青梅居然会赢了王蕾。
毕竟王蕾光是站在她面前都能把她装下去。而且还不是单纯的跑步赢,还是扛自行车,负重跑步赢了。
“我服了,青梅同志。”
王蕾走到青梅面前鞠了一躬对青梅说:“对不起青梅同志,是我的思想不够先进,太片面。你给我上了一课。我老觉得娇小美丽的女性做不成英雄,实际上跟一些男人觉得女人做不了英雄是同样偏激而短视的。”
“我接受你的道歉。”
青梅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事实上你这样想的不在少数,有许多女同志比男同志优秀许多,但都被刻板印象换了形象甚至是性别。你能反思到这一点已经很优秀了。”
王蕾很干脆地说:“今天我当着大家的面跟你道歉,也跟无数英雄女性道歉。”
王蕾身边的战友也说:“我打算多学习历史,把曾经被淹没的英雄找出来。”
“那我也要抓紧文化学习。不能让英雄们白流血,白流泪。”
青梅见她们表情真诚,走上去对王蕾说:“该道歉的不应该是你。你成为女兵已经是无数优秀的女性之一了。以后你一定会给我们的祖国和人民做出很多贡献,跟从前的那些女兵战士们一样,都将是人民的偶像。”
青梅说完,小娟走上里对王蕾和其他战士说:“青梅同志说的对,她是你们的偶像,而你们都是我的偶像。”
新兵战士们还没被人这样夸过,一个个站的更加笔直,笑容也越发灿烂。
青梅又跟王蕾她们说了会儿话,发现她肩膀不适,在她耳边说:“抹点红花油揉一揉,要不然明天整个肩膀会抬不起来。”
这可是经验之谈。
王蕾立正站好,感激地说:“谢谢青梅同志的关心,回去我就会抹红花油。”
青梅觉得耳朵一震,当兵人嗓门真是大啊。
小娟陪在青梅身边,跟王蕾说:“军人同志,我家里有关于青梅同志的报纸,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找一份吧?”
王蕾感受到她们的善意,笑起来露出八颗白牙说:“我让我妈给我买了寄过来了,就不浪费你的报纸,你好好收藏起来吧。”
小娟说:“那好,其实也舍不得送人。我还想留着贴在日记本里呢。”
王蕾一拍巴掌说:“我只要我妈买了一份,早知道我也让我妈多买几份,回头思想交流会的时候也好拿出来给大家朗读。”
她们当着青梅的面说这些,青梅还有点小羞涩,嘿嘿。
旁边围观的人们看到比赛得到圆满的解决,感触良多。青梅的话让他们也反思了不少。有些时候,一些刻板偏见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以后他们也要多注意。
“青梅同志啊,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字?”
“签字算什么?回头到我们新兵班去讲几句话吧?”
“你一个男兵团的跟我们女兵团抢什么人,我们也想让青梅同志跟女兵们讲讲她的光荣事迹呢。”
看到小妻子渐渐被人包围起来,顾轻舟及时过来。他仿佛有自动清场功能,过来以后,知道他们是两口子,大家更是目瞪口呆,然后眼睁睁看着顾轻舟带着青梅离开。
王蕾和她的战友几人更是傻眼,青梅同志跟顾团长是一家人啊。
王蕾小声嘀咕:“还真是龙配凤啊。”
青梅回头叫小娟,小娟在众人的注视中快步跟上去。青梅挽着她的胳膊,回头与王蕾等人摆摆手,然后往宿舍去了。
图书管理员汪川兴的妻子,周阮军正好看到青梅比赛赢了的这一幕。
可惜她在操场的另一头,走过来时,顾轻舟已经把青梅接走了。
王蕾望着青梅离开的背影激动的握着拳头,周阮军失笑道:“跟偶像交手了?”
王蕾说:“你怎么知道她就是青梅?”
周阮军说:“出差的时候看过她的报道,感觉是。”
王蕾说:“连长,我实在太高兴了。青梅同志比报道的更有力量,更爱护女同志。”
周阮军若有所思地说:“回头我跟顾团长申请一下,看他乐不乐意让青梅同志跟咱们唠唠。”
王蕾和她的战友们顿时激动起来,王蕾的战友急切地说:“太好了,赶紧去跟顾团长商量吧。我刚来的晚都没跟青梅同志说上话。”
青梅并不知道女兵们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他们仨一起上了楼,小娟愉快地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掏出钥匙。
她还没打开门,门自己打开了。
她丈夫吴世中站在门口吓了小娟一跳,她赶紧把放书的布包往身后藏了藏。
吴世中并没有在乎她的小动作,而是一把拉着她,轻轻关上房门,带着她来到屋里。
桌子上有他快马加鞭到食堂打的一荤一素两个菜,还有大米饭:“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小娟想起下午发生的事,还觉得雀跃。再看到桌上食堂里打来的饭菜,越发高兴,以为丈夫记得自己的生日。
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我在图书馆遇到一件有意思的——”
“没问你这个。”
吴世中给她夹了一块回锅肉说:“你说说你是不是在操场上和顾团长的夫人在一起?我看你们俩关系好亲密,交成好朋友啦?”
小娟低头看着难得吃上一回的回锅肉,闷闷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吴世中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说:“就说你傻吧,你身边跟着你回来的那两个人,一个是赫赫有名的顾轻舟,顾团长。一个是青梅同志,他的夫人。”
第44章
小娟抿着唇低着头觉得忽然没了胃口。
吴世中又给她夹了片回锅肉说:“你不是最喜欢吃肉吗?多吃两口。你看我跟你说点事,你也太——”
小娟说:“今天我过生日,你能说点别的吗?”
吴世中端着碗正准备吃饭,动作顿了顿,放下碗说:“我没别的意思,要不上食堂再打两个菜?”
小娟也觉得没意思极了,把回锅肉夹回盘子里,随便吃了两口饭:“我饱了,你都吃了吧。”
她准备起身,被吴世中叫住:“诶——”
小娟看过去:“什么事?”
吴世中嚼着回锅肉说:“给我妈和我儿子寄的钱你寄过去没有?她在家看病没钱了,就等着我工资呢。”
“我生日她记得比你都清楚。”小娟闷闷不乐地说:“每年我过生日她就会生病,我今年知道她会这*样提前汇过去了。”说完,小娟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说:“我去洗衣服。”
吴世中赶紧把碗放下来,总算发觉小娟不对劲似得,过来抢过盆说:“你放着,今天过生日洗什么洗。”
小娟说:“对,我今天不洗泡一天,明天还不是我洗。”
吴世中在外面是个好说话的老实人形象,闻言也是一副憨厚的态度说:“人家顾团长都能给夫人洗衣服,我也给你洗。你不是喜欢看报纸么?办公室里的旧报纸没人要,我拿回来了你看着去。我吃完饭洗碗洗衣服,今天你什么都不用干啊。”
小娟被他按着肩膀拉回屋里,手里的盆也被放在门口。
吴世中后面跟她说了半天好话,没提公婆也没提青梅和顾团长。
小娟开始还以为吴世中要她攀附青梅的关系,看他没提这个了,也就松一口气。
至于过生日什么都没有,小娟也习惯了。公婆每个月五十元总是说不够花。吴世中是个孝子,她管不了也拦不住。
更何况,她跟吴世中在一起是二婚。
别人都不知道,吴世中有个亡妻,生下一个儿子就死了。
公公婆婆在家不干活,只照顾孙子,每个月吴世中挣得大头都要给他们汇过去。就这样,别人还说她跟吴世中结婚,是图他家条件好。她根本没讨到好。
吴世中把报纸塞给小娟,让她坐在书桌边上慢慢看。他则大口大口把回锅肉都吃了,吃完收拾碗筷去洗。
小娟心静不下来,报纸上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可吴世中刚出门洗碗,后脚就回来,一脸可惜地说:“瞧我笨手笨脚,又把碗给打碎了。都怪突然来人,吓我一跳。一个大男人洗碗被人看到多——”
小娟倏地站起来,走上前看他手里碎成两半的瓷碗心疼地说:“这是我嫁妆碗啊,一对的。打了一个,另外一个怎么办?”
吴世中哄着小娟说:“碎了也拼不起来了,回头再去买一对好了。咱们不至于打个碗就大闹特闹,又不是农村妇女。你可是军嫂,有素质。”
小娟终于生气了,恼火地说:“什么素质不素质?家里就两个吃饭的碗,你打了一个,还要去买一对。钱都给你娘寄回去养儿子了,哪里来的钱让你说买就买?平时饭票都舍不得多花一张,怎么今儿这么大方?”
吴世中敏感地感觉到小娟话里的意思,指着桌子说:“今天不是你过生日我才点的回锅肉吗?”
小娟冷笑着说:“哦,好吧。我姑且这么信。要不然我真看不起你。”
吴世中说:“那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小娟没做声,起身走到门口,把盆捧起来说:“你就歇歇吧。”
这话一语双关,吴世中一时拿不准她什么意思。
小娟抱着盆出门,301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传来愉快的说话声。
青梅在跟顾轻舟学汪川兴的话,小娟能猜到青梅的小脸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鬼脸,惹得顾团长也低声笑着。
她走了两步,听到后面有声音,再一看原来顾团长拿着拖布出来。怪不得不关门,是在通风拖地。
顾轻舟见到她在前面,点点头,提着拖布侧身经过。
走廊上,还有三两个下班回来的军人。顾轻舟也没嫌丢人,还停下来说了两句话才去水房洗拖布。
小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慢慢地往水房去。
水房里已经有嫂子在那边洗衣服,小娟过去没一会儿,顾轻舟已经提着拖布回去了。
嫂子们看在眼里,等到顾轻舟离开,相互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小娟闷头搓衣服,听了会儿,话里话外不外乎在说顾团长的媳妇命好,顾团长疼媳妇帮着干活。
小娟在她们对面默默的洗了衣服,一声不吭。等她临走时站在门口说:“所以你们也认为所有的家务活都得女人干?你们要是有这样的思想,还不如顾团长。至少他觉得老爷们干家务活不丢人。”
小娟说完,端着洗一半的盆气冲冲地回到自己屋里。
吴世中正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听收音机,见她回来眼皮没抬地说:“洗完了?今天怎么这么快,是不是水房没人?”
小娟说:“你过来给洗了。”
吴世中拧收音机的手一顿,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小娟黑着脸。明白她情绪不好,叹口气说:“来了来了。哎,也就我这么惯着你。”
小娟冷笑着说:“惯着不是应该的吗?你爹娘都以为我在这里享福呢,你且多惯惯我。”
吴世中察觉语气不对,下意识地往隔壁看了眼。最里头可住着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他忙做个“嘘”的动作,哄着小娟说:“我说错了,你坐着我现在洗。你指导就行。”
301室。
夜里窗户还开着。
青梅和顾轻舟俩人难得没有门窗紧闭。
“这里也没信号。”青梅站在书桌上,顾轻舟握着她的小腿,她将收音机捧到窗外一点,郁闷地说:“试半天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无聊。”
顾轻舟瞅着书桌上他曾经学过的高中课本,跟青梅说:“要不你读书,我陪你?”
“也只能这样了。”青梅张开胳膊,顾轻舟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下来,稳妥地安置在板凳上,活像个磕不得碰不得的小祖宗。
顾轻舟陪着青梅学了半晌,看她累了,起来给她冲了杯香甜的麦乳精。
青梅捧着茶缸,打了个哈欠说:“学得差不多了,主要是写文章这里,我得要加强些。回头你再给我补补。”
顾轻舟在苏联留学过,掌握一线的革命词汇与著名语录。有的还是原汁原味的俄语。
他把自己曾经留学过的思想汇报本翻出来,递给青梅说:“你把上面的语句学习背诵,这些都是经典的名言语录。后面还有一小部分我翻译的名人名言,比较少见,用起来能画龙点睛。”
青梅翻着思想汇报本,上面有遒劲有力的笔迹,跟顾轻舟的人一样,带着铮铮风骨。
“好。我慢慢看。”除了语文以外,青梅别的方面自觉没有太大问题。数学方面还要注意一些老派的解题思路,不要用到太先进的术式。
她可不想自己稍不注意成了数学名家,她当不了也不想成日跟数字打交道。
顾轻舟想起赵小杏和小燕,那两位没了青梅在,也不知道会不会好好学习。
青梅单手撑着小脸说:“我相信她们离开我也能好好学习,在我过来之前,她们也决定要走学习的路了。虽然难,但有句话不是说过么‘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坚持学下去,坚持高考,总会有好结果。”
顾轻舟失笑道:“我看你替她们操心的不少,就跟一位老母亲一样。”
“我要是老母亲,你就是老父亲。”
青梅皱着小脸叹口气说:“哎,我那一双女儿啊,希望她们争气。孩他爹,回头你要是弄到别的资料,记得捎她们一份。”
顾轻舟哈哈笑道:“好的,孩子妈。”
日子就这样过了几日。
白天青梅跟小娟、陆露她们玩,下午学习,晚上听顾轻舟讲文章方面的课或者是这年代惯用的数学术式。
到了礼拜五,青梅早早地把回家的包准备好。
里面有她给两个女儿按照学习底子准备的学习计划书,她跟顾轻舟两人共同定制的,主要以应试为主。
顾轻舟忙完部队上的事,小金开车将他们送回东河村,等到礼拜天下午再过来接。
青梅离开的时候青砖院的果树上还挂着果子。
今儿回来,距离也就十天的时间,果子已经被摘下来,黄绿相间的叶子也在风里打转。
地上铺晒着茄子干、地瓜干、豆角干,还有左边院墙下面已经挖好的地窖,地窖门口放着硕大的笸箩,里头是赵小杏和小燕前几天上山采的马齿苋、苦荬菜和蒲公英。还有几把野蒜在盆里放着,应该是留着与桔梗一起拌咸菜的。
知道青梅和顾轻舟要回来,赵五荷提着四根排骨早早地过来了。赵小杏从房后抓了长成的小母鸡,收拾好让小燕用瓦罐炖了个鲜美鸡汤。
青梅站在院子里,感觉有些变化,又觉得其实什么都没变。
“也才十天,最多够我安排人挖个地窖。”
顾轻舟笑着拍拍青梅的肩膀说:“看,你大女儿出来迎接你了。”
“你们回来的真快啊,天气好,路也好走吧?”
赵小杏系着围裙,从屋里出来大着嗓门说:“奶奶又去英奶奶家玩了,等会饭好了,我再喊她回来。”
青梅进到屋里,看到小燕在往小火炉里添柴火,手里还拿着一本数学书。
“你们怎么一下都这么爱学习了?”青梅欣慰地说:“我在部队认识一位女同志,也喜欢数学。”
小燕对青梅招招手,青梅走过去,小燕小声地跟青梅说:“我们请了夜校的数学老师叫我们做题目啦。”
青梅大吃一惊,直起身子立着大拇指说:“好家伙,还知道自己补课了,不是白给你们上的吧?”
赵小杏抱着一捆柴火进来说:“当然知道不好,我们就说给他口粮。咱家小鸡正好能下蛋了,每个月给十五个鸡蛋,再给五斤杂粮米。”
小燕小心地看了赵小杏一眼,鼓起勇气跟青梅告状说:“杏儿嫌人家太严厉,打算不跟人家学了。”
“严厉还不好?”青梅知道数学老师也是位有远见的人。在夜校时,他还跟班上的同学发表过关于文化学习不能停滞的讲话,对方估摸着总有一天学习这件事会重新摆上书桌。
小燕跟青梅嘀嘀咕咕地说:“当然好了,他要是想混日子,随便教教咱们不就得了。他还给我们单独出题呢。”
青梅斜眼看着赵小杏,赵小杏抱着柴火努力不看青梅的脸。
顾轻舟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看到这样的场景内心泛乐。越发像是母女们了。
赵小杏拿着烧火棍,端起来指了指对面的小燕。
小燕缩在青梅后面,像是个受气包,其实是个告状精。
青梅起身到赵小杏屋子里找她的作业本,赵小杏跟在后面搅着衣摆站着。
青梅翻了几页,诧异地说:“这不是学的挺好么?你都会用勾股了啊?”
赵小杏说:“学不好,老被陈老师说。”
陈老师就那位数学老师。
青梅说:“对你的水平来说的确有难度,但这个是必须要掌握的知识点,你慢慢来,跟着老师的进度。他肯定认为你可以掌握才教你的。”
赵小杏不情不愿地“噢”了一声,青梅看着发笑:“看你这不愿意那不愿意的,老师说的还不是做了。还不如心甘情愿一点。”
赵小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说:“我是乐意的,但是这里不争气啊。我要是有小燕的脑袋瓜,我也乐意成天学习。”
青梅说:“人的脑子就像是机器,用的多了越用越灵活。要是不用就会生锈。”
赵小杏叹口气说:“听陈老师说,从前有专门的服装大学是吗?他说那种以前不需要多少文化分,我也感兴趣你说要是以后真有可能我也就是打个比方,要是我能上这类专科大学,读服装专业,那作出来的衣服是不是更好看了?”
青梅说:“不用打比方,只要你努力,肯定可以考上。”特别是明年以后百废待兴,各个院校都在招生。大家首选都是传统院校,像这类专科性质的,要求并不高。
赵小杏最信得过的就是青梅。她知道若是纯粹地比文化,那她估摸这辈子都考不上大学。要是考这种专科,倒是可以试一试。
其实青梅一直让她们学习,她们也隐隐感觉到青梅是不是知道以后会高考。
青梅跟赵小杏在屋里说话,转头外面传来赵五荷的声音:“我的好儿媳妇呀,快来啊。”
青梅脆脆地喊:“妈,来啦。”
赵五荷听青梅光是喊一声“妈”,她就浑身舒坦。
青梅哒哒哒跑出去,看到赵五荷重新回家拿了一口大皮箱。还是难得带轮子的棕色皮箱,很是时髦。
赵五荷见她来了,示意顾轻舟把沉重的皮箱放倒,接着打开。
青梅站住脚,傻眼了,里面全是吃的。
赵五荷拿出一包油纸包打开给青梅看:“这些都是女人家吃的有好处的,这叫鱼——”
赵小杏跟着插嘴道:“不就是干了的大鱼泡泡么,咱家杀鱼全炖豆腐了,原来还能晒干了留着啊。”
赵五荷、青梅:“”
赵五荷心想,算了,说鱼泡泡也好,不然说是花胶容易让人盯上。
接着她又掏出一包油纸包打开给青梅看,青梅看了之后眼睛瞪得提溜圆。
赵小杏也看到了,她大咧咧地揽着小燕的肩膀低声说:“这粉丝颜色有点发黄啊,大娘该不会把陈货给儿媳妇吃吧。当了婆婆的人,心眼怎么还坏了呢。”
赵五荷单脚站着开始拖鞋,她要拿鞋抽她的大嘴巴子。
什么粉丝不粉丝,她是听青梅说冬天咳嗽过,怕她得哮喘,托福海的朋友弄来的燕窝。
燕窝温养肺,人家《红楼梦》当中的林黛玉就是每日吃一小盅。
青梅捂着嘴嘿嘿乐,赵小杏活该挨揍。
小燕在中间,她也分辨不出那些是什么东西。
寻常老百姓家是没有的。可小燕见赵五荷那么恼火,也觉得应该不会受累带些破烂玩意给青梅吃。
赵五荷上回把家里箱底的补品打扫出来,也不管放了多久,囫囵个儿地给陈巧香扔过去了。
回家以后,越想越生气。她儿媳妇两辈子跟着她没吃一点好的,怎么都给陈巧香占去了。当婆婆可不能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这些天青梅不在,并不知道赵五荷每天都在张罗这些了。
里面还有些少见的椰枣、果脯、阿胶等,还有一部分干制的镰刀鱼、黄花鱼等。
“你不是还要待一个月嘛,这些你就慢慢吃,等吃完下个月回来我再给你弄别的。”
赵五荷一脸慈爱地跟青梅说:“还有蝴蝶酥、巧克力、杏仁饼干、大桃酥,这些不能当饭吃,偶尔早上没胃口啦,兑点温乎的牛奶吃。”
青梅真没想到赵五荷能把她当做小猪养,就连很少发表婆媳之间意见的顾轻舟也笑着说:“这还没有身子呢,等以后有身子了,得把饭碗端到你嘴边喂。”
赵五荷说:“那我也乐意,你管不着。”
顾轻舟说:“我怎么管不着,我媳妇我自己伺候,您有闲工夫搜罗点好吃的就行了。”
赵五荷不乐意:“你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家里,白天不得上班?每年拉练、训练、出差,都是鬼替你去的?”
顾轻舟双手合十:“妈我错了,别说了。”
青梅帮着顾轻舟说话:“他还说下次休息带我去商业大楼买补品呢,留着秋天贴秋膘,没想到你先一步准备好了。”
赵五荷笑着说:“知道你们感情好,你别舍不得,大口的吃,别把身子吃坏就行。咱们家别的供不起,给儿媳妇吃喝绝对供的起。”
顾轻舟说:“妈,那我的呢?”
赵五荷吼道:“吃你的食堂去。”
青梅要乐完了。
赵五荷交代完了,跟赵小杏和小燕指着身后一个小筐说:“里面是给奶奶和你们吃的,都是新鲜的糕点,昨儿才从稻香村送来的。”
赵小杏跑过去提起篮子,里头二三十块她见都没见过的高级点心:“大娘,谢谢你还惦记我们。”
赵五荷实话实说:“别谢啦,给我儿媳妇买顺手捎的。”
赵小杏哈哈笑:“不惦记也不会捎,我进屋做菜,你们上炕上坐着去。”
过不大会儿,奶奶也回来了。
青梅跟奶奶说了半天话,奶奶见她挺好的,也就放下心。专心致志地跟青梅吐槽英奶奶。
青梅认真听着,时不时发表一下意见,老太太表示还是孙女好,以后再也不跟英奶奶玩了。
回头吃完饭,奶奶早早地睡下。
青梅一问小燕才知道,奶奶跟英奶奶约好,明天早上赶集去呢。
青梅安安稳稳地住了一宿,到了第二天和顾轻舟一起跟着方大哥去市场上买土豆地瓜大白菜。
驮回来的土豆地瓜一股脑扔到地窖里存着。能放一冬天。
大白菜一颗颗立在屋檐下,整整齐齐排了三排。这些都是打过秋霜的大白菜,越放越甜。
晚上,闲来无事,青梅跟着赵小杏和小燕去夜校上课。
晚上又是数学陈老师的课,他文质彬彬地推了推眼镜,在农村待了七八年,还是难掩身上的教师气质。他看到青梅来了,点她上黑板写数学题,其他人就在下面自己算。
青梅在黑板上唰唰写着题,写着写着手不动了。
她听到外头有人吹口哨,还大声吵吵嚷嚷:“一帮假先进,装什么知识分子。都是打字不认得几个的文盲,不知道臭老九是什么下场吗?”
青梅转过头,看到陈老师脸上没什么表情,台下其他同学也早已经习以为常。
赵小杏从青梅使眼色,让她不要管闲事,赶紧做题。
小燕也瞅着青梅皱着眉头。
青梅见到每天过来上课的也不过这十来人,有男有女,怎么突然会有人在外面不顾老乡脸面的骂?
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耐着性子把题做完走下去,猛然发现坐在最后一排有个很少在这里出现的熟人,小麻花。
小麻花把脸垂的低低的,几乎要贴着桌面。外面的男人似乎喝多酒,不断叫骂她的名字。
骂也就算了,当做年轻对象之间吵架。可那个男的不光骂,还把所有追求进步的同学也骂上了。
青梅原来的座位在窗户边,她嫌吵,就在小麻花边上坐下来,忍着脾气听数学老师讲课。
过了一会儿,那人感觉到教室里的人对他的无视,他骂的气喘吁吁,站在窗户边死死盯着郭蓉。
他非常生气郭蓉也就是小麻花跟他分手,别的原因不说,就说他不爱学习,不追求进步。
学习是什么,进步是什么?对于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的他来说,是最没有用的。
特别是他在城里待过一段时间,看到过学校里红袖章们的作为,更加坚定学习无用论。
他觉得郭蓉是走歪路,为了歪路跟他吵架分手,他不服气。
他酒壮怂人胆,找来找去,终于又找到一块两掌大的石头,咬着牙举起来准备往窗户里扔。
他的目标是郭蓉,可小麻花边上不是别人正是青梅。若是玻璃碎了,俩人都遭殃。
里头同学们都在听课,没发觉这边的事。
他刚举起来,听到旁边有一声“呃昂呃昂”的叫唤,接着一个硕大的驴屁股出现在他面前,他眼前一黑,石头落在脚面上,他低头想要捡起来的瞬间整个人飞了出去!
一个苍老而嘚瑟的声音说:“哎哟喂这一脚,老伙计,没收住力吧。”
第45章
钱柄在县医院醒过来,胸口邦邦硬,打了石膏。他被老毛驴一脚蹬出去十来米,肋骨断了两根。
若不是陈老师听到动静往外头瞄了眼,他吐光血也没人救他。老头和老驴站边上看他吐血玩呢。
钱柄父母在外头跟金队长掰扯,开始非要把郭大爷送去公安局,后来陈老师证实,并不是郭大爷干的,而是老毛驴自己踢的,跟郭大爷无关。
其实东河村的人都知道,老毛驴跟郭大爷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关键蚂蚱不承认,他们也没办法逼老毛驴说话。
钱柄父母跟金队长说不通,又在隔日找到郭大爷家里去闹。
青梅赶过去的时候,郭大爷门口不少看热闹的人。而郭大爷正正慢吞吞地跟钱柄父母说:“要钱没有,驴蹄子干得事,你们把驴蹄子拿回去炖汤吧。”
青梅看向磨盘边的老毛驴,它叼着稻草,一副张狂得意的表情。与郭大爷一样,慢吞吞地咀嚼着,仿佛嚼的不是稻草而是钱柄的脑仁。
青梅昨天晚上看到一点动作,是钱柄飞出去的残影。实事求是的讲,当时郭大爷还在乐呢。
钱柄父母逼着要钱,要不到,打算跟郭大爷慢慢耗。然而郭大爷到底是大爷,他把裤腰带解开,在大家都以为他被逼的要上吊的时候,这个老不修的居然解扣子要撒尿。
这下把钱柄的爹娘臊得赶紧跑走,看热闹的人也捂着眼睛离开了。
青梅靠在门框上,郭大爷没料到突然她会突然出现,惊地赶紧转过身,把扔在墙上的裤腰带扯下来系上。
“女流氓,不知道吱一声啊。”郭大爷说着话,看老伙计从边上踢踏着走过来,低下驴脑袋让青梅摸。
青梅摸了摸它,笑嘻嘻地说:“老伙计,老久不见啊。”
老毛驴往她掌心里拱了拱,以示亲近。
郭大爷不乐意,吃醋地说:“怎么跟你这么好啊。”
青梅从兜里掏出一片猪肉脯,塞到老毛驴嘴里说:“我俩有交情。”
郭大爷说:“交情个屁,老头子都要倾家荡产了。”
青梅说:“我瞅着钱柄要砸窗户,郭蓉和我肯定会受伤。他断两根肋骨活该。”
郭大爷乐着说:“这话说得对。”
青梅又说:“可他伤得太重,一年半载干不了体力活,医药费是不是得适当给点?一块两块说出去也能好听点。”
郭大爷说:“给,当然给,给我的老命。”
青梅说:“其实这是好办。”
郭大爷眯着眼看着青梅,觉得她肚子里有坏水:“好办咱也不办。”
青梅不笑了,估摸着今天不好说话了,于是摸了摸老毛驴说:“等老头真上吊以后,我过来接你啊。”
“小姑娘说话难听。”郭大爷嘴上说着难听,实际也不介意,难听的话他听得太多了。
她他磨盘上拿起烟袋子翻了翻,里面已经没有烟叶。
青梅走了两步,从掏出一个荷包,荷包两边扯开,里头是色泽鲜艳、表面油润的好烟叶。
“有备而来啊。”郭大爷坐到小马扎上说:“有事您说话。”
青梅笑眯眯地说:“还是上次那事。”
郭大爷翻着眼睛想了下,“哦”,于是说:“让我教她们鸟文是吧?不干。”
青梅也不急,把荷包重新放到兜里,转头就走:“有你干的时候。”
郭大爷干吧唧着烟嘴,转头跟老毛驴说:“她还想跟我斗,我教谁也不教那个冤家。”
青梅走到土路口,顾轻舟站在原地等她。
她噘噘嘴,顾轻舟走过来拍了拍背哄着说:“没成?”
青梅说:“倔着呢。”
她想着学习英语最讲究语境,要每天练习语感和语法。她不在东河村,那能教她们的只有郭大爷。
至于郭大爷什么水平,她其实没谱。不过能被下放到犄角旮旯一晃快二十年没平反的,应当不是普通人物。说两句英语,特别是目前考试水准的英语,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顾轻舟笑着说:“其实这样性格倔的人,对学问一向较真。”
青梅歪着头看他,顾轻舟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青梅眼睛发亮:“有计谋。”
当日中午,郭大爷还在家里凑合着凉水泡着锅巴吃着午饭。
青梅带着一双女儿到了他家。
郭大爷警惕地说:“你又来做什么?看老家伙上吊的?”
青梅提着半袋子苞米,不跟他说话,径直去找老毛驴。
到了老毛驴面前,拍拍头说:“老伙计,咱今天磨点细苞米面好不?”
老毛驴打了个响嚏,低下头温顺地让青梅给他套鞍绳。
青梅麻利地给它套上,顺手捧了一把金灿灿的苞米粒到它吃饭的槽子里:“你吃完再干,见你受累我心疼呢。”
郭大爷嘴都要歪到腮帮子去了,转头看着坐在石桌前面,掏出英文字典的赵小杏和小燕,他当即说:“诶诶,我可不教啊。”
青梅跟老毛驴说完话,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甜甜地笑着说:“您可千万别教。”
郭大爷不想挨着她,烦得慌。他起身走到门槛上翘着二郎腿坐着。
赵小杏忽然问青梅:“元音字母都是什么来着?”
青梅说:“阿呃爱哦呜。”
赵小杏点头,一脸真诚地念:“阿呃爱哦呜。”
郭大爷一口烟差不点呛过去,坐直身子眼珠子要瞪出来了。aeiou,五大元音,这人怎么用拼音念元音啊?
小燕等了会儿问:“ON怎么读来着?”
青梅张口说:“这个简单,叫做昂~老驴昂昂昂的昂~”
小燕也跟着读了一遍:“昂昂昂的昂~我记住了。”
郭大爷闭了闭眼睛,觉得别记这个了,干脆记明年的今日给他扫墓好了。
他转念就知道青梅打的什么歪主意。
可耗不住青梅这样误人子弟!
虽然赵小杏之流也没什么好误的,但不是还有个小燕么。
郭大爷觉得凉水泡锅巴以后吃不得了,吃完胃搅劲的难受啊。
他硬扛了半小时,实在受不了了,站起来走到石桌前,指着唱歌似得念着狗屁不通文章的青梅说:“把你的驴嘴先给我闭上。”
青梅转头跟老伙计告状:“瞧他歧视你的嘴。”
“闭上!”
青梅:“噢。”
郭大爷耳朵根总算清净了片刻,转头看到老毛驴用屁股对他。他不动声色地挪了个方向坐,确保老伙计翻脸断的是他的胳膊而不是肋骨。
青梅趁他不备,飞快地跟赵小杏和小燕挤了挤眼睛。
郭大爷转头看到了,看在眼里寒在心里啊。他憋着气,问青梅:“非要我教?不然就送到眼皮下面气我?”
青梅点头:“嗯。”
郭大爷说:“给什么好处啊?”
青梅说:“嗯嗯。”
郭大爷恼火:“说话。”
青梅说:“给你辅导费。”
郭大爷说:“我不为五斗米折腰。”
青梅说:“没有五斗,你牙口不好,每天给你剩饭剩菜凑合一顿得了。”
郭大爷一怔,随后哈哈笑着说:“气我的是你,懂我的也是你。”
青梅说:“这些年过去了,不至于这么谨慎吧?”
郭大爷说:“你知道个屁。”
青梅笑着说:“我屁都不知道,哈哈。”
郭大爷又乐了:“哎,我跟你生不完的气。不聊了。晚上准备饭菜过来。”
青梅说:“行,我家伙食好,剩饭剩菜也有油水。”
郭大爷说:“我家手纸够。”
青梅翻了个白眼,正好又被郭大爷瞅着。趁他没说话,青梅赶紧招呼赵小杏和小燕从屋子里跑出来。
赵小杏跑了几步看郭大爷没追过来,总算敢开口说话了:“这位大爷真是个大爷。”
小燕说:“他会不会又不教咱们了?”
青梅说:“他答应教一定会教。你们回去把好饭好菜准备好,文化人讲究这个,以后你们把他当老师看待,要多尊重。特别是杏儿,少顶嘴啊。”
“我今天都没敢说话。”赵小杏说:“那你做什么去?”
青梅说:“我去大队部问问钱柄的情况,不能再让他们家骚扰郭大爷。”
青梅跟她们说完,走到岔路口,跟她们分开,独自往大队部去。
巧不巧路上居然遇上陈巧香。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年轻女同志穿的衣服,远远地捂着肚子往这边走,青梅刚看到她差点没认出来。
陈巧香最近天天在家吃香的喝辣的,肚子没怎么长,全长自己身上,整个人像是发起来的面团。
她跟黄大娘刚从供销社消费回来,黄大娘一脸心疼地扶着她往家里走。
陈巧香跟青梅擦肩而过,俩人都没给对方太多视线。
青梅去到金队长办公室,看到奶奶和英奶奶也在。
金队长跟青梅笑了下,又跟奶奶和英奶奶说:“郭大爷这次事不赖他,但他是老毛驴的所有人,老毛驴伤人他的确要负责。不过有陈老师作证,是钱柄意图伤人被老毛驴及时制止,钱呢咱们一分不用赔。等着钱柄好了以后,还要跟郭蓉道歉。”
奶奶听到准确的话,和英奶奶两手拉着手,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奶奶安心地说:“金队长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是板上钉钉了,老太太我也就放心了。”
英奶奶也说:“他一大把岁数,无儿无女,没人跟他跑动关系。他自己也舍不下脸皮,只有我们帮着多问几遍。谢谢你啊金队长,那我们先回去了。”
“您二位慢点走。”金队长看着青梅要跟她们出去,心下了然,这也是要为郭大爷走动的。听着郭大爷没事,也就走了。
青梅和奶奶在路口跟英奶奶分开,回到家赵小杏和小燕也焦急地等着结果。知道郭大爷没事,俩人都很高*兴。
赵小杏说:“那咱们要不要去知会他一声?”
奶奶说:“不用了,英奶奶回去了。”
小燕想了想说:“那我做饭吧,小梅姐姐嘱咐我做点好的。我不如做两道下酒的菜,晚上让郭大爷自己喝两杯。”
做好饭菜,赵小杏和小燕提着篮子给郭大爷送去了。
青梅则和赵五荷去到钱柄家里找他父母。一是把处理结果跟他们说,二是话里话外敲打他们,钱柄是蓄意伤人在先,若是纠缠郭大爷,她们就去告钱柄。
赵五荷临走前,给他们放了两元钱的营养费,也算是仁至义尽。
吃过晚饭,青梅不敢杀鸡,让赵小杏抓一只杀了,她做个吊炉的人参鸡汤明天去解放军医院给大伯哥送去。送完到了下午她跟顾轻舟就要去部队了。
赵小杏杀完鸡提着两只回来了,豪迈地说:“明天给大伯哥送一只,余下一只咱们一起喝了,别好东西光惦记给别人自家人都还没吃到呢。”
赵五荷觉得赵小杏说的太对了,她小儿媳妇就是个不讨嘴上便宜的,她宁愿青梅跟赵小杏一样,嘴巴壮实一点,身子也壮实一点,这样健康。
炖一罐也是炖,炖两罐也是炖。
青梅用蒲扇慢慢扇着火,顾轻舟坐在对面看着她。
本来要找青梅说话的赵小杏,觉得气氛莫名的旖旎,她还是不要过去打扰了。
礼拜天早上,炉子上还温乎的吊炉参鸡汤摆上餐桌。
每人喝了一碗,味道实在鲜美。
让赵小杏不可置信的是青梅根本没有往鸡汤里放盐,用文火逼出本身的原料香气,在炉子上坐了一晚上,鸡骨头都能嚼了吃。
吃完饭,青梅把参鸡汤装好。
赵五荷自然也要去看大儿子,等到包觅开车过来,一起去往解放军医院。
青梅还是第二次过来,赵五荷已经来过几次,走在前面带他们到新病房。
新病房门口还有战士站岗,看到他们过来,老远把门打开了。
里面顾重山正在看书,阮思桥则在沙发上打盹。
他们的到来吵醒了阮思桥,她赶忙站起来跟赵五荷等人打招呼,打完招呼躲进独立卫生间里把头发检查一下。
赵五荷跟顾重山说:“你弟妹亲手煨的吊炉参鸡汤,你快尝尝,特别补身子。”
顾重山感激地看眼青梅,这些天下来他说话已经利索了,不过脸上表情不多,不知道是本身不苟言笑还是受个伤导致面瘫。
“谢谢弟妹,等你嫂子过来盛了我们一起吃。”
赵五荷大咧咧地说:“我们早上已经吃过了。”
阮思桥从卫生间里出来,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吃过了?该不会是把剩的拿过来吧。”
青梅没说话,含笑看着她,没功夫跟她掰扯。
顾轻舟走到大哥边替大哥盛鸡汤,递给大哥。
阮思桥看无人搭理她,尴尬地看着顾重山,希望他能帮她说两句话,别人气氛这么尴尬。
片刻后,顾重山才开口说:“听说弟妹最近一直在学习?我家中有不少读书时做的笔记,你要是需要回头让轻舟拿过去。”
青梅正要感激,顾轻舟却轻飘飘地说:“我已经把我的给她了,不用大哥费心。倒不如留着给嫂子多看看。”
青梅抿唇看向顾轻舟,知道他这是护短呢。只是不好跟嫂子直接说,不如怼自己大哥。
顾重山性子比顾轻舟沉稳,闻言点点头:“也好。”
赵五荷瞥了眼阮思桥,怒其不争地说:“的确该跟弟妹学学,成日里不是吃就是睡。”
阮思桥被当着青梅和顾轻舟的面被教训,脸上挂不住,转头说要去提暖壶出门了。
赵五荷给青梅个眼色,让青梅跟过去。
赵五荷跟青梅在一起说话随便惯了,青梅也有心没心没肺跟亲闺女似得不往心里去。冷不防大儿媳妇偏是个凡事爱往心里琢磨大半天的,这下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抹眼泪去了。
青梅跟着提着暖壶出去,在阮思桥身后搭茬说:“大嫂,大哥这层有开水房吗?咱俩一起去吧。”
阮思桥回头幽幽地看着她说:“婆婆对你可真好,还让我一个当大嫂的跟你学学。”
青梅走到她身边说:“可能是平时在一起时间多了,了解的也多。你虽然嫁得久,但一直在大哥身边照顾着,咱妈不清楚你的文化水平。”
阮思桥跟青梅一起往开水房去说:“那你文化水平很高吗?”
青梅说:“也就一般吧。题目能做一些。”
阮思桥没听出青梅的自谦,瘪瘪嘴说:“到底还是你会哄她老人家开心,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感觉最近她对我越来越有怨言对你倒是挺好。”
这话青梅还真没办法接。
青梅心想,有怨言那是从前不知道大哥出事,知道以后也就没有了。赵五荷心直口快,看不上的人也不会让娶回家当儿媳妇,自家妈还会说自己几句,当婆婆的说儿媳妇几句也正常。
若是别人青梅可能也会介意,但赵五荷跟她有过阶级感情,正儿八经的过命交情,赵五荷偏心眼其实也可以理解。
“咱妈不是磋磨儿媳妇的人,凡事放宽心。”青梅对着水龙头接着开水,想了想说:“大哥是不是要出院了?”
她看顾重山恢复的很快,到底是军人体质好,他们顾家的基因也不错。顾轻舟尾指受伤也跟没什么影响似得。
“今天应该要商量这事。”阮思桥蔫儿吧唧地接完水,往回走的时候跟青梅说:“可能要调部队。”
青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到了病房里,顾重山正在跟顾轻舟说这件事。
京市父亲也在着手调查顾重山受伤的事,希望让顾重山申请调往014部队。
顾重山和顾轻舟同属一个军区,顾重山身为营职干部调动起来需要司令员们的首肯。
“说是调动实则也是保护。”顾重山看病房里都是自己家人,也不说场面话:“父亲希望咱们兄弟相互照应,同心协力把要除掉咱们家的人拔出来。”
青梅惊得一震,上回她还想着是不是有专门对付顾家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出事,听顾重山的意思,那是他们顾家已经有了些线索?
顾轻舟自然同意,看到小妻子惊讶的神态,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后背,然后克制地收回手和顾重山交谈:“王师长那边不会有问题,就看你那边会不会放人。”
顾重山说:“我的申请已经提交上去,若是初步同意,我再把调令提出来。我估计不会有大问题。”
顾轻舟笑着说:“没想到我在014没等来我媳妇随军,先把大哥大嫂给等来了。”
赵五荷知道老大和老二凑在一起肯定比分开来安全,也放下心笑着说:“这样可就太好了。”
青梅也觉得不错,让顾轻舟丧命的任务应该不会再让顾轻舟去做,她怕就怕对方一计不成再施一计,敌在暗他们在明不好办。
顾轻舟转头跟赵五荷说:“东河村那边你放心,有安排人保护监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东河村都是熟人,你们防备着点陌生人。”
东河村都是几辈子在那边的,知根知底倒也不怕。
他们商定好调职的事,赵五荷要晚点走。青梅和顾轻舟先从医院出来。
这才刚到十一月,青梅已经觉得有些寒意。
早上起来看到大地上结着一层冰霜。
“先带我去买点棉花吧。”青梅坐在吉普车上跟顾轻舟说:“我想做件薄棉的马褂。你们部队风还大,我套外面穿着。”
青梅想做的薄棉褂子事实上是棉马甲。
顾轻舟自然答应下来,让包觅开车到商业大楼。商业大楼右手边有间棉花店,里头有新棉花也有旧棉花。
新棉花用来做衣服,穿旧的棉衣里头的棉花也不能浪费,回收回去打成褥子卖,价格比纯新棉褥子要便宜一半,很是抢手。
若是舍不得做褥子的工费,还可以自己买一包旧棉花回去做。另外还有陈年的棉花,又潮又有味道收拾不出来了,是棉花店不要的,扔到一边留着冬季跟煤球一起烧。若是有家里条件实在太差的,偷摸抓几把走,伙计们看到也不会说什么。
正赶上天气转凉,棉花店外头排着长队。
顾轻舟指着另外一个窗口说:“新棉花没排队,我去给你买,你要多少?”
青梅说:“要不了多少,最多二斤。”
顾轻舟点点头,开门下车。
青梅趴在车窗边看着他过去,等着等着冷不防看到一位熟人。
钟安华挺着肚子手里拖着一个口袋,狼狈地蹲在废弃旧棉花堆前,一把一把薅着棉花往口袋里装。
大冷天她头上戴着三角巾,把脸挡住一半。要不是青梅看到她常喜欢穿的的确良,仔细看了看也认不出来她。
伙计似乎嫌弃她拿的太多,站在一边居高临下的叫骂。另外的伙计看到钟安华是个孕妇,拦着那人让他别骂了。
钟安华身上的的确良已经脏旧,起来的瞬间,青梅看到她脸上有青紫的痕迹。
她发觉几步外停有部队的吉普车,下意识地看过来,正好跟车内的青梅四目相对。
接着钟安华狼狈跑走,连地上的棉花口袋也不要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