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既好奇陈安会说些什么,却又怕再被气得失态。
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云奇在旁边看着,只见朱元璋的眼睛先眯了眯,紧接着瞳孔放大,红血丝瞬间布满眼白。
下一秒,他用力的合上了奏折,猛地扔出了门外,怒吼道。
“他!”
“他怎么敢的!”
随即,朱元璋扭头瞪着云奇,强压着怒火说。
“去把皇后请来!”
见云奇还傻站着没动,他边拍桌子边吼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
云奇吓得魂飞魄散,连遵旨都忘了说,提着裤腿就往外跑。
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还在大口喘气。
他差点就又要喊毛骧去收押陈安了,可转念一想,现在要动陈安,还得经过马皇后这一关,毕竟刚借了人家二十万两。
拿人手短,这个面子总得要给。
很快,马皇后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进门就问。
“朱重八,你又在发什么疯?我那边正忙着呢,哪有功夫应付你!”
“天眼看就要黑了,宫里人都等着中秋晚宴开席,那十车琉璃制品,大半都是灯塔的灯罩,我正安排人抓紧更换,你那些妃嫔、儿女还有儿媳们,都等着看新灯罩亮起来的样子呢!”
朱元璋抬手挥了挥,没好气地道。
“还吃月饼、赏月亮?如今这光景,就算真瞧见了月亮,在咱眼里也跟血月没两样!”
“究竟出什么事了?”
马皇后既无奈又好奇。
朱元璋指着被捡回来的奏折道。
“你自己看吧!陈安那小王八蛋动用八百里加急,专门来祝咱们中秋节快乐呢!”
瞧见桌上那封乱糟糟的奏折,马皇后立刻就明白了。
定是朱元璋气头上扔了出去,事后又捡了回来。
她心里犯着嘀咕,既好奇奏折里的内容,又暗暗发怵。
她怕里面的话太过离谱,离谱到连自己都没法护陈安周全。
可犹豫再三,她还是沉下心坐好,逐字逐句的认真读了起来。
奏折上写着。
“启奏圣上,值此中秋佳节,臣献上歌曲一首,祝圣上中秋快乐,歌词如下: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立国十五年就有十四年荒!”
“最后,臣斗胆一问,圣上看过臣的那些奏折书信,难道就没半点想法?”
“话已说完,臣稽首再拜!”
“落款,罪臣江浦县知县陈安!”
待读完,马皇后啪地一声将奏折拍在了桌上,力道十足。
她随即用手撑着额头,眉头拧成一团,满脸都是挥之不去的头疼与烦躁。
朱元璋一脸失望透顶,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走过去扶马皇后在龙椅上坐定,又从书柜里取来空白诏书铺开,手中研磨着墨汁,缓缓说道。
“别瞎想了,这臭小子就是纯粹找死!”
“那混不吝的肯定拿银子买通了驿兵,专门选今天送奏折,就是来添乱的!”
“咱也不折腾了,成全他!这关押他的奏疏诏书,你来写,咱亲自给你磨墨,别发呆了!”
马皇后又看了一眼奏折,气得差点变身母夜叉。
这首破歌半点文化含量都没有,纯属恶心人!
凤阳是什么地方?
那是濠州的别称,是朱元璋的老家!
这歌谣明摆着说朱元璋没给老家谋福利,还让百姓过得比元朝时还苦,偏偏还挑在中秋这天送过来,实在过分到家了!
更气人的是,这全是瞎编的。
朱元璋多念旧啊,让李善长管理濠州,迁移十几万江南富民过去,不就是为了让老家变好吗?
想到李善长,马皇后突然心里一动,拿起奏折,一字一句地重新读了起来。
这次她格外平静,像是在欣赏书法作品,又像是在寻找什么线索。
终于,她轻轻放下奏折,说。
“重八,别磨墨了,这封奏折怕是有问题。”
朱元璋皱着眉头,眼睛瞪得溜圆,满肚子的火气还没消。
“他都把咱气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在他看来,这封奏折除了平白给自己添堵,压根没什么问题可言。
但既然自家夫人特意把这事提了出来,他即便满心火气,也还是强压了下去,耐着性子开口道。
“皇后若有高见,尽管说来听听!”
马皇后瞧着朱元璋这副模样,暗自觉得好笑。
他平日里对付陈安时那套摆足架子听人训话的把戏,如今竟用到了自己身上。
但她没心思纠结这些,毕竟陈安这次递奏折的方式,简直像光膀子闯进白虎堂,纯属拿性命冒险。
在马皇后看来,陈安这是故技重施。
他本就不属于淮西勋贵的圈子,想要让奏折顺利送到皇帝眼前,只能故意把自己弄得一副自寻死路的模样。
倘若皇帝只看得到表面意思,他就得把自己的前途赔上。
可一旦皇帝看透背后的深意,他为民请命的心思也就算成了。
没错!
在马皇后心里,陈安这场冒险,就是为百姓发声。
她指着奏折里那首没什么文采、只剩顺口的歌谣说道。
“这曲子写得粗糙,但短短几句里,凤阳二字竟提了三遍!”
“老话说事不过三,他反复提及圣上的老家,难道真就只为写首歌,吐槽您对家乡不够好?”
话锋一转,她接着分析。
“咱们都清楚,陈安这人既懒又轴,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凡超出职权范围的事,半点都不肯沾手,可就是这么个甩手掌柜,为何偏偏揪着凤阳不放?”
“再者,您动气之前得好好想想,他和淮西勋贵向来不对付,只有把奏折写得像找死,才能绕开那些人,让您第一时间看到啊!”
听完马皇后的话,朱元璋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瞬间冷静下来。
他拿起奏折逐字逐句仔细琢磨,结合自己对陈安各方面的了解,猛地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他苦笑着对马皇后说。
“把你叫来真是太对了,咱差点又犯了糊涂!”
“看来这暗相的爪牙,也该好好琢磨着整治一番了,再这么放任下去,指不定哪天咱就得被陈安这臭小子逼得动手!”
说到这儿,他又生出几分好奇。
“那你倒是说说,这个向来不管闲事的主儿,偏偏写首歌来骂咱对家乡百姓不好,他到底图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