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下午,御书房里。
马皇后拿出连本带利赚来的三十万两,对朱元璋道。
“重八,我说到做到了,你可不能食言,日后还请应允我一个请求!”
朱元璋边数钱边笑道。
“夫人你放心,咱向来言出必行!”
马皇后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些,她为陈安争取的实质性免死金牌,总算稳稳攥在了手里!
可她心头的欢喜都还没焐热,朱元璋就又笑着说道。
“夫人,你这赚来的二十万两,能不能先匀给咱?”
“咱之前找国库借了二十万两,还写了欠条呢!”
马皇后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当即伸手抄起了那把专管朱元璋的鸡毛掸子!
御书房外的云奇,透过门上的纸窗,瞥见了那出久违又熟悉的大戏。
一道壮硕的身影在前头狂奔,一道纤弱的身影举着鸡毛掸子在后头追赶。
这出活灵活现的皮影戏,云奇早偷偷给它取了个这辈子都不敢说出口的名字。
弱凤训强龙!
当然,这种帝后间的私事,他可不敢多瞧,只匆匆扫了一眼,就领着一群懂事的太监宫女退到了远处。
在朱元璋身边当差,聪明识趣是第一准则。
能瞅一眼这稀罕大戏已是万幸,自己在心里乐呵乐呵就好,一旦踏出御书房的门,就得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御书房里,朱元璋绕着宽大的书桌左躲右闪,袍角都带起了风,嘴上却还绷着架子,一本正经地呵斥。
“你这婆娘,怎么连缘由都不问就动手?好歹听咱说两句啊!”
马皇后举着鸡毛掸子步步紧逼,气呼呼的声音里满是嗔怒。
“开国皇帝还跟国库写欠条?你倒真会为后人着想,生怕他们茶余饭后没笑话讲是吧!”
她脚步没停,又急声道。
“后人会怎么议论你?说你抠门还是说你治国无方?”
“回头又该怎么说我马秀英?说我把你管得太死,连皇帝用点钱都得去国库打欠条?”
“我可没学独孤伽罗那般专权,你真是……气死我了!”
骂着骂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扔了手里的鸡毛掸子。
“不对,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难不成想造反?”
马皇后是真被气糊涂了。
朱元璋这一闹,直接把她推成了大明版独孤伽罗!
她不是瞧不上独孤伽罗,可独孤伽罗因为皇帝纳妃就把皇帝气跑的事,她打心底不认同。
如今倒好,一张欠条下去,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善妒管夫的名声了!
谁料下一秒,朱元璋竟收了躲闪的脚步,弯腰将地上的鸡毛掸子捡起来,小心翼翼递到马皇后面前,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
“跑累了没?”
没等马皇后反应,他又咧嘴笑开,眼里满是宠溺。
“咱早数清楚了,你围着龙案、绕着书柜追了咱九圈,连口气都没大喘,身体结实着呢!”
“再陪咱三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等过了这三十年,咱就不跑了,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咱就撅着屁股让你罚。”
这突如其来的柔情像团暖火,一下就裹住了马皇后的心,眼眶不由自主地泛了红,可她偏要压下那点热意,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的动容。
她何尝不盼着,能再陪着她家重八,走过一个又一个三十年。
喉间轻滚,她放缓了语气,轻声道。
“圣上,咱坐下好好说。”
转瞬之间,两人手拉手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重八,你老实说,要这么多钱到底干什么用?”
马皇后问道。
朱元璋眼底掠过一丝狡黠,随即神秘一笑。
“陈安能做生意,咱就不能?咱以郭老爷的身份做了笔买卖。”
“你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这钱保准能翻好几倍挣回来,到时候咱用赚的钱,先以你的名义开一家养济院,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他还昂着头,等着马皇后夸自己。
可马皇后反而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与操心。
“重八,你这性子怎么还是这样,总爱临时起意想一出是一出?你是皇帝,犯得着跟陈安在生意上比高低吗?”
“再说了,你精通治国之道,擅长驾驭群臣,更懂行军打仗,可做生意是门精细活,你哪摸得透这里面的门道?”
说着,她拉了拉朱元璋的衣袖。
“快说说到底是什么生意,我帮你分析分析行不行,要是不靠谱,现在就停手,还能少亏点钱。”
这盆冷水不仅没浇灭朱元璋的斗志,反倒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昂首挺胸道。
“夫人,你可别小瞧咱!等事成之后,保管让你刮目相看!”
“至于是什么生意,咱现在得保密,你就别问啦!就算问了,咱也不说!”
马皇后瞧着他这副认真又带点孩子气的模样,便知再追问也无用,只似笑非笑地撂下一句。
“要是把我费劲赚来的二十万两赔没了,你就用鸡毛掸子抵债,一掸子顶一百两,到时候可别喊疼!”
朱元璋觉得这还款协议十分合理,一口就答应了。
沉默片刻,马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行,就依你。”
“这么大的买卖,消息早晚得传到安儿那儿,正好也能把郭老爷的身份和家底坐实了,省得旁人起疑。”
她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
“对了,那个敢让你写欠条的户部官员是谁?”
“臣妾瞧着,这人不畏权势、做事有底线,是个值得重用的人!”
朱元璋一提起这事就来气,却也不得不承认。
“确实该重用。”
接着,他便把当时的情景细细讲了一遍。
朱元璋决定做这笔买卖时,亲自去户部支取了二十万两。
可谁知刚踏进御书房,一个户部小官就匆匆追了过来,隔着几步远躬身问道。
“臣斗胆敢问圣上,方才支取的二十万两,是圣上自用,还是为郭峰郭老爷取用?”
朱元璋抬眸看向他,眼神深邃难辨。
“这还有什么不同吗?”
那小官虽始终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可浑身紧绷的劲儿,活像伸长脖子等着挨刀的模样。
“若为圣上所用,臣只能在账上记‘圣上生活奢靡、超支用度’;可若是郭老爷所用,就得按律写欠条,连利息都得一并算清楚。”
朱元璋听了,差点当场气炸!
放眼整个朝堂,陈安已是少有的能让他动气失态之人,没成想今日竟又冒出这么个小官,成了第二个敢让他破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