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有办法?”
陈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你看看城外!百姓们连最基本的活命粮都吃不上,只能啃树皮草根了,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吗?”
他说着便要去取墙上的佩剑,显然是铁了心要动身。
“绝不能再在这儿耗着!必须得进宫向圣上禀明实情!”
白书见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头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师父!弟子知道您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救百姓于水火,可这积弊沉疴哪是一天两天能撬动的?”
“您这时候硬闯京城,怕是没等见到圣上,就先被户部那伙人设了套!”
他声音带着哭腔,字字恳切。
“您若有个闪失,咱们这些人暂且不论,城外那成千上万的百姓,可就真成了没人管的浮萍了!”
“再这么闹下去,不是您一个人遭殃,是咱们所有人,连同那些等着救命的百姓,都得跟着万劫不复啊!”
几人围着陈安争执不休,从月上中天吵到启明星露头,终究是没争出个两全之策。
陈安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又想起城门口那些枯槁的面容,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如霜。
最后在白书等人死死拽着衣袖的拉扯中,在一声声“师父三思”的哀求里,他终究是停下了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开,满是无力的焦灼。
为了能替百姓多分些忧,陈安近来总往田间地头跑。
可每回去,入耳的都是一片哭嚎。
有妇人抱着饿得直抽噎的孩子抹泪的,有老汉蹲在被马蹄踏烂的田埂上捶胸的,还有些流离来的灾民围着他,枯瘦的手扯着他的袍角,一遍遍问“大人,粮食到底啥时候来啊”。
连着几日把情况摸得七七八八,陈安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这天傍晚,他把白书、魅等人都叫到了议事厅,案上摊着几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亲手记下的灾民户数与周边可开垦的荒地。
陈安指尖在纸上重重一点,声音沉得像压了铅。
“你们都瞧见了,百姓本就流离失所,前番兵戈过后,屋舍烧了大半,田地也荒了,哪里还能安顿得住?”
“师父,您可千万不能再惦念着京城的事了!”
白书望着陈安紧锁的眉头,声音里满是焦灼,眼神紧紧攥着他,像是怕稍一松劲,对方就会做出冲动的决定。
他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急道。
“京城那潭水太深了!”
“户部上下盘根错节,官官相护早已是常态,咱们手里连半分实证都没有,您贸然回去指证他们贪污,无异于羊入虎口!”
“那些人随便罗织个‘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就能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啊!”
说到这儿,白书喉结滚了滚,语气里添了几分哀求。
“如今这地界,除了师父您,谁还真心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些等着救命的百姓可就真成了没人管的蝼蚁,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熬!”
“您得为他们撑住啊!”
这番话像块石头压在陈安心上,他望着窗外灾民们缩在墙角的身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白书说得没错,可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他又怎能甘心?
“你们说得也对。”
他抬眼扫过众人,目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如今朝廷的救济粮指望不上,百姓的日子已苦到了根上,要解眼前的困局,靠不上旁人,只能咱们自己咬牙扛起来,该筹粮的筹粮,该修屋的修屋,总得让他们先有口饭吃,有个地方遮风挡雨。”
百姓的日子本就苦如黄连。
好不容易挨过了兵荒马乱,原以为能喘口气熬出个头,谁料想粮食危机又像座大山压了过来,朝廷那边更是连半粒米、一文钱的供给都没送来。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可眼下又不能给朝廷添乱让那些贪官抓到把柄。
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下劫富济贫这一条险路。
陈安把所有人叫到身边。
“我有个法子……”
他声音压得极低。
“前几日去乡下察访,见着不少富户粮仓殷实,有的甚至还在偷偷囤积粮食等着涨价,若是能从他们那里匀出些来,至少能让百姓撑过这阵子。”
他顿了顿,接着道。
“这么做,对那些富户是不太公道,可眼下人命关天,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也只能顾不得这些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
劫富济贫这事儿,听着倒是痛快,可他们是朝廷命官啊!
要是连官府都干起强取豪夺的勾当,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到时候,御史再参他们一本“滥用职权、目无王法”,那只怕是比私吞赈灾粮的罪名还要重。
白书嘟囔道。
“师父,咱们穿着这身官服呢!”
“真要这么干,保不齐被人说成是打着救济的名号搜刮民财,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可要是啥也不做……”
他抬眼望了望窗外,城墙根下的哭声又隐约飘了进来。
“城里的百姓怕是撑不过这月了。”
左右都是难。
干,是知法犯法,赌上自己的前程性命;不干,是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对不起身上的官服,更对不起那些跪着求活路的百姓。
陈安猛地一拍桌案。
“别再犹豫了!能让更多人活下去,这事就干得!”
他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都去准备准备,今夜就动手。”
当天三更,月色被乌云遮了大半。
陈安带着人换上墨色夜行衣,来到一户富户家门前。
进门之前,陈安心里也犯嘀咕。
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们是朝廷命官,今夜做的却是绿林好汉的勾当,一旦败露,不光自己要掉脑袋,跟着他的兄弟、城里的百姓,都得被拖进这场风波里。
“真要这么干?”
白书的声音压得极低,眼里的犹豫像没燃透的火星,明明灭灭。
陈安没回头,只往墙根又凑了凑,压低声音道。
“动手。”
时辰不等人,天边已隐隐透出鱼肚白,富户家的鸡怕是再过一炷香就要叫了。
几人借着树影掩护翻进院墙,动作轻得像猫。
粮仓的锁不算结实,白书用特制的细铁丝三两下就捅开了。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满仓粮食泛着白花花的光。
“搬一半。”
陈安低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