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被迅速装满,沉甸甸的粮食压得人肩膀发颤,却没人敢哼一声。
他们没动富户的私产,只取了粮仓里囤积的余粮。
算着这一半,足够城外那几百户灾民撑过冬天,等来年开春下了新粮,百姓缓过劲来,总能凑些补偿给富户。
第一趟出奇地顺利。
天蒙蒙亮时,粮食已悄悄运到了城郊的破庙里。
陈安让兄弟们换上粗布短打,装作走街串巷的货郎,趁着早市把粮食分给了最困难的人家。
领粮的百姓捧着糙米直掉泪,没人知道这救命粮是从哪儿来的。
第二天夜里,他们又如法炮制,摸进了城西那户囤积了几十石粟米的张姓富户家。
这次更熟稔,连狗都没惊动,只在粮仓门板上留下了半片写着“借粮”的木牌,便带着粮食消失在夜色里。
日子一久,城里渐渐传开了。
有伙神秘人专挑囤积粮食的富户“借粮”,转头就分给挨饿的百姓。
这事从东头传到西头,连街边讨饭的花子都知道,夜里要是听到谁家粮仓有动静,保准是“救星”来了。
可富户们哪肯咽下这口气?
几家丢了粮食的财主凑在茶馆里合计了半天,当天下午就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地堵在了灾民聚集的破庙门口。
“都给我滚出来!”
为首的是城西的张财主,他穿着锦缎棉袍,腰间肥肉随着呵斥颤了颤,嘴角还沾着油渍,显然是刚从酒桌上赶来。
他手里拄着镶金的拐杖,指着缩在墙角的百姓们,唾沫星子横飞。
“你们这群穷鬼,凭什么偷我们家的粮食吃?啊?用着我的米,还敢在背后嚼舌根,真当我们好欺负不成?”
旁边几个富户也跟着起哄,有个姓李的胖财主踹了脚旁边的破陶罐,碎片溅到一个老汉脚边。
“赶紧把粮食吐出来!要么就赔钱,不然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老百姓被吓得缩成一团,一个个瑟瑟发抖,手里的空碗都快端不住了。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汉颤巍巍地开口。
“老爷们息怒……这粮食真不是我们偷的啊!今早一开门,就瞧见门口摆着半袋米,我们……我们实在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是啊是啊!”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抹着泪。
“家里娃娃三天没沾米星子了,看见粮食哪敢不收?我们真不知情啊!”
“放肆!”
没等众人把话说完,城东的王财主就炸了毛,他胖脸涨得通红,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破筐。
“你们这群刁民,还敢狡辩!”
“不是你们勾引来的贼,粮食能平白无故跑到你家门口?”
“再说了,你们这群穷酸本就不该有粮,见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该乖乖交出来,还敢私吞,真是反了天了!”
他身边的家丁跟着往前逼近两步,手里的棍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百姓们吓得往后缩,有个少年忍不住小声嘟囔。
“可……可我们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王财主冷笑一声,伸手揪住少年的衣领。
“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不把偷粮的贼供出来,就把你们一个个捆了送官,让官府好好审审你们的嘴硬!”
富户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伙劫粮的人来无影去无踪,显然不好招惹,可拿捏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却易如反掌。
有家丁已经掏出麻绳,眼看着就要把几个领过粮食的老汉捆起来,人群里的哭喊声顿时高了几分。
“都住手!”
一声断喝从人群外传来。
陈安穿着常服,三步并作两步挤到前面,眉头拧得像铁疙瘩。
见富户们愣着没动,他又往前踏了半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给我住手!”
富户们认出是他,脸上的嚣张顿时敛了几分,张财主干咳两声。
“陈大人,您怎么来了?这些刁民私吞我们的粮食,总得给个说法吧?”
“粮食是我让人送的。”
陈安没绕弯子,目光扫过缩在一旁的百姓,又落回富户们脸上。
“眼下百姓快饿死了,你们粮仓里的粮食堆成山,却眼睁睁看着他们等死,有人看不下去,才出此下策。”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沉。
“这事我担着。”
“你们放心,等来年开春百姓种出了新粮,我亲自带人上门,按市价加倍还你们,但今天,谁也别想动这些百姓一根手指头。”
说着,他往百姓身前站了站,挺直的脊梁像堵墙,将那些惶恐的身影护在了身后。
陈安这明摆着偏袒百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那几个富户。
为首的王财主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更是梗着脖子往前冲,肥硕的身子几乎要撞到陈安身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儿指手画脚?”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
“穿身破官服就装大尾巴狼,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
“还好意思在这说三道四,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
正吵着,几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当地县吏匆匆赶来。
他们显然早就跟富户们串通好了,一到就指着百姓厉声喝道。
“这些刁民胆大包天,竟敢勾结盗匪偷窃富户粮食!来人啊!把他们全给我锁了,押回大牢审问!”
衙役们拿出铁链就要动手,百姓们吓得尖叫起来,有个老太太抱着衙役的腿哭喊。
“我们没偷啊……是粮食自己来的啊……”
“住手!”
陈安猛地拔出身侧的佩刀,刀鞘“哐当”砸在地上,惊得众人齐齐后退。
他指着那几个县吏,声音冷得像冰。
“我乃朝廷钦命巡边御史陈安!你们这群狗官,竟敢勾结富户欺压百姓,眼里还有王法吗?”
他取下腰间令牌,令牌上的钦命二字闪着寒光。
“我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放了这些百姓,否则休怪我按律查办,先斩后奏!”
县吏们哪见过这阵仗,看清令牌上的字样后,腿肚子都软了,噗通几声跪在地上,连声道。
“下官有眼无珠,不知大人在此,死罪死罪!”
先前嚣张的富户们也吓得面如土色,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想到自己的损失,那几户富户又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的粮食也是辛辛苦苦攒的,要是就这么拱手让人,我们前几年的辛苦不都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