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昭了然，便不再多言。此事毕竟是黎戈的私事，他不好插手多管。
不过把黎戈安排成阎尊的亲子，倒也算合理。
“少掌门，关于魔界封锁的细节，你还知道什么吗？”黎戈更在意此事。
赫连昭思考片刻，道：“我不敢保证，但魔界封锁或许和那些东西脱不了干系。”
“为何一直要用‘那些东西’称呼？”黎戈道。
赫连霄也跟着问：“对啊，哥，反正我们都知道有那么一群敌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为什么不能再说清楚一些嘛。”
赫连昭神色复杂，看着尚且无知无畏的赫连霄和黎戈，许多，才叹气道：“在此之前，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不准说谎。”
赫连霄和黎戈点点头。
“想要飞升吗？”赫连昭道。
“要是能的话，修真界里谁不想飞升啊？”赫连霄诧异道，“哥，你就算大街上拉个懂点事的小屁孩，问他想不想飞升当神仙，他大抵也会点头拍手叫好。”
赫连昭蹙眉：“那我问得再具体些，你们两个是否以飞升为最终目标，奋斗终身只为搏求一线求仙的可能。若是无缘仙道，便道碎心死，不复所存?”
赫连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倒没有，我要是这么想，等会就可以找个绳子自挂东南枝了。”
黎戈思忖片刻，也摇了摇头：“我想飞升也不过是找点事打发时间，并没有那么渴求。”
赫连昭盯着二人看了许久，开口道：“既然如此，现在不那么渴望飞升，之后也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飞升不是求仙，只是找死罢了。”
赫连霄瞳孔紧缩，被赫连昭这句话骇得脊背发凉。
赫连昭抬手轻挥，烛光聚集在赫连霖优的牌位上：“霄儿，你还记得霖优老祖是如何陨落的吗？”
“呃——被觊觎九耀仙灵丹的卑劣宗门围攻，力竭而亡。”赫连霄不确定道。
“是也不是，族志上只写了一半。早在这事之前，修真界就已经出现了一种新的入侵物种。一开始，所有人都不明白它们从何而来，只知道它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凡是能被吞食的生机，都被它们吃得一干二净。”
“人族，魔族，妖族互相指责，都以为是对方的阴谋，等到那些东西散得修真界到处都是，连天道都遭受攻击，这才反应过来不能再内斗下去，三者捏着鼻子开始合作。”
“为了对付那些东西，先人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能走的路也走遍了。可惜效果甚微，直到有人尝试拿对付恶魂的方式去对付它们，这才有了转机，不但可以反击那些奇怪的东西，甚至还活捉了一只研究。”
“只是这转机却带来一个更恐怖的事实。”赫连昭目光幽远，“知道幽魄的构造吗？”
黎戈淡然道：“妖兽尸首堆叠，执念残魂汇聚到一起糅杂成一团幽魄。”
“那些东西也一样。”赫连昭道。
赫连霄脑袋轰得一声快炸开了。
赫连昭看见赫连霄脸色，道：“猜到了是吧。那些东西是飞升者魂魄的残念，人魔妖都一一辨认过，确定里面存在各族飞升的奇才碎魂。在发现这件事时，他们的脸色不比你好到哪里去。”
“仙界发生了什么吗？”赫连霄颤着嗓音问道。
“不，你不应该问仙界发生了什么，而是应该思考仙界到底存不存在。”赫连昭安静站立，姿态肃穆庄重。
他眼神平静，却带着深深的悲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嘴角或许有温和的弧度，但也仅此而已：“如果仙界真的存在，可为什么除了臆想，我们对它一无所知。万载以降，典籍浩瀚，颂扬飞升者何其之多。然可曾有只言片语，自那‘仙界’传回？可曾有哪位前辈，仙躯真正出现在世人面前，为后辈显圣垂恩，指点迷津？飞升者一飞冲天，除了留下的秘境残魂，从此了无音讯。”
赫连霄沉默了。
赫连昭仍旧抬头看着赫连霖优的牌位：“知道为什么要封锁这个消息了吧。如你所说，修真界谁不想飞升，许多大能徘徊在年老陨落边缘，全靠这一个念头撑下去。但事实却是，那传说中的‘仙界’，从未存在过。它或许，只是先辈们对未知的一场幻梦。一想到苦苦追寻一生的目标可能只是一个骗局，围在那只残魂团的几个老者当场道心破碎，原地陨落了。”
“飞升会死，知道飞升真相后也会死。这可真是一个难题，况且即便不说这些东西是飞升者的残魂，光是被知晓它们来自境外，也足够引发修真界的恐慌。剩下对飞升没有那么渴望的修士进退两难，最后还是决定把那些残魂的消息全部封锁，只命底下的人用对付恶魂的方式对付那些东西，不许探究真相。”
“可这些同霖优老祖之后的陨落又有什么关系。”赫连霄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我所说，一直到天道遭受重创，三族才联手反抗那些东西，战役打到一半，天道已经不行了。”赫连霄解释道，“霖优老祖和雅老祖当机立断，在对付那些东西的同时，必须想办法补天。如若天道倾颓毁灭，谁都活不了。于是就轮到九耀仙灵丹的问世了。”
“霄儿，你在得到那张丹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枚丹药，却要汇集人魔妖三族的本源之力，是否已经超出丹药本身愈合伤口增进修为的作用。那是因为九耀仙灵丹一开始做出来，就是献给天道的。”
赫连霄之前就隐约有点预感，如今得知九耀仙灵丹的真正作用，反倒没有那么震惊，只是喃喃道：“难怪它和天道的力量那么相似，原来就是给天道的……先祖天才的有些疯狂了吧，到底是怎么做出这个以凡人之躯修补天道残缺的决定的?”
“总而言之，雅老祖当初炼了两枚九耀仙灵丹，一枚被霖优老祖拿去，血战突围后交付给了天道，另外一枚，在没有消失前，一直由雅老祖看管。这就是当年的所有真相。”
“当年的战役最后是怎么了结的?”黎戈突然发问。
赫连昭既已决定给这两个年轻人排疑解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天道恢复过来后，同修真界众生一起消灭了那些东西，长久的和平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赫连霄追问。
“不过修真界损失惨重，除去战死的，剩下大部分战士也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但他们又多想了一步——怎么处理飞升的事情，何为真正的拯救？堂而皇之告知众生真相，阻止他们飞升，阻止他们躯体上的湮灭?”
“且不说苍生信不信，信了以后又该如何处理，如果求仙是骗局，那么千万年来无数修士前仆后继的修行，意义何在？一个建立在谎言上的文明终究会导向痛苦。做也错，不做也错；说也杀人，不说也杀人。最终，他们还是觉得只将这个真相告知自己信得过的年轻继承者，让他们未来想办法淡化众生对长生问仙的渴望。”
“他们自己呢？”黎戈忽然意识到什么，开口问道。
“陨落了。”赫连昭言辞中带了敬畏苦涩，“在战役中，他们发现那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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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魂魄皆从登仙台上空的飞升通道进入修真界，如果不解决源头，是杀不完那些魂团的。数千战士，不分种族，用自己生命最后一点力气摧毁了修真界花数万年修造的登仙台，以身为祭，封住修真界飞升的通道，隔绝后世飞升的可能，也彻底封死那些东西来到修真界的唯一道路。”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它们又回来了。”黎戈冷然道，“或许除去原本的登仙台，它们又有了新的口子。”
赫连昭点头：“是啊，又回来了。以更加隐晦的方式回来了，天道万年前就有所感，这才命令雅老祖看守剩下那颗九耀仙灵丹，以备不时之需。”
“直到现在，我们仍旧在思考这个问题。阻止修士飞升是必然的，但如何阻止?仅是堵住一个通道也无用，第一个飞升通道是数以万计的修士用了数万年之久硬生生磨开了的，既然可以磨出一个，便能磨出第二个。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天才。”
“再者，从始至终，我们都只在修真界做反抗抵御战役，没有一个人知道仙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魂团搜来搜去，最多也就一句不清不楚的话——神君疯了。神君又是何人?是他将飞升者变成这般模样的吗……千种疑问，竟无一人可答，想彻底解决一个问题，总要先清楚问题本身是什么。如此说来，貌似又需要能飞升的修士亲自去仙界查探情况。”
“难。”赫连昭叹气，随后莞尔一笑，一扫颓靡道：“算了，今日事今日愁，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聊这个了，咱们得把目光放在更近的问题上。”
“欸!哥你说那颗九耀仙灵丹被天道拿走，会不会就是因为祂回溯时光前，需要自我疗愈，这才拿走九耀仙灵丹?这不就对上了嘛，妖族少主说天道将倾，是因为上一世就是这样的，天道吃了九耀仙灵丹，恢复力量后便开始情理入侵者。”赫连霄一拍手道。
“而且这个说法也合理吧，按照记载。那些东西又是吞噬生机，又是大规模入侵修真界。可如今的它们却只能躲在暗处，想要亲自做点什么都很困难，最多去怂恿蛊惑常人去行事。一但被天道察觉，就是立即灰飞烟灭的下场。如此看来，还是天道稳占上风。”
“要这样说，我再做一枚九耀仙灵丹岂不是多此一举？”
赫连昭看着赫连霄，欲言又止，半晌，才摇头道：“让你再做一枚你便做吧，自有道理在。”
非他不愿同赫连霄细说，只是有些因果命运，太早为本人知晓，就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命是越算越薄的，若是好的也就罢了，可坏事往往就是在被知晓的那一刻成为因，人终日惶惶不安，最后误打误撞中吞下苦果。
赫连昭并非担忧那些东西，他真正所忧心的是天道的安排与想法。
想着，他看向黎戈，又叹气。霄儿的情况棘手，黎戈的情况也不妨多让。
这个年轻的修士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甚至是有可能取代天道的存在，虽不知道他到底是从何而来，但有一点赫连昭可以肯定，他本该是赫连家的一员。
但天道却似乎并不乐意看到这个事实，祂又是如何看待这个年轻人的?忌惮，亦或者是恐惧?
赫连昭头疼起来，决意有机会再和母亲商讨一下此事。
就算那是天道，也不应该随便对他们赫连家的人动手，他们愿意为祂献出生命，也只是为了苍生为了自己的后代，当年献丹可以是因为对天道的拥戴与敬爱，但这不代表他们乐意随随便便当冤大头，死得不明不白。
天道若是有异议，尽管对他降天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