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忧心叶道友的事情，但我有其他看法。”黎戈思忖道，“如她所言，当初那个万仙门的叶枫其实并不存在于世上，她是搅乱了自己的因果重塑身躯才回到生界。天道无情，从不容忍有人在祂的眼皮子底下胡乱插手因果。若无酆天子的手笔，叶枫的下场并不会比赫连敏好到哪去。”
“但愿如此吧。”赫连霄叹息，“其实你说的我也不是不知道，酆天子绕了一圈来掰正叶枫的因果，怎么看都对她很重视。但我又不认识酆天子，也不知道祂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心里没底。欸——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我没什么用，这些年也不知道在瞎折腾什么。”
“或许你已经做到最重要的事情了。”黎戈道。
“什么事情?”赫连霄问道。
黎戈淡然道：“没死我手上。”
赫连霄的脸刷得一下垮了，但很快又睁大了眼，一拍手道：“所以我死你手下也是什么很关键的事情？”
“可这到底能有什么关联，你是十全根骨的修炼天才，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在叶枫那条时间线上怎么样嘛，退一万步来说，假如我死了，除了我的娘我的师姐我的兄长会难过，貌似也不会影响修真界吧。”
“嗯——不对，我重新捋一捋，按照我哥三年前那个异样，还有你那本书的说法，你是应该走上屠杀整个天和宗的道路，哦——那就不奇怪了，我死你手底下只是导火索，我哥我娘那里才是真有什么会影响修真界的东西。叶枫可能是知道什么，这才不让我死你手底下。”
赫连霄脑子里面思维转来转去，停在原地不动了，黎戈也停在脚步，静静倾听赫连霄的想法，间或给一句补充。
“所以那些东西一直在我们身边搅乱因果，甚至干扰我们身边人的认知吗？”赫连霄惊呼，脊背发凉，又开始觉得四面楚歌。
黎戈摁住差点跳起来的赫连霄：“只是暂时的，完全为它们所控的人极少，以赫连敏为样本，动作太大容易被天道察觉就地抹杀。”
“那天道是怎么区分那些东西改因果和我们改因果的，嘶——别说叶枫，我也瞎改过啊，但是也没直接挨雷劈。这二者一定是有什么区别的——是什么呢？”赫连霄又把指节放进嘴里咬，咬得修长白净的手上全是泛红的牙印。
黎戈把赫连霄的手从他嘴里扯出来，道：“也许，和躯壳内里有没有真正的灵魂有关。”
!
赫连霄突然抬头看向黎戈，惊异道：“你是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的!?”
黎戈一怔，随后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有这个念头。你是觉得太离谱了吗？”
“不不不。”赫连霄拼命摇头，“我是觉得你这个想法相当有可能。别的不说，就有一个人……我突然觉得那个……”
“你们两个半夜不休息，又在乱逛什么呢？”赫连昭悄无声息从暗处走出，他已经调整好心态，脸上又挂回标准的和煦笑容。
这回黎戈没摁住，赫连霄是彻底吓得跳了起来，朝远离赫连昭声音的方向蹦了好几步，然后才回过头捂着胸口道：“哥!你是人又不是鬼，老是从莫名其妙的地方窜出来吓我做什么!你这真要改改，从我小时候吓到现在，你还没玩够吗!”
“可是你每次一被吓，就在原地蹦来跳去真的样子很好玩。”赫连昭慢条斯理道，“你要是不想被我吓，倒不如自己把胆量再练大一些。”
在赫连霄愤懑不平的眼神中，赫连昭抬眼对黎戈严肃道：“黎师弟，有时间谈谈吗？”
赫连霄顺势指了指自己。
“你也留下。”赫连昭道
赫连霄自己找了棵树靠着。
赫连昭轻咳一二：“方才我来时，你们两个已经靠自己发现问题，不错，的确如此，过多的我也不再赘述。待我把你们两个带回天和宗后，自会向酆天子秉明情况，请祂赐我一份从生死簿上拓印下来的名单，我会照着名单揪出那些东西。天和宗的事情你们两个不要过多插手，让我处理便是。”
“哥你怎么还偷听!太过分了!”赫连霄重点先在赫连昭的前一句。
赫连昭耸肩：“霄儿，下次想讲话时如果身边有炼虚期修士，记得传音。如果你非要直接开口谈话还不想让别人听见，你得让那个修士提前把耳朵捂住。”
赫连霄一噎，随后又道：“娘去北境整整一年还没回来，那哥你就一个人去处理?真不用我来帮你吗？”
赫连昭摇摇头，随后又转头对黎戈道：“黎道友，多年前伤你，虽是因为因果混乱导致我认知错乱，但伤你的人终究是我，做过便是做过，没什么好推脱。那时实属我不慎，惊扰了道友……”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更准确的词。
黎戈只是淡淡回望，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赫连昭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他甚至微微颔首，那姿态好像只是在说“好的我知道了，然后呢?”
饶是赫连昭执掌少掌门一位多年，各色人等一并有过往来，像黎戈这样的他真是第一次见。这个世界上性子冷淡的人也不少，但性子再冷淡，站在曾经要对他“痛下杀手”的人面前，总要有些情绪波动吧？
但黎戈真没有。
这种平淡绝非傲慢，而是他真的不在意，甚至还在奇怪为何你要在意。就像一个人站在镜子面前叙述自己的罪过，抬头看去，镜子依然是镜子，倒影出来的也是自己的身影，至于镜子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赫连昭手指绕着刀穗翻来翻去，思忖片刻，一改言辞中的试探，直截了当道：“你既不要万仙门十二殿亲传弟子的名额，也不要天灵地宝的补偿，然世间因果难消，你不求，我也是得平账的。黎道友，我问你，待你出窍期满，天和宗三司其一，监刑司司舵副官的位置，你要不要。”
赫连霄：???
他耳朵真出问题了?
但接下来，他的耳朵算是彻底坏掉了。
只见黎戈略一歪头，盯着赫连昭，回答得更是直接干脆：“可以。”
赫连霄：不对不对不对!我们三个里面绝对有两个人疯掉了，是哪两个人呢？好难猜啊！
“任职申请的事情我会替你提交，你任职前就好好在万仙门修炼吧。”
赫连昭言语平静，随后朝赫连霄道：“霄儿你过来。”
一直走到看不见黎戈的地方，赫连霄才抓着赫连昭的手震惊道：“哥哥，那是三司司舵副官，不是客卿!镇妖司掌外，监刑司掌罚，礼正司掌政，三司各有职责，相辅相成。除了镇妖司，其他二司一直缺人，都是哥你在管……可黎戈他……”
“他怎么了?”赫连昭一挑眉，玩味道。
“我就是不明白，哥哥你明明是正儿八经第一次见他，怎么就……”
赫连昭刚想解释，却见天上乌云汇聚，耸肩改口道：“我倒是觉得黎道友很有意思，有些事情等我去酆天子那里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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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以后再做，可能就来不及了……退一步来说，一个三司司舵副官的位置能捆住一个十全根骨的天才，我们天和宗也不亏吧。”
“还是说——”赫连昭突低下头，贴近赫连霄的脸柔声道，“你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知道他不是好人，所以……”
“那没有。”赫连霄连忙摇头，摆手道，“哥你不能再冤人家了，黎戈他最多就是——呃，脾气不好而已。”
赫连昭哑然失笑。
天底下也就只有赫连霄才觉得黎戈是有脾气的，旁人看去，那分明就是……
算了，还不确定不是吗？
“其实我更好奇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相处起来怎么这么别扭。”赫连昭不知道赫连霄同黎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据他观察，二人之间不像是有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恨，只是有点过分别扭，无事时看见对方就好像看见什么尴尬的事情，不想多看一眼，但出了事，还是会冷着脸给对方搭把手。
很怪，反正他是理解不了那种古怪的氛围是什么。
“一见如仇，天生冤家，矛盾重重。”赫连霄毫不犹豫道。
赫连昭：……
“我还是那句话，互相帮忙的仇家?你嘴上是这样说，那黎戈为什么能同意跟在你身边跑来跑去，这些事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吧。”
赫连霄一噎，随后结结巴巴道：“那说明他应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人。”
“你好，他也好，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矛盾和不好?”赫连昭不知道自家弟弟和黎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观二人间情意似乎也不作假，只当他们是闹了误会和矛盾的好友，“若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吵过闹过也就过去了，两个人有什么说不开的。”
赫连霄还是皱着眉不说话。
“如果你还不信任他，哥倒是可以给你背书，黎戈是可信之……人，至于为什么，我不能说。”
“如果黎戈怨我伤他，那的确是我的错，我认，他要什么赔礼道歉都行，就算要捅我一刀只要暂时别把我捅死了也行。”
“如果是黎戈怨你，你害怕，哥也不是不能变脸。事情了结你就和哥回家，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哎呀——都不是!”赫连霄心里别扭得要死，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反正你又不懂。”临了，他才自暴自弃说了这么一句话。
赫连昭啧啧两声：“我哪里不懂?你哥我是没有兄弟还是没有脑子，我跟你宫师兄也不是没闹过矛盾。”
“当年我和他去偷灵果吃，结果我手太短没及时把他拉上树，最后宫榷被逮了个正着。不过你宫师兄仗义，当时愣是没有把我供出来。”
“事后他挨了一顿揍，还被罚抄宗规。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边抄书边阴阳我，眼都不带看我一眼的。”
“哥你能不能少拿这种小孩事情当例子?”赫连霄心里憋屈，抗议道。
赫连昭仍是自顾自说他认为的兄弟论，净拿他和宫榷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举例论证，听得赫连霄如鲠在喉。
这到底哪里好类比了!哥哥你又没有把宫师兄睡了第二天还想着当人家兄弟，宫师兄不把你摁在地上打死才怪!
他不敢把自己的风流韵事说给自己亲哥听，又为赫连昭口中的宫榷字眼黯然神伤。
“总之，说开后，我同他达成共识，好哥们要死就得死一块，谁跑路谁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