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祯很快便从惊讶中平复下来,她将那碗粥放置在矮木敦上,她下意识地坐在交椅上,很自然就将手伸出去。表示她要看诊。
对方的手搭上郁祯的脉。前世他给自己把过很多次脉,每次都是隔着绢丝手帕,这次没有了那些身份隔阂,凡俗规定,他仅仅是一位郎中,而她是他的病人。
“姑娘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心火有些旺盛,去抓点药材泡水喝吧。”说着他从旁抽出一张粗纸,毛笔轻沾墨汁在粗纸上写下几味药材。
“道长怎么到绵山县来?”郁祯清楚前世他并不在绵山县。
他顿了顿才答道:“我云游至此地。”,将写好的药方转递给郁祯。
郁祯并未察觉自己问的唐突,她将药方收好,又将木墩上的那碗白粥往对方面前推了推,说道:“将近午时,道长用碗粥垫垫肚子吧。”
对方向她致谢。
郁祯离开之前复又提醒道:“肃清道长可是住在云山观?这城中流民甚多,还是小心为好!”
道教子弟云游修炼都是随便找地方住的,郁祯怕他人身不安全便提醒他小心。
“多谢姑娘挂念,我就住在云山观。”
郁祯向对方行礼告辞,她满腹疑团,宋承泽怎么会在绵山县?
前世她是在去珉州的路上遇到宋承泽,郁祯找到一个乡邻问路但是听不懂那人的口音,听岔了,走错了路,遇到了披麻戴孝的宋承泽。
郁祯在这山中已经走了将近三个时辰。眼看就要到晚上,她得赶紧找个客栈投宿。浓雾气遮住她远眺的视线,她既看不清远处的风景也看不起近处的地势,她只能沿着这条小道一直走。她似走近一堆小山包,其中有个小山包泥土还蓬松湿润着,燃着香烛和一堆刚燃尽的纸钱,她的心跳的很快,步子迈得更大,边走心中边道:打扰了!
走了一段路,灰暗的天空下起小雨,冲淡了浓雾。
郁祯撑着伞看到前面有个人影,他身穿粗麻孝衣走的极慢,雨落在他头顶的白布上,如同被遗弃的幼鸟形单影只。
郁祯顾不得其他追上前去:“打扰一下,敢问兄台这里附近可有客栈?”
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郎君,他似乎与周身的环境隔绝开,听到这句话好一阵才回过神。他的眼神逐渐聚焦在一张焦急、神情沮丧的脸上,接着用淡漠的声音答道:“这里人烟稀少,方圆十里没有一家客栈。”
“那如何是好?”
“山顶上有一道观,姑娘可以去借宿。”
郁祯抬头看了一眼山顶,云雾缭绕,隐隐绰绰之间似乎依稀看到红墙灰瓦。又将视线转回到少年身上,这时才看清,他粗麻衣下面是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
“那就有劳小道长!敢问如何称呼?”
“贫道宋承泽。”
而这一世,他竟然出现在绵山县!
郁祯回到粥棚时候,郁玮也在,他身旁还有个带斗笠的男子。
郁祯光看背影都能猜到他是谁。郁玮连寒衣假都没几天呆在家,也不知他在忙什么,对家里只说是与同窗一道游学去。
郁祯上前:“兄长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又故作惊讶地看到他身旁那人,客气地行礼道:“丛公子!”
丛屹见她一副乖巧模样,嘴角不禁往上微扬,也故作疏离客气地回礼:“郁姑娘”,两人就如同刚认识一样。
郁玮将郁祯支到一边:“我都听说了,流民劫道逼你们捐粮。你可有想过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哥哥,消息真灵通,不过这件事很快就会被解决掉。说来还要感谢丛公子!”郁祯很直接就将事情说出来了,她并没有遮掩,反正也遮掩不过去。
她又继续说道:“丛公子来找我借粮食,还许诺帮我这个忙。所以接下来丛将军会帮我把这些事情解决好!”
“我前两日与他见面,他只说流民劫道并没有说找你借粮的事。你们想如何解决?”
“暂时还不能同哥哥说,哥哥信不过我,也应当相信丛公子。”郁祯说话总是能准确地拿捏到对方的关键,让对方哑口无言。
“我并未有信不过。是担心你们!”郁玮的目光扫过丛屹站着的地方,齐盛正在与他交谈。很多时候他自己也觉得不应与西北军牵涉过多,可他很欣赏丛屹,总是不由自主地参与到他们的事务中。
现在竟然将弟妹也牵涉到其中,他有些惶恐感觉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也知,丛屹做事极有谋划不会让事情不可控,他可能是杯弓蛇影了。
“哥哥与丛将军今日都在一起?”郁祯想知道丛屹看过信没有,计划何时动手。
“我们有点事聊。”郁玮笼统地答道。
郁祯也不多问,她知道郁玮也隐藏着些事情不想让人知道。
两人似乎谈的差不多,便一同走向郁祯和郁玮。齐盛开口说道:“本想邀请丛将军到福满楼一聚,可将军事务繁忙难以抽身。如此我与郁祯改日再上门拜访。”
“齐郎君客气了,待会我还有要事,就不便与各位相聚。”丛屹也颔首示意告辞。他早上收到信后便与郁玮到那几座金矿巡查了一遍,因流民泛滥丛屹安排的人手不够,希望郁家动用知府的权力,派几个衙役巡查,以防有人发现其中机密。
天气逐渐变冷,他要赶在寒露之前将粮食运出。这几日他都在等运粮的船,昨日收到确切消息,三日后船将陆续靠码头。今日过来粥棚便是要与郁祯说三日后开始运粮到码头,这几日让郁祯将粮食打包准备好。
郁祯也知此处不合适深入交谈,便客气地说:“理应改日再登门拜访。”
丛屹离开时看了眼东南角不起眼的小摊子,他有注意到郁祯刚刚是从那边过来。那是个普通的行医道士,并无特殊。
四日后的晚上,裕丰粮仓的正厅里,丛屹当着他们的面写下了那张许诺书,盖上了西北军右监军指挥史的印,那晚裕丰粮仓正式开仓卸粮。
丛屹告诉他们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等粮食运得差不多就动手。
齐盛在正厅外向掌事交代晚上运粮的事务。厅内就剩下郁祯和丛屹两人。
丛屹问她:“谷丰斋为何写上又划掉?”
郁祯回答:“谷丰斋小本买卖,跟信上其他商贾比起来,不值一提。将他们抓去反倒白费力气。”
“那就打算这样放过他?”
郁祯沉默片刻,并不知如何回答他这句话,她本就打算将此事揭过。
丛屹往前走了几步,这人长得个高肩宽,人走到郁祯面前将烛光都遮住,好似座樊笼要将她困住。郁祯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目光警惕地看着对方。
许是前世历练的原因,才二十三岁的丛屹让郁祯觉得颇有震慑力,她没有办法与他如此近的相处,她内心暗藏着抵触。
即使很多时候丛屹将那种上位者的压迫感隐藏得很好,郁祯还是能感觉到他温和谦逊的表面下隐藏着唯我独尊的强势。
但这人一开始并非如此,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林恒死后,林恒于他而言,亦师亦父,林恒的死在他心中留下一道不可愈合的创伤,一直提醒他要变得更强才能留住身边的人。后来他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在政事上也越来越不容他人置喙。
前世的经验造就了今世运筹帷幄的他,同时也赋予他那盛气凌人的气势。郁祯极其抗拒这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丛屹察觉到郁祯的警惕,不再往前。他收敛了些气势,用极近温柔的语气说道:“过两日我便要走了,这场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突然想到西宁的疫情,上一世郁祯的父亲就是死于这场时疫,而这一世却未曾听到有关时疫消息:“一直未听闻西宁时疫之事,想来应当是被将军尽力避免了。”
“自然。这一世不能再重蹈覆辙了。”有上一世的经验,疫情一开始,丛屹就要求百姓饮用煮沸的井水,患病牲畜火化后掩埋。因而时疫被及时控制,未有大范围传播开。
是啊,既然重新开始,这一世她与他都不要重蹈覆辙。本就非同路人,日后也很难再见,他走他的青云路,我有我的阳光道。
“祯祯,待天下太平后可有何打算。你想去京都吗?”
郁祯头皮有些发麻,祯祯是爱侣亲昵的叫法,她强压下心中的不适纠正道:“还是称呼我郁姑娘吧。那个称呼并不合适。”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沉默,唯有从外传来的秋风刮过山岭的猎猎声响。
郁祯摇摇头,复又说道:“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并不打算去京都。”
京都与她而言更陌生,她更喜欢绵山县的悠闲生活。若父母亲在绵山县,她不会远走他乡就在绵山县做做生意,皇商她是想给齐家争取的,到时候自己入股也可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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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小钱,不一定要去京都。
丛屹眼神中透露出失望,若她一直待在绵山县,他们以后可能再无交集。再过两年她或许会有一段好姻缘,嫁给一位青年才俊,两人夫妻恩爱子女双全。
思及此便觉得心里堵得慌,心头如同被灌入青金般沉重。
“也不着急,到时或许有新想法。我母亲说你时常去看她,她与你非常投缘。”
这话说的亲近实则不然,郁祯只是每次送药时候顺便带点生活所需物去探望,而且都是稍坐一会就离开。哪里来的非常投缘?
郁祯笑容勉强地道:“我也是受将军所托为夫人送药而已。”
两人如今的年纪与前世两人相识时相仿。郁祯垂眼沉思,脑中回闪过许多画面,青涩的、甜蜜的以及如胶似漆的,她差点忘了原来他们也曾相爱过,为何只记得那些痛苦的、冷漠的、争执的、无言以对的时刻呢。
似乎她从未真正地对这段感情道别过,当初的离开也是那般决绝,她应该给自己个始终,好好地将这份感情埋葬。她开口道别:“日后恐难相见了,祝你此生平安顺遂。”
她话语严肃,眼神真挚坚定,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在跟他诀别词。他身躯僵硬了一瞬,蹙眉望着她,试图从中看出点端倪,但嘈杂烦乱的心影响着他的判断,他无法得出结论。
迈入正厅的脚步声打断了丛屹想要继续攀谈的念头,适时地将郁祯从这局面中解救出来。以免齐盛觉得他们过于熟稔,郁祯往右侧轻移一步,想要越过丛屹向正厅中央走去。
她穿着天青色广袖绸缎衣,袖口绣着一圈缠枝莲纹,清风从窗外袭来,将少女的广袖吹起,袖子划过青年的手背,激起一阵酥麻的触感。青年伸手想要握住那片衣袖,却在掌心合拢时让它溜走了,人也溜走了。
齐盛走进正厅,开口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我们白日装粮,晚上运粮,大概三日就可以运完。码头那边我们会打好招呼。”
丛屹已转身面向齐盛,淡漠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辛苦齐郎君。”
“能为您效劳实属尔等之幸!将军打算何时动身?”
“就这两日了,动手前会有人来递消息。码头还有许多琐碎事,我便不久留。”说完向齐盛抱拳告辞。
丛屹临走前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郁祯,她平静地看着他,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好像在看一个不相关的人。
他们如今确实不相关,绵山县的郁姑娘和起义军的将领,怎么看都是不相关的人。
齐盛把人送走,又回到正厅将那封借粮契约拿出来反复查看,视若珍宝。看完又将其折叠好放入一个锦袋中,他将锦袋的细绳绕了几圈紧紧捆牢再系上一个死结。伸手递给郁祯:“你收着吧。”
郁祯被他小心谨慎的模样逗笑,揶揄道:“我还以为表哥要将它放在祠堂供起来呢。不然裱起来挂在齐家书房也可以,便不怕它长腿跑了。”
齐盛一屁股坐在红木圈椅上,端起桌旁的茶盏喝了一口道:“裱起来倒也是个好办法,就是太招摇了。”说完又看向郁祯:“祯祯,我总觉得他对你别有深意。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他看我是淡漠的神情,而看你则是缱绻的神情。”
齐盛平日里一幅吊儿郎当、放荡不羁的样子,但在有些事上却心思细腻得很,被他看出来两人之间有些难以言状的事情,郁祯不觉得惊奇。但是缱绻的神情绝对是齐盛看走眼了!
郁祯打趣他:“瞧你说的,他若是看着你一副缱绻的神情,那你可就为难咯!”
齐盛也不理会郁祯的打趣:“但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无意,起码如今是无意。哎呦喂,这才几天祯妹妹就让男儿郎牵肠挂肚,若再过两年,郁府的门槛恐怕都要被踏破了。不得了,我可要提醒一下李婶婶,是不是该给你准备嫁妆了。”
郁祯白了他一眼:“我那嫁妆都在这里呢!你得帮我要回来。”说完她拿出那个装着契约书的锦袋,在他面前晃了晃。
两人斗嘴了一番,齐盛思索起粮食的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问道:“南属库房那批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
郁祯低声说:“现在还没到粮价的最高位,我估摸过年前应该就是最高位了。到时候表哥找个掮客将这批粮食散出去,绝对不能以裕丰的名号卖!宁愿少赚点。”
齐盛点点头:“我知晓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