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前他还精神抖擞的，还白鹤亮翅，嚯，唰一下就飞过去了。
怎么这才两个多时辰没见，这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似的？
“哈，采补？你别学个新词儿就往我身上丟行不？”李长歧拿她没辙，面无表情说完，又低头看她。
怎一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啊，可怜哟……他问:“你呢，这一趟感觉如何？”
小涂立刻指了指她那双不受控制正在疯狂发抖的腿，如实道：“别的不说，怪累的。”
李长歧点点头，目光落在山脚下，心想:别的不说，你这能一声不吭地爬上来，也很厉害了。
他笑了笑，又问：“嗯……还能继续吗？”
这话落在小涂耳朵里就像是还要她立刻就马不停蹄再爬几座山似的。
她很想说自己累得要死，又莫名觉得不能说这种丧气话。
好像这样说了，李长歧就不会教她修炼了。
她不知道，这是她的潜意识在作祟。
而这，却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
在被花铮收为弟子之前，她只是寻常的凡人。
纵使强行植入灵根开始修行，也因年龄导致资质根骨都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修炼入门阶段。
像这样平平无奇的弟子，在如今的修仙界，可以说比比皆是。
他们本就是凡人，因邪祟而被动或者主动植入灵根开始修炼。
而后，会经历天资平庸的挣扎，也会经历资源短缺，待遇不平等的各种疑难杂症……
最终，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回到人间，接受凡人生老病死的庸碌宿命。
真正能走下去的人少之又少。
鸿音在修仙界无亲无故，在人间亦是了无牵挂，只能走在当下，只能步步谨慎。
但就算如此，在修炼之初，她仍是历经了许多常人不能想象的苦。
为了一个外门弟子的资格，为了晋升内门弟子，为了晋升长老亲传……她的每一步都在与同门明争暗斗，生死一线。
花雨剑宗，也并非正统剑宗。
花铮合欢宗的出身致使他并不忌讳弟子使用双修之术提升修为，而他的默认，也注定会让花雨剑宗的弟子们利用双修带来的便利行走捷径……
这对大多数并不具备修炼双修功法的天资，或者说不愿意修炼双修功法的寻常弟子而言，便增加了许多无形的压力。
对他们而言，但凡有片刻松懈，此前一切努力都将白搭。
如今的小涂虽然没有这些记忆，但仍然受其影响。
面对李长歧的问题，她不敢有任何泄气，于是扬起一个大大的假笑，精气神十足地和李长歧说：“我觉得我还没到极限！”
可她眼底的疲惫是显而易见的。
李长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夜幕早早降临，然而天上星河璀璨，清辉月色仍旧照彻此间天地。
李长歧看着小涂眼底的丝丝故作顽强，忽然有些好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自认自己并不是个严格的人。
对身边的人几乎没有要求——修行也好，做其他也好，总是秉持着一种“行就行，不行就算”的淡然，而非“你必须把这件事给我做好做完美”的强硬。
可，小涂眼底为什么会有与他完全相悖的惶恐？
只可惜眼前的人，只是一缕意识。
他的好奇，出不出口都不会有回答。
而他也不会为自己的好奇停留太久。
李长歧笑了笑，而后意味不明地问了句：“嗯？然后呢？”
他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没有烦恼没有悲伤，也喜欢开一些没有意义，没有攻击性，就纯粹是打发时间的玩笑，也没体现出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就好像一个纯纯傻大个。
但当他平静的时候，脸上却总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达眼底，又漫不经心，让人觉得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疏离客气。
面对着他，自己就好像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
小涂被他笑得瞬间卸了浑身的力气。
还没到极限的话，那然后呢？
如果不累，就要继续去爬吗？
可是……小涂偏过头，看向被月光笼罩的绵延群山，不知道想些什么。
李长歧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等着。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小声问了句：“李长歧，我是不是可以先休息一下啊？”
李长歧松了口气，而后哈哈一笑:“你这是什么问题，当然可以啊，累了当然要休息。”
什么嘛。
长路漫漫，把小涂累死了谁和他吹水嘛。
李长歧呢，他其实只是灵力消耗太过有些疲惫，没什么精气神，此刻被她这试探的小动作整笑了，不由轻轻去弹了下她脑门儿:“傻不傻，逞强给谁看呢。”
她这肉身虽然很瘦，但个子并不矮，可也只到他的胸腹之间。
这弹她额头的动作，对他而言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小涂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可她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心里一松的同时，眼睛也一酸。
但她只是捂着脑袋，抬头，皱眉，而后，把嘴一翘，直接就一头朝他撞过去。
李长歧由着她撞得连连往后退，直到抵上身后的石头，才问:“撞我干什么？”
小涂望他:“那你打我干什么啊？”
虽然他弹得不痛，但就是感觉被小瞧了……她愁眉苦脸，又想:人怎么可以长这么高的。
不然她肯定是要弹回去的。
李长歧则心想:得，还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但他也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就顺势笑着说回正题：“好啦。修行不易，你要自己想好啊，若是愿意修炼，那之后这三个月，也可能更久，你都得天天这样练着……前面只是身体的疲惫，修炼到后面，身体也好，灵魂也罢，从此便再无消停……恐是千载碌碌，不知所为啊。”
三个月啊……小涂典型的听话只听半截，苦着一张脸:“为什么还要三个月啊？”
李长歧并不意外她的苦恼，只笑着说:“因为你的元神很强。”
“元神？”小涂好奇:“那又是什么？”
“你应该能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完整的，对吧。”
小涂点点头。
她的记忆是空白的，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就感到不安或者恐惧，好像冥冥之中，有个意识在指引自己……反正跟着他就对了。
李长歧道:“元神是修士的根本之一，也可以理解为最真实的自己。但你的元神受过重创，如今正在沉睡。”
小涂惊呆了，不可思议:“所以，我本来就是修士？”
李长歧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爬来爬去？”小涂想想都腿软:“我就直接等元神醒过来，不就好了吗？”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但你的元神境界很高，肉身资质又太差，二者相差太多就会无法融合，这也是你元神沉睡的原因之一。总之，目前的你，只能通过苦练肉身提升修为，让这个躯壳成长到足够契合元神才可以。”
“……好烦。”
小涂皱着眉，一脸不痛快，她安慰自己:其实三个月也还好了……毕竟如果不修炼，那可能就是要爬三十多年，那太可怕了。
她很想坐下休息，但腿是真的疼，抖得跟筛子似的，根本坐不下去，又气得跺脚，哼了一声，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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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李长歧一脚。
李长歧见状便哈哈大笑，笑了半晌才微微弯腰，以手撑地先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大石头，然后朝她伸手：“把手给我。”
小涂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把手递了过去，问:“李长歧，你到底怎么了啊？”
突然这么虚弱。
她不想看到他这么弱。
李长歧胡说八道:“唉……下午睡觉的时候，被山里的妖精偷偷抓去采补掉了，好可怜哦。”
小涂才不信。
李长歧一手托着她的手背，另一手去探了探她的经脉。
小涂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看着他的手掌，一时默然。
这手指也太长了……她直接翻过手，把他手掌抓过来比了比，又问:“你手怎么这么长的？”
自己的手在他手里，就像个小孩儿一样。
还有他的手臂也是，就说不上来，她总会盯着他流畅的线条看上老半天……她补充道:“我喜欢你的手。”
李长歧哭笑不得:“拜托，我人都这么长一条，手要是长短了，那成什么样子。”
“……”好像也对，她又想问:那你人是怎么长的？
“而且手长好啊，手长巴掌大，扇人才够疼。”李长歧说着，还装模作样在她脸颊边比划了一下:“而你，我的朋友，看到没，就你这还没我巴掌大的小脑袋，我只需微微出手，就能让你脑袋在脖子上转上好几圈。”
说完，又补充道:“等你元神醒了，我就会这样干的，到时候千万记得把脸洗干净点。”
小涂:“……”神经病。
李长歧说完就继续探查小涂的经脉，片刻后，他松开手，竖起大拇指，衷心赞叹道：“你这简直就是先天经脉闭塞圣体，完全就是是个当农民的天选之子，要不咱还是早早放弃，找块地种菜去吧。”
小涂：“……”
她反手就捏住他大拇指往后掰，试图直接给他整骨折蒜鸟，结果李长歧的手指头是纹丝不动。
小涂茫然:“什么东西？”
李长歧无情鄙视:“小姑娘，哥哥我练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排队轮回呢，就这点小力气想暗算我？除非我愿意，否则你还得先修八百年才行。”
小涂:“……”
“不废话了，来吧，修行第一课，我先与你说说经脉！”李长歧盘腿而坐，又说了句“冒犯了”，之后便以指抵住她大腿酸痛的地方，而后划过几道筋脉所在之地，令灵力游走于她体内，大大地缓解了她腿上的酸痛。
小涂这下轻松不少，赶紧学着他盘腿而坐，洗耳恭听。
李长歧则运转灵力于周身经脉，他将灵力在体内的运转轨迹以及经脉脏腑等位置以神识所呈现出来的形态展现，让小涂看得清晰，然后逐一讲起：“修炼，除了必须锻炼肉身之外，还要引气入体，这也是修行必须迈出去的第一步。”
说着，他便控制灵力，给她演示如何引气入体，以及引气入体之后，还需引领灵力游走周身拓宽经脉，最后，再汇聚丹田。
“引气入体需日积月累才能得见成效，直至丹田凝聚识海，则筑基成功。”
小涂一一去看去听去做……发现根本做不到引气入体，就努力去记。
李长歧又道:“我今天先只教你最简单的吐纳之法，你日后白天登山修炼，入夜便以此法修习引气入体……在你元神苏醒之前，这或许是极其漫长的一条路，但无妨，年轻人有个伟大的权利，叫选择。”
小涂成功被他转移了好奇心:“什么选择？”
“你可以随时选择放弃。”
小涂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语气整得嗤笑一声：“说哪门子丧气话，有你这样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