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新的一学期，佳佳坐在书桌前，一手捧着一袋薯片，一手移动着鼠标。
几个室友这会儿都不在寝室里，一个跟男友出去约会了，一个还在外面兼职没回来，另一个去浴室洗澡。
佳佳网瘾不小，不过她跟其他人不一样，别人上网是追星或是玩游戏，她热衷于追踪社会热点，经常在网上发博留评论跟网友争论，许是爱看悬疑文的缘故，她尤其喜欢关注那些破案类的帖子。
最近曝光的尸骨案在网上引发了热议，佳佳有空了也总会瞄一眼，前两天忙着没怎么上网，今天看了才发现，尸骨案又迎来了一波热度。
有个网友发博，称尸骨案的死者估计死于2007年年初，依据就是前几天有警察找上门，对住同一个村里的一户人家进行了DNA检测，那户人家有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孙子，祖孙三人都做了DNA检测。
网友称，这对老夫妻的儿子已经下落不明几年，之前这对老夫妻就去派出所报过案，怀疑最近挖出来的这具尸骨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失踪多年的儿子。
下面有个网友留了一段长评，称死者就是2007年初死的，警方已询问过附近的居民，跟居民打听2007年初前后是否有人目击到了什么，他自己也被警方询问过，虽说还没更精确的信息出来，不过这个死亡日期应该大差不差了。
佳佳紧盯着电脑屏幕，捏在手里的薯片也忘了吃。
2007年初，那岂不是意味着……
她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糖宝。
佳佳：【你还记得你是哪天听到河边的动静的吗？】
糖宝大概还在忙着做习题，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她。
糖宝：【什么河边？】
佳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佳佳：【就是那包东西！】
佳佳：【你记不记得是哪天被人扔河里的？】
那是佳佳和糖宝之间不敢提及的字眼。
糖宝：【小年夜晚上吧。】
糖宝：【好像是晚上10点多的样子。】
佳佳在下面留言：【确定是2007年年初吗？】
对方回了个“点头”的表情包。
佳佳把手机丢回桌面上，没再问下去了。
地点和日期都对上了。
心跳得很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佳佳手指敲着键盘，发了个博出去，配着大大的标题——
【我可能目击到凶手了】
***
2007年小年夜，晚上10点。
糖宝跪在沙发上，拨开窗帘望着窗外。
房子老旧，客厅里的窗户经常没法关严实，糖宝的妈妈跟爸爸提了好几回，爸爸说会找人来弄，每次最后都不了了之。
一阵风吹过，吹得破旧的窗框砰砰作响。
明天就是除夕，家里会有很多亲戚过来，奶奶和妈妈好几天前就开始忙碌，爸爸也不在家，糖宝只能一个人玩。
远处响起“噗通”一声，隔着窗户传过来，听上去又沉又闷。
糖宝把脸凑到玻璃窗上，双手拢在额头前，想确定那是什么声音。
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糖宝妈妈走到沙发前，拍了拍糖宝的小脑袋。
“时间很晚了，赶紧睡觉去！”
糖宝妈妈叮嘱她去洗脸刷牙，顺手拉上了窗户。
七十米开外的湖面上层层涟漪。
转瞬即逝，很快就又恢复平静。
***
学校还没开学。
糖宝每天做完暑假作业就是玩和睡。
她住在村子里，去镇上不方便，隔三岔五就约同村的佳佳跟她一起去河边玩耍。
佳佳比她大几岁，胆子大，人又聪明，是附近几个小孩子的大姐姐。
两人站在河边丢小石子，比谁丢得更远。
糖宝臂力小，又没摸索到窍门，比了几次都输给佳佳。
“佳佳姐，教教我怎么丢石子吧。”
“不教。”
“我拿玩具跟你换。”
“我才不稀罕呢。”
糖宝的眼珠子转了转：“我知道一个秘密，是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我拿这个秘密跟你换，好不好？”
“什么秘密？”
糖宝招手叫佳佳走近一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许跟别人说哦。”
两个孩子回到院子里，糖妈看见两人浑身湿淋淋的，一脸震惊：“你们去哪儿疯去了，怎么一身的水？”
糖宝妈妈和佳佳神色诡异，默默对视一眼。
“赶紧洗澡换衣服去！”
糖宝跟着妈妈进了屋里，佳佳匆匆回了自己家里。
糖宝妈妈给孩子准备好了热水，催她赶紧去洗澡，找了套干衣服出来，又把换下来的湿衣服给洗干净。
弄完这些，又到了做饭的时间，一通忙碌，倒忘了去问孩子方才去了哪里。
到了晚上7点多，佳佳妈妈找上门来，说佳佳突然发高烧病倒了，嘴里还喃喃自语，佳佳妈妈急坏了，怕女儿有什么事，叫家人留在家里看着，自己跑来糖宝家。
糖宝一家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佳佳的妈妈一进屋就问糖宝：“糖宝，你们白天去哪里了，怎么衣服弄得那么湿，佳佳回家后就病了。”
糖宝奶奶在一旁问道：“佳佳她病了？”
糖宝妈妈拉着女儿的手：“糖宝，你跟我们说实话。”
糖宝不敢再瞒着，声音又小又细：“我们没去哪儿，就去河里玩了。”
几个大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下河里去了？”
糖宝点点头又摇头。
糖宝爸爸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胡闹！怎么能去河里玩。”
佳佳妈妈和糖宝妈妈不忍再责怪孩子，但看着她的目光却带着不认同。
糖宝奶奶特别迷信：“去河里玩小心被水gui抓走，水gui最爱抓你们这种小孩子。”
糖宝爸爸本就听了心烦，这下更加不耐烦了：“妈，你就少说两句吧。”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糖宝吓得脸都白了。
***
第二天早上，糖宝就去了佳佳家里看望佳佳。
天亮的时候，佳佳终于醒过来了，佳佳妈妈给她量了体温，体温已经降下来，佳佳妈妈松了口气，赶紧去厨房熬粥给她喝，佳佳喝了粥，人还是困，就又躺下睡觉去了。
糖宝过来的时候，佳佳还睡着未醒。
佳佳妈妈昨晚心里是怨糖宝的，气她不该拉着自己女儿去河边胡闹，可这会儿佳佳病好了，糖宝又毕竟只是个小孩子，两个孩子淘气，自己的女儿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她就不忍再对糖宝摆脸色，叫她赶紧坐下，又去厨房做点心招待糖宝。
“佳佳姐，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
糖宝揪着被角：“佳佳姐，那包东西……”
她扭头瞥了眼房门那边，不敢再说下去。
佳佳心里其实也是害怕的。
昨天她们在河里找到一包东西，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几套衣裤，上面还沾着深色的污渍。
她下意识地就有些害怕。
“糖宝！”
糖宝抬起头：“怎么了？”
“这是个秘密，我们俩知道就够了，跟谁都不能说。”
***
2008年。
7月上旬是佳佳的生日，暑假过了一半，佳佳第一次来大姨妈。
她坐在书桌前做暑假作业，肚子突然就疼得厉害，她以为拉肚子了，赶紧跑进卫生间。
裤子上有血，她懵了几秒才意识到来初潮了。
妈妈之前就教过她女孩子大了会来月经，她去妈妈屋里拿了卫生巾，又换了一条干净的裤子穿上。
外面穿的牛仔短裤也沾了点血，她没好意思把牛仔短裤扔洗衣机里跟别人的衣物放一块儿洗，只好泡了洗衣粉自己手洗。
洗完裤子将其拧干，上面的血迹淡了点，但还是留了印记，在光线昏暗的地方还不明显，一到光线充足的地方再看，印记就显得特别显眼。
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同样的污渍她之前也见过。
去年冬天，她和糖宝在河里找到了一包衣裤，上面有一样的印记。当时说不清楚是什么缘故，就是觉得害怕。
佳佳转头就去了糖宝家里，拉着糖宝低声问她：“那包东西还藏在老地方吗？”
“我没再动过，还在那呢。”
“去把东西找出来，我想再看看。”
正好是午后，几个大人都不在家中，糖宝的奶奶在屋里睡午觉。
糖宝和佳佳把东西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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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后院偷偷说话。
“这条河里有发现过受伤的人吗？”
佳佳住在村子里的另一头，跟这条河流隔着一段距离。
“佳佳姐，你为什么这么问？”
佳佳把塑料袋放在地上拉开，蹲在一旁指着裤子上的印记问糖宝：“你看看这像不像血迹？”
“这是血？”糖宝有点害怕，说话结结巴巴的，“谁的……血？”
她吓了一大跳，不敢再碰塑料袋里的衣裤，“一大团一大团的，全都是血吗？”
之前她还以为是河里的污泥留下的污渍，不过佳佳脑袋瓜聪明，比她又大了好几岁，佳佳说的，大抵都是真的。
“嗯，都是血。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
糖宝的话提醒了佳佳。
那个人一定流了很多血，否则衣裤上也不可能沾到那么多的血渍。问题是一个人失血过多，还能活着吗？
“糖宝，河里有发现过尸体吗？”
糖宝脸上的神色越发惊恐：“尸体？”
佳佳怕她听不懂，换了一种说法问她：“河里有发现过死人吗？”
“没有，没有。”糖宝直摇头。
“再早一点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过吗？”
糖宝继续摇头：“如果有发现过，我们这里早就传开来了。”
“这倒也是。”
村里的人八卦，要是在河里发现了死人，那可是多大的事啊，不可能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佳佳姐，你是说流血的那个人死了吗？”
佳佳“嗯”了声，道：“你看，那么多血迹，肯定活不了了。”
“可是那人如果真的流了很多血，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该马上去想办法把血止住才对吗？他为什么要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给扔了啊？都脱了他穿什么呀？”
佳佳伸手翻找袋子里的衣裤，有棉袄、毛衣、长裤，棉衣棉裤以及袜子等。
糖宝说得没错，这人把身上所有的衣裤都给脱//.掉了。
有棉袄，还有棉衣棉裤，说明当时天气相当冷，没道理在这样的气候情况下把衣服都给脱了，除非跟她今天一样，衣服脏了，没办法才换了套干净的。
不对，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
就算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穿上，也不必趁着黑夜跑到河边把沾了血的衣服给扔到河里吧？鬼鬼祟祟的。
除非……
佳佳吓得一激灵，缩了缩脖子，明知周围无人，还是把声音压得极低：“糖宝，我们还是把这包东西藏起来吧。记住，跟谁都不要提起我们在河里发现沾了血的衣裤！”
***
2014年3月。
【我可能目击到凶手了】
标题本就起得吸人眼球，加之提到的又是最近网友最感兴趣的尸骨案，底下的评论一下子多了起来。
【wc！】
【真的假的？】
【现在的人为了蹭流量真是什么话都编得出来。】
【最烦这种无底线蹭热度。好low！】
佳佳移动着鼠标，一个个评论扒拉下去。
一开始的评论还好，到了后来，有网友怀疑她说谎以博取热度，网友的思路被带偏，下面一溜的都是跑过来骂她的。
佳佳气不过，脑子一热，跟人呛。
【命案就发生在2007年的小年夜，案发时间晚上10点左右。】
信息量很大，又跳出来许多网友在下面留评论。
之前有网友称尸骨案的死者大概死在2007年年初左右，大家只知道个大概的死亡日期，现在佳佳把日期精准到小年夜晚上，还给出了案发时间。
命案、案发时间、目击者——
每个字眼都显示着这起尸骨案是一起谋杀案而非意外事故。
部分网友信了，不是知情者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也有网友跳出来质疑佳佳，他们中不乏有人讥讽她，自然也有网友表示，既然称自己目击者那就再多透露点信息。
【随便胡编个日期就以为大家会信。】
【人成白骨了，就算法医也没法那么精准地推断出死亡时间，真当网友是傻子吗？】
【反正死无对证，博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佳佳退出网页，把电脑关了去浴室洗漱。
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