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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 14 章

作者:姜廿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日清晨,沈知意刚卸下门板,灶火还未升起,一辆装饰颇为奢华的马车便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吱呀一声停在了沈记食肆门前。


    车帘掀开,下来的并非刘府那位惯会阴阳怪气的赵管家,而是一个身着锦缎圆领袍、面皮白净、眼神却透着精明与倨傲的中年男子。


    他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健仆,直接将并不宽敞的店门堵了个严实。


    福伯正在洒扫,见状手一抖,笤帚“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中年男子目光在狭小简陋的食肆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闻声从灶间走出的沈知意身上,嘴角扯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这位便是沈小娘子吧?鄙人姓钱,忝为刘府外院管事。”


    刘府外院管事?地位显然比之前的赵管家更高。


    沈知意心中一沉,面上却维持着镇定,上前福了一礼:“钱管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钱管事从袖中慢悠悠抽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抖开来,赫然正是当初沈父立下的那张欠债字据。


    “见教不敢当。”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


    “只是这十贯钱的旧账,拖得也够久了。我家主母近日盘账,见这笔款项迟迟未清,颇为不悦。特命鄙人前来,今日之内,连本带利,一并结清。”


    今日之内!?


    沈知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近日虽有些进项,但兄长药费昂贵,添置本钱、打点市署也花去不少,满打满算手头能动用的现钱也不过四五贯,距离十贯之数相差甚远。


    “钱管事,”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此前与贵府赵管家言明,还款之期……”


    “赵管家?”


    钱管事嗤笑一声,打断她。


    “他一个管内宅杂事的,岂能做得了外账的主?此前是他办事不力,拖延日久,如今主母亲自过问,自然按府里的新章程来。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


    他身后的健仆配合着上前一步,肌肉贲张,仗势吓人。


    “可……可这一时之间,小店实在凑不出这许多现钱……”福伯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声音发颤地哀求,“钱管事,您行行好,宽限几日,就几日……”


    钱管事眼神一冷,“刘府不是开善堂的!宽限了几次了?看你们这生意做得红火,日日进钱,却推三阻四,莫不是想赖账不成?”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灶台、面袋,“若是今日拿不出,也好办。便用你这店里的家伙什、存货,还有这铺面本身,抵了债务便是!来人!”


    “且慢!”


    沈知意猛地出声,拦住了欲要动手的仆役。


    她心念电转,知道此刻硬抗绝无好处,必须拖延时间。


    “钱管事,并非民女有意拖延,实是近日家兄病重,用药花费甚巨。十贯钱绝非小数,可否容民女今日尽力筹措,至日落时分,再给管事回话?若届时仍无法凑足,……再议抵债之事不迟。”


    钱管事眯着眼打量她片刻,似乎在权衡。


    他今日前来,逼债是真,但也未必就真想立刻收了这破旧铺面。


    主母更想要的是这日渐红火的生意,是这手艺精巧的小娘子本身。


    逼得太急,反而不美。


    “哼,也罢。”


    他冷哼一声,将字据收回袖中。


    “便给你一日工夫。日落之时,若见不到十贯钱,休怪刘某无情,封店拿人!”


    他撂下狠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知意一眼,这才转身,带着仆役登车离去。


    马车驶远,食肆内却一片死寂。


    福伯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十贯钱……一日之内……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六娘!咱们去哪弄这许多钱啊!”


    沈知意扶起福伯,手心亦是冰凉,脑中飞速盘算。


    将所有积蓄取出,再立刻赶制一批“缠花云梦肉”和“雪霞羹”高价售卖?


    可即便一刻不停,一日之内又能做出多少?


    不过是杯水车薪。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刚刚有了起色的食肆被夺走看着兄长断药?


    不,绝不行。


    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店内,最终落在角落里那几罐她近日试着用秋日水果酿制的“醴酪”上。因工艺不熟,这几罐醴酪发酵程度不一,口感并不稳定,她本打算再琢磨几日,并未打算出售。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


    “福伯,”她声音出奇地冷静,“您立刻去一趟东市,将我单子上列的这些东西,不惜代价,最快速度买回来!”她飞快地写下一张单子,上面是几种品相极好的干果蜜饯和一小罐价格不菲的“石蜜”。


    福伯接过单子,看着上面那些价昂之物,手又是一抖,但看着沈知意决绝的眼神,一咬牙,揣上所有能动用的钱,踉跄着冲了出去。


    沈知意则立刻动手,将灶火升起。


    她取来那几罐发酵程度不一的醴酪,小心尝味,挑选出口感最醇厚、甜度适中、略带酒香的一罐作为基料。又将福伯买回的石蜜敲碎,加入少量清水,熬成粘稠的糖浆。


    她将精选的醴酪与糖浆按特定比例混合,投入洗净的干果蜜饯。最后,她取出一小坛之前苏府赏赐的她一直舍不得用的西域葡萄酒,斟酌着滴入数滴,以其深邃的果香和色泽来提升整体风味。


    所有材料在陶罐中轻轻搅匀,密封,然后坐入一盆冰凉的井水中,不断缓慢旋转,让其在低温中渐渐融合、凝稠。


    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


    她试图在极短时间内,利用冰镇和糖浆,模拟出类似后世“冰酒”或“甜酒酿”的浓醇口感,并以其晶莹剔透的色泽和丰富的配料,打造出一款足以在短时间内卖出高价的“奢侈品”饮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福伯气喘吁吁地带着东西回来,便帮着看火、打水。


    沈知意则寸步不离地守着那陶罐,凭手感感知着温度的变化,心中祈祷着这次冒险能够成功。


    午时将至,食客陆续上门。


    沈知意无暇他顾,只让福伯勉强应付着售卖些简单的胡麻饼。


    她全部心神都系于那罐正在发生微妙变化的“醴酪”之上。


    终于在未时左右,她小心翼翼地将陶罐从冰水中取出,揭开密封。


    一股极其馥郁复杂的香气瞬间逸出。


    那香气混合了甜酒的醇厚、干果的甜香、蜜饯的果酸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葡萄酒的深邃气息,层次丰富,诱人至极。


    她取过一个干净的白瓷碗,舀起一勺。


    只见汤汁呈现出一种极其漂亮的、近乎琥珀般的透亮色泽,其间悬浮着饱满的果脯蜜饯,光看着便觉赏心悦目。


    尝一口,口感冰爽丝滑,甜而不腻,酒味极淡却回味悠长,各种风味完美融合,在这微凉的秋日里,竟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身心舒畅的享受。


    成功了!


    沈知意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她立刻取来最精致的几个白瓷小碗,将这款新饮品仔细分装,每碗只盛小半,确保品相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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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伯,”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挂出新牌:‘秋日特饮,琥珀光’,一碗……五十文!每日仅售十碗!”


    “五、五十文?!”


    福伯惊得差点咬到舌头,一碗水卖五十文?这、这谁敢买?


    然而,招牌挂出不久,那奇异诱人的香气便吸引了过往行人的注意。


    很快,便有昨日尝过“缠花云梦肉”的老主顾好奇询问:“小娘子,这‘琥珀光’又是何新奇物事?香得如此特别?”


    沈知意便取一小碟,让人试尝。


    那冰爽醇甜、复杂美妙的口感瞬间征服了试尝者。


    “唔!妙极!这滋味……从未尝过!”一位行商毫不犹豫地排出五十文,“来一碗!这秋燥天气,喝这个正合适!”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再加上那实在诱人的香气和“每日仅售十碗”的噱头,另外九碗竟也在短短一个多时辰内被抢购一空。


    其中不乏昨日那两位找茬未成的妇人派来的丫鬟,似乎是想挽回些什么。


    五百文钱瞬间入囊,加上今日其他进项,竟凑足了一贯多钱。


    但距离十贯,仍遥不可及。


    夕阳西斜,寒意渐浓。


    钱管事那辆马车,如同索命的幽魂,准时地再次出现在了巷口。


    沈知意捏紧了手中那仅有的五贯多钱,指尖冰凉。


    她知道,这点钱绝不足以打发走那位钱管事。


    就在沈知意几乎绝望之时,一辆青篷小车却抢先一步,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店门前。


    车帘掀开,下来的竟是苏晏清身边的那位青衣小童。


    小童快步走到沈知意面前,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锦囊,低声道:“沈小娘子,我家公子听闻你今日有难处,特命小的送来此物。公子言道:‘江湖救急,不必言谢,日后宽裕时归还即可。’”


    沈知意愕然接过,入手沉重无比,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五六两之多。


    兑换成铜钱,远超十贯之数。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辆安静的青篷小车,车窗帘幕低垂,看不清内里,但她能感觉到一道温和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替我……多谢苏录事。”


    她声音微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酸涩。


    小童点点头,转身登车,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


    就在这时,钱管事的马车也到了。


    他带着仆役,气势汹汹地走下马车。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所有的铜钱连同那袋银子,一起放入一个木匣中,端了出去,放在钱管事面前的案上。


    “钱管事,十贯钱,连本带利,请您清点。”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钱管事看着那满匣的铜钱和显眼的银锭,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惊疑、不甘,最终化为一丝悻悻然。他仔细清点了数目,确实分文不差。


    “哼,算你识相!”


    他收起钱,将那张字据狠狠拍在桌上,阴沉地瞪了沈知意一眼,终究无话可说,转身带人离去。


    望着刘家马车彻底消失在暮色中,沈知意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福伯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债终于还清了。


    但沈知意知道,她欠下的是另一份更重的人情。


    而前方的路,似乎也因这份人情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食肆内那碗未能售完的“琥珀光”,在油灯下,折射出冰冷而迷离的、如同真正琥珀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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