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刮起一阵大风,“哐当”一声脆响,在身后响起,何潆回过头去,一个手绘的紫藤花魁杯被风吹得掉落在地,碎了。
何潆心疼得秀眉微蹙,蹲下身去,正要伸手捡起碎片,何怀素一个箭步,越过她,也蹲了下来,忽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一瞬间,时间好似变得极其缓慢。
何潆感受到他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低头看着,他的拇指指腹似乎轻轻地滑过她的手背……他的手指愈发烫,她也是。
“小心划伤手,我来。”片刻后,何怀素放开了她的手,去捡瓷片。
何潆也回过神来,心疼地盯着瓷片,有些难过,这套杯子可是她从景德镇淘来的,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制瓷大师亲手烧制、手绘的。
如今碎了一只,就不完整了。
何怀素看出了她的难过,安慰道:“事事岂能十全十美,有时候残缺也是一种美。”
何潆点点头,“嗯。”
翌日凌晨四点过一刻,何潆就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着等会五点也要集合出发了,干脆就不睡了,起床洗漱了。
洗漱完,也才四点半,何潆百无聊赖,又翻开了曾祖母的日记本。
【民国三十年九月二十九日阴云
我们从香港乘船到了当时还未被占领的韶关,暮色中的韶关码头,挤满了逃难的人,我被何既白紧紧地牵着,才不至于被汹涌的人潮挤散。
夜里,我们终于登上了去往桂林的船。
船刚离岸,远方忽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船长高声嘶喊:“快,飞机来了!灭灯!”
几个船员立即熄灭了船上所有的照明灯,与此同时,船长驾驶着船加速着冲了出去,几枚炮弹堪堪擦着船身落下,落入水中,但船上还是有人被炮弹的残片炸伤了,发出痛苦的嚎叫。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何既白总是紧紧地将我搂在他宽厚的怀中,保护着我。
“没事吧?”待船驶出去一段距离,飞机轰鸣声也渐渐远去,何既白才松开我,借着月色打量着我。
我摇摇头,“没事,”又问他:“你呢?”
何既白:“我也没事。”
这时船尾有人嘶喊:“肠子!他的肠子流出来了!医生,船上有没有医生?”
我立即站起来,拎着箱子,这箱子是我后来又返回码头,奇迹般地找回来的,对何既白道:“我过去看看。”
何既白没有阻止,也跟着站起来,“我陪你。”
我们拨开人群,冲到船尾。
一个少年人,靠坐在船尾,有人举着煤油灯,照在少年人身上,可隐约看到,少年人的腹部炸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一段青紫色的肠管垂在长裤外,随呼吸微弱蠕动。
他身边跪坐着一个四十来岁年纪的妇人,朝着周围人不停磕头,眼泪鼻涕不断往下淌,“求求你们,谁来救救我的儿啊,他才十七岁……”
一个穿长衫、背着药箱的中年人,蹲下身去,仔细查看,无奈地摇摇头,“我是个中医,没有办法。即便船上有西医,他伤得这样重,恐也回天乏术。”
妇人紧抓住中年人的手,哭喊着:“大夫,不会的,你一定有办法的,救救他,救救我的儿!”
我走上前,“我是西医,我看一看。”
围观的人群立即自动让开,纷纷回头,好奇地看着我,有的还窃窃私语,“一个小女娃娃,真的是医生?”
妇人却不顾他人的质疑,一把抓住我的手,“医生,医生,只要你救救我儿,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求求你!”
我拍拍妇人的手,“我尽力试一试。”
煤油灯下,患者伤口里混着弹片和木屑。
没有麻醉,没有止血钳,我解下头上的发带,扎紧患者上肢静脉,我从箱子里取出磺胺粉,以及一套器械和放大镜,我把磺胺粉倒在搪瓷碗里用烧酒化开。
“七哥,帮我按住他的腿。”
我将羊肠线穿进圆针中,针尖在少年人腹腔内翻飞,像当年在哈佛医学院缝合教授给的猪膀胱标本——只是这次涌出的血泡会烫伤手指。
黎明前,船终于摇晃着驶入漓江。
患者被鸦片酊催入昏睡,我也靠在何既白的怀里睡了过去。
当第一缕阳光掠过船头时,我醒了过来,抓着何既白的衣摆问:“患者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何既白笑着将我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活着。”
我松了口气,心里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喜悦。
他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希望他能平安活下来,这对我很重要。
“你是怎么做到的?”何既白执起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里,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我的手背。
我头一次有种异样的感觉,那种肌肤摩擦而产生的心悸。
我抽出了手,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的心会跳出胸腔了,“我花了很多钱在临床实践上面,花钱去看别人做外科手术,去解剖尸体,给动物缝合血管,也给外科医生当过助手……”
“素心姐,吃点东西吧。”狗蛋递过来一块压缩饼干。
我略微讶异,狗蛋是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喊我“素心姐”,我之前让他别喊“何小姐”,喊“素心姐”,他从没改过口。
整夜沉默的船老大也走了过来,在柴油桶上划了道新刻痕:“女先生,这是今年我船上活下来的第十个。”】
凌晨四点五十,何潆收好了日记本,背上背包,锁好门,又去敲了敲隔壁陆瑶的房门,她房间亮着灯。
“瑶瑶,好了吗?”
陆瑶的声音传来,“不是还有十分钟嘛,我马上就好了。”
何潆太了解陆瑶了,她说的马上就好,起码要十五分钟以上,便催促道:“我下去等你哈,五点,你还不下来,我们就走啦,不等你了。”
陆瑶:“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真啰嗦。”
何潆径直下了楼,才走到二楼,她便一眼瞥见院中站着的何怀素。
庭院犹浸在墨色里,他立于院中,仰着头,看着天。
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不知为何,何潆却仿佛看到了他眼眸中浓重得化不开的忧愁,她的心就微微发紧。
她快步下了楼,鞋子踩着木质楼梯,发出噔噔噔的声响。
听到动静,何怀素转过头来,眼眸中的郁色渐渐散去,笑意从眸中流泻而出时,“Morning!”
何潆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喘息,“Morning,在看什么?”
何怀素抬手指了指夜空,“我在看星星,在想它们从哪里来,又要去往何方?”
何潆也仰起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感觉那一颗颗星辰,仿佛张起了帆,航行在夜空中。
不一会儿,邓婵和凌越前后脚下来了。
何潆看了下时间,给陆瑶打电话,她终于在五点过五分时,跑了下来。
何怀素开着何潆的越野车,他第一次看到何潆的这张车时,愣了几秒,他完全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娇弱文静的何潆会选择这样一张霸气的车。
何潆坐在副驾。
其他三人坐在后排,后排很宽敞,加上他们三人都身材很标准,空间一点也不拥挤。
天还未亮,漆黑一片。
尽管视线不好,何怀素开车却很稳,后排三人昏昏欲睡,而何潆却兴奋得毫无睡意,她偏头看向窗外,眼睛一眨不眨,闪闪发光,有点像小时候去秋游时的心境。
“你在看什么?”何怀素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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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
现在外面明明乌漆嘛黑的,什么景致也看不见。
何潆转过头来,调皮吐了吐舌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在看空气。”
何怀素被逗笑,“跟个孩子似的。”语气有种难以言喻的宠溺与温柔。
十来分钟后,何怀素停了车,说了声,“到了,下车。”
何潆第一个跳下了车,从后备箱拿了自己的背包,还有拎起了一个帐篷。
何怀素走过来,伸手拿过帐篷,“我来吧,你背好自己的包就行。”
凌越冒出个头来,“对对,阿潆,这些东西交给我们。你们女生就背好自己的包就行。”
陆瑶却把自己的包也塞进到凌越怀里,“我们五个人里,你最年富力强,多分担点,不介意吧?”
凌越想拒绝也无法拒绝了,“那我就多分担点吧,谁让我年富力强呢。”
何怀素锁好车,把车钥匙递给何潆时,忽然问:“要不要我也帮你分担下你的包?”
嗓音低沉好听,混在寒凉的风里,飘到何潆的耳中,似是带着滚烫的气息,烫红了她的耳尖。
“不用,谢谢。我的包不重,自己可以。”
“好的。”
随后,何怀素走到了前面,高声道:“天还没亮,路又难走,我这里有三把手电筒,我、小凌和邓姐各拿一把,阿潆你跟着我走前面,陆瑶你跟着小凌走最后,邓姐你走中间。”
大家说好,都没有异议。
毕竟安全第一,这里环境不明,只有何怀素熟悉,自然该听从于他。
何潆走到何怀素身边,何怀素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拎着帐篷。
“我拿着手电筒吧。”何潆两手空空,总觉得该替他分担点,哪怕是个小小手电筒。
何怀素便把手电筒递给了她。
“我们先上山看日出,等会沿着江边的一条古驿道,再去我说的那个湖泊。”何怀素回过头,对其他三人道,“大家注意脚下,露重湿滑,小心跌跤。尤其是邓姐,你一个人走中间,要格外小心。”
邓婵感激一笑,“没事,我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爬山这种事最是在行了。”
陆瑶心直口快:“邓姐,你是山里长大的啊?我还以为你是大城市出生长大的呢。”
邓婵:“我老家是广东农村的,读大学时才去的北京。”
陆瑶:“可是你的普通话好标准啊,声音又好听,就像那些广播电台里的DJ。”
邓婵:“我是传媒大学毕业的。”
何潆想多了解邓婵,分心听着她与陆瑶的对话,一时没留意,脚下踩到湿滑的苔藓上,顿时一滑。
何怀素一把抓住了何潆的胳膊,“小心。”
何潆:“好,谢谢。”
何怀素:“我拉着你。”
说着,何怀素侧过脸,朝何潆伸出了手。
何潆看向他,天色仍暗淡,星子仍在天际闪烁,映照着他的侧脸,落入他晶亮的双眸,她没有矫情,没有犹豫,把小手放入他的掌中。
这一次的牵手似乎不同于上一次随心随意的牵手,以及昨夜猝不及防的拉手,这一次俩人明显都郑重许多。
何怀素的掌心很热,带着一层薄汗,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指节,似是犹豫什么又似是在确定什么,然后才把她的手牢牢裹住。
他的手掌比她大了一圈,几乎能完全包住她的手,温度灼人。
何潆有一刻感觉呼吸都停止了,她没敢动,也没敢看他,只是任由他握着,指节微微发僵,却又在无意识间轻轻回扣,像是无声的回应。
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指腹有些粗糙,蹭过何潆细腻的皮肤时,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从指尖一路窜到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