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倦道:“西边都探查过了,不曾见过那几人。”
“东边也没有发现踪迹。”谢羲和沉吟道:“长期借住在这里的女娘应当是被夺魂控制,故而对刚才的响动完全没有反应。”
陶云倦目光微凝:“那就只剩这里了。”
房檐上,两人探头张望,孟夕的房门前立着两名头戴幂篱的尸傀,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
陶云倦低声道:“屋里没动静。”
谢羲和道:“我们往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孟夕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将人安抚送走,除非是以武力镇压来平息事态。”
陶云倦讥诮道:“排除所有不可能,她要么是个找死的疯子,要么是个不怕死的半吊子。”
凡人尚且知道,行诡事须远离门户,以免秽气反噬,何况炼魂这等邪术?若她真将炼魂之所设在卧榻之侧,不是愚不可及,便是狂妄至极。
谢羲和:“你看那里。”
陶云倦顺着她的值得方向望去,不禁啧声道:“又是狗。”
自那日从张婆子处得到线索离开后,这两日,他们像是捅了狗窝,走哪儿都能撞见狗。打晕钱、魏二人的时候,一条黑狗就在巷口凝视;进金兰绣坊的时候,一条黄狗就趴在不远处吐舌张望。就连刚才被追出去的时候,他们飞檐走壁在屋顶上跑,地上也有野狗狂奔相随。
此刻,一条杂毛狗从墙角的树后钻出,浑身一抖,毛发乱飞。
陶云倦蹙眉:“这不是张婆子庙里那条狗么?”
谢羲和还未作答,就见那草丛又有了动静。枝桠乱颤,张婆子鬼鬼祟祟地从里面爬了出来,她扒开乱草,露出身后被遮挡的狗洞。
她眯着眼四下张望,就在此时,她身后的土地如同沸水般沸腾翻涌。
张婆子浑然未觉,那杂毛狗却猛地吠叫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三只尸傀破土而出,直扑张婆子后心!
谢羲和急声道:“救人!”
陶云倦拔剑出鞘,指尖自剑尾滑至剑尖,喝道:“五行破妄,金剑斩魂——去!”
宵练剑如流星逐月,破空而去,剑芒三分,其一为实,将离张婆子最近的一只尸傀定死在树上。
剑身余劲未消,嗡鸣震颤,便已被飞身赶到的陶云倦稳稳接在手中。
他手腕一翻,几招之间便绞杀了另一只与金色剑芒缠斗的尸傀,旋即侧身回斩,宵练划出一道凌厉弧光,将另一只尸傀由肩至腰斜劈为二。
腐血未溅,他已收剑回护,将瘫坐在地、正惊慌向后挪退的张婆子挡在身后。
与此同时,谢羲和翻掌结印,九条金链自她身后清啸而出,如蛟龙出穴,紧紧缠住门前想要前去助阵的尸傀。
阳爻阵与尸傀的阴秽之躯相克,锁链缠绕处黑烟滋滋作响,尸傀虽无知无觉,却仍凭本能狂乱扭动,竟将金链挣得铮铮欲裂。
这两具尸傀的力量远比之前的更强!
谢羲和目光一凛,指诀疾变,锁链化实收束,尸傀嘶吼一声,顷刻间化为飞灰,残魂重归于天地。
然而,尸傀仍在接二连三地从地底涌出。这小小的一方宅院之下,竟藏了数十只尸傀。
如此动静却始终不见孟夕的身影,谢羲和心念一动,猛地踹开房门——屋内果然空无一人。
谢羲和闪身入内,屋外的尸傀,茫然了一瞬,齐齐向陶云倦攻去。
见此,谢羲和立声唤道:“进屋!”
那杂毛狗极通人性,发觉尸傀并不伤它,率先窜入屋内,朝张婆子连连吠叫。
张婆子吓得脸色发白,死死扯住陶云倦的袖子喊道:“快进屋!进了屋这些鬼东西就进不来了!”
谢羲和结阳爻阵替他们清路,陶云倦以剑开道,且战且退。几人刚退入屋中,那群尸傀像是陡然失去目标,动作僵止,随后纷纷沉入土中,再次隐匿起来。
一切陷入沉寂,如果不是地上还有翻土的痕迹的话,刚才的战斗就像不曾发生过。
谢羲和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案上一块青黑色的方印之上。
谢羲和拿起方印,细细查看:“难怪……这屋里放了镇狱碑,方才压住了满院尸傀。”
镇狱碑乃仙家法器,形制如“回”。一旦催动,可护佑中心净土,将凶兽禁锢于外圈,历来有镇守庭户之用。
陶云倦抱臂挑眉:“张婆子,你现在怎么不继续装疯卖傻了?”
张婆子搓了搓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那日一见二位,就晓得你们不是普通人……但是和孟夕不一样,你们就是吓吓老婆子我,对我没什么恶意。是善是恶,是真是假,我老婆子活到这岁数还是分得清的。”
若是歹人,何必在意被打晕的女子身在何处。这世道女子多艰,若是被遗弃于暗巷,只怕凶多吉少。光从这点来看,张婆子相信,这二人坏不到哪儿去。
陶云倦轻嗤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你倒是机灵得很。冒着被尸傀生吞活剥的风险摸到这儿来,总不至于是专程来给它们送人头的吧?”
张婆子凑近几步,话音里透着恨意:“孟夕那些伤天害人的勾当我最清楚,这些年我装疯卖傻,等的就是有人能破她的邪术,来收她!”
陶云倦不为所动:“哦?你怎知道我们就能对付得了她?若我们不敌孟夕,或者根本不愿管你,你又如何?”
张婆子拍了拍杂毛狗的脑袋,嘿嘿笑了两声:“老婆子我好歹也跟了孟夕几年,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陶云倦狐疑地打量她一番,虽未见什么过人之处,但见她挺胸抬头、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便也就罢了。
“原本以为你们又和之前的人一样,不是败走炼为怪物,就是被她收买同流合污。但孟夕离府后,你们又折回来了,我就知道……时机终于到了。”张婆子咧开嘴笑,“这才拼了老命赶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说着,她转身走到书案边,俯身钻到书案底下,手指摸索片刻,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地面滑开一道暗门。
杂毛狗毫不犹豫,抢先钻入地道,张婆子回过头,见谢、陶二人仍立在原处,不由急声道:“大人,快来啊!孟夕的秘密都在下面呢!莫非你们还怕我这老婆子坑你们不成?”
地道昏暗,岔路纵横。很难想象这座金兰绣坊地下居然还有这么庞杂的一个地下迷宫。
幸而有狗引路,那条杂毛狗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停下,翕动鼻翼,依靠气味辨认方向,谢羲和掌心燃灯照亮前路,张婆子在中间,陶云倦殿后。
地宫很静,只剩下三人一狗的脚步声回响。
走了一会儿,谢羲和忽然开口:“张大娘,你在会中这些年,可曾听过一位名叫王香的女娘?”
张大娘还未回话,前方的杂毛狗却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原来眼前又是一条岔路,那狗在原地转了两圈,嗅了又嗅,方才选定一条继续前行。
张婆子想了想,面露茫然,摇了摇头:“不曾听过……又或许是忘了。”
“是,我老婆子承过同心会天大的恩……可这双手,也因此沾了腌臜,无心之间害了不少人,替它造了数不清的孽……”
张婆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哭又像笑:“起初夜里惊醒,一身冷汗,还知道怕……后来,后来就硬逼着自己不去想、不能想。哈!忘了!都忘了!早就忘干净啦!”
陶云倦道:“那你与孟夕,究竟为何结怨至此?”
张婆子抬手抹了把脸,哑声道:“报应……都是报应!”
“我儿只是来给我送件冬衣……她们却……”张婆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似乎想起了极为痛苦的事,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我跪着求她,头磕破了,血糊住了眼睛……她不松口。”
张婆子浑身颤抖,几乎说不下去,狠狠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我偷偷跟着她,想再求情,却发现她的秘密……她把我儿变成了怪物!那时她的妖术还未大成,我儿成了个傻子,不会说、不会动,是活活饿死的啊!”
她声音中是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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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恨意:“我疯?我怎么能不疯!只有疯了,她才会觉得我没了爪牙,留我一条狗命显得她仁慈!”
张婆子哽咽了一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所以啊,这些年来我装疯卖傻、骗吃骗喝,甚至抢人东西,但这都是我自己靠自己得来的!我老婆子不心虚,随他们骂!为的就是绝不再欠人情!”
陶云倦听着张婆子的话,嘴唇抿紧了些。
相比之下,一旁的谢羲和倒显得无动于衷。
她行走人间七百余年,早已见惯了各种人、各种事,缘分到了帮上一把,缘分不到她也只能作壁上观,无能为力。
正如王秀于她还魂之夜向她求助算是缘,而张婆子的事发生在过去她已无从改变,不必沉湎,因此也并不作评论。
只是,她也稍微理解了初见时,张婆子对于那位公子替她付钱一事的古怪之举。
如今她所能做的,便是斩断眼前的祸根,阻止孟夕祸及更多人。这,便是她当下所遇之“缘”,当管之“事”。
张婆子看向前头带路的杂毛狗,继续道:“只有跟这些畜牲待在一起,我才觉得干净!它们不会笑你痴,不会骗你卖命,更不会逼你喝亲骨肉的血!人?人算什么东西!?”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你们要是能撕下她那身人皮……我这把老骨头,死也甘愿!”
那杂毛狗似有所感,回过头来看了张婆子一眼,似在安慰。
陶云倦语气稍缓:“赵舒娘对你似乎颇为照顾,莫非……她也是孟夕安排在你身边的眼线?”
“起初是……孟夕安排她盯着我。可赵舒娘那孩子……心肠太好。”张婆子语气有些复杂,“她瞧着我可怜,偷偷省下吃食给我,我骂她、赶她走,她也不怪我,有时还会给我几块铜板子过日子……”
正说着,杂毛狗突然叫了一声。
谢羲和停下脚步:“到了。”
她伸手推开沉重的石门,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刻着法阵的圆台祭坛,上面吊着一个人,正是会上被扶去休息的周大娘。
两侧铁栏后拘押着数十人,男女皆有,个个目光空洞、神情僵硬。虽未彻底化为尸傀,却显然已被邪术侵蚀心神。粗略一扫,竟有三十余众。其中几人身着道袍,一看便是玄门修士,竟然也遭此毒手。
剑光一闪,牢门铁锁应声而裂。
“师父,人在这里。”陶云倦回头道:“少了一个。”
谢羲和蹙眉道:“先设法将人唤醒,问明情况,稍后一同撤离。”说罢,她走向一旁的书案。
案上散乱堆着手稿与书籍,像是孟夕研究邪术的草稿。
谢羲和随手拿起几页,只看了数行,便觉得不对。
这纸上所记载的炼魂之法早在百年前就被守仙宫列为禁术,严令销毁,也不知孟夕从何处得到这阴毒的传承。
她又翻了几页,一封信赫然压在残卷之下。
信封上画着一朵桃花。她拆开一看,竟然是一封密令:“西陵女修,持寤生剑。遇之,即刻上报,不得有误。”
信上虽未直书其名,但其意所指,已是呼之欲出。
谢羲和总算解了心中疑惑。难怪。在听她自报家门后,孟夕便出手狠厉再不遮掩,原来是打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算盘,想要先将她拿下,再行辨认。
方才见孟夕时,她正准备出门,如今丢下这几人不见了踪影,莫非她的上级也在四屏郡?
谢羲和盯着那枚桃花令有些出神。
只可惜孟夕应该只是个小喽啰,连修行者也算不上。故而孟夕并不清楚“寤生”背后的代表的人,也不知她的身份与实力,更不知此剑早已易主。
而这以桃花为令的组织,显然也还未收到这个消息。
因榕山坟头鬼唱,她卷入同心会的事件,如今又阴差阳错发现,站在她对面的,至少是两路人马,并且都因寤生剑纠缠于她。
最最让她感到可笑的是,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些人拿走寤生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