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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珠玉

作者:序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钟含章立刻明白了江平楼的意思。


    她问翟明道:“仁元兄,这五人是如何死的?”


    翟明是仅次于钟衢的洛川营副统帅,他哪里会记得一年前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剿匪,更不会记得五个小卒的死。他当下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我倒是真不清楚。”


    还是卢主簿接话道:“这五人在去岁冬十二月的剿匪行动中不幸被歹人砍伤,伤口流脓,感染不治而亡。军医查验无误后,下官便造录在册,将簿册上的名字削去。”


    钟含章翻开军籍名册,找到玄字号乙队,发现这重伤而亡的五人恰属于同一伍。


    她记起方才翟明所说的“五人一伍,一人逃亡或叛变,同伍的其他人都要被治罪。”一人逃亡会受到其他四人的监视,那如果五人皆逃呢?


    杀了吴绩的刺客是几人来着?钟含章依稀记得就是五人……


    她和江平楼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疑虑。


    她将手头的文书放下,淡淡道:“翟将军治下勤勉,无一不妥,既然如此,太尉也便能安心在颍川多逗留些时日了。”


    翟明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钟含章是要查什么,她不愿直说,他也不便多问。但既然不要他担责,他倒乐得远离是非。翟明爽朗一笑:“何劳太尉记挂,这都是翟明应该做的。”


    待两人走出洛川营后,江平楼对钟含章道:“这五人之死有古怪,恐怕未必真的死了。”


    钟含章沉思片刻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他们能逃,他们的妻子儿女却逃不了。”


    “他们做这种亡命的买卖自然会带着全家老小一起跑了。”江平楼不解。


    钟含章摇头:“不会。大周的士兵及其家人被编入专门的士籍,父子相承,不得随意脱籍。士兵逃亡或获罪,家人便会没为官奴。军户归军府管理,不受郡县管辖,更不能随意迁徙,实际上就是将家人作为人质,令士兵不敢叛逃。这五人被记作正常战亡,他们的家人不会受牵连,仍旧应该作为军户生活。但如果他们的家人逃了,定会引起军府的注意,那他们见不得人的勾当早就被发现了。”


    江平楼讥讽地一笑:“你们大周就差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逼着别人上战场了。士籍竟要父子相承,人家小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为了去战场送死吗?他连选择去种地、去打鱼的自由都没有吗?”


    钟含章闻言有些不高兴:“这不过是时宜之策,大周立国以来战事不断,西平渝国,北御戎狄,还有南边的恒国虎视眈眈,桩桩件件皆需用人用兵。好在渝国已定,若是能趁孟临衡活着的时候平定恒国,加在百姓头上兵役负担便能大为减轻,大周也能迎来一段真正的休养生息。”


    钟含章想到,如果孟临衡在位期间平定恒国,结束了这数十年来的割据混战,那他死后也许能获得一个“武”的谥号,作为对他一生丰功伟绩的极高赞许。等孟明泽即位后,便可垂拱而治,与民休养生息。我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也许能开创一个比肩文景之治的盛世。


    钟含章觉得这实在是一个极具诙谐性的未来愿景。


    她抬眼看着江平楼,眼神里带着几分恶意的笑意:“而且,现在已不是‘你们’大周,而是‘我们’大周。你若是对于大周灭渝一事仍旧耿耿于怀,大可以想办法杀了孟策纵泄愤。”


    她朝江平楼眨眨眼,“含章会万分万分感谢江少侠仗义之举。”


    江平楼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能把别人的国仇家恨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不值一提。他觉得钟含章身上有种单纯的恶毒,她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不在乎别人的痛苦,只不过这种恶毒被她很好地隐瞒于一贯的从容体面之下,让人不易察觉。但有时候还是会流露出来,比如现在。


    江平楼想,也许钟含章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她去费心思伪装。


    他笑了笑,他其实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你准备怎么办,把他们的妻小都抓起来,敢说一句假话就剁掉他们一根手指?”他笑道。


    钟含章不悦:“太尉府没有司法权责,不能随意抓人。而且人家孤儿寡母都是好好的良民,我凭什么讯问他们,我又不是皇帝。”


    “我看也差不多。”江平楼笑意更盛。


    “我们可以装作那几人的故友,带些东西前去探望他们的妻小,顺便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钟含章想了想道。


    江平楼笑出了声:“人家又不是傻子。钟小娘子,您瞧瞧这一身锦绣,那几个低级士卒一年的薪饷怕是连您的一方帕子都买不起,他们何德何能交得起您这样的朋友。你刚进门,这些乡老村妇们就该膝盖发软给你磕头了,这还问什么?”


    钟含章对江平楼话中明显的讥讽嘲弄之意有些恼怒,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江平楼说得确实有道理.


    江平楼感受到了钟含章的怒意,见好就收道:“不如你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去问问,我看上去更像他们那类人。”


    钟含章摇头,事关重大,她总归是不放心假于人手。


    她环顾四下,前面不远处有个老汉正在卖鱼。他面前摆着两只大鱼篓子,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似乎是他的女儿,在一旁给老汉打下手帮忙。


    钟含章想了想,打定主意后走了过去。老汉见有客人,忙热情地招呼,又见是个衣着华贵的客人更是高兴:“贵客来条什么鱼?都是刚出水的活鱼,新鲜得很!”


    钟含章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汉的手上。


    老汉瞪大了眼睛,惶恐之情多过了欣喜,这沉甸甸的银子在他手里倒显得像烫手山芋了。他不安地笑道:“贵客兴许弄错了,您把俺这的鱼都买下来也用不了这许多!贵客若是没带散银,俺让俺家丫头给您去前面的钱庄兑些来就是了。”


    钟含章微笑:“老人家,我不是想买你的鱼。”她看向一旁的小女孩,“我想用这锭银子买小姑娘这身衣裳。”


    “这……俺不明白贵客的意思……”老汉更加惶恐地搓着手。


    小女孩也害怕地躲在了老汉的后面。


    钟含章正寻思如何编个合理的说法,江平楼走了上前,对老汉父女道:“老人家,我们家娘子想去江心钓鱼。您也看到了她这一身拖拖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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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的,属实不方便得紧。娘子看您老的小姑娘这一身干净利落,便想借来穿一穿,也是图个新鲜。我们娘子向来出手阔绰,您老放心收着,拿着钱给小姑娘重新添两件新衣裳。”


    老汉见江平楼穿着一身青布衫,看起来像是个仆从,心下便没有那么紧张,说话也利索了:“那真是谢谢这位贵客了,贵客真是个大善人!”他连连向钟含章抱拳道谢,对一锭银子的欣喜之情重又占据了上风。


    他对钟含章道:“俺家就在这条巷子里。家里就我和小桃两个人,没旁的人。要是贵客不嫌弃,不如就让小桃带您去俺家里换身衣裳?”


    钟含章点头:“那就打扰老丈了。”


    “哪里的话,贵客这锭银子够俺们爷俩吃几个月了,我们感激还来不及。”他对小桃道:“别傻站着了,快快带贵客去!”


    那个叫小桃的小姑娘仍旧有些害怕,她不敢看钟含章,只眼睛看着地,领着钟含章二人朝巷子口走去。


    小桃家只有一间屋子,推开门就一览无余。江平楼抱着手臂在外面等着,让小桃带着钟含章进去换衣服。他想了想,又折回去找老汉。他掏出两贯钱给老汉:“老丈,你给我挑一条好鱼。”


    老汉不肯再收钱,直接动手在鱼篓里挑了起来:“贵客给的已经够多了,哪里还能再要!”他拎起一条足有八九斤的大花鲢,江平楼接过后掂了掂:“太大了,我家里人少,有个四五斤就成。”


    老汉便又抓了一条稍小些的青鱼。江平楼见这鱼大小合适,又活蹦乱跳的,很是水灵,满意地一笑。他又把钱塞到了老丈的手里:“劳您老给我去杀一只鸡,要快些。”


    老汉不再推辞,接过钱,把鱼摊托付给旁边的小贩,便急忙买鸡去了。


    另一边,小桃已经帮钟含章换好了衣裳。她实在不好意思将身上这件打了好几处补丁还沾着鱼腥味的衣裳直接脱下来给贵客穿,便从床底下的柜子里找出那件只在过年才会穿的冬衣。


    钟含章闻到一股衣裳压在箱底时间久了特有的霉味。


    她换上后将自己原先的衣裳递给小桃,浅浅一笑:“我夺了你喜欢的衣裳,就拿这身赔给你吧。若你穿不上,就拿去当了,能当不少钱的。”她见这身衣裳上没有补丁,且看样子很少穿,便知道小桃很珍惜这件衣裳。


    她又将头上的珠翠拆了下来,一并放在桌子上:“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玩意儿,但我觉得你戴着一定很好看,权且当作我今日冒昧打扰你们的赔偿。”


    小桃捧着衣裳,只觉得触感像刚出生的婴儿般柔软,以至于她的手指甚至不敢用力。她又兴奋又害羞,涨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钟含章推门出去,江平楼正斜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发呆。


    听到声响,江平楼身子没动,只侧过头去看她。


    他见她穿着一身淡水红色的缊袍,头上的钗环都褪去了,只挽成一个素净的螺髻。


    江平楼觉得她与方才其实没什么区别。


    珠玉就是珠玉,无论是呈在宝盒里,还是浸在井水里,都不会掩盖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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