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门打到墓道,男人的剑法进入陵墓内明显收敛许多。
他似乎想活捉自己拎到墓外再进行处置,刘煌偏不遂他愿,朝墓内躲去。
墓道内湿泥沉降,刘煌察觉男人的面庞在见到墓内墙壁沾上湿泥后有半瞬怔愣。
趁现在!
她沿壁摸索,一个扬腕,扔出壁龛内陪葬的数卷佛经。
龙鳞册被掷在半空,金屑浮光,笔墨做的山峦将她遮掩。
男人彻底变了脸色,眉眼间头一次出现名为“恐惧”的情绪。
刘煌以为他会破开障目的图册直追而来,踏中墓内的滚石陷阱,但是没有,身着靛蓝衣袍的人扔下剑,几乎是不顾一切地伸开双臂去接半空落下的龙鳞册。
最后一卷龙鳞册即将落进地面泥潭中,他索性拉起衣袍,亲自跪在泥潭之上,接住了散落的书册。
书册宣白如故,滴泥未溅,尽数落在男人靛蓝衣袍撑起的一方容纳之处,而他跪在身下的鞋袜与裈袴已深陷泥潭。
淤泥全然吞没了他大半双腿,方才还是个青玉郎君,转瞬间被泥潭点染。
他立起身,泥水不断从双腿流淌,而他不为所动,只是目不转睛注视着接住的佛经,仔细生怕弄脏。
却不曾想一柄剑架在了他的脖侧。
是他的剑,但在他扔出那一刻起就已经易主到刘煌手中。
男人的动作终于停了。
“别在这里杀我,”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刻意压低了说话的气流,“会留下血迹的。”
“你也是来摸金的?”
男人不答。
刘煌继续利诱,“我也不愿墓内见血,你若同意,我们合作运宝如何?”
男人还是不答,对脖上驾刀视若无睹,一取一放地将壁龛佛经归位。
直到抚平最后一页书页,他回头淡漠地望她,“你和之前来的土夫子是一伙的?”
人多势众,虽然眼前的男子只有一人,但刘煌直觉此人不好对付,于是爽快承认:“是。”
剑身寒光闪,她语气霜冷,“你也见到了,我们人多,而你只有一人,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怕是也跑不了。”
“开棺即死。”
“什么?”
“这座坟被墓主下了咒,开棺即死,你确定要继续?”
自己?下咒?
刘煌走马灯地闪忆了下前生,非常确信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桥段,女帝刘煌是个顶顶不信鬼神之人,此乃宫内秘事,但作为本尊,她还是知晓一二的。
此人不仅威胁自己,还是打着自己的名头,狐假虎威。
靠在男人脖颈上的剑丝毫未撤,贴得更近了,他逼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你到底是谁?”
男人说出一个从未想过的答案。
“此地殉人。”
*
墓门外,鹧鸪的声音低飞盘桓,清寂萧瑟。
“装神弄鬼。”刘煌面色一凛,“女帝陵根本没用人殉。”
“若我说有呢。”男人望向她,声容平淡。
刘煌:“好,你既说自己是墓内殉人,就同我说说墓中的情况。”
熟料对方沉默半晌,当她以为骗子的谎言被识破难以再圆时,他开口说出了墓内大致摆放,包括礼器摆放及规格。
甚至部分角落,连刘煌自己也不甚熟悉,诸如钟磬其上刻字,他逐一说出,细致无比。
泠泠恐惧宛如和水的纱,漫入四肢百骸,随男子的声音回荡墓道内。
言毕,他稍作停歇。
可脖上应当撤去的剑并没有离开之势。
刘煌毫无动静。
她细细盘剥,下一刻,睁眸:“郎君就是将李家兄弟埋在坑底的人。”
殉人爬出坟墓的事刘煌自然不信,信他是殉人,还不如信她是女帝刘煌。
但对方对自己的墓了解地事无巨细,细到像是研究了十几年,便剩一种可能——
“这座墓,早被你盗空了。”
被赋予一个“盗”字,男人身上的气息有了变化,她感受到他从未动过的脖颈微颤了下。
那是一种微妙的怒意。
“若没猜错,阁下应当是位姑娘吧。”男人轻声启唇,寒剑冷光反射自外探来的月华,映亮他云岫般的眉目。
“摸金一事本就是亡命之徒所为,轻则流徙,重则磔刑,姑娘何必要为一餐饭赔上自己?”
“一餐饭?”刘煌轻转剑刃,几乎贴近他的喉结,“你怎知,我一定是为了一餐饭?”
“崇德五年,桢州水患,淹没百田,人饥相食。”他脱口而念,如同看待某种既成定论的判词,理智,克持,抹去任何夹杂个人情感的哀悯与喜悲。
“若真是为财而发丘姑娘没必要带上一个于此无任何用处的孩童。墓中多是天家明器,即使盗出也无人敢接手,实在是……得不偿失。”
刘煌何尝不知,但一些书札与玉玩仍能流通一二,解些燃眉之急。
再不济,把自己的棺材板劈了作柴薪、壁画拆下卖给旁人造墓也成。
可眼下,墓被眼前这个人盗了。
可恶。
“得不偿失也要尝啊,”她状似无奈,“谁叫我们举步维艰呢。不过郎君方才一番言论,若是被县衙和朝廷知晓了,那可是杀头之罪。若愿意将盗墓换的财宝与我们共分,堵住我们的嘴,当然没话说。”
“我可以直接给你们粮食。”
男人冷不丁冒出一句。
“粮食、钱银,我可以给你们。”
“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帮我?”刘煌剑抵他喉。
他一动不动:“只要你们不再踏足墓陵一步。”
说这句话时,他带着莫名的操守,像座禅静的石像生。
“以我作要挟,去我府上取钱粮。”他抬眸,指尖捏住剑身,“如此交易比做亡命徒强,即使被官府查出也不过监押几日,比起摸金能留条命,如何?”
接着,剑身在指尖的控制下缓缓贴上他脖颈脆嫩的皮肉,青蓝血管在白皙皮肤下若隐若现,伏檀轻笑,“这里,更脆弱。”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刘煌看不透他。
而对方只是提醒道:“刀在你手,姑娘。”
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
墓内空气极闷,没有了财宝,对刘煌而言,不过是一座容易窒息的空墓。
安全着想,她持剑逼着人一退一挪出了墓门,谨慎地将人用藤绳捆起。
“头儿!就是此人!就是此人把我兄弟俩扔入坑里的!”李家兄弟一眼就认出伏檀。
不知何时起两人对自己的称谓改叫了头,刘煌很难说该喜该悲,这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小白面,你也有今日!”同样是被捆着,李家兄弟幸灾乐祸,桀桀笑着。
“如今我二人头儿来了,你不是一样束手被擒?算计我们时的气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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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多捆几下!他不止摸金他还会杀人,可怕得很!”
伏檀对着栓在树下没比自己好到哪去的两人,冷冷一瞥,露骨的鄙夷毫不掩藏。
“小白面还敢瞪我?!”
刘煌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伏檀的眸光霎时收起,笑靥依然,“头儿,我很乖的,别不要我。”
如果李家兄弟进食过,这会子应当哕出来了。
老李头大喝:“知道我们头儿是何人吗!县官都要看她三分薄面!”
“真的吗?头儿好厉害呀。”
李家兄弟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庆幸自己没进食。
小李郎看不下去了,跳着身子想去踹伏檀一腿,刘煌竖起食指,放到唇边。
“不要吵到孩子。”
两方人马都静了。她平静扫眸,而后继续去查看阿婴的状况。
东樵山的药起了效,阿婴的烧比以往退得都要快。
“寒水致病。”伏檀出声。
刘煌看过去,他捆着藤条,正襟危坐在树下:“这孩子是被水冻到了。”
“我的屋舍就在帝陵附近,里面有麻黄汤,可以帮你们开方子。”
刘煌问出口:“你怎会如此熟悉?”
“寒水致病是最常见的伤病,姑娘莫非没见过?”
刘煌没回语。
伏檀权当她是哪位落魄千金,宽慰道:“没见过是好事,无病无央。我从前被一口水棺冻过,熬了几个月呢,想不熟悉都难。”
“看她的样子,要服上三个月才去干净。”他艰难地挪了下坐姿。
一听要服上三月,老妪望向刘煌,三个月的药钱,不是一笔小数目。
刘煌解下男人的剑鞘挂到自己身上,又将捆绳勒紧,重新将剑架在伏檀脖上。
“带我去取药。”
男人没有敌意,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姑娘是不是忘了什么要说的?”
刘煌想了瞬,“?多谢?”
笑声从他唇边溢出。
“我是在问姑娘想去取药,还是取财。”
“那位老婆婆的腿脚看起来不大好,如果是取药,你会选择一个人来,如果是取财你可就需要带一群人来搬了。”
他将问题抛给刘煌,似乎想看她如何选择。
刘煌移开剑,“李六,动手。”
小李郎得到准许,照着伏檀的脸踢来一腿,他闷哼倒下。
帝王家是不喜人被人窥私的,也不喜被人揣测,一切被品出玩弄意味的举动不论是好是坏,是褒是贬,教训总是要给。
“啊……好痛……”伏檀坐起,仿佛如受千钧之力。
“我根本没踢到你!”小李郎再也忍不了了:“头儿我忍不住了,我能再给他来一腿吗?”
刘煌忽略耳边的聒噪,径直靠近恢复端坐的男人,剑光冰冷,声音轻柔,“现在,能带我去了吗?”
伏檀颔首,“离开此地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能成全。”
“头儿!他讨价还价!”
刘煌不是一个爱把兔子逼急了的人,“郎君请说。”
“我想替此地的墓主,将墓修好。”伏檀望向墓门的乱土,神色凝重。
“我希望她,睡个好觉。”
崇德五年,女帝刘煌死后第三十载,离帝陵发掘还有一千零五年。
伏檀于心中默算了下时间,填充着史料里缺失的一角:崇德五年,民不聊生,这一年,有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