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聊着花样儿边走回了胡笳院的书房,拿了张夫人先前遣人送来的京城时兴首饰册子,细细商量了一番,又张了画纸开了颜料,时不时画上几笔,其余拿工费银子等杂事又安排吩咐了清溪和兰因去盯着,一时说起衣裙和胭脂水粉,诸如此类又是一番谋划,倒把两人说得有几分倦了,方去开了从凉州带来的葡萄酒,配上时令的花糕,在屋檐下品酒消遣起来。柏瑶端起一只冰梅纹水晶杯细细品味,口中笑道:“今日哄着你喝了酒,耽搁了你读书考状元,才是我的罪过呢!”
原来柏越因自小就极喜欢读书,幼时随着柏二老爷去卢家家宴,有人奉承说柏老爷读书好,日后两位公子定是状元郎的命格,小柏越听人家只夸兄弟不夸自己,便高声说:“若论家里兄弟姐妹的学问,我才是要考状元的!”众人哄堂大笑,此后多年人人见了柏越都打趣是柏家的状元姑娘来了。柏越思及此也笑道:“不过是小时候的浑话,当不得真。”她抬手扶了一下头上的玉钗,方叹道:“只是这闺中也有不少事儿,想来确实扰了读书的心境。我们手头原先凉州的铺子庄子如今都陆陆续续折了钱换了京里的,我听清秋说你那边还算顺利,我这里实在是庶务颇多,单一座莫名挨了坑换来的城北老破宅子就足够让人烦恼。算了,不提这些,少不得晚上点灯熬油再读书,虽然读书不求甚解,但总要读够日日的定量才行,这叫贵在坚持。”
柏瑶闻言往后一站,上下打量了柏越几眼,摇头笑道:“外头那些书生也没你勤奋。日日读书,还要作注解、评文章,又要操琴刺绣,还要管铺子庄子破旧老宅子,你竟是个宰相的命格!一日里怕是得闻鸡起舞、凿壁偷光,说出去叫人听听,哪有这样的大家闺秀!”
柏越打眼望着外头的竹子,神情闲适,眼神里却又有一份正经,只随意笑道:“我也不比读书人那般有家国天下之心,只不过是读些喜欢的风物志、诗词赋罢了。总归书里的世界与我眼前见的是极不一样的,想一想那样波澜壮阔的风物,眼前便是有一点儿恼人的事也不算什么了。你瞧胡笳院中翠竹如许,正是郁郁葱葱、坚韧不拔的。圣贤书中说做人应做君子,又说君子当如竹,人若比了草木,方知原有如竹般的君子端方,不免叫人心向往之,亦时时自束之。”
柏瑶知道她向来是这样直爽的性子,并非一味做样子的人,听她这样说,心底又多几分敬佩,点头道:“可见人到底要多读点书,我知道你心胸是极开阔的,都说字如其人,从你那手字便看得出来,没有十年如一日的勤学苦练和正直的心性是下不来的。”
柏越笑道:“是你心里偏着我,便看我样样都好。”她抬手端起凝夜紫水釉杯抿了一口,又惊喜道:“去岁酿的这葡萄酒竟是甘冽非常,真不枉我千里迢迢从凉州带来,既有甘甜,又有酒香,但酒气却不浓郁。我之前想着葡萄酒并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便自个儿留着了,今儿一尝才发觉这一批真是非同寻常,我往年也没喝过这样好的酒,不如送去叫老夫人、老爷夫人们和兄弟姐妹们尝尝。”说着唤了清溪清秋往东院和西院各处送上几坛。两人又是一阵饮酒作乐、剖迹交心。
清溪清秋并几个丫头婆子送完东院,得了江夫人一筐子荔枝,方送回青青园,便看到水廊后头冯姨娘抱着什么东西进了醉月院。
柏琼正在屋内挑拣首饰,看到冯姨娘满脸喜色地进来,忙迎上去道:“姨娘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好姑娘,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着捧上自己手里的包袱,快步走到里屋檀木案上,三下五除二打开包袱,得意地看着柏琼。柏琼好奇地凑上去,只见一匹妃红缂丝的锦缎,远看竟仿若笼了一层柔柔的轻雾,凑近才发现更妙处,上面绣着海棠纹样,左右看看,海棠花瓣上的光泽竟然随着视线四处流动,端的是珠光宝气。柏琼奇道:“这是什么料子,我竟没有见过,姨娘从何得来?”
冯姨娘眼角一弯,脸上倒是有十分兴奋,动作却不徐不疾,装作若无其事道:“这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凝烟锦,京中姑娘们想拿它做压箱底的料子都没这个钱!这是我托二老爷身边人花了大价钱抢的呢!我已经想好了,姑娘容貌娇艳,这妃色穿着正是合适,用这凝烟锦给你做一身曳地花间裙,做一件对襟褙子,外罩一层同色的纱袍,再好好儿打上一套首饰,水行望舒夜便穿戴上,不愁姑娘不是头一份儿!”说着又望向柏琼,眼中划过几分期待,谁知柏琼却看着兴致缺缺,伸手把包袱一推,道:“这等好料子,姨娘还是收回去吧,那日穿什么我自有想法。”
冯姨娘听着不免一急,美目圆睁,看着柏琼倒珠子似的:“怎么,姑娘有更好的?拿出来给我也开开眼。”柏琼转身悠然坐在玫瑰椅上,并不看冯姨娘,拿起一把团扇缓缓摇着,口中道:“没有更好的,已经吩咐做了云锦的裙子,这便是我这里最好的。”冯姨娘一听匆忙放下料子,张口便要说什么,又倒吸一口气抿住嘴唇,瞪着柏琼道:“琼儿这是什么意思?你没有更好的,我便拿来了更好的,怎么又不愿用?”
柏琼虽然烦恼冯姨娘自作主张,但看她这般谋划也是为了自己,心下不免几分叹息,托起冯姨娘的手握着,缓声解释:“姨娘听我说,这水行望舒夜不止我一个姑娘去,璎姐姐、珞姐姐、越儿、瑶儿、珊儿都是要去的,到时自然是看着青青园里的姑娘们什么妆饰我便什么妆饰。”
冯姨娘一听却要落下泪来:“姑娘这么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夫人是夫人,我是我,难道我听夫人的话,你就要听妹妹们的话吗?到底是夫人亲生的好,连你这样的品貌也要给人做陪衬!”
柏琼实在不爱听冯姨娘说这些怪话,打断道:“姨娘这又是什么话?素日里也是极明理的,怎么如今来了这里反而乱了手脚,竟胡言乱语起来?夫人管着家,管着我们姐妹们,我一应按照夫人的意思走才是应当的。姨娘先前不也叫我尊敬着夫人吗?难道夫人不说我便要背着她做那唯一一个出挑的?什么陪衬不陪衬的,姨娘的意思是我陪衬了哪位姐妹,还是哪位姐妹陪衬了我?”
“我如今做不了姑娘的主了!我是叫你尊敬着夫人,可并没叫你给姐妹们做绿叶!你也不想想,如今你也到了能说亲的年纪,青青园的姑娘们自然是先定了你再定其他姑娘,你便是独特些又如何?这也是应该的!”
“说亲!说亲!姨娘眼里便只有这两个字,难道人活着便只为了说亲?什么做人做事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只顾着说亲就是?既如此,姨娘便央了父亲随便找户人家将我嫁了吧!省得姨娘日日为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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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
“哎哟哟——姑娘主意大得很!”冯姨娘双手一摆双腿一软,留意着房间陈设顺势儿瘫在椅子上,泪珠子立刻就下来了,她却双眼紧闭口中哭喊着:“活着不为了说亲为什么?姑娘如今不过读了几本书,便谈上了礼义廉耻!难道你亲娘我便没有读过书?可人该有自知之明才是!我当年若不是攀上了二老爷,如今你也不过在扬州城下哪个镇子上绣花浣纱罢了!哪有这样的造化?难道你能让柏府把你养在青青园一辈子?既然姑娘也求嫁了,我边觍着脸拼着这些年的情分,求老爷给姑娘谋个好前程!”
柏琼自小跟冯姨娘在一起,心底里冯姨娘从来都是温柔可亲的婉约模样,哪里见过如今这样?更兼她话语里的奚落和刻意说出来的“求嫁”,竟是有十分的陌生。眼睛一扫看见屋里早没了伺候的人,田田、盈盈、桃枝、杏枝都避讳着她的脸面默契一齐出去了,一时间羞愤、生气、尴尬齐齐涌上心头,想着自己一直是温和守礼的性子,苦心经营着做姑娘的名声,既不像柏越有点直直的迂气,也不像柏瑶有些风流的傲气,更不像柏珊还有几分娇娇的稚气,不论是过去在凉州、扬州,还是如今来了京中,向来都被人夸赞善解人意、礼数周全,如今反倒被自己的娘指着一气儿乱骂。因而眼泪一下子顺着脸颊掉下来,口不择言:“姨娘心里只有攀高枝儿,还说我‘求嫁’,怕是想着卖了我给樟儿挣个好臂膀吧!”
冯姨娘心里也不好受,若不是柏琼气她,谁不想一直是端庄贤淑的模样?她自己就是嫁了高门,虽说是做妾,但柏二老爷宠爱,柏府家风也好,如今是实打实地享到了好处,这些年都没因为什么事跟人红过脸,如今却和自己捧着的姑娘红脸争执。她眼里姑娘们自然都是得奔着好人家嫁的,嫁得好后半生才有了着落,柏琼在她心里便是千般好万般好的姑娘,哪怕便是配了王爷配了皇帝,她也能挑出夫家几分配不上柏琼的理儿。在凉州时姑娘们都还小,看不出什么来,在扬州的五年,柏琼便是扬州城最出众的姑娘,柏琼穿什么戴什么说什么,扬州城的姑娘们便穿什么戴什么说什么,哪成想来了京中,看东院的眼色也就罢了,反倒一应要跟着青青园里的姑娘们。自己捧着爱着,柏琼还说自己偏着柏樟,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以为我偏着樟儿了?樟儿自己读书,你便是嫁个天王老子,就能让樟儿变成神才?你们姐弟两个同气连枝,你嫁的好了,日后樟儿读书做官便多些朝堂上的助力,樟儿做的好了,你在夫家也有底气。你以为夫人如今不愁?日后你们姐妹们出嫁了,柏越柏瑶有亲哥哥柏松,你有樟儿,她柏珊有谁?”
“有谁?还能有谁?松哥哥难道还能不管珊儿?那樟儿难道就不管珊儿?松哥哥待我和樟儿向来如亲妹妹亲弟弟一般,珊儿待我也如亲姐姐一般,怎么偏姨娘要说这些怪话来!”
冯姨娘腾地站起来,拿手帕沾了沾眼角,指着柏琼恨恨颤声道:“是,我打搅了姑娘做好兄弟好姐妹,如今我走便是了!”说着也不管柏琼满脸的泪水,抬脚就要走,将将迈出一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一把抱起案上的凝烟锦,方气狠狠地走了。
柏琼呆呆地见冯姨娘走了,也不出声,一动不动,自己呆站着落了会儿泪,才突然跌坐在椅子上,伏案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