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沈氏进了书房。
她眼睛肿得像核桃,显然是哭得狠了。
乍一看见跪在地上的儿子,她先是狂喜,随即惊讶:“翊儿?你怎么……”
“大哥…这是…”她嗫嚅着。
顾廷筠根本不给她装傻充愣的机会,单刀直入:“老二干的事,你知道多少?给我说清楚,别想糊弄。”
沈氏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就想遮掩:“大哥,您说什么呀。二爷他……他冤枉啊。”
“二婶,”顾清妧的声音清泠泠的,不带一丝暖意。
她看着沈氏,冷冷道:“若二婶执意不说,那也好办。明日,便开祠堂,商议分家事宜。二叔既已犯事,自有国法处置。我们长房,总得为阖族上下几百口性命着想。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分家”二字狠狠劈在沈氏头上。
这些年可是全仗着顾家这棵大树。若真被分出去,丈夫入狱,她一个内宅妇人,下场可想而知。
“不要!不要分家!我说……”沈氏腿一软,也瘫跪在地,涕泪横流,“二爷他就是顶多是知情不报。那粮草、那棉衣……他押运时确实发现不对劲了。”
“可有人告诉他,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事后会给他好处,他想着翊儿在青县受苦,想把他调回来,肯定需要大笔银子打点。就一时糊涂收了……”
“多少?”顾廷筠问。
沈氏抖抖索索地伸出五根手指,又蜷缩回去一根,声音细若蚊蚋:“四千两……”
死寂。
四千两白银,这哪里是一点好处。
顾明澈决绝道:“父亲,眼下只能先凑齐银子,连同认罪请罪的折子一并上交朝廷。言明二叔一时糊涂,受人胁迫利诱,现已悔不当初,愿倾家荡产填补窟窿,只求圣上念在顾家世代忠良,二叔往昔微功,留他一命。”
“然后,再按妧儿的计划进行。支持彻查,捐资捐粮,请御史弹劾幕后主使。将功折罪。现在,只求能保住性命了。”
顾廷筠死死攥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
良久,他叹了口气,颓然地跌坐在太师椅上,挥了挥手:“……去办吧。”
接下来的几日,顾清菡和顾清瑶红着眼眶,悄悄将攒下的所有体己银子送了过来,虽杯水车薪,却也是一片心意。
公中紧急筹措,加上变卖了一些非紧要的产业和田庄,终于凑齐了四千两白银。
顾廷筠亲自执笔,写下请罪折子。折中痛陈其弟顾廷文押运粮草时未能恪尽职守,受人蒙蔽利诱,贪图蝇头小利,以致未能及时察觉粮草有异,犯下失察贪墨之罪,深感愧对皇恩,愧对先祖。
顾家愿献上赃银,并捐出五千石粮以资军需,恳请圣上念在顾家世代忠良,顾廷文往昔微功,网开一面,留其性命,顾家上下愿戴罪立功。
与此同时,顾明澈联络了江砚白,他看过顾家提供的关于裕泰丰、瑞和昌两家皇商账目异常,以及其与兵部职方司、武库司可能存在勾连的线索后,义愤填膺。
连夜整理证据,一份措辞激烈、直指核心的弹劾奏章直刺御前。
刑部迅速查封了裕泰丰和瑞和昌的总号。
主事陈万金、林富锒铛入狱。严刑之下,两人很快供出了兵部职方司郎中严石鹏收受巨额贿赂,对粮草棉衣以次充好视而不见,甚至暗中协助调换;武库司主事郭志奎则利用职权,在军械采买中中饱私囊,同样与这两家皇商往来密切。
严石鹏、郭志奎一干人等随即被革职查办,投入大狱。
一时间,朝野震动。
顾廷文的生死犹在未定之天,但顾家总算暂时稳住了局面。
顾清妧这才想起自己许久未去棋社。
这日午后,她乘着马车来到门口。刚下马车,就听到对面阿牛说:“顾小姐,许久未见您了,要不要来碗热汤面暖暖身子?”
顾清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多谢,今日不吃了。”她径直走了进去。
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两名暗卫架着一个受伤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少夫人,”暗卫低声道:“属下在城外遇到此人被追杀,受了重伤。他说他是户部的人,有人要杀他灭口,求我们救他。他昏迷前将此物塞给了属下。”暗卫递过来一个沾血的小册子。
顾清妧接过一看,越看越是心惊。这竟是一本详细记录了户部侍郎柳江多年来贪污受贿的私账。
每一笔款项、时间、经手人、名目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当翻到最近几页时,顾清妧惊愕不已,上面几笔数额惊人的款项,最终流向标注的是六皇子李承谨。
转念一想,户部尚书赵松仁是皇后的亲哥哥,李承谨的亲舅舅。柳江自然是铁杆的六皇子党。
她瞬间明悟。
粮草、军械、兵部、户部、皇商、巨额贿赂……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终于被这本账册串了起来。
李承谨才是这贪腐巨网背后真正的黑手之一,他利用舅舅掌控户部,安插党羽,贪墨军资,甚至可能……要造反?
顾清妧合上账册,指尖微凉。
“此人身份核实了吗?”顾清妧问。
“他自称是户部度支司的一个小吏,名叫孙平。属下初步查验他身上的腰牌,似乎无误。伤得很重,肩背两处刀伤深可见骨,失血过多。”暗卫回道。
顾清妧眸光冷淡:“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更不能让他被任何人发现。”
孙平是活着的铁证,至关重要。
暗卫肃然领命:“是。”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顾清妧走出了棋社,面馆的香气扑面而来。阿牛还在忙碌地招呼着客人。
她脚步微顿,走向面馆。阿牛见她过来,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顾小姐,可要用点?”
顾清妧摇摇头,示意知夏递过去一块碎银子:“阿牛,棋社里新来了个打杂的伙计,饭量颇大。劳烦你每日送两碗热汤面到后门,交给守门的老张头就行。”
阿牛接过银子,憨厚地笑道:“好嘞,顾小姐放心,保管热乎送到。”
她微微颔首,登上马车,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事情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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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复杂了……
少顷,她掀开车帘一角想透透气,目光扫过街角。
徐云初身着青色官袍迎面走来。他似乎也看到了顾清妧,脚步微顿,点了点头。
隔着一段距离和薄暮,顾清妧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那身影透着一丝清寂。
几日后,尘埃落定。
陈万金在狱中暴毙,死前咬定户部侍郎柳江是幕后主使。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柳江。
柳侍郎不愧为皇帝宠臣,演技精湛,当即跪地喊冤,涕泪横流,直呼陈万金是临死攀咬,血口喷人。
没有铁证如山,刑部面对这位圣眷正隆的侍郎,终究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柳江被训斥御下不严、失于监察,官降半级,罚俸一年,轻轻揭过。
顾廷文保住了性命,但官职被一撸到底,永不叙用。
出狱那日,雪落京都。
顾廷文站在大理寺槛外,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笑道:“哈哈哈,沉冤昭雪,十分应景啊。”虽然成了白身,但他很快挺直了腰板。
怕什么?
他还是安王的岳丈,是定国公府的亲家。这身份,比那劳什子芝麻官贵重多了。
他理了理身上沈氏新送来的锦袍,昂首挺胸,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二爷,”沈氏早已哭成了泪人,扑上来就要抱头痛哭。
顾廷文颇有风度地扶住她,正想宽慰两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吁——”一声马嘶打断了他的表演。
马背上跳下一个面白无须的传旨太监。
“顾廷文接旨!”
顾廷文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沈氏的眼泪也吓得缩了回去。
两人茫然地跪下。
“陛下口谕:将罪员顾廷文,即刻押回大牢候审,钦此。”
“???”顾廷文懵了,他怀疑自己耳朵被牢饭堵住了。
沈氏更是如遭雷击,张着嘴,脑子彻底宕机:“放、放……放了?怎么又押回去?这圣旨是回锅的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回锅圣旨的逻辑,太监的目光扫过沈氏:“还有,罪员顾廷文之子顾明翊,即刻锁拿至刑部。”
沈氏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她被抬回顾府,刚掐着人中悠悠醒转,还没看清头顶上的人,就被抓着领子扯了起来。
“说,你们二房到底还瞒了多少事?”顾清妧从未发过如此大的怒火,仿佛要将眼前这个愚蠢的妇人焚成灰烬。
老夫人拄着拐杖坐在上首,脸色灰败。顾家众人静立一旁,皆是满面愁容,忧心如焚。
“七丫头,我……我不知道啊。”沈氏被顾清妧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顾明澈走了进来。
“澈儿,”谢氏第一个扑过去,抓住儿子的手臂,颤抖道:“你父亲……为何也被带走了?他们说你父亲也涉案了?这怎么可能?”
顾廷筠为官数年,清正廉明。他可是顾家的顶梁柱,他若出事,顾家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