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案几上的青铜风铃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发出细碎的清音。
顾清妧打开信笺,带着几分跳脱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阿妧:
展信安。
别来经年,可安好?岭南湿热,初至时颇觉难熬,闹了场水土不服,着实折腾了几日。幸而今已无碍,勿念。
路之遥……此人待我体贴入微。知晓我惦念京都春日里的杏花,竟执着地在院中遍植杏树。奈何此地水土异于北地,那些杏树接连枯萎。
我劝他作罢,他却固执得紧,枯一棵,便补种一棵,声称来年定要让我看见满院杏花微雨之景。瞧着倒也有趣。
另,他样貌俊秀,神采飞扬。阿妧,你我昔日戏言犹在耳畔,你觅得的郎君,可万不能逊色于我夫君。随信附上画像一幅,且看仔细了。
末了,还有一事盘桓心头。凌渊……他如今可还安好?罢了,你即便知晓,写了回信,待我收到,怕也是明年光景了。
权当是我一时妄念罢。
盼君珍重,各自安好。
阿月手书」
顾清妧读完,心头百味杂陈。
她放下信笺,展开那卷小巧的画轴。画中男子一袭月牙白锦袍,立于水榭之畔,眉目疏朗,唇角含笑,确如阿月所言,是个风姿出众的俊朗人物。
她静坐片刻,终是重新铺开素笺,提笔蘸墨。
清冷的字迹在纸端流淌:
「阿月:
见字如晤。
闻卿安好,心甚慰之。岭南湿热,善自珍摄。世子待你之心,可见赤诚,杏花虽未成林,此情已胜花海。愿来年得见南国杏雨,不负执着。
至于你所问,我定会觅得一个容颜俊逸的郎君,譬如……萧珩那般,定不输你画中之人。
凌渊……我亦无从知晓,唯愿他平安。
岭南路远,鸿雁难托。万望珍重,开怀度日。
阿妧顿首」
阿月,对不起。凌渊在岭南守着你,可为了你,我不能说。墨迹干透,顾清妧封好信笺。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枚青铜风铃上。她轻轻拨动风铃,那清响在房间里荡开。
随后,顾清妧将徐云初的点子细细拆解,揉入自己的思量。查清军需贪腐源头,皇商是绕不开的节点。
顾家主动捐粮的姿态要做,但更重要的,是揪出蛀虫的铁证。她需要一双双眼睛,穿透京都米粮市场的层层帷幕。
次日,马车碾过郊外尘土,停在顾家庄子门前。
管事早已恭候,见礼:“姑娘放心,您拨来的那些壮劳力,个个都是好把式,手脚麻利,肯下力气,今年粮食入仓比往年足足快了五日。”
“嗯。”顾清妧颔首,步入庄内开阔的打谷场,“唤他们来。”
管事应声而去。
片刻后,原本空寂的场地,聚拢了百余人。他们身着粗布短褐,脚踩草鞋,皮肤晒得黝黑,乍看与寻常庄户无异。然而,百人列队整齐,庄重肃穆。
“见过少夫人。”百人齐声喊道。
顾清妧眉尖一蹙:“慎言。”
队列中似乎有细微的骚动,领头首领略一迟疑,改口道:“见过世子妃。”
顾清妧眸光扫过众人。
“……见过未来世子妃。”声音整齐划一。
顾清妧闭了闭眼,压下那点无奈。
罢了,称谓纠缠无益。
她开门见山:“今日召你们来,是有要务需你们潜入京都。”
“第一,”她扫视全场,平静地道:“散入京都内外大小米粮铺、货栈。以庄户采买、行商询价、伙计帮工等身份均可。目标是详查近一年,尤其战时,各家粮铺大宗交易去向、价格异动、存粮底数。留意与那些指定皇商有密切往来者。”
“第二,”她话锋微转,郑重道:“以顾家庄子名义,公开、分散地向信誉尚可的非皇商粮铺,收购一批新米陈粮。数量不必巨大,但动作要显眼,务必让人知晓顾家在筹措粮食。购粮款项,由庄上支取。”
“第三,”她声音压低了些,“此为重中之重,慎之又慎。在完成前两项时,留意所有与军需、转运、仓廪相关的蛛丝马迹。尤其是账册、货单、私下密谈。若有异常,不可打草惊蛇,记下线索即刻回报。”
“所有消息,报至棋社,寻知夏或云岫,言‘庄上送新米样’为号。只言线索,不问分析。行动期间,隐匿身份,保全自身为上。”
“遵命。”百人躬身领命。
数日后,弈心棋社的雅间里消息如涓涓细流,通过“送米样”的庄户源源不断汇入顾清妧手中。
暗卫发现数家与皇商裕泰丰关联密切的粮铺,在战时粮价飞涨之际,竟有数次低价大宗出货记录,买方署名模糊。经暗中查访买方地址,皆为虚设。
一名暗卫混入某大型中转货栈做短工,发现其地下仓廪结构复杂,有暗门通往相邻空置货栈。该货栈曾短期租给一不知名商队。
一名暗卫假扮落魄书生,接近了一位因得罪管事被排挤的瑞和昌老账房。几顿薄酒,一番倾诉后,老账房酒后失言,痛骂东家贪得无厌,竟敢在供给河西军的粮食里掺近三成沙石陈糠。
更提到,为平账面,做了几本“阴阳账”,真账册被东家锁在书房密格。他虽未见过真账,但记得有一次核账,瞥见夹页里有几笔巨额银钱流向不明,备注只写了“矿”字。
“矿?”顾清妧低声咀嚼着这几个词,心头疑云笼罩。
兵部、户部、皇商、矿脉……这几条线在她脑中交织,粮草恐怕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她命暗卫暂停追查此线,避免暴露。
晚饭后,顾清妧踏入父亲书房时,目光却定在角落里一个本不该出现的身影上。
“二哥哥?”顾清妧惊愕道:“你……你怎么跑回来了?”她看着垂首站着的顾明翊,他一身风尘仆仆的便服,头埋得很低,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训斥。
外放官员无诏私自回京,这是重罪。
顾明翊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又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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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了头。
顾廷筠愠怒道:“混账,我的话都当耳旁风。此刻回来,除了添乱,于事何补?”他转向顾清妧,压下怒火,“妧儿,可是有发现?”
顾清妧走到书案前,条理地分析了暗卫查探的结果,重点点出裕泰丰、瑞和昌账目的异常和那个“矿”字。
“事情比预想的更复杂。”顾清妧总结道:“牵扯的恐怕不止粮草,背后或有私矿、军械交易,二叔身陷囹圄,是被人推出来顶罪的卒子,还是……”她顿了一下,“当务之急,顾家必须先表态。”
她迎上父亲和哥哥的目光:“父亲联合交好同僚上奏,全力支持朝廷查办此案,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同时,率先捐粮五千石,堵悠悠众口,表明顾家问心无愧、与国同休戚的立场。”
顾廷筠缓缓点头:“此策可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顾家立身之本,不可动摇。”
顾清妧继续道,“需要一位不畏权贵、敢于直言的御史,将我们掌握的裕泰丰、瑞和昌账目问题,以及其背后可能牵扯的兵部、户部官员贪墨渎职的线索,直接捅到御前。唯有撕开这道口子,二叔才有望昭雪。”
顾明澈沉吟片刻,接口道:“江砚白性情刚直,不阿附权贵,曾数次弹劾勋贵不法,虽屡遭打压,风骨犹存。他与我同僚,素知其为人,或可托付此重任。”
“江砚白?”顾廷筠捻着胡须,看向顾明澈:“确是不二人选。此事由你私下联络,务必谨慎。”
计划初定,书房内的气氛却并未缓和。
顾廷筠看了看顾明翊,又移回顾清妧脸上,眉峰紧拧:“妧儿,你所思所想,所做一切,皆是建立在你二叔无辜、是遭人构陷的基础上。可若……”顾廷筠艰难开口:“若他真的参与了呢?哪怕只是知情不报?”
顾清妧整个人僵住了,她做这些,查线索、定计划、调动暗卫……所有的前提,都是坚信二叔是清白的。
若二叔并非全然无辜呢?
顾清妧怔怔地看着父亲,又看向哥哥,最后落在顾明翊身上。
他为何不顾一切私自回京?仅仅是因为担忧二叔?还是……知道什么内情?
未及她继续往下想,顾明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绝望道:“大伯父,不能彻查。”
顾廷筠眼神骤冷,顾明澈皱紧了眉头。顾清妧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你胡说什么。”顾廷筠呵斥。
顾明翊不敢抬头,伏在地上,声音发颤:“青县那地方苦寒贫瘠,我实在受不了,写信向父亲抱怨过多次,让他想想办法把我调回京,哪怕京畿附近也好……”他声音越来越低,“父亲他……可能为了我的事,走了些不该走的路子……”
“混账东西,”顾廷筠勃然大怒,抓起书案上的端砚狠狠砸了过去。砚台擦着他耳边飞过,砸在后面书架上,墨汁四溅,泼洒如血。
顾清妧被惊的一颤,原来二叔真的可能参与其中。
“沈氏呢?去把沈氏给我叫来。”顾廷筠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