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还有那闲工夫?”顾清玥小脸垮下来几分,带着点小抱怨,“前些日子大雪,学堂停了好一阵子。祖母派人传话,说现下雪化了,路好走,明日要复课。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睛又亮起来,“说是有位徐公子也要来听讲。”
“徐公子?”顾清瑶挑眉,来了点兴趣,她虽成日关在屋里,也有所耳闻,“就是那个准备春闱的学子?大哥哥引荐来的那位?”
“对对对!”顾清玥点头如捣蒜,“就是他,叫徐云初。听说学问极好,连大伯父都夸赞他送来的策论。人也……”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斟酌词句,慢慢开口:“瞧着挺特别的,不像寻常读书人那么酸腐,身板也直,眼神……嗯,很亮。”
顾清菡此时也抬起了头,柔柔地补充了一句:“前日我去给祖母请安,在回廊上瞧见过一次。进退有度,目不斜视,气度沉凝,确有几分不同。”
“哦?”顾清瑶眼中兴趣更浓,看向顾清妧,“能让咱们六妹妹说特别,三姐姐赞沉凝,那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了。七妹妹,你见过那位徐公子么?”
顾清妧端起手边的蜜水,轻轻啜了一口,神色淡然:“未曾留意。”她放下杯盏,站起身,“既要复课了,夫子留的课业还是要去赶一赶。四姐姐好生歇着。”
她向姐妹们微微颔首,带着云岫离开了暖阁。
顾清玥听到课业后瞬间没了兴致,脸上再没半分对明日去学堂的期待。
顾清瑶面上含笑,指尖捻着另一颗蜜饯,目光却追随着顾清妧离去的方向,心绪已飘远。
数日的折腾,换来推迟的婚期只是第一步,但远远不够。
她需要的是彻底斩断。
七妹妹今日出府……希望之后能给她带来好消息。
顾清妧回到书房,就一直端坐紫檀书案后,看着面前摊开放着的几张薄纸。
云岫和知夏立在案侧,大气不敢出。
云岫看着自家姑娘沉静的侧脸,目光在那几行字上缓缓移动。最终停驻在关于西城金水坊墨韵书斋的记载上:
“书斋女东家,名唤林晚。
年约双十,容色清丽,气质温婉,经营有方,书斋在附近文人中颇有名声。
楚轻舟每隔两三日必至,有时购书,有时只在雅室饮茶,一坐便是半日。
书斋内外,并无护卫,只雇了两个老实的伙计。
街坊邻里皆道这位林娘子是寡居的商户遗孀,为人本分,待人和善。”
顾清妧指尖轻轻点在林晚这个名字上,脑中浮现出今日在武馆的画画……
“姑娘,这武馆今日倒是开门了,不过一个客人也没有,怪冷清的。”知夏扶着顾清妧迈过门槛。
“哟,贵客来了,请上座。”齐教头笑的殷勤。
上次开门的少年端来茶水。
顾清妧的目光透过兜帽扫了二人一眼,直言道:“可有查到什么?”她伸手跟知夏要过钱袋,知夏慢吞吞的递过去,眼里满是不舍。
齐教头看着鼓囊囊的钱袋,两眼放光:“贵客爽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拍在桌上。
知夏上前拿起,迅速地揣进袖中,撇了撇嘴,嘟囔道:“几百两银子,就换了这么几张纸。”
顾清妧起身,微微颔首:
“告辞了。”
“贵客请稍等,我这儿还有个值钱的消息,可感兴趣?”齐教头抬头望向顾清妧,眼中带着精光。
知夏抬手指向他,怒道:“你看我家姑娘好说话,想讹人是吗?看看你一脸得意的样儿,恐怕心里算盘打的叮当响吧。”
齐教头摇摇头,语气有些惋惜的说道:“贵客也可以不要,恕不远送。”齐教头站起身,转身欲回后院。
“我要。”
“嘿嘿,就知道贵客是个爽快人。”齐教头立马转过身,摸了摸下巴,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
知夏急得跳脚,“姑娘,他就是在坑你,什么破消息值一百两?”
顾清妧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冷静。随即上前一步,摘下随身玉佩,轻声道:“我没带够钱,拿它抵押,如何?”
齐教头看了看那玉佩,上好的羊脂玉,陪笑道:“自然可以,保证贵客不虚此行。”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竹筒。
烛火摇曳,拉回顾清妧的思绪,她看着书案上的小竹筒,抬手打开,抽出一张薄笺,上面一行蝇头小楷:
“程仲卿之女,程雪衣。漕银案主犯遗孤。”
知夏抻着脖子,踮着脚,想看看这一百两到底买了个什么?还没瞥见,就被云岫拽了个踉跄。
顾清妧攥着那薄薄的纸,脸上浮起一丝惊讶的表情。罪臣之女却成了清清白白、受人敬重的书斋女东家。好一招改头换面、偷梁换柱。
竟敢把本该问斩的罪臣之女,藏于天子脚下最繁华的西城,还为其洗白了身份。这份胆量和心机,当真了得。
顾清妧转念一想,罪臣之女是意外之喜,既然程雪衣在楚轻舟身侧,下步棋便可如期推进。
“云岫,研磨。”
云岫连忙上前,挽袖研墨。顾清妧铺开一张素笺,与以往不同,她左手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字迹清峻有力。
不久后,她放下笔,看着素笺上清晰的条目。“去把我的《女诫》注本找来。”顾清妧声音平静无波。
知夏去书架最上端拿下注本,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顾清妧。
“明天去学堂的书箱可整理妥当?将这注本也放进书箱。”顾清妧把素笺夹到注本里,交给云岫。
云岫小心地收好,闻言一愣:“姑娘,您这……”
“既是四姐姐的未婚夫婿,她又怎么能置身事外?”顾清妧笑了笑,缓缓开口:
“都入局了,才好落子。”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线缝隙。寒风裹挟着雪后清新的空气涌入,吹动她鬓边的碎发。
“另外,云岫你记性好,明天去趟墨韵书斋,去买几本书,顺带好好瞧瞧林娘子,切记穿了什么衣裳,带了什么首饰都要看,回来后做幅画给我。”
“还有……你俩过来,明天我们兵分两路……”顾清妧侧首,对两人低声耳语几句。
两人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最后一抹云霞,寒风裹挟着些许雪沫,吹得墙边的老樟树吱呀作响。
风起云涌,方可乘风而行。
翌日,顾府东北角的学堂沉寂数日后,复又敞开了门户。这学堂独踞一隅,远离内宅喧嚣,自成一方清静天地。
明德堂是一座轩敞的单层厅堂,坐北朝南,青瓦覆顶,檐角舒展。
南面为整排可拆卸的雕花隔扇门,尽数敞开,北面则是齐腰高的支摘窗,窗扇高高支起。晨光毫无阻碍地涌入,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澄明。
厅内布置泾渭分明:一侧为男席,另一侧用一架半透的云母屏风隔开,为女席。屏风上方悬着“格物致知”的匾额。
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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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在上首案前慢悠悠的踱步,苍老而清晰的声音在堂内回荡:“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
下首席位学子,顾家的公子、姑娘们按长幼之序依次而坐。
最末端角落的徐云初,一袭青衫,端坐案前,虽与周遭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沉静专注的姿态。
而几个年纪小的,早已坐不住,顾明宵今天身穿大红织金团花箭袖、头束赤金小冠,一手挑起玉坠上的穗子转着,一手摆弄着毛笔。
“砰……”毛笔落地,夫子脚步一顿,看向众人,转身走到在案后太师椅上坐定,清了清嗓子:“五公子,想来是有独到见解,起来说说吧。”
顾明宵站起身,挠了挠头,疑惑道:“回夫子,学生愚钝,草木是死物,哪里会有什么本心?”
此时,一阵凛冽的冷风穿堂而来,吹散了桌上的宣纸。
“五哥,你看,风在回应你呢,”十岁的顾明砚,手拄着小脑袋,一脸天真,“这就是风的心声。”
顿时,堂内响起一阵笑声,夫子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六公子的话,虽带着些天真童趣,却也有几分道理。”他目光灼灼,扫过众人:“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此‘本心’何指?于人立世,又有何喻?”
顾明翊起身,朗道:“回夫子。此喻君子之本性,当如兰桂,无论顺逆,皆持守内心高洁,不为外物所移,不求虚名浮利。此即‘慎独’之要义。”他扫过众人,目光中带着自信,微扬下巴。
“二哥哥的观点正统,强调本心不应被外界事物所惑。”顾清瑶轻声道。
顾明宵靠在椅背上,挑眉:“啧,四姐姐,他是你亲哥,你当然向着他。”
“咳!”
一声轻咳从屏风后传出,顾明宵像见了猫的老鼠,缩了缩脖子,坐的端端正正,他最怕阿姐了。
“其他人呢?”周夫子目光扫过厅堂。
“回夫子,学生以为,二公子所言持守固是。兰桂葳蕤皎洁,乃顺应四时,自然生发,美在其自身,本非为取悦他人而存。”
“人之本心,亦当如此。成乎自然,成乎天性,不为迎合外物而扭曲迁就。譬如见孺子入井而救,是恻隐之本心;若因虑及毁誉、权衡得失而后动,则初心已昧。”
话音刚落,一向清冷安静的顾清落轻嗤:“天真。若无礼法规矩束其野性,何来君子?”她说完便又低头看书,不再言语。
徐云初扯了扯嘴角,无奈一笑。
周夫子目光投向屏风:
“诸位姑娘可有高见?”
顾明宵又来了精神,朝屏风后小声唤道:“阿姐,该你表现了,咱们可不能被比下去啊。”
顾清妧缓缓起身,声音穿透堂宇:“二哥哥和徐公子所言,一重持守,一重天然,皆为本心一隅。然则……”
“此本心于世间行走,最易被何物所蚀?”
她目光看向窗外,淡淡道:“非独外物诱惑,更是权势二字。权柄加身,或使人忘其本心,视万物为刍狗;或迫人扭曲本心,以求自保苟全。”
“兰桂生于幽谷,尚可自尔为佳节;人若陷于权势之网,欲守草木本心,谈何容易?”
“正如曲江公,其本心在社稷黎民,然终遭贬黜,岂非权势倾轧所致?故守此心,非独内省,更需有斩断权势枷锁之勇。”
满堂俱寂。
————题外话 ————
古诗选自张九龄的《感遇.其一》
清妧:打小就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