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腊月,风像钝刀刮骨一样,割得人生疼。陆漱玉拢紧单薄的衣衫,缓缓踱入乱巷。
独眼乞丐一眼认出她。
他打了个手势,围过来的其他乞丐重新躲入黑暗中,一双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饿狠了的狼见到肉的模样。
陆漱玉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照例晃晃手里的钱袋:“刘大哥,我来谈笔生意,替我盯一个人。”
这次的钱袋鼓鼓囊囊,几乎是上次的三倍。
她声音不高,却叫乞丐们屏住呼吸。
藏在乱巷的乞丐,稍加利用便是京城里看得最明白的眼。
独眼乞丐目光瞄过钱袋,谨慎问道:“盯谁?”
“沈巍,沈侍郎。”
独眼乞丐脸上闪过几分迟疑。
他听过这名字,是今年的探花郎,皇帝跟前的红人,丞相的得意门生。
传闻他笑一笑,能让鸡犬升天,也能让人平白掉脑袋。
陆漱玉一把将钱袋甩进乞丐怀里:“不需要你们去拼命。你们只需记住,他去过哪儿,见过谁,几时几刻,一个细节都别漏。”
独眼乞丐疑惑地掂掂钱袋子,又打开仔细翻看一遭:“就这样?”
陆漱玉笑道:“就这样。每晚亥时我来见你,若发现我感兴趣的东西,尾款再翻一倍。”
再翻一倍?独眼乞丐哪儿见过这阵仗,他生怕陆漱玉反悔,把钱袋子塞进裤腰带上:“成交。”
陆漱玉失笑,她没说的是,沈巍卖官鬻爵,证据却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能发现什么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沈巍谨慎得近乎病态。轿子日日换路线,随从日日都是生面孔,连喝茶的杯子都要命人先试毒。
他倒是惜命。
乞丐们盯了他两个月,终于搞到条有用消息:沈巍每月初一、十五必去合香居。
合香居不卖胭脂水粉,只卖香。
龙涎、沉水、降真,各种普通人用不起的香,一两香值十两金。
可陆漱玉记得,沈巍并不爱香。
这香坊还有个规矩,爱香者可以加入坊里品香会。
但这品香会名头不小,入会门槛也设得很高:非五品以上官员不接待入会。
乞丐们进不去,只好蹲在墙角,伺机去香楼门口讨要食物,看沈巍的软轿停在后门,他的心腹捧着檀木匣进去,再空着手出来。
独眼乞丐掂着陆漱玉新给的银子,用牙齿咬了咬:“我猜,他是在护送什么值钱物什。但那香楼看管太严,我们进不去。”
陆漱玉漫步街上,看白色的雪纷纷扰扰落下,砸在地上融进黑色的污泥里。
沈巍卖官鬻爵,却干净得像张白纸,唯一抓到的线索还陷入停滞。
到底什么时候能带出他掩藏的污泥?
前方吵吵囔囔,陆漱玉挤进人群。
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姑娘身穿丧服,脸色苍白得能与雪色融为一体,身前摆着块卖身葬母的破木板。
围观的人群小声议论,却被陆漱玉听得一清二楚。
“当娘的一个妓女,也值得她这闺女卖身厚葬。”
“是啊,要我说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就行了。”
“说起来这丫头从小在醉春楼长大,谁知道干不干净,谁敢买回家?”
“不过听说她跟她娘学了一手调香,制出的香可不一般。”
制香?陆漱玉若有所思。
阿苦很小就猜,自己长大后会步娘的后尘。
生在花楼,死在花楼,像从来没来过这世间一样。
但娘临终前说,别像她。
这句话像个命令。
她惨淡的人生在娘死后忽然有了方向。
她被带到陆漱玉面前时,眼里凝满泪水。
她想,阿娘,现今我不会像你,我得救了。
她的鼻尖被冻得发疼,却嗅出陆漱玉袖中的草药包味道。
她小心翼翼开口:“姑娘,这药包里再放味川芎效果会更好。”
陆漱玉满意地摸摸她的头,蹲下身给她披了件棉衣:“我一会儿便去置办,你叫什么名字?”
阿苦自来熟地蹭蹭她的手掌:“姑娘,我叫阿苦。”
苦,不适合做名字。
陆漱玉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从今日起,你改名叫阿甜,冠上我的姓,就叫陆甜甜。”
阿苦怔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
她出生后本是没名字的。
叫阿苦,只因见过她的所有人都说她命苦。
可眼前女子给她改名为阿甜。
阿甜,陆甜甜。
她心里像有蝴蝶飞起来,甜味竟真的跟这名字泛出来。
陆漱玉捏捏小姑娘的脸颊,柔声嘱咐道:“阿甜,向前走。”
向前走,再也别回头,今后不忆苦只思甜吧。
……
合香居后院缺个烧火丫头。阿甜进去时,脸被涂得蜡黄,面黄肌瘦,活像个小乞丐。
陆漱玉早已交代清楚,阿甜的任务就是在三个月内,摸清合香居三条暗线。
能够随意进出的香牌在哪儿。
弄清账簿收在哪里。
以及,沈巍每月初一十五究竟往合香居送了何物。
自阿甜进去过了月余,却没能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合香居里看管严密,阿甜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劈柴挑水、研粉过筛。
白日里不停的劳作令她手上长满燎泡。
陆漱玉给她上药,心中泛起苦涩愧疚的涟漪。
阿甜的日子似乎未曾像预料中那般甜起来。
自己食言了。
她琢磨半晌,望着阿甜那双大大的眼睛:“阿甜……”
是我对不住你。
话没说完,她的手就被小姑娘紧紧攥住。
阿甜拖着长长的哭腔,眼泪一滴滴落在陆漱玉为她涂药的那只手上:“陆姊姊,我会更努力一点的,肯定能快快完成任务。你别不要我。”
不要她?
陆漱玉抿唇,她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陆漱玉放下手中的伤药,思索自己是不是施加了太多压力:“阿甜,我从未有这个想法。”
她牵起阿甜的手叹口气:“我早已把你当作家人
任务完成与否都不重要,我只需你保全自己。”
小姑娘解下手腕上系着的木刻小弥勒,递进陆漱玉掌心:“陆姊姊,送给你。”
一个怕被抛弃的小女孩,固执得要与自己产生连结。
陆漱玉无法拒绝。
她捏紧这枚小弥勒,向阿甜承诺:“阿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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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没过几日,阿甜带回一个消息。
她无意中听到两个老嬷嬷议论:
“掌柜的又换新锁了,是个鸳鸯铜锁,配了两把,一把他随身带,一把是给香使备的。”
“可上月梁香使不是将将病亡吗?”
“是啊,那把钥匙如今悬在账房梁上,就看谁有本事拿了。”
陆漱玉听到消息,弯起唇角摸摸阿甜的头:“阿甜辛苦了。”
隐忍这么久,沈巍的队友终于露出马脚。
她略略思考,附身在阿甜耳边细细交代起来。
她的机会来了。
是夜,阿甜借着倒炭渣的机会,小心绕到账房后窗外。
账房里灯火通明,账房先生一支算盘打得啪啪作响,账房外还有几个护卫轮流看管。
窗棂纸被灯火烘得微黄,阿甜从窗侧小心朝内望去。
只见一根细麻绳从梁上垂下,末端悬着的铜钥匙,正是她们要找的东西。
她屏住呼吸,把绳结样式牢牢记下。
是常见的双环回纹,结成死扣,只留了一指长的余量。
她在脑海里仔细描摹绳结的形状,便匆匆离开了。
说给陆漱玉听时,陆漱玉缓缓点头。
掌柜的亲掌香牌,钥匙却暴露在账房梁上。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能替换那把钥匙,就能打开鸳鸯铜锁复制香牌。
可那账房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几个账房先生日夜交替算账,外人根本没有机会进去。
阿甜眼睛亮亮的,毫不迟疑:“陆姊姊要我进去偷吗?”
陆漱玉摇摇头:“再等等。”
阿甜第一次被允许进入香库外围,是在进合香居的第五十六日。
她在前楼擦地,却看见两名护院抬着一只封漆木箱往后院去。
不料路过时,其中一个护院面色苍白倒了下去。
掌柜似乎急着将这批货送到香库,不一会儿便擦了三次额前的浮汗,指着阿甜下命令:“你去,帮忙将这木箱抬进去。”
阿甜求之不得。
抬起烙着“香库”二字的木箱时,阿甜吃了一惊,本以为放满香料的箱子非常重。
谁知,这箱子竟轻飘飘的。
“箱子是中空的?”陆漱玉疑惑问道。
“像是空的。”阿甜挠挠脑袋。
阿甜只被允许停在香库外。
但她借口在开门时帮忙搬箱子搭把手,看清了怎么进香库。
香库表面看只有一道铁门,实则有三道门,第二道木门和第三道铜门,都掩在铁门里面。
铁门的钥匙护院手里就有,这个取到没什么难度。
木门的锁孔则与香牌形状一致,也即开木门需要香牌到手。
而第三道铜门的钥匙只在掌柜和香使手中,现今因香使暴毙,其中一把还挂在账房梁上。
想拿到第三把钥匙就要想办法进入账房。
这意味着,香牌、香账、香库三者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她必须同时拿到三把钥匙,才能开门,否则就会打草惊蛇。
确实有难度,不过陆漱玉已有应对之策。
她摸摸阿甜的头,替她捋顺翘起的发丝:“阿甜,这次又要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