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你放我下来。◎
桑葚有乌发、健胃之功效, 配以茉莉、枸杞,是春日很好的果饮。阮茵茵采完一篮子桑葚,准备回去挤汁冲泡, 若是再配以菊花、决明子还能明目,可以给郑婶送一些过去。
昨日出了那档子事,不知郑婶又要哭上多少回,阮茵茵很担心她的眼睛。
不愿去想令自己生厌的人, 阮茵茵坐在树下的磐石上歇脚, 余光扫了一眼还站在细壑旁的男子。
日光斜照而来, 皓曜和煦,被枝叶遮去大半, 仅留暖碎的光投下, 斑驳树影映在男子身上, 隽逸漫浪。
仿若暖光射入深窖, 激起寒雾, 光雾在暗处相伴相生,缕缕缠绕,最后凝结成霓虹冰阑,连接暖与寒。贺斐之身上有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蕴藉和疏冷,犹如光雾,但最后凝结的飞虹触手寒冷,令很多人不敢再去窥探其中的斑斓光缕。
外冷内热,是段崇显对他的评价,也是阮茵茵在被困冰天雪地的山谷那晚, 发觉到的来自于他的特质。
那晚, 冰封千里, 暗无天日,她从这个男子身上汲取到了暖意。
许是想得入神,以致贺斐之靠近时,阮茵茵没有反应过来。
贺斐之迈开步子走来,蹲在了她的面前。
日光照在他的眼尾,映浅了墨瞳的色泽。
男人有张俊美无俦的脸,也是她第一眼就为之着迷的原因,她不知那是不是肤浅,但这张脸,拥有令人几十年不会厌腻的美貌。
用美貌形容男子略显浮夸,可换作是他并不违和。
阮茵茵忽略掉了肤浅,忽然抬手在他眼尾的位置描摹起光影,也将残留在指尖的桑葚汁擦在了他的皮肤上。
贺斐之微抬眉宇,没懂她的意思。
在做完那个动作,阮茵茵彻底反应过来,尴尬的无以复加,连脚指头都蜷了起来。
察觉到女子的怔愣,贺斐之心口似重新复苏,怦怦的强劲有力。
“茵茵。”
“不许讲话。”
贺斐之抿上淡色薄唇,刚要拉她起身,林子深处倏然传来几声惊叫,应是游客的声音。
两人齐齐站起身,对视一眼,朝那边跑去。
被遗落在磐石上的蒲公英被风吹动,吹散绒毛,一簇簇绒絮旋舞而起,飞去了林子的各个角落,有一簇落在了棕熊的鼻子上。
此时,一名游人站在树下,被棕熊以宽厚的熊掌拍住脑袋。
棕熊利爪上流淌的蜂蜜,滴在了游人的衣襟上。
游人哆哆嗦嗦地抽噎,不敢乱动,任棕熊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同来的一批友人躲在树后,焦急地望着这一幕。一名稚童躲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扰了棕熊的清净,吓得那名母亲抱着稚童跑开,与迎面而来的贺斐之和阮茵茵遇上。
没有去询问是怎样的场景,贺斐之健步靠近人群,伸出右手手臂挡住了阮茵茵,“你带着他们慢慢退后。”
阮茵茵知道这种情况不能慌乱,更不能激怒棕熊,于是小声组织着游人离场,可其中一人是被困之人的妻子,抑制不住恐惧,跪在地上求众人去搭救她的丈夫。
阮茵茵捂住她的嘴,斥道:“想你丈夫活命就闭嘴!”
女子哽咽不止,却不敢再大呼大叫。
等游人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贺斐之从腰间拔出陌刀,却没打算伤害棕熊,而是利用投来的日光,反射向棕熊的眼。
棕熊被晃到,出于本能,丢下了男子,朝贺斐之做出攻击状。
棕熊的体型比黑熊大得多,攻击力也是黑熊的数倍,当它锁定了用光影刺激它的贺斐之时,猛地站起身,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吼叫,震耳欲聋。
贺斐之试着靠近,围着棕熊转了半圈,吸引着棕熊挪步,背对游人。
脱险的游人自顾自地逃开,徒留贺斐之一人。
明明是去救人,却被那人舍弃,阮茵茵暗暗磨牙,替贺斐之捏了把汗。
别看棕熊体型笨重,在攻击时,极具危险性,利爪一扫,树皮被寸寸撕下,留下深深的爪印。
被它抓伤,轻则见骨,重则丧命。
从一开始,贺斐之就没打算伤它,否则,也不会处于被动。
陌刀,削铁如泥,比棕熊的利爪有过之无不及。
既处于劣势,又不想伤它,胜算几乎是零,此刻,游人们全部散开,跑出了园子,贺斐之也不再为他们拖延时间,打算立即离开,然而,在侧身夺过棕熊的攻势时,才发现阮茵茵还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
小丫头没有丢下他。
贺斐之纵身跃起,横踩着一旁的树干腾空翻转到了棕熊的背后,转身跑向树丛,拉起阮茵茵飞速奔跑在桑葚林中。
衣裾翻转间,双腿修长有力,身形风驰电掣。
阮茵茵气喘吁吁,却不敢回头,这种情况,回头只会影响奔跑的速度。
见她跑起来吃力,贺斐之稍稍附身,一把揽住她的胯骨,将她竖着抱了起来。
对于他的臂力,阮茵茵诧异不已,再回头时,发现棕熊已被甩出很远。
“它不追咱们了。”
贺斐之慢慢停了下来,胸膛上下起伏。
阮茵茵顺着他的身侧滑下,下意识看向他裹在宽袖中的手臂。
留意到她的目光,男人忽然附身,靠近她的脸,瞧清了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担忧。
鼻尖与鼻尖仅有三枚铜板的距离,呼吸交织,阮茵茵向后退去,“篮子落在那边了。”
“那取回来。”
阮茵茵再次惊讶抬头,他疯了不成,为了一篮子桑葚,舍命从熊口夺食?
当然,她不确定桑葚是不是棕熊的食物。
瞧她丰富的表情,贺斐之没忍住,轻笑出声,声如玉杵击缶,清悦舒耳,凸起的喉结随之颤动。
“笑什么笑。”
阮茵茵气闷,跳起来撸了一把桑葚,作势要塞进他嘴里,让他笑!
贺斐之侧身避开,长臂一伸,勾住她的细腰,夹在臂弯。
天旋地转的,阮茵茵蜷缩一团,不停地蹬脚,“贺斐之,你放我下来。”
倏地,背后的熊吼传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打闹,贺斐之单臂将人抡了起来,抗在肩头,没有大步流星地离开,而是寻到一棵粗壮的杨树,几下蹬上了树杈,眼看着棕熊从树下穿过。
阮茵茵蹲坐在树杈上,捂嘴自己的嘴,也将刚刚撸的桑葚汁蹭在了脸上。
囧成花猫脸。
瞧着气鼓鼓的小花猫,贺斐之心里柔的一塌糊涂,掏出锦帕,为她一点点擦拭。
“剩下的擦不掉了,回去洗吧。”
阮茵茵气得不轻,要不是他爬上树来,自己也不至于被棕熊吓到,糊了一脸果汁。
恶劣。
这个男人太恶劣。
回到茅舍,将近洗了十来次,才将桑葚汁彻底洗净。看着镜中柔白泛红的脸蛋,阮茵茵起了报复的心思。
当晚月落西陲,她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子的饭菜,对四周还在吃干粮的影卫道:“都来吃吧。”
听此,影卫们先是一愣,随后饿狼似的扑了过来,却被辣油冒出的热气呛得直流泪,可许久不曾吃热乎的饭菜,几人也未挑食,就着米饭大快朵颐。
贺斐之换了衣衫倚在马车边,瞧着心腹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嫌弃,他走进灶房,坐在阮茵茵身边,“能否开小灶?”
想得还挺美,阮茵茵往灶炉里添了柴火,单独做了一锅汤面,却是做给姐姐和自己的。
贺斐之非常自觉,为自己添了副碗筷。
韩绮回来时,发现桌子旁多了一个男子,碍于把柄在他手里,也没说风凉话,净手后坐在阮茵茵身侧。
人到齐了,贺斐之动起筷子,可刚吃一口就呛了嗓子,舌尖和唇边火辣辣的。
再看一眼韩绮碗里的清淡汤色,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阮茵茵没事人似的继续吃面,除了韩绮的那碗没有加辣油,她和贺斐之的都是以当地最辣的辣椒榨出油,也只有她这般嗜辣的人能吃得下。
贺斐之显然“功力”尚浅,根本抵不住这种麻木味觉的辣感,可始终没有放下筷子,吃相也不显狼狈,反而很优雅。
闻到那股辣味,韩绮都觉脑仁嗡鸣,对曾经从不吃辣的贺斐之又是何种程度挑战呢。
阮茵茵也惊诧于贺斐之的“隐忍”,心想强撑什么,辣坏了胃可别找上她。
一碗巨辣的晚饭后,贺斐之只觉口渴,他坐在车厢外,手里捧着韩绮递来的清茶。
“听秦少卿说,大都督是个不吃辣的人。”
贺斐之抿口茶,“去除软肋,有何不好?”
不能吃辣也是软肋么,韩绮耸耸肩,有些人还真是口是心非,明明是想改变餐食的习惯迁就另一个人,嘴上却不承认。
脸薄不成?
贺斐之没在意韩绮的探究,又抿了一口茶汤,随意提起一件事,“你假死脱身后,秦砚一直挺惋惜的,他若知晓你是女子,不知这种惋惜会演变成何种情感。”
韩绮一噎,能如何演变,难不成会喜欢上她?
·🌸第 52 章
◎一更◎
因着村里莫名出现熊, 百姓们在夜里都闭门不出,被打到腿瘸的曹昊靠在栅栏上,心想如何劝说母亲搬离茅舍, 给债主腾地儿奈何隔壁家住进一群修罗,不容他靠近。
心中憋屈,他去镇上找了个窑姐寻欢作乐,之后游走在街上, 在听说一条巷子里遭了熊后, 好奇地凑过去看热闹。
巷尾, 七旬的老人正嚷嚷着不准自家的扈从伤害那头熊,扈从们引着熊走向城外, 吸引了不少百姓探头观望。
不少人家为了瞧热闹, 都是举家去了街上, 后院空空, 曹昊手头正紧, 知道巷尾的董家殷实,歹心遂起,托着伤腿翻进墙头。
宅中护院连同董夫人都在街上,他趁机翻箱倒柜, 从炕柜中翻出一个带锁的妆奁盒。
金镶玉的妆奁盒啊!
知道董婆婆富裕,没想到如此富裕。
趁着夜色,他夹着妆奁盒翻出宅子,找到一个会开锁的狐朋狗友,当场打开了盒子。
梳篦、臂钏、玉簪、檀笄、翠珰、璎珞,应有尽有。
两人傻了眼, 这董婆婆是何人啊?
怕得罪了贵人, 曹昊连夜去了隔壁镇子, 等当铺一开张,就揣着首饰走了进去。
他留了个心眼,在当掉第一件首饰后,去往成衣店买了一套像样的衣裳,扮作富商,接连去了几家当铺,每家当掉一样。
当铺的掌柜拿起一枚祖母绿的镯子时,止不住地赞叹,面上不显,只说镯子有裂痕,压了些价钱,将曹昊打发掉了。
等人离开,他立即将镯子拿去了商行一位大贾商的面前,说是要托他卖给识货的富人。
贾商犹豫,“赎期没过,不好出手。”
为防夜长梦多,掌柜想尽快出手,“那人就是个泼皮,不会来赎的。”
“这等宝贝,门阀世家的贵人们才懂得识货,最可能尽快出手的地方,就是皇城。”
“那就拜托先生了。”
“好说,五五分。”
**
阮茵茵再瞧见曹昊时,曹昊不仅赎回了房子,还给家中添置了不少家当。
傻眼半天的郑婶急得直跺脚,“你从哪里弄来的银子?不会是借了高利贷吧?”
“放心,娘,儿子没那么糊涂。”
韩绮倚在栅栏前冷笑,“曹大公子赌赢了几把啊?”
曹昊嘚瑟起来,“妹妹想知道,来哥屋子?”
韩绮一个擀面杖掷了过去,正中曹昊脑门。
曹昊咬牙切齿,却碍于她家里的几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没敢动怒,气哼哼地走向房门,“娘,中午吃烤羊腿,吃哪儿补哪儿!”
韩绮嗤一声,转身看向阮茵茵,“这厮在作妖,那银子指不定从哪儿来的。”
阮茵茵不在意曹昊,只盼他别拖累郑婶。
今儿店里的师傅会研制新的胭脂色,阮茵茵打算和韩绮一同去店里。
贺斐之没有阻拦,还叮嘱她早些回来。
坐上驴车,韩绮半是无奈半是调侃道:“有没有一种,女主外、男主内的感觉?”
阮茵茵闭眼不理,怎么二姐也开始胳膊肘向外拐了?
来到店里,忙活了半日,偶然听顾客说起昨夜镇上遭熊的事,以及董家被盗一事。
阮茵茵问道:“可有报官?”
“邻里都劝董婆婆去报官,但董婆婆说什么也不去。”
阮茵茵更为疑惑,猜不出老人有什么顾虑。午饭过后,她得空去了一趟董宅,得知董夫人外出不在,便也没有向扈从打听消息。
另一边,董夫人找到附近一带的商行会长,请他帮忙寻回妆奁盒。
“别的老身都不在乎,但其中有一只祖母绿的镯子,必须寻回,且不可以让人太过注意到。”
会长是段崇显的朋友,二话不说,派人挨个当铺和收拾铺打听起来。
从会长那里离开,董夫人思来想去,没去打扰贺斐之,既已拜托了会长,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当一件件首饰被寻回就是不见那只镯子时,已是三日之后了。
万般无奈,董夫人还是找到了贺斐之。
“三日”贺斐之坐在茅舍的竹桌前,面色凝重,三日加一个夜晚,对于识货的商人来说,应该已经找到出手的门路了,所以不敢将事情禀告给商会会长。
的确很麻烦。
最坏的情况,是有人认出这镯子是贡品。
若是如此,此地不宜久留,应将董夫人转移到其他城池,既远离此地,也远离皇城。
打定主意,贺斐之当即吩咐盛远等人护送董夫人离开,去往自己在江南的私宅,并寄信给段崇显,让他知晓此事。
次日,商会会长根据当铺给出的描述,推断出了盗窃之人正是曹昊。
董夫人的事不能通过官府,贺斐之冷着脸让人将曹昊收拾了一顿,并丢到某处去做苦力,无论郑婶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
从那日起,村中再不见曹昊这个人。
傍晚,贺斐之找到阮茵茵,跟她提出回京一事。
终究是耗不起了,必须回去了啊,阮茵茵心里复杂,但没有松口,“你回你的。”
“茵茵,我希望你与我同回。”
“不了,除非你以二姐威胁我。”
小丫头抛出了两人问题的关键,贺斐之默了默,“我不会以此逼你。”
那日董夫人的话,犹在耳畔。感情之事,不是单方的给予和付出就能结出果实,爱是鼓励而非占有,想要与一个人交心到白首,是需要互相理解和包容的。
他想,他能够等,等她回头,即便她是个从不回头的女子。
落日余晖中,贺斐之忽然前倾,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蜻蜓点水,没有解释,却蕴着浓浓的承诺。
**
贺斐之离开那日,天空飘起杏花雨,淅淅沥沥倾洒在大街小巷。阮茵茵执伞站在城门外,望着打马离去的车队,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烟汀斜雨,一对鸿鹄在路边的池中交颈,身侧跟着一群灰绒绒的幼崽,阮茵茵将这幅场景画了下来,有些艳羡鸿鹄之间的至死不渝。
若得一人心,念念不敢忘,可贺斐之,你不是还有沈余音,作何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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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京城首辅府。
今日是首辅夫人薛氏幼女的及笄礼,请来了不少诰命夫人和世家闺秀。
府中搭了戏台,女子们围坐在看棚里有说有笑,吏部尚书夫人捻起攒盒中一块梅花酥,抬起手时,衣袖脱落,露出一截皓腕,上面戴着幽绿无暇的镯子,吸引了其他夫人的注意。
“这祖母绿的镯子可真特别,像是皇家赏赐之物。”
皇室时常会将贡品赏赐给诸侯王和有功之臣,礼部尚书作为朝中正二品大员,得到御赐贡品并不稀奇。
成了宴会的焦点,礼部尚书夫人好不得意,“祖母绿的镯子罢了,也未必是贡品吧,这是犬子从外地商贾的手中所购,说是孝敬我的,那小子啊,也知道疼娘了。”
真是又出了风头,又炫耀了母子之情,一些夫人暗地里翻白眼,最受不了吏部尚书夫人的招摇。
一位言官的夫人笑道:“镯子是真的漂亮,可我瞧着,姐姐戴着有点大啊。”
礼部尚书夫人掩口笑了,“是我太瘦了,要是妹妹戴,或许正合适。”
一些夫人忍不住又翻个白眼。
因着首辅府幺女有入宫的可能,太后特意让身边的庄尚宫前来送贺礼,这名尚宫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掌握不少宫廷秘辛,当她在锦衣罗裙的夫人中抬起眼时,目光正落在礼部尚书夫人的手腕上。
那镯子,太过特别。
宴会散场后,礼部尚书夫人由侍女搀扶着走向自家的马车,途中却被撞了一下,刚想训斥是哪个下人不长眼,却没想到是宫里的庄尚宫,语气一转,还特意扶了对方一把。
庄尚宫欠欠身子,表示歉意,目送礼部尚书夫人登上马车。
她挑着细长的眼,将那枚镯子揣进了衣袖。
回到宫中,庄尚宫没有将镯子直接呈到太后面前,而是呈到了季昶面前,“老身觉着这镯子来历特别,想托厂公派人到礼部查一下昔日使臣的礼单。若没问题,老身想办法将镯子还回吏部尚书府,若有问题,老身会禀告太后。”
以两指拿起镯子,季昶细细凝睇,确实看出些异常,“查查吧。”
将镯子拿给庄尚宫,季昶叫来一名心腹,吩咐了下去。之后仰躺在贵妃椅上,闭上了眼。
最近,他一直在调查贺斐之的行踪,据少帝那边的说辞,贺斐之又赶往辽东去执行秘密任务了,可他总觉得事情蹊跷。
贺斐之前阵子的状态有目共睹,哪有精力去执行秘密任务,也不知,与阮茵茵有关么。
心腹去而复返,“启禀厂公,那镯子是殊兴三年的进贡之物。”
殊兴三年,季昶摇头,那时他才多大,“如实转告给庄尚宫吧。”
心腹去往慈宁宫,将话带了过去。
当庄尚宫将镯子及年份禀给太后时,太后登时一惊。
这枚镯子,她记得很清,是她进宫的第一年相中的贡品,却刚好赶上正宫皇后小产。先帝为哄皇后开心,将镯子送了过去,并在当时的坤宁宫宿了一整月。
也是董翎薇在逃走时,唯一带走的首饰!
董翎薇,多么久远的名字。
忆起这个名字,就像看见了当年盛宠的董皇后,太后再也坐不住,传来季昶,“限你一个月内,查出董翎薇的下落,无论生与死。”
董翎薇!
季昶敛眸,领命退了出去。
西厂和都护府的南镇抚司都是细作机构,善于打听消息,但董翎薇消失二十五年,仅靠一只玉镯,还是十分棘手,自从阮茵茵下落不明,季昶一直浑浑噩噩,如今也算是有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案子,倒是出乎寻常的上心。
而按着礼部尚书府提供的线索,季昶很快将目标锁定在辽东的那座小镇附近。
西厂和南镇抚司的办事效率很快,在对周边一众当铺盘查后,终是找到了那一带的商会会长。
商会会长并不知董夫人的身份,但也没打算多嘴,可架不住西厂和南镇抚司的严刑逼供。
最终,在谷雨那日,季昶拿到了董夫人昔日的落脚点,可董夫人已经不在小镇上了。
·🌸第 53 章
◎炙吻(二更)◎
“不在?”得知董翎薇尚在人间, 太后更是坐立难安,“查,发动整个内府和都护府的探子, 务必在半月内给哀家一个交代!”
大批的侍卫离宫,引得朝野议论纷纷。
谷雨插秧,柳絮播种,本是大好的时节, 皇城却人心惶惶, 而这日, 正赶上贺斐之回城。
在得知太后的目的后,贺斐之按兵不动, 是夜, 去了一趟杳渺阁。
“你先离京, 与董夫人在江南一座城中避避风头。”
段崇显沉默良久, 直至熏炉中的塔香燃尽, 才下了决定,事已至此,他只能离开。
昔日门庭若市的杳渺阁,人去楼空, 不过,段崇显向来行踪不定,没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贺斐之站在楼宇之下,衣袍飞曳,狭长的眉眼隐现冷芒。
没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他珍视的朋友。
当晚, 他带着三大营的上将们, 去了一趟慈宁宫。
那阵仗, 令宫侍们心惊肉跳,还以为贺斐之想要逼宫篡位。
太后也被贺斐之吓得不轻,站在庭阶上冷声质问:“大都督甫一回京,就给哀家一个下马威,欲意何为?难不成,是嫌皇室亏待了你?!”
夜色中的贺斐之,银灰常服,月白衣裾,墨发以青玉冠半绾于发顶,其余披散肩后,比平时多了几分飘逸倜傥,也比平时多了疏隽狂放,“臣是来劝太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董氏既已归隐,必是无心恋权,太后何必苦苦相逼?真将人逼急了,怕是事与愿违。”
一日不消除太后对董夫人的杀意,段崇显一日无法安心回京,而段崇显只是没有掌权的野心,不是没有这个实力,真被逼急了,他或许会为了生母,迈出最决绝的一步。
至今,董夫人的娘家势力盘踞在边境一带,但凡段崇显动了争夺皇位的心思,那边的势力或许会一呼百应,到那时,才是覆水难收。
贺斐之守的是江山,要的是河海清宴,绝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听完贺斐之的分析,太后颇为难堪,贺斐之当着众将的面,将她的私心和仇视公之于众,这哪里是来劝和的,分明是在施压,逼她做出让步。
“哀家有说过,要将董氏置之死地?董氏当年逃跑,坏了宫规,也伤了先帝的情,试问,不该押解回来,给皇室一个交代?”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在朝中威严犹在的董氏。二十五年,董氏从未试探过朝廷,说明她没打算回来与太后抢夺权势,依臣之意,得饶人处且饶人,召回派出去的缇骑和侍卫,就此作罢!”
太后虽心里忌惮,但料定贺斐之不敢当着众将和宫人的面动她,于是上前一步,彻底撕破脸,“贺斐之,你是臣子,有何资格在哀家面前指手画脚?”
然后,令她想不到的是,贺斐之动了真格。
陌刀出鞘,狠狠插在青石地缝上,贺斐之迎上她愤怒的眸子,淡淡道:“臣乃辅政之臣,但凡朝事,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董氏一族实力不俗,又对陛下忠心耿耿,太后不该额外挑起事端,臣也不准任何人以私欲致使国祚受损!臣最后说一次,立即召回季昶的人,就此作罢!”
太后被他的气场所慑,深知再辩下去,讨不到好处,还有可能被他软禁于慈宁宫,必须立即召回内府和都护府的势力支撑她的地位。
这场对峙,由太后的落败告终,也让太后深深意识到,她最大的对手不是董翎薇,而是贺斐之!
**
内府缇骑和都护府侍卫在收到太后懿旨后,统统被召回。
朝臣们感慨贺斐之的雷厉风行,季昶对此虽有微词,但出动那么多兵力去缉拿一名不恋权势的太后,也实在说不过去,是以,在太后对他下达一道密令时,颇为犹豫。
“怎么,哀家连你也使唤不动了? ”
“奴不敢,还请太后三思。贺斐之是三大营的统帅,手握百万雄兵,一旦丧命,奴不知谁能震慑住他手底下的那些猛将。”
太后冷脸,“不是还有你。”
“奴”
“季昶,内卫兵力一旦全部落入你手,你将成为大周朝有史以来第一位掌内府、内卫的大宦官,也是第一权臣,你将扛起整座大周江山,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唯有对皇室忠心才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
蓦地,太后话锋一转,“哀家能提拔你,也能罢黜你,季昶,别让哀家失望。”
从慈宁宫出来,季昶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忆起初入宫阙时,老宦官对他讲的话,与太后的大同小异。
对皇家忠心,才能长顺地走下去。
**
贺斐之通宵达旦了三个月,才腾出时间前往辽东,只为见阮茵茵一面,即便阮茵茵还是没有松口。
不比六月的京城,辽东的夏日还算清凉,绿树成荫,熏风阵阵,瓜果也特别的甜。
褪去春日的姹紫,夏日满目泼黛,只是一场暴雨过后,村野的道路太过泥泞,不熟悉地形的马匹频频打滑,贺斐之等人不得不临时雇了一辆当地的牛车,晃晃悠悠地去往阮茵茵和韩绮的住处。
三个月未见,小丫头似乎长高了些,皮肤更白了些。
此时,她站在院中的榆树前,手里拎着盛有杨梅的竹篮,怔怔地瞧着狼狈而来的一伙人。
韩绮站在檐下,摇着折扇,啧了一声,“有‘郎’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最先跳下车的人是盛远,甫一着地就来回跳脚,“我蹭了一身的泥,太脏了!快给我拿身衣裳过来!”
其余人急忙避开,嫌弃至极。
贺斐之坐在车尾,没沾上盛远的边儿,他拍了拍褶皱的衣衫,尽量让自己体面些,可一双锦靴,还是沾了厚厚的泥土。
“来了。”
韩绮随口招呼一声,转身走进灶房为这群不怎么被待见的远客准备茶水瓜果。
贺斐之稍一颔首,径自走到阮茵茵面前,停在一步之外,附身对上她的清瞳,一时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开场。
三个月不长不短,不会叫彼此觉得陌生,却也无法立即熟络起来,至少他们之间处在了这种境地。
前面的女子穿了一身樱粉薄罗衫裙,没有绾髻,而是编了一条五股辫子,搭在右肩,发梢以珊瑚珠花点缀,素气不失娇俏。
夏日领口开得大,一对锁骨半隐在袒领的衣襟内,微微翘起的襟口内,隐约可见一朵形如花钿的彩绘,应是韩绮闲来无事绘在妹妹身上的,也只有亲近的人能够看见,一洗即没。
不经意的窥视后,贺斐之眸光微深,移开视线,看向女子的脸,大热的天,那挺翘的鼻尖上溢出细细薄汗,很像清晨的汉白石上凝的一层朝露。
贺斐之拿出锦帕,想要为她擦拭,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
阮茵茵拎着竹篮退进树荫,瞥了一眼篱笆墙外看热闹的影卫们,耳朵微红,“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
贺斐之还是伸出手,给她擦去了鼻尖上的汗珠。
将锦帕收回袖中,贺斐之直起腰,睃巡一圈,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修篁,扶疏蓊郁,葳蕤繁茂。
而院子的东南角,耕了一块苗圃,种了不少蔬菜。西南角圈了鸡窝,一群溜达鸡咕咕个不停。身处篱笆院中真的有种置身世外田园的舒悦感。
三个月前留在茅舍撵也撵不走的影卫们现了身,与盛远等人打起哈哈。他们在附近租了几间茅舍,正招呼着盛远等人过去歇脚。
贺斐之没闲着,主动替姐妹二人摘菜、劈柴、挑水,像极了入赘的妹婿。
韩绮也在细节中,对贺斐之有了些微改观。
胭脂铺今日结算,她让妹妹留下招呼远客,自己带着两名扈从去了镇上。
阮茵茵对贺斐之还是没什么耐心,话里话外希望他带人快点离开。
来都来了,贺斐之哪能轻易离开,忙碌了两个时辰后,他拧干一条帕子擦脸,“茵茵,我能在此沐浴吗?”
影卫们都是在附近的河里洗漱的,阮茵茵没当他特别,指向房子后面的大河,“那边。”
贺斐之也不打赖,借了她的盆盆罐罐去往河边,洗了一个凉水澡。
等回来时,发现阮茵茵正在清洗采摘的杨梅。
“我来。”贺斐之卷起袖口,主动挑起杂活。
在水中加上一把盐,将杨梅颗颗洗净,放进砂锅中,加水和冰糖熬制,之后加入干花、干桔,小火慢炖。
看他娴熟的手法,像是偷偷增进了厨艺,阮茵茵有些疑惑,他是特意学的?
煮完果饮,贺斐之坐在灶台前的杌子上,“茵茵,帮我取一下包裹里的折扇。”
阮茵茵坐着没动,根本不想搭茬。
贺斐之也不尴尬,自顾自打开包裹,取出一把湘妃竹折扇,扇起凉快。
六月盛夏,贺府栽于七九时节的木香和紫藤已经盛开,还跃然在扇面之上,紫白相间的秾丽色彩浮翠流丹,阮茵茵自然注意到了其中玄机。
心口猛地一跳,不知他是真的栽种了那两种蔓藤,还是仅仅画在了扇面上。
她没有主动问,但贺斐之主动给了答案。
温热干燥的大手突然握住她搭在膝头的小手,用力攥在掌心,“茵茵,木香和紫藤开花了,要不要回去瞧瞧?”
阮茵茵向回抽手,怎么也抽不回,她扭头娇瞪,上挑的眼梢带着天生的媚,媚而不自知,“不要。”
短促的两个字,拒绝的极为干脆。
贺斐之摇头苦笑,靠在灶台上继续扇凉快。
入夜,韩绮那边需要与商贾应酬,迟迟未归,阮茵茵习惯了姐姐的早出晚归,一个人铺好床,拿起寝裙准备沐浴。
可院子里还有一个怎么也轰不走的家伙。
“夜深了,你回那边吧。”
她指的是影卫们租来的茅舍。
贺斐之转身,看向站在敞门灯火中的女子,“我给你守着,你去沐浴吧。”
阮茵茵心道,防的就是你,用你守什么,“回去吧,夜里蚊子多。”
说完走进屋子,给门扉上了栓。
贺斐之继续坐在院中的摇椅上,一摇一晃间眺望墨蓝夜空中的璨璨繁星,耳尖不自觉地动了下。
耳力极佳的他,听见了屋里传来的撩水声。
拿起桌边的瓷杯,抿了一口自己熬煮的杨梅汁,贺斐之闭眼静心。
三个月不见,对她的惦念一再积累,快要抑制不住。
稍许,阮茵茵出来倒水,贺斐之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小捅,一桶桶清空了浴桶里的浴汤,又趁着她去绞干头发的间隙,提她刷了浴桶。
阮茵茵出来时,俏脸一臊,夺过木刷和皂角,没好气道:“不用你。”
贺斐之侧眸,刚好瞧见她愈发红润的脸颊和脖颈。刚沐浴过的女子如鲜嫩的笋,引人想要撷取。
双手比意识更快一步,贺斐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抵在桶沿上,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茵茵。”
阮茵茵双手半举,一边拿着木刷一边拿着皂角,没有腾出手去推他,进而被钻了空子。
贺斐之吻上她的唇角时,动作很慢,像是在给她拒绝的机会,旋即不再犹豫,重重印住了她的唇瓣。
“唔”
阮茵茵不是不想拒绝,而是从他今日出现在眼前,脑子就一直木木的,待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不似前几次或是愤怒或是怜惜或是小心翼翼的吻,今晚的贺斐之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将“欲”贯穿入灵魂,掐着她的腰肢将人向上举起,竖抱在怀里,仰头与她接吻。
阮茵茵蹬了蹬腿,想要下来,可贺斐之不给她逃离的机会,抱着她走向木床,将她放在上面,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仰起头,接受他炙热的吻。
舌尖被嘬麻,阮茵茵拧眉发出娇吟,羞赧的无以复加,她丢开木刷和皂角,捶打他的双肩,偏头躲开,“别这样,贺斐之,别这样”
她该严厉冰冷地拒绝,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该骂他是登徒子,可这些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烟消云散了,整个人如被支配,卷入了万丈情/潮中。
贺斐之抚上她的双手,与她十指相扣,极其用力,似要揉碎她的根根柔骨。
唇在不知不觉间,游弋到她如玉的脖颈上,轻舔慢嘬。
阮茵茵仰着头,下颔拂过男子的墨发,痒痒的,真实地提醒着她,她在接受他的进击,接受他这个人。
可不该这样的。
她用力咬住唇,直至尝到血腥味才松开,而松开的同时,一声轻吟溢出细嗓,娇中带甜,酥麻人心。
作者有话说:
·🌸第 54 章
◎追啊追(一更)◎
贺斐之睁开琉璃般的墨眸, 有狂澜欲海在眼窝中翻滚,他抬手,在女子的背上反复游弋, 揉乱单薄的寝衣,也触到了小衣的金丝系带。
百日的相思还不足以解渴,他清楚意识到,她的不拒绝, 助涨了他的无厌情/潮。
想要她的心在疯狂躁动, 带茧的指腹陷进女子的皮肉中, 捏搓慢揉,快要脱离控制。
眼前浮现十里盛世红妆, 他乘马而来, 背她下轿的场景。
然而下一息, 胸膛一痛,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 连退数步。
阮茵茵摒弃掉心软,一晌清醒,重重将他推开,跳下方桌朝里屋跑去。
见状, 贺斐之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将人按在房门的墙边,明明那会儿,她已经接受了他,怎地忽然翻脸?
“茵茵!”
阮茵茵使劲儿推搡起来,憋红了面颊, “你出去!”
眉间皱起川字, 贺斐之捏住她两只手腕高举过头顶, 稳住她乱动的身子,“茵茵,你正视自己行吗?”
明明心在向他靠近,又为何别扭地不愿承认已经心软?是心伤未愈的后怕?
贺斐之单手压着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在她眼尾轻轻刮触,“还要犟到何时,嗯?”
他声线喑哑,温柔化水,无奈中带着宠溺,再苦的境遇,他都能迎刃而解,眼下却拿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无可奈何。
阮茵茵瞪他,“你已经有沈余音了,别再来招惹我!”
沈余音
贺斐之默叹一声,桎梏着她,强行解释了自己对沈余音那时的责任。
恩师之托,使他陷入一味执着,却让身边的姑娘受了委屈。
“是我混账,但我对沈余音无半分儿女之情。”
阮茵茵扭头不理,“我不要听你解释。”
“晚了?”
“反正不要听。”
贺斐之甚是无奈,温声道:“夜深了,你去睡,我守着你。”
“不用。”
“等你睡着,我会离开。”他附身,靠在她肩头,“我保证。”
**
凉月投影,斑斑驳驳映在枕席上,阮茵茵枕着一条手臂,想起刚刚被他揉搓的场景,心里咽不下气,可劲儿蹬了蹬被子,致使竹床发出咯吱声。
贺斐之浅眠,听见动静翻了个身,看向床上的女子,月光为她镀了一层柔光,宛如粼粼晶粹跳动在暖玉之上,有种空灵的美感。
蓦地,夜里雷惊电急,划破夜的静谧。
如镞大雨倾盆而下,拍打在纸糊的轩榥上,顷刻湿透。
阮茵茵坐起身,发现被褥沾了雨水,潮湿难耐,扭头看向地铺上背对而躺的男子。
他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被铿然雷雨扰了情绪。
正沉思着,地铺上的男子开了腔,嗓音带着夜的沙哑:“害怕雷声?”
原来他也醒了,阮茵茵重新躺回被窝,忍着潮湿道:“早就不怕了。”
与长姐被迫分开那会儿听见雷声怕得瑟瑟发抖,如今早已麻木。
被褥湿了,无法再睡,贺斐之起身将她搂入怀中,抱到了地铺上,并再三保证不打扰她。
“睡吧。”为她盖上薄毯,他坐在毯子外,手执折扇,一边为她驱赶蚊子一边扇凉快。
韩绮回来时,发觉屋里不是妹妹一个人,心下喟叹,没有进去打扰,而是去了隔壁郑婶家借宿一晚。
次日,阮茵茵去往胭脂铺帮忙,韩绮依旧外出应酬,明明在镇上扎根不久,却已经在商会混得风生水起,这一带的大商贾,多多少少都会给她们姐妹一些薄面。
阮茵茵佩服二姐在打点人情世故上的手腕,渐渐也能明白,在失散的那些年里,二姐是如何一步步积攒的财富和人脉。
打烊时,阮茵茵交代完事宜,跟住在店里的侍者们道别,走在街市上时,想要沿途买些花种。
随着生意红火起来,镇上越来越多的商家认识了她们姐妹,再过些时日,就能将长姐接过来了,可
一丝纠结划过心头,她拍拍脸,不愿再去多想。
倏然,天空划过一道惊雷,大晴的天也会转瞬阴云密布。
她站在花店前,犹豫着要不要回店里拿把伞的工夫,视野中出现一名男子。
浅青色宽袍,与天色融为一体,与他擦肩的路人都是急匆匆地小跑,生怕淋雨,而他阔步而来,步履稳健,直至她的面前。
“我来接你。”
贺斐之撑开手里的油纸伞,示意她靠过来。
他身上的青竹气息似变成了浓酽酒香,有些醉人,阮茵茵抠住掌心,想让自己清醒些,男色惑人,她不要沦陷。
“店里有伞,你多余来一趟。”
“我早过来了,在对面的茶馆坐了一整日。”
一整日?阮茵茵不知该如何评价,拎着纸包走到他的伞下,催促他快走。
贺斐之淡淡哑笑,比花店前风吹青铜铃铛的声音还要悦耳。
阮茵茵闷头走着,不想跟他挨得太近,却因没注意脚下,踩在了水坑里。
还是昨日积的水。
粉白的绣鞋染了污渍,阮茵茵弯腰去擦,被身侧的男人拉住手臂。
将伞柄塞在她手里,长身玉立的男子曲膝下蹲,在众目睽睽下,为她擦去鞋面的脏污。
阮茵茵下意识向后退,想要避开他的手,可贺斐之捉住了她的脚踝,耐心细致地擦拭起来。
缂丝的锦帕脏了一角,他毫不在意地塞入袖口,从她手里接过伞,带着她往回走。
阮茵茵说不出心中的异样,痒痒的,酸酸的,忽然想要对过去那个一味付出的自己说一声,瞧,他也有甘愿折腰的时候。
可,是否晚了些?
路过一家当地特色的菜馆,贺斐之道:“听盛远说,你二姐今晚还是有应酬,咱们在店里吃一顿吧。”
雨越下雨大,不适宜赶路,阮茵茵没拒绝,快步走向店门。
贺斐之将伞倾斜,挡在她头上,一侧肩膀淋了雨。
店里以牛肉为主,招牌菜当数筋头巴脑大杂烩。
阮茵茵点了一份,外加两碗米饭,一盘油炸花生米。
汤锅以牛筋头、牛肉和牛杂为主,配以萝卜,味道极鲜。阮茵茵虽不吃羊杂、牛杂一类的食物,但很喜欢里面的带筋牛肉。
软烂的口感化在嘴里,浓郁香馥。
檐外雨声阵阵,如天际倾洒的珍珠,拍打在地上,溅变成一颗颗水珠。
两人安静地吃着,吃到最后,发现谁都没有碰牛杂。
“你不是”阮茵茵抿唇,没再说下去,不想承认自己记得他的饮食习惯。
“早就不吃了。”贺斐之没解释为何不再吃牛杂,以木筷夹起一颗颗花生送入口中。
香脆的花生在齿间炸开,唇齿留香。
用饭后,阮茵茵托腮盯着淅淅沥沥的雨帘,黑白分明的眼眸如水洗般清澈。
贺斐之静静看着她的侧脸,视线落在那隐隐的酒窝上。
其实,沈余音是梨涡,与她的酒坑完全是两回事,可曾经的自己没有解释,惹她误解,如今再提起,又担心惹她生气。
心头慌慌的,向来雷厉风行的人陷入了纠结。
“茵茵。”
“嗯?”
“没什么。”
阮茵茵偏头,流眄之间,带了几分娇蛮,鼻骨处明显皱了一下,像是无意中撒了娇,又不自知。
贺斐之唇角微扬,心里更为柔软。
雨势渐小,两人并肩走出饭馆,同撑一把伞走在幽静的街市上。
走进长巷中,斜出墙头的苍松翠柏遮蔽了雨丝,阮茵茵退开一些,走在树枝下,被伞下的男人拽了回去。
就这样,两人一直重复着拉远,拉近,再拉远,再拉近,看似较真,实则更像是某种隐晦的玩闹。
入夜,韩绮乘车回来,发觉妹妹没精打采的,微醺着笑道:“怎么,想跟贺斐之回京了?”
“没有。”
“跟姐姐有什么不能讲的?”
阮茵茵握住她的手,覆上自己的左心房,“这里,还很介意。”
“既介意,就无法做到无视。”韩绮戳穿她的心思,“他又让你心乱了。找个契机,谈开吧。”
阮茵茵松开她的手,趴在桌子上陷入怅然。
韩绮轻轻抓揉她的长发,语重心长道:“依我看,贺斐之对沈余音更多的是责任。当年沈将军以恩师的身份,托他拉沈余音出泥潭,他也是在履行自己的承诺,只是他那时的计划里没有你。”
对姊妹过往的私事,韩绮早已一清二楚,她没有阻挠贺斐之接近妹妹,不是因为有把柄落在贺斐之手里,而是因为妹妹放不下贺斐之了。
“人生短暂数十年,韶华一过,徒留空悲切,别让自己在遗憾中度过余生。”拍拍妹妹的肩,她起身走向外间沐浴梳洗去了。
阮茵茵眨眨眼,思绪万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