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幅上的字,融化了。
那些黄色的字迹,像是蜡烛被高温炙烤以后的形态,在彩绸上狰狞地扭动着,宛如恶魔的虚影,在画卷上跳动着、跳动着……那扭曲怪诞的图案越来越大,就像是……
“它”即将从平面上一跃而出,将他一口吞噬下去!
“哇啊啊啊啊!”方岳泽口中溢出惊恐的叫嚷,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在门框上。
回过神来,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地看向罗子烨:“你神经病啊,把这里搞成这样?”
因着这样的横幅挂得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什么都有,整个屋子看着像是一个做法的灵堂。
罗子烨知道他是在迁怒,只打了个哈哈。
方岳泽走到机器边,敲了敲横轴,提高了嗓门:“愣着干嘛,倒水啊!”
*
不对劲。
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检查了十来分钟,方岳泽的脑门上全是汗。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罗子烨在一边盯着看,他有压力,呵斥了好几遍以后,又让人滚出去。等到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脚是冷的。
冷得都要捏不动工具了,像是在空调风下面直吹。
那么,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
扑通、扑通。心跳声在机器转动的嗡鸣声里震耳欲聋。方岳泽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心率急促得有点不正常。
他霍然起身,嘴里发出一种不自然的高音调:“妈的,这狗娘样的东西,空调开那么低,不是自己家的电不心疼!”
用一种焦急却又强迫舒缓下来的矛盾步伐,他气势汹汹地冲到桌边,一把抓起空调遥控器,正要按动——
他的瞳孔忽地一颤。
空的。
面板数字是空的。空调没有开,连挡风条都是合拢的状态。
那这股冷气……是哪里来的?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一路下滑,浸湿了胸口的布料。他不由自主地逡巡,只觉得周围似乎有一阵阵的寒风吹来,但无论如何也判断不出方向。
只能感觉到,那距离很近,近得不可思议,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无声无息地贴着他的背脊,轻轻地往他的耳畔吹气。
忽地,脖颈处传来了一阵细微的痒意,像是……头发!
方岳泽“喂!”地叫起来,猛然转过头,劈头盖脸就是打过去——
噗!
从柜顶上方垂落下来的横幅发出轻飘飘的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神经过敏。
方岳泽长出一口气,怒骂道:“死东西,没事乱跑什么?”
他一把抓住横幅,正想扯下来扔到一边,手里的动作忽地顿住了。
横幅上的颜色,不对。
原本是跟颜料一致的黄色和白色,现在却变成了鲜红色。更有甚者,方岳泽感觉到了一股刺鼻的、新鲜的铁锈味。
他看出来了。他看懂了。
方岳泽死死地看着手中的那一截布料,浑身颤抖个不停。
那些怪诞、扭曲的痕迹,原来并不是融化出来的随机图案,而是有意义的。那一丝一丝断裂的痕迹,分明是撕裂的肌肉,在断口处拉出的纤维。
——是怪物在吃人。
他甚至能看出来,哪些图形代表怪物,哪些是人类,哪些又是人类的碎肢。那些飞溅出来的,肠器、内脏、脑浆,清晰得像是要在他手中复现手感和气味一样。
血液在突突地倒流,在恍惚中,他竟然没注意身后的预警器在发出声响——
【天气:晴,眚气指数:52(中),灾厄发生概率:5.3%,请留意周围情况】
说起来,他早该留意到异常的。平时这里堆放了杂物,总能看到蟑螂从各种阴影里窜出来,随后又隐没到其他的阴影里,偶尔他甚至能和老鼠打几个照面。
但今天,印刷间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生命体。仿佛这些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的小东西,已经早早地逃离了。
又或许是,被“吃掉”了。
……不对,还是有生命体的。
【天气:晴,眚气指数:62(中),灾厄发生概率:5.3%】
【请减少不必要的户外活动,勤关门窗,避免眚气侵蚀。敏感人群,例如儿童、老人、精神不稳定者,建议居家休息……】
他、不、就、是、生、命、体、吗?
又来了。
方岳泽发出干涩而空洞的笑,颈后的皮肤一寸寸绷紧。
是什么,又是横幅吗?
一种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触感,正沿着他的后颈缓缓下滑。不是缥缈无形的风,风没有这般具象的缠绵;那也绝非嗡嗡的恼人蚊虫,缺少那种令人烦躁的刺痒。
它太轻柔,却又如此难以忽视。
头发。
方岳泽相信,那是……头发,或者说,某种不明生物的毛发。
冰凉,顺滑,还有一股完美到失真的垂坠感。如同拥有生命的细蛇,它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盘旋,带着一种绝非偶然的、近乎探究的意图,戏弄着他。
【眚气指数:95(高),市民立刻回到室内,禁止外出……】
【外出作业者需佩戴S-01到S-09型号过滤口罩,并随时做好撤离准备】
理智像是被塞进了液压机里,他清晰地听见了那可怜的小东西在挤压中发出凄厉的悲鸣声,但他无法动弹。
嚓……嚓嚓……
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摩擦声,不是来自他的耳边,而是来自他的颅腔。咕叽咕叽,仿佛无数湿滑的丝线在蠕动,他感到了一种巨大、古老、完全异质的存在,是的,它没有注意到自己,但没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对它而言只是无需称道的顶顶细微的一缕气息,却已足以唤起蝼蚁灵魂中根植的恐惧。
他张大了嘴,像是一只泡湿了、发酵了、渺小而污秽的粘稠史莱姆。
他的意识在融化。但即使身体被越来越多冰凉的触感包裹,他也只能以一种可笑的姿态维持原样。
【眚气指数:102(轻度污染),灾厄发生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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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
【危险!危险!请立刻呼叫天眚官处理……滴——!】
他不敢回头。
他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也许是一个通往彻底疯狂的入口,一个足以撕碎他所有认知的、无法形容的……景象。
于是,他只是僵持着、矗立着,无法停止地幻想着、希冀着,在幻想和希冀中哭嚎着、哀求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好几个世纪,他等来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凝固成永恒的下一个瞬间。
*
罗子烨拿着水杯,从走廊的另一侧小步跑过来了。
方岳泽找茬的时候是很能挑剔的,又要求水温,又要求茶叶浓度,最后干脆让罗子烨把他那糊满陈年水垢的玻璃杯全部冲洗一遍。
「洗得要跟新杯子一样。」——方岳泽发布了重要指示。
其他人都觉得有病,但反正倒霉的是罗子烨,别的人就假装没看见。
最后还是邱明莉看见了,让他去仓库的某个角落拿了包柠檬酸,才算结束。
现在杯子被洗得晶莹剔透,跟新的一样。
他捧着水杯,看着紧紧闭拢的印刷间。他走的时候好像没关门啊?
罗子烨:“……岳哥?”
他尝试在门口呼唤他。
他没有直接开门,谁知道方岳泽会不会因为他左脚踩进大门,就把“修不好”的锅怪在他头上。
但里面没有声响。他遂把耳朵贴在门上。
好安静。
不仅没有机器的响声和螺纹转动的叮当声,甚至……连人的呼吸声都没有。
“岳哥?你在里面吗?”
罗子烨试探性地压下门把手,下一秒,门却被先一步拉开了。方岳泽步伐略显僵硬地走了出来。
“岳哥,还好吧?我刚好像听见你大叫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罗子烨看着他,忽地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那模样……
他看向手中焕然一新的玻璃杯。
——就像这杯子一样,整个人新得让人觉得陌生。
“岳哥,修好了吗?”他追问道。
好一会儿,他才听见了低沉的、宛如从深渊中传出的怪异音调,从方岳泽的嘴里荡出:“修好了。完全……修好了。”
方岳泽连眼神都没给他,只是拖着那怪异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会议室去了。
哦,已是快到开会的时间了。
罗子烨下意识往印刷间里瞟了一眼。
……咦。那些怪诞诡谲的图案,居然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地上空白的彩绸,它们皱巴巴地团在一起,像是刚被拿去裹了什么。明明是新买的,此刻却像生机被抽空了似的,丧失了原本的光泽感。
他正要离开,却听见墙上的预警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天气:晴,眚气指数:12(低),灾厄发生概率:0.3%】
他没有在意,只合拢了印刷间的门,也向着会议室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