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接受就……什么?”
顾老侯爷说到一半,一愣,慢慢皱眉:“你刚刚说什么?”
顾闻玉便再说了一遍:“我说——不!”
顾闻玉的脸色是冷的,像冰一样冷,一样锋锐,可她的眼底却像是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烧。
她一字一顿:“我说,我不接受!”
窗外,天黑了。
呼啸的夜风吹得树木簌簌作响,仿佛某种古怪的呐喊与尖叫。
烛光摇曳的祠堂内,顾老侯爷先是一愣,像是听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某个他从未想过的答案。
而后,他终于反应过来,暴怒瞬间攀上他充血的面颊:
“逆女!你怎可如此自私?!难道刚刚为父跟你说的那么些话,你全都抛之脑后了吗?难道你还不明白这各归各位的好处吗?!
“是,为父知道,你为我顾家付出良多,你是我顾家的功臣!可事到如今,所谓的是非功过,哪还有那么重要?你既是我顾家儿女,受我顾家的养育,那你如今为我顾家的昌盛付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好一个理所应当!”顾闻玉冷笑出声,再也不顾及那虚伪的父慈女孝,悍然撕掉了那道貌岸然的面皮,“我且问你,我们顾家女自是要为你忠勇侯爷的前程付出,无论是大姐还是二姐的婚事,都必要给你创造机会,让你能攀着她们的裙带往上爬。
“而我顾闻玉,自然也‘理所应当’地要为家族付出一切,嚼碎了骨肉也得用血给你们顾家的祠堂铺上一层辉光——那你们顾家的男人呢?
“你忠勇侯身为高高在上的父亲、高高在上的侯爷,自是端坐高堂,什么都不必劳心费力,那么那位小侯爷顾扬风,还有那位真正的顾二郎呢?他们又在做什么?!”
不等顾老侯爷大怒,顾闻玉笑了一声,轻蔑回答道:“哦,是了,我想起来了,是在京城里享福呢。
“寝着他们大姐姐骨头筑成的高床,吃着他们二妹妹皮肉换来的珍馐,呼喝着他们三妹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换来的美婢为他们红袖添香,最后衣服一穿,人模人样地说‘顾家女儿受到顾家供养,为顾家付出理所应当’……对吗?”
顾闻玉的这一番嘲讽,辛辣且刻毒。
明面上,她分明没有一句话是在指责顾老侯爷,可实则她句句话都在指责着顾老侯爷——虚伪无耻,恶毒贪婪,不似人样!
顾老侯爷听着这话,本就涨红的面容,这一刻近乎涨出了紫色。
然而,当顾闻玉好声好气同他说话时,他傲慢摆出一副威严不容忤逆的父亲模样;可当顾闻玉冷笑厉斥时,他反而想起了自己面前这个人的身份,想起了顾闻玉并不仅仅是他的女儿,更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骁骑将军!
于是,被一通嘲讽的顾老侯爷,反倒是按捺下了脾气,忍气吞声道:
“我儿,我知晓你觉得委屈,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辞官,如果你和你二哥哥不各归各位,我顾家会有怎样的结果?你可想过你的父母、想过你大哥二哥大姐二姐,又会有什么后果?
“如今,我顾家已是烈火烹油之势,已到了不得不退之地!今日早上,你方刚进了宫,同天子说了话,被天子问及了你的终身大事,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甚至还没等你走出皇宫,这段话就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这件事代表着什么,你莫非不知么?!”
“那又如何?!”顾闻玉傲然道,“只要我还是骁骑将军,这些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也只能沸沸扬扬而已。”
顾闻玉知道天子是什么意思,无非是逼顾家和“顾二郎”表态。
而既然是表态,就代表这绝非“顾闻玉”之死局!
只要顾家肯配合她跟天子转圜,只要她“顾二郎”能献上打动天子的功劳、衷心,甚至是把柄,那么这件事依然是可以被安然翻篇的。
但问题就在于——
顾家不愿。
顾家不愿为了她顾闻玉,付出足以取信天子的代价。
甚至顾家也不愿再满足于那些从“骁骑将军”指缝中漏下的权势和利益了。
他们想要将她啃噬、将她吞没,想要将“骁骑将军”带来的一切权势财富统统收回顾家,收回他们手中!
就连天子的猜忌,也化作了他们试图啃食她的借口,成为了逼迫她从台前退下,将一身权势“交还”顾家男人之手的理由!
说什么烈火烹油、不得不退。
就这一门上下倒腾不出半个立得住的男人的门户,谁人会放在眼中?
这样的狗屁道理,骗骗他们自己就算了,还想拿来唬弄她顾闻玉?
真真是痴人说梦!
见顾闻玉如此冥顽不灵,顾老侯爷痛心疾首:“你这般心高气傲、目光短浅,这般不懂事不识大体,是不是一定要等到我顾家抄家灭族,你才知晓何为悔、何为痛?!”
顾闻玉针锋相对:“这便不劳顾老侯爷操心了!我相信只要我骁骑将军顾二郎还在位的一天,天子就必然会厚待顾家一天。
“而若有一天,天子当真辜负了臣子的一腔热血,想必那也是我们为人臣子的命运,是顾老侯爷你受天子之恩这么多年,理所应当为天子付出的代价罢了!”
“你、你、你——无知小辈!”
分明顾闻玉只不过将顾老侯爷的话稍稍改动两句后抛回去罢了,后者却轻易就被气得脸色发绿,两眼发晕,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顾闻玉,我告诉你!今天你没得选!”
顾老侯爷深吸一口气,扶住桌案,瞪视着顾闻玉的脸上横眉竖目,表情在阴森的顾家祠堂内显得分外狰狞。
“这官,你辞也得辞,不辞也得辞,我顾家上下数十口人命,由不得你一介女流胡来!”
顾闻玉好整以暇,脸上笑意发冷:“那侯爷准备如何令我辞官?”
顾老侯爷亦是冷笑:“只要你上不了朝,出不了这个院子,日后你如何,还不是我这个当父亲的说了算?!”
说着,顾老侯爷将桌案上的茶盏用力往地上一摔。
哗啦!
先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顾家宗祠的大门轰然破开,一行数名牛高马大的壮汉,穿着顾家家丁的衣服,鱼贯而入。
他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顾闻玉,像是只要顾老侯爷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顾闻玉死死按在地上。
而这,也是顾老侯爷白日里让小厮收走顾闻玉腰间佩剑的理由!
“我儿,就让我这个当爹的最后再教你一次吧,所谓的权势,即权与势,缺一不可。权是力量,势却是用人的手段,像你这般只有匹夫之勇的人,是永远走不到最后的!”顾老侯爷志得意满,“这就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毕竟,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父教子,天经地义!”
“哈哈哈哈!”
·
轰隆!
现实世界里。
随着最后一记雷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而原本瓢泼的暴雨,竟诡异地停下了。
【不好了,不好了!写手,你快看——】
系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打断了柳轻絮的思路,也打断了这个越发走向紧张和高潮的故事。
可柳轻絮却顾不得跟系统讨论这个,因为那危险的、从不知道生嚼过多少血肉的嘴里传来的恶臭,已经从窗外侵入,飘到了柳轻絮的鼻尖,摄住了她的心神。
【它们来了!它们开始动了!它们准备来狩猎你了!】
【不能再等了,写手,再不结算这个故事,你真的会死的!!】
系统吓得几乎在整个草屋里上蹿下跳,几乎要变化出手来,把柳轻絮脑子里的水尽数摇出去。
可柳轻絮只是靠在窗边,瞥了一眼那些只有百米之遥的豺狼,远处似是带着帽子招手的“人影”,以及山林内飘来荡去发出嘻嘻笑声的人面猴,便又果断打开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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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
柳轻絮自然是恐惧的。
没有人会在面对近在咫尺的野兽和近在眼前的死亡时,不感到恐惧。
可柳轻絮更明白,恐惧是没用的,逃避也没用。
唯有迎难而上,破解命运给出的难题,那崭新的世界之门,才会向自己正式敞开!
“现在结算,虽然能应付眼前的危机、能多活一时片刻,但我们都知道,时间一到,只有凡人之力的我还是要死的。”
柳轻絮看着窗外无数绿油油的眼睛,在极致的压力和危险下,反而笑了起来:
“既然我早晚要死——那不如奋力一搏!”
·
随着这群家丁的涌入,就如顾老侯爷所想的那样,一直桀骜而不听训诫的顾闻玉,蓦然变了脸色!
然而,下一刻,从顾闻玉口中高喊出来的话,却叫顾老侯爷在茫然的同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父亲,你便是如此信不过孩儿吗?孩儿一生忠心为国,此情此心,天地可鉴!
“即便如此,即便我向你发誓,我顾二郎若有半点不臣之心,必天发杀机、天地可诛,你也还是要为了天子而围杀你最喜欢的儿子吗?
“父亲,父亲!你糊涂啊,你好狠的心!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顾家的列祖列宗!”
在听到顾闻玉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时,顾老侯爷有一瞬间是茫然的:这个逆女,她在说什么?
可下一瞬间,一股可怖的危机感涌上:不好,不好!她高声把这样的话喊得整个顾府人尽皆知,莫非是想要——
顾老侯爷想要大叫,想要怒斥,可无穷无尽的危机感如潮水涌来,没过顾老侯爷的胸膛,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但很快的,顾老侯爷就发现,他不是“几乎”喘不过气,而是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三支夺命的连珠箭倏尔从窗外劲射而入!
这三支利箭,其中有两支箭是朝着顾闻玉而去的。
顾闻玉作为马背上的将军,身手极快,几乎瞬间便躲开了去,于是那两只利箭咄咄刺入地面,溅起无数泥灰。
可这还不算完,最要命的是,这三支利箭中的最后一支箭,竟是朝着顾老侯爷而来的!
顾老侯爷沉迷酒色多年,哪里躲得开这样快的箭?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那箭便正中了他的胸口!
顾老侯爷愕然看着自己胸口的利箭,倒头栽下。
顾闻玉立时扑上前,抱住了顾老侯爷,高声哭喊:“爹!爹,你怎么了?是谁?是谁要害我爹?!”
顾老侯爷明白了过来——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顾老侯爷躺在顾闻玉怀里,目眦欲裂,手指死死抓住顾闻玉的衣服,口中嗬嗬作响,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顾闻玉脸上只有悲痛,高喊道:“爹?爹你想要说什么?你想要告诉我是谁害了你对不对?你快说、你快告诉孩儿啊!!”
顾老侯爷脸上的血色以极快的速度褪去,就和他胸口涌出的鲜血一样快。他艰难地想要开口,想要向在场的所有人揭示这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
可偏偏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叫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好、好狠……的……的……”
“什么?!”顾闻玉一声暴喝,掩盖了顾老侯爷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天子?竟是天子?!”
顾闻玉中气十足,一声含着满腔悲愤的呐喊,几乎在这个夜里传遍了整个上京。
“是天子要谋害我忠勇侯府!是天子要谋害我顾家!是天子——杀了忠勇侯!!”
这一刻,无穷无尽的大火从忠勇侯府顾家燃起,点燃了上京城的半边天。
无数人听到了顾闻玉悲愤的呼喊。
无数人看到了顾家的大火。
“是天子杀了忠勇侯!”
“是天子杀了忠勇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