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次来到黑水河畔。
白日下的河水依旧沉静黢黑，仿佛一块巨大的墨玉，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远处狰狞的山峦轮廓。
扶容和上次一样掏出灵石起阵结印，只是手法略有变化，随着灵石光芒渐弱，河面从阵心开始凝结冰晶，渐渐向周围扩散，直到形成大约半径两米的圆。
她轻盈落在冰面上，指尖凝聚灵力，轻轻按在上面，口中默念繁复法诀。眉间红痣微微闪烁，无垢剑并未完全显出形态，而是化出一道极细的冰蓝色流光自她指尖溢出，没入冰层之中。
坚硬的冰面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以她指尖为中心，一道道复杂的灵纹如同藤蔓般迅速在冰层下蔓延、亮起，最后形成一个一次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入口。
一开始的灵石阵也轰然破碎，入口内部光影扭曲，看不清具体情形。
扶容先是拿出条带铃铛的红绳系在每人身上，三人绑在一处，铃铛微微作响几下，随后红绳像溶于水一样在空气中消失了，几人之间也并未有拉扯感。
“里面情况错综复杂，一定跟紧我。”扶容嘱咐一句后便站在前面径直走了进去。
嵇禾和晓朝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决然，然后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紧随其后。
短暂的失重和晕眩感袭来，好像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水膜。周遭光影疯狂扭曲变幻，待双脚重新踏上实地，眼前的景象已彻底改变。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
首先感受到的并非预想中的阴冷荒芜，森然可怖，而是一种过于明媚，甚至可以说是显得有些虚假的景象。
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澄澈的蔚蓝色，阳光灿烂得有些不真实，温暖地洒落下来，将一切事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但这光芒并非来自真实的太阳，反而更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恒定于此的人工光源，光芒万丈、明亮照人，却没有带来真正的生机，反而更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凝固的舞台灯光。
然而，这炽烈美好的阳光照耀下的，却是一副极端违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目光所及，是一片无比广阔的废墟，与头顶的蓝天白云形成了诡异至极的对比。
沿着焦黑皲裂的大地看到尽头，一座巨大建筑的残骸就静静的矗立在那。
四周断裂的石柱、烧焦的梁木、破碎的瓦砾和扭曲的建筑碎片都杂乱地堆积在一块，甚至空中还漂浮着细微的灰烬，一切都保持着毁灭发生时的最后一刻，仿佛时间在这里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但最令人心惊的，还是那些散落在废墟各处的枯骨遗骸。
那并非完整的尸骨，而是破碎的、扭曲的、仿佛被巨力撕扯或爆炸崩解开的残肢断骨。
甚至有些依稀能看出人形，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折，指骨深深抠进焦土；有些则明显混杂了非人的特征：覆盖着暗淡鳞片的巨大爪骨、扭曲的犄角碎片、或是比常人大上数倍、布满裂痕的颅骨。
都被一层晶莹的坚冰半封半掩着，在明媚的阳光下，那些断裂的骨茬和扭曲的形态显得格外清晰、刺眼，仿佛一场被突然定格的血腥盛宴。
而在这片被阳光照得过于清晰的废墟中央，矗立着那座遗迹最触目惊心的核心——
一座被从中斜斜斩断的巨塔。
它曾经显然极其宏伟，即使如今只剩下一半，那残存的地基和破败的塔身依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庞大和压迫感。
塔身由巨大的黑色玄石垒砌而成，厚重无比，上面布满了深刻的剑痕和巨大的爆炸坑洞，以及许多难以名状的撕裂和灼烧痕迹，像是经历了无数狂轰滥炸的攻击。
塔身向上延伸的部分则更为惨烈。
原本似乎有多层结构，但此刻大多已经坍塌崩毁，只剩下参差不齐的断裂面和高低错落的断壁残垣，如同巨兽被撕裂后露出的狰狞骨架。
许多地方的外墙早已脱落，露出内部扭曲的复杂框架、断裂的楼梯和黑洞洞的窗口，一些支架从破口处耷拉下来，被冰层冻结在半空。
最令人震撼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那道将巨塔从中斩开的巨大断面。切口平滑得不可思议，能推测出是从塔身一侧斜劈而下，直至没入另一侧的基座深处，像是切豆腐一样毫无阻力地、轻而易举地划过一样。
断面处的岩石和金属呈现出一种被极致高温瞬间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质感，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而诡异的粼粼光泽。
即使过了漫长岁月，那平滑如镜的断面上依旧残留着一股无法散去的、凌厉霸道到极致的剑意余威，让稍微敏感些的晓朝日仅仅是望过去，就感到灵台震荡、呼吸急促，甚至连毫无修为的嵇禾，也能直观地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般的威压和苍凉。
整座残塔，连同其周围的大片区域，都被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却永不融化的坚冰包裹着，冰层将破败的塔身和废墟冻结在毁灭发生的那一瞬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包括被阳光炙烤后尘土的干燥气息，以及一丝被阳光和冰层奇妙地压制了、却依旧若有若无萦绕不散的焦糊味与血腥气的混合气味，灵气都稀薄得近乎枯竭，呼吸间带着一种沉滞感。
可以说是一片死寂。
除了他们这三个闯入者，一切都事物被冻结在毁灭的瞬间，包括那过于灿烂的阳光，都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凝固感。
“这是...”
晓朝日被这极端矛盾的景象冲击得一时失语。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眼前的惨状却让她从心底直冒寒气，这种强烈的反差比纯粹的黑暗更让人心悸。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破碎的残骸吸引，在看见尤其是那些明显非人的部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这就是当年被残害的牺牲者吗？
将活生生的无辜之人变成这等痛苦模样，最终化为这阳光下冰冷的残骸。
恶人，活该千刀万剐，罪该万死。
嵇禾也看得呆住，下意识后退一步，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眼前景象变得有些朦胧，但那些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的碎骨残骸却依旧让他胃里一阵阵翻腾，几欲作呕，脸色都有些发白。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天怎么和外面不一样？这些东西又是...”
他声音干涩，下意识地往扶容身边靠了靠，仿佛靠近她能驱散这种诡异的违和感。
虽然作为游戏主播他也玩过各种恐怖游戏，但是当真正的身临其境，面对这一地血腥骸骨时，这景象比他玩过的任何游戏都要更具冲击力。
扶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被阳光曝晒的废墟坟场，眼神平静，似乎对此情此景并不意外，只是身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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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攥紧了一些。
她抬头看了眼那虚假的天空，为他解释道：“这是结界封印的一部分效果，锁住的不仅是空间，还有那一刻的时间也被保留。”
她的解释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晓朝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情绪，替她补充，语气带着一种痛恨：“这里曾是几个世家联合进行邪术的核心。他们对外谎称是锁妖塔，让族中子弟历练所用，实则在里面进行着惨无人道的融合邪术，选择一些好苗子，制造了无数像这些一样的...人形兵器，把他们折磨得不人不鬼。”
她指了指那些残骸，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哽咽。
见嵇禾不可置信地样子，她顿了顿继续道：“还起了个恶心的名字，叫通天塔，意思是得道通天。后来，有人揭露了这里的罪恶，并以一己之力，一剑斩断了这座象征着罪孽的巨塔。”
她望向废墟中央那庞大的被斩断的塔身。
“听闻那一剑光华照耀天地，直接将塔内所有的污秽与罪恶尽数焚毁，再之后，更是联合其他正道大能，布下这封印，将此地彻底冰封，让这些罪证永世昭彰，也防止邪气外泄祸害苍生。”
扶容在她说话时，目光淡淡扫过那些战斗痕迹，未发一言，仿佛此事与她毫无关系，待晓朝日说完，她才平静地补充了一句，算是为这段历史做了收尾：“外面的村民并不知情，只当是处寻常的凶险之地，从不敢靠近。只是...没想到结界封印竟然松动了。”
嵇禾的思绪被晓朝日最后那句“罪证永世昭彰”拉回现实。
所以，这些破碎的尸骨，就是昭彰的罪证的一部分吗？永远这样被凝固在这阳光下？
这想法让他喉咙阵阵发紧。他看着这惨烈而震撼的遗迹，心中受到的冲击一波接着一波。
好畜生，竟然拿人类做这种邪恶实验，幕后黑手真是恶心至极，死不足惜，就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而且一剑斩断塔楼，冰封时空...这得是什么样的力量？忍不住喃喃自语：“有这种力量的人，真的存在吗？”
听见他的话，晓朝日先是看了眼扶容，颇为崇拜地开口：“拥有此等力量的，自然是裁天宫第一人，怜花剑尊。”
嵇禾竟有些毫不意外的感觉，他有些好奇地问：“剑尊名号是怜花？为何起这样的名？她很喜欢花吗？”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她的力量强大到可以决定生命的绽放与凋零，世间众生在她面前，皆如脆弱的花朵，其生死枯荣，皆在她一剑之下，是怜取而非怜惜之意吧。”
闻言扶容看了她一眼，这个说法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世人大多更愿意赋予她一个更复杂、更有人情味的形象，于是更愿意理解为爱惜花朵。
“说不定是她和别人交战的时候，特意避开鲜花树木？继而由此得名。”嵇禾煞有介事地推测，毕竟很多电视剧里都这样写，实力强大不近人情的高手反而有时会对非人者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对，大部分人就像这样猜测她。
扶容额角青筋跳动，还是忍不住插嘴：“大概只是别人玩笑的时候随口起的。”
晓朝日虽然半信半疑，但是仍旧附和扶容：“赫连姐姐说的也十分有道理。”
毕竟这可是偶像本人认证啊。
“那我们现在要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