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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清浊分明

作者:八个柠檬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福建大营的帅帐里,手里捏着茶盏,指尖泛着潮湿的冷意——这趟东南之行,于佟国纲而言,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佟家本就不缺银钱,当年他助皇上诛鳌拜,立下不世之功,此后宫中赏赐便从未断过:内务府新制的绸缎、西洋进贡的钟表、江南采买的奇珍,想要什么只需递个话,从不用自己费心寻摸。


    他家,缺的是势,是绵延,是与国同休。


    在京中勋贵圈里,佟家对自己的定义很清晰,这一代稳当了,还要谋求下一代,一时之得不是他们家现在该沾染的。


    可到了福建,他才算开了眼——勋贵敛财成风、恬不知耻:旗兵劫掠百姓、强占田宅,比入关之时不遑多让;杰书身为宗室,只顾着盆满钵满,从没觉得受苦受难的是他爱新觉罗家的子民。


    佟国纲见了杰书,就知道其他将军处是个什么样子了。福建已然如此,广东、广西那些更偏远的地界,怕是糜烂得更厉害。


    可旗人人数太少,亲戚连着亲戚,盘根错节,加之上头宽宥,很少株连宗族姻亲,便是鳌拜的族人也保全了,故而没有“大义灭亲”的规矩。


    除了葛布喇老哥还能守着本心、不掺和这些腌臜事,也见不得有人欺君罔上,旁人见了这般乱象,都是能遮掩就遮掩,你好我好大家好。


    佟国纲扪心自问,是不愿意如葛布喇老哥一般,一个朋友都不交的。


    想来,大家心里都有小九九。


    皇上如今能听到的,不过是“旗兵敛财”“偶有杀戮”的表面消息;各处往京里报的,并非纯粹粉饰太平的话,却也各自瞒下了三分真相。


    真实的福建是什么样,朝廷不知道。


    廨宇经兵火,带郭县无官,傍村林有虎,公田没海潮,白骨露于野,千里无人烟——这般耸人听闻的惨状,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也不过如此,如此,竟是没有一条传到皇上耳中。


    索额图的海事衙门、拈杆处的密探、通政司的奏报,没有一个聪明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佟国纲:他也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一旦把实情捅出去,一旦被朝野得知东南之象,杰书、岳乐这帮宗室勋贵固然会吃不了兜着走,可他佟国纲,也别想在旗人堆里立足了——犯事的是八旗精兵,皇上为了稳住八旗根基,到头来也只能捏着鼻子帮他们兜着、瞒着。


    思来想去,佟国纲索性不再追问那些血淋淋的内情,话锋一转,扯到了江南移民的事上,“王爷,眼下福建地面空了不少,江南流民又多,总得想办法填填这地方,不然往后更难治理。不知你们先前商议的移民之事,做到哪一步了?”先擦屁股是正事,正事办妥了,东南平定了,之前的错失才能翻页。


    杰书闻言,嘿嘿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我这边还没动呢。不过岳乐那边已经有动作了,听说已经开始从西北面的贵州山沟子里引流民过来,还弄了些田给种。佟大人要是想知道具体,不如往岳乐那边去一趟,他比我清楚。”


    佟国纲心里一沉——他哪能不明白杰书的心思?


    这老小子是想“祸水东引”:既给了他点线索,让他知道安亲王岳乐也在掺和这些事,又不把话挑明,实则是想让他挨个去见岳乐、勒尔靳等人,最好逼着他也沾染上南边宗室与勋贵的“浑水”。


    只有让所有人都觉得“佟国纲也跟咱们是一路人”,才会真正对他“交心”,把那些更加见不得光的事抖露出来。


    帐外的风仿佛带着咸腥味,吹得帐帘轻轻晃动,叫人心烦。


    佟国纲端起茶盏,一口饮尽,这秋日燥热难忍——他表现的似乎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跟着杰书的步子,一步步踏入这滩浑水里。


    京城正阳门外大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同样的秋日燥热。


    一阵嚣张的叫嚷传来,“彼辈不过包衣之徒!”一个身着靛蓝旗装、腰挂佩刀的汉子,叉着腰站在路中央,显然是大中午的就喝醉了酒水,唾沫横飞地指着不远处一个挑着货担的商贩,“你等不知跟谁同流合污,才混得今日这点煊赫!可别忘了,我们旗人才是主子,你等奴才,就该趴在地上学狗叫,才能从爷这跟前过!”


    那商贩穿了一身内务府役工的衣裳,不是普通汉民。他被骇的脸色惨白,挑着货担的手都在抖,并不敢反驳——对方是旗人,哪怕只是个无职无爵的闲散旗丁,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不是没有靠山,却不想用这种事给上头找麻烦,能忍下来就忍吧。


    周围的路人闻声,纷纷侧目,却没人敢停下脚步。


    有几个刚要驻足看热闹的,被身边人悄悄拉了一把,低声劝道:“别惹事!旗人横行,沾上边没好果子吃!”


    于是众人皆低下头,加快脚步,匆匆从路边绕开,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那汉子身上扫——谁都知道,如今京里虽太平,可旗人仗着“主子”身份欺压百姓的事,时有发生,官府偏向旗人,没人愿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搭进去。


    那旗人见众人都不敢作声,更是得意,又指着商贩骂了几句,见对方始终不敢抬头,才啐了一口,大摇大摆地往旁边的酒肆走去,只留下满街沉默的路人,和那商贩惊魂未定的模样。


    阳光依旧照着京城的大街,方才的喧嚣过后,空气中却多了几分压抑——谁都清楚,这街头的跋扈,不过是京中“旗民之别”的一个缩影,只要这规矩不变,这样的闹剧,怕是还会一次次上演。


    隔了正阳门两条街的胡同口,气氛却比方才的大街还要紧绷——两队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一边是身着绫罗绸缎、腰系玉佩的旗人纨绔,一边是穿着粗布麻衣、却身形结实的少年郎,虽衣着朴素,可面色红润、眼神清亮,一看便不是缺衣少食的贫民,倒像是家里有些薄产、能供得起读书习武的包衣子弟。


    “你们这群包衣奴才!”领头的旗人少年梳着小辫,指着对面,语气满是轻蔑,“就算识了字、读了书又如何?骨子里还是奴才命,以后还不是得给我们当狗使唤?”


    旁边几个纨绔跟着哄笑,随从小厮也跟着帮腔,污言秽语越说越难听。


    包衣少年们起初都抿着嘴不言语,攥着拳头的手却越收越紧。他们本就没有几日假,今日是交好的同窗家中有白事,他们趁着中午告假出来去道恼的,正要赶回学里上下午的课,就碰见这么几个纨绔在这里叫嚣。


    终于,一个高个子少年往前站了一步,声音虽嫩却掷地有声:“我们便是奴才,也是皇上的奴才!轮不到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东西,在这儿指手画脚!”


    “反了!反了!”旗人少年被噎得脸色涨红,挥手就朝高个子少年推去,“敢跟主子顶嘴,看爷不教训你!”


    这一推,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包衣少年们虽只有五六人,却个个练过拳脚,身形灵活;旗人纨绔带着十几个随从,仗着随从身上有些功夫横行霸道,这次居然踢到铁板,没几下就被打得东倒西歪。


    高个子少年一拳揍在领头纨绔的脸上,另一个少年趁机把扑上来的小厮绊倒,胡同里顿时一片哭爹喊娘的叫声——锦衣少年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人多势众,手下都很能打,竟干不过几个“奴才”。这帮子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路过的行人见这阵仗,哪敢上前劝架。都低着头快步躲开,生怕被误伤。


    有胆大的悄悄绕到巷口,让人去报兵马司,可等兵马司的人提着刀赶到时,包衣少年们早顺着胡同岔路跑没了影,只留下满地鼻青脸肿的锦衣少年,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哭骂。


    带队的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无奈叹气,这种事不是一起两起了——一边是宗室勋贵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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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一边是有体面的内务府包衣家眷,哪边都得罪不起,最后也只能象征性地问了几句,让人把锦衣少年们送回家,这事便不了了之。


    胡同口渐渐恢复了平静,这少年间的争斗,哪是简单的打架?分明是京里“旗民”“主仆”矛盾的缩影——如今包衣子弟也能读书习武,有了主子娘娘护着,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而那些养尊处优的旗人纨绔,还抱着老规矩不放,往后这样的冲突,怕是只会多不会少。


    养心殿


    皇上在午睡,珠兰翻看着内务府递来的奏报,其中一份便详细记录了今日中午京城街头包衣少年与旗人少年的冲突——从口角起因到动手经过,再到兵马司的处置,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


    下头人深知皇后对包衣旗学的看重,这类牵扯少年包衣子弟的事,从不敢有半分隐瞒。


    “倒是些有骨气的孩子。”珠兰放下奏报,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不枉费这些年重新塑造出的脊梁。


    奏报里写得明白,是旗人少年先口出不逊,骂包衣,又先动手推搡,包衣少年才反击的——既是占理,便没什么好苛责的。


    她叫来尼雅,吩咐道:“去趟学里,问问那几个少年的情况,给他们送些伤药和补品。另外,告诉先生,不必罚那些孩子,只是要教他们道理。嗯,武课加时。”


    尼雅领命退下后,珠兰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自己这般“护短”,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偏袒,实则也是偏袒。给那些出身卑微的包衣少年撑底气,让他们习惯之后,便不会像父辈一般甘当下等人了。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康熙从不曾真正看清作为家中奴仆的包衣们,也是有无限私心和欲望的。某种程度上,他的多疑针对前朝更多一点,家里的奴才能翻出什么花不成。


    所以,皇后很轻易的就办起了内务府包衣旗学。


    让包衣子弟能够读书、科举、参军,灌输一些绝对正确却不合时宜的理念,帮他们立一个足以打破现状但摇摇欲坠的支点。


    旗人与包衣生来便是两端,便是对立,又有上升通道的互相挤压,再没有比他们合适的切口了。


    如今看来,成效已然显现——少年们敢为自己辩解,敢反抗不公,敢和旗人主子打架,这便是成长。


    来自紫禁城的庇护,是旗人始终无法将包衣打回原形的关键:有皇后娘娘在上头顶着,内务府为他们撑腰,包衣群体再也不是从前那任由旗人拿捏的软柿子。这样,新思想便有了在包衣少年身上萌芽的余地。


    朝中默认,包衣是内务府的“自留地”。


    便是当真做错了事,也完没有在外头被人打骂的道理。


    这一点,皇帝是支持的。


    毕竟奴才是他的奴才,只能他处置。


    宗室勋贵虽有不满,只能在家对着自家的下五旗包衣发脾气。怨怼起初便来自于“不均”,上三旗包衣与下五旗包衣的差距越发大了,听着主子们咒骂与自己一般的奴才活出了人样子,原本麻木的他们心中又在想什么呢?


    无论如何,朝中还是一团和气,没有人敢明着反对皇帝重用内务府包衣——一来是内务府有皇上的信任,二来是上三旗的包衣子弟确实在海事、商部、军队里做出了实绩,比如包衣护军打胜仗,包衣学子科举中榜,这些都让旁人无话可说。


    就像这次冲突,无勋贵夫人敢入宫寻太皇太后哭诉,便是最好的证明。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珠兰身上。


    学堂,也不仅只在内务府包衣中有。


    各地的内务府庄子上,都开设了学堂,法保在外奔波,大半是为了此事。


    少年人,显然提升忠诚值也最快。


    系统面板上,能够直接干涉的地域越发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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