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清的母亲江峥流,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林衡陷入了短暂的呆滞,随后反应过来:“也是,刚刚你说过,陪你七年的人是舅舅。”
这话说得含糊,听不出立场,但他心里却腾起了微妙的讽刺感。
他记得江阿姨的模样,高个子,很干瘦,两颊有雀斑,像个平实的知识分子。
但这位相貌普通的女人,却有一双奇妙的眼睛。
她的眼距很近,眼裂也深,眸子黑白分明,且瞳孔的直径略大于常人。
当她说话时,那对眼睛总是显得格外诚恳,配合着她轻微的南方口音和缓慢的吐字,轻易便能博得听众的信任。
而当她倾听时,瞳孔却有些扩散,分不清是在走神,还是在揣测着你的言外之意。
但在绝大部分人眼中,她都是个值得信赖的、诚实的人。
这个看起来可靠的女人,每次被问起那段短暂的婚姻时,总是声称前夫患有精神分裂症。
“结婚之后的第四十八天,他把家里砸得稀烂,挥着碎酒瓶,冲我的喉咙划过来,我伸手一挡……到处都是血。”
每次讲到这里,她总会停顿一会儿,拍一下儿子的肩膀,无名指和小指伸不直似地蜷着,仿佛正遮掩着指腹的伤口。
“第二天我就跑掉了,离开了欧洲,去了美国。那时我虽然怀着孕,但我坚信孩子是无辜的,我有信心能将他抚养成人……”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坐在母亲身边阴郁寡言的男孩,大概率会遗传父亲的精神疾病。
江耀清只是沉默,像条被驯化的黑狗,麻木地听之任之,不会张口辩解。
可到头来,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却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自己。
“矿区四院那件事之后……江阿姨被送去看医生了?”
“不然呢?”
江耀清重新执起刀叉:“林阿姨报了警……我没有责怪你妈妈的意思,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不过对我舅舅来说,江峥流毕竟是他亲姐姐,便火急火燎地把她弄出国,又送去医院检查,最终发现她有精神疾病,一直住院接受治疗到现在。”
林衡勉强笑了声:“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舅舅夹在中间也难做人……”
“我也没指望过他帮我讨回公道。”
江耀清倒是平静,漫不经心地切着牛舌:“归根到底,舅舅的确欠她的。如果舅舅不存在,她也不会过得这么不如意。”
林衡陡然沉默了。
“你瞧我们,聊着聊着,又回到那些不开心的旧事上了。”
江耀清自如地换了话题:“听说你和闻总在商量婚事,是不是很快就能喝上你们的喜酒了?”
林衡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嘴唇却先一步开合了:“不了。”
江耀清一挑眉,“不了?”
他审视着林衡,静候着对方的下文。
许是林衡心里有鬼,竟觉得他的目光说不清道不明。
“先暂缓。”
林衡的措辞很谨慎。
事成之前,他不打算泄露分毫:“闻家诚意平平,进度不能太快了。”
耀清却笑:“确实,终身大事,不能草率。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
他的手肘架在桌边,十指自然而然地交叉:“如果能迅速帮林阿姨找来融资,是不是就能博得你父母的青睐了?”
林衡的心脏蓦地停跳半拍。
他按响了桌边铃,让服务生撤走餐盘,端上甜点:“你的意思是,我的婚姻全凭父母做主?”
“不是吗?”
江耀清撤下手肘,向后靠进椅背里,低沉的声线穿过餐具磕碰的叮当声,清晰地传进了林衡的耳中:“否则我想不出,为什么你会选择闻总。”
这可真是大胆。
林衡的脸色稍稍变了。
在闻如峰的餐厅里,当着闻如峰手下人的面,竟然毫不留情的说出这种话来。
收拾餐具的服务生强压着发青的脸色,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麻利了。
林衡连忙找补:“闻总年轻有为,事业蒸蒸日上,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阿衡喜欢事业心重的?”
林衡手一抖,酒杯险些被带翻了。
阔别七年,久违的两个字。
他惶惶地睁着眼,震惊盖过了欣喜,像被抽了魂,脸色有些发白。
又短又长的十几秒中,低头忙碌的服务生横在中间,隔断了一切错愕、雀跃、眷恋……他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他,一切心绪皆是谜团。
林衡将问题抛给了对方:“是吗?那你同阿程交往,他的家庭背景也是你考量的因素之一吗?”
“怎么说?”
“程老先生的腾川药业,是银城知名的药品原材料供应商。”
“是有合作的意向。”
“前几天在闻如峰的酒会上,程老爷子和你聊了几句,看起来对你十分满意。”
“这样吗?听阿程说,他是位相当严厉的长辈。”
见他态度暧昧,林衡便再次试探:“你和阿程家境相当,感情基础也深厚,离谈婚论嫁不远了吧?”
“哦?”
耀清的回复很有趣:“对你而言,在一段婚姻里,是家境更重要,还是感情更重要?”
问题被反抛回来了。
服务生推着装满碗碟的餐车,忙不迭地从枪林弹雨中撤离了。
室内陷入了一阵难以言说的静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甚至在不同年龄,都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林衡笑了笑,决计敷衍过去:“翻看我的答卷,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说罢,他不给对方追问的机会,反手拉开枪灰色背包的拉链,轻车熟路地取出两只暗色的丝绒盒子。
“我们好久不见,你和阿程又好事将近,便给你们准备了一对小礼物。”
林衡递了过去:“一点小小的心意。等你们结婚,再送份大礼。”
猝不及防地,江耀清抬了下眉梢。
他静了几秒,目光悬在林衡的指腹与盒子的交界处,眼睫微微扇动了下。
“客气了。”
他应了声,伸出双手,从林衡的掌心里将它捧起。
两人手臂的阴影交错一瞬,随后便各自后退,缓缓分开了。
他们动作很轻,大概没有触碰彼此。
“我想看下。”
“好。”
耀清左手托起盒子,右手拇指徐徐施力。当“啪”的一声闷闷响起时,头顶昏暗的灯光垂落下来,盒子里亮起一线银色的反光。
是一枚纤细的银色领带夹。
金属材质、形状秀丽、款式简约,一眼扫去便知价格不菲。
平心而论,这份礼物颇有品位,耀清却没多看,手腕一沉,轻轻搁在桌上了。
虽然他神色如常,林衡却如通灵一般,轻易分辨出一丝微小的失望。
“不够喜欢?”
“喜欢,但我猜错了。”
耀清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领带夹尾端,待金属制成的尖嘴张开后,便从盒中抽出来,佩戴在暗色的领带上。
“你猜的是什么?”
“送给未婚情侣的、放在首饰盒里的、成对的、价值不菲的……你猜我会以为是什么?”
耀清低着下颌,好看的手指调整着衬衫细微的褶皱:“样子不错,很百搭。”
林衡一怔,耀清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他没留心听,他在反复回味着那串形容词,情侣佩戴的、锦盒里的、成对的……
答案在唇边呼之欲出。
“好看吗?”
“……嗯。”
“可惜看不见整体效果。”
江耀清很遗憾似的,信手取来另一只盒子,掰开后调转过来,内里正对着林衡:“你戴。”
林衡连眨两下眼:“我没戴领带……”
“夹在衬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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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能看出什么来……”
“大差不差。”
见他不接,耀清便抽出领带夹,送至他手边:“来。”
林衡有些茫然,僵持片刻后,他慢吞吞地接过了。
可惜领带夹太纤细,不大的金属片上,落了两人的手指,一人持握一端,皮肤的摩擦几乎不可避免。
但林衡却清晰地觉察到,电光石火的一瞬,耀清松了手,指尖从指尖的边沿掠过,错开了一毫空隙,细小得无法靠肉眼捕捉。
——反倒更令人心惊肉跳。
林衡故作镇静地低下头,他一手抚着衣襟,一手捏住夹尾,金属片张着嘴探入衬衫后,他两指一松——
胸膛前传来沉闷的啪嗒声。
薄薄的布料被夹子轻轻咬住了。
某种没来由的重压让他一阵心悸,或许是位置不对,但他愈调整,金属片便越冰凉沉重,让他透不过气。
“可以了,我瞧瞧。”
林衡撂下手,坐直坐正,他的慌乱藏得很好,瞧不出一丝端倪。
他们脸对着脸,江耀清的目光投过来,悬在他的前襟上,他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下跌,跌至耀清胸前的一抹银色上。
呼吸声静止了一瞬。
小小的饰品,竟像两枚磁石般,将他们巧妙地联结了。
此刻的沉默堪称微妙。
是啊……他们佩戴的饰物,原本便是赠给一对爱侣的。
林衡如坐针毡。
“可以了?”
他不安地催促着。
“嗯……”
没等耀清继续表态,林衡便右手一探,猛地摘下领带夹,插回了锦盒里,掌心一按,扣上了盖子。
因他克制着心底的慌乱,盖子落下时不快不重,夹子上的反光便得了机会,狠狠地刺了下他的眼睛。
林衡的眼睑情不自禁地一屈,在那一瞬,他的思绪毫无预兆地飞散,心中竟想着,幸好盒子里的不是耀清猜测的那样物什。
如果是两枚指环,岂不是要……
他的无名指一抽,像被烙了一下。
林衡用手背将盒子推回了:“记得交给阿程。”
耀清却摇头:“不方便,你来吧。”
他抵住盒子的另一侧,一点点施力,推至林衡面前:“这是你费心准备的礼物,自然该由你亲自交到他手上。”
林衡的嘴唇颤了下。
他没再拒绝,慢慢抓起首饰盒,放回了背包里。
事到如今,即便他再钝感,也该听出耀清的意思了。
——江耀清和程秋意,或许不算亲近。
如果当真是爱侣,以耀清的性格,大概不会如此行事。
他应当不会让旁人试戴,也不该拒绝转交礼物。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脑中忽地电光一闪,今晚的计划又萌发出光亮。
他原本打算去浪潮酒吧见郁燃,但耀清有了恋人,便不好拜托他陪自己出入灯红酒绿的场所……
可如果耀清仍是单身,或许他愿意陪他走一趟,假装两人的关系是……
林衡的睫毛动了两下:“好,我会带给阿程。今晚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帮忙……”
耀清的瞳仁略微转了转:“你讲。”
“听说今晚八点半,在城西的浪潮酒吧里,有一场狂欢派对,许多二代都收到了邀请函,包括刚刚回国的你,不知你还记不得记得。”
林衡的两手搭在膝上:“我知道你厌憎这类场合,但在那里,有个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见的人,所以想劳烦你带我入场。你放心,只要我顺利入场,你就可以离开了,其他的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想见谁?”
“郁燃,派对上的常客。”
“以什么身份登场?”
“以三种不同的身份登场。”
林衡微微笑了,他语气很柔和,“你愿意陪同?太感谢了,让我来讲讲今夜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