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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不委屈

作者:焰星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是郁燃的未婚夫。”


    十秒钟后,伴着这句有些突兀的开场白,“瑶池”缓缓道:


    “我说过,我和郁燃婚期将至,但我却收到了他出轨的证据。自此之后,我便雇私家侦探来调查,不仅调查郁燃,也调查他的情夫。”


    “关于那个男人的身份,侦探当天下午就发来了资料。他是万峰药业的大股东,是闻家的独生子,闻如峰。”


    一阵落针可闻的沉默。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翻烂了他的照片和履历。或许是嫉妒心作祟,在我眼中,闻如峰不过是个普通的暴发户,我实在是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将郁燃迷得神魂颠倒,于是我想方设法,动用一切关系,寻求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这个机会被我找到了,就在昨天,闻如峰举办了一场商业酒会。”


    “我托熟人把我带进会场,整整一晚,我的视线都没离开过他。一番观察后,说实话,实在是令人失望。从相貌到谈吐到人脉,这个姓闻的全都平平无奇。不过我却有了些新发现,是侦探的报告上没有提及的新发现,那就是闻如峰似乎有了交往对象。”


    “在他的身边,有一位年轻人,看起来和他颇为亲密。可一旦有人问起两人的关系,那个姓闻的就开始打太极。”


    “出于好奇,我凑过去旁听他们的交谈。很快我便得知了年轻人的名字,叫做林衡。”


    听筒中又一次陷入短暂的寂静。


    “世事就是这样奇妙。”


    再开口时,“瑶池”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解释,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是如何联想到你的。或许是因为你在论坛的网名叫‘平衡木’,而你的V信名又是‘独木成林’,两者叠加起来,恰巧是‘林衡’二字。”


    “我试着同其他宾客搭话,了解到‘林衡’在读研,他母亲的公司有经营不善的传闻,和我结识的新网友完全吻合。虽然这推断不算牢靠,但电光石火间,我却毫无理由地确信了,我未婚夫的出轨对象,就是新网友的未婚夫。”


    “带着这样的念头,再翻阅你我的聊天记录时,一切都变了味。”


    “为了培养感情,你将初恋割舍得一干二净,在冲突时次次忍让,不停地委屈自己。可与此同时,姓闻的却在外面花天酒地,和别人的伴侣偷情……他对待婚姻的态度,几乎等同于儿戏,甚至无法保证最基本的忠贞。”


    “你我同病相怜,都遭到了另一半的背叛,我想我不该沉默,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你赔上后半生。所以我下定决心,向你揭露真相,帮你悬崖勒马。”


    “对不起,我知道这太自以为是,更过分的是,我在毫无预告的情况下,直接约你在两人的幽会地点见面。直面血淋淋的真相,肯定很受伤吧,抱歉。”


    “但我想辩解两句,昨晚酒会结束后,已经晚上九点了,我的脑子不太清醒了,也做不到三言两语讲清来龙去脉,所以一时冲动,便约你亲自来撞破奸情。”


    “总而言之,我为我的不诚实道歉。如果你需要更多闻如峰出轨的证据,我可以提供给你。”


    这番自白,可谓是言辞简练、逻辑顺畅、态度诚恳。


    林衡的指腹摩挲着手机外壳:“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对不起,暂时不能。再给我一周时间,把事情彻底了结。”


    看来也不算诚恳,还是藏了心思的。


    男人读懂了林衡的沉吟:“我没有恶意。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和你闲聊,约你见面,帮你认清枕边人的嘴脸。客观上来讲,没有对你造成妨害。”


    这话确实有理,但林衡却嗅到一丝诡异的气味。


    电话另一端的“瑶池”,游刃有余、侃侃而谈,没交代一句废话,仿佛精心排演过一般,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在罗织谎言。


    如果不是谎言,这一切真是太巧了。


    在注册用户量超过百万的论坛上,一次偶然的发帖、几句随意的回复,就让两位遭到背叛的受害者相识了,伤害他们的甚至是同一对奸夫。


    真是万中无一的概率。


    林衡宁愿相信,“瑶池”早就盯上了他,掌握了他的常用网名,在社交平台上刻意蹲守,见他发帖便立刻冲上去,引导他撞破真相……


    若确实如此,“瑶池”会是谁呢?


    得知闻如峰与林衡订婚的人寥寥无几,其中会有谁处心积虑地接近他,戳穿闻如峰出轨的事实,想方设法搅黄这桩婚事呢?


    林衡的脑海中立时跳出一个名字。


    郁燃。


    身为闻如峰的情人,他的确有能力、有动机拆散这对貌合神离的未婚夫妻。


    自称是郁燃未婚夫的“瑶池”,其真实身份,会不会是郁燃雇佣的私家侦探?


    这念头越想越真,令林衡不由得掘地三尺,试图翻找更多细节。


    忽然间,他眼前闪过墨白咖啡中的一幕。


    今天中午,在那对“情侣”起身离开时,郁燃毫无预兆地与他隔空对视。


    他的目光黏在林衡的小半张脸上,仔仔细细地端详,扫过眼窝、眉骨、鼻梁……


    有意思。


    “有什么想问的吗?”


    耳边传来了“瑶池”的提醒。


    当然有,很多很多。


    但林衡很清楚,对方不会说实话,只会用拖字诀敷衍下去。


    “没有了。我心里有数了。”


    明天晚上,他会混进派对现场,和郁燃面对面交涉。


    所有的疑惑,就留给郁燃亲自解答。


    林衡从桌上拉过笔记本,拇指推开钢笔帽,笔尖沙沙地划过纸页,留下一行行暗蓝的墨迹。


    “无论如何,从结果来看,我都该向你说声谢谢。祝你接下来万事顺利,晚安。”


    “晚安。”


    林衡挂断电话,窗外大风漫卷,在时强时弱的尖啸声里,他写写停停,明晚的计划逐渐在纸上成型。


    从时间节点、到道具准备、到交涉的话术,他反复推敲,涂涂改改,直到客厅里隐隐传来电子锁的蜂鸣声。


    闻如峰回来了。


    林衡搁下笔,匆匆赶去玄关。


    他面不改色地迎上去,帮晚归的未婚夫解下风衣:“家里的旧锁坏了,我找师傅换了个新的。密码记得住吗?”


    “还行,多按几遍就差不多了。”


    闻如峰喝了酒,一副熏熏然的模样,他斜斜地前倾,整条左臂压在林衡的肩上,将人圈进怀里:“密码怎么像一串日期?嗯?”


    他的喉管贴着林衡的后颈,声带浅浅的震,热烘烘的气流扑向耳尖。


    林衡背部的肌肉霎时惊恐地绷紧了,恶寒过电似地蹿向头皮,连发根都跟着竖起来了。


    Alpha的信息素夹杂着酒气,黏黏地吹向发情期敏感的腺体。


    林衡屏着气,冷汗贴着鬓角,唰地泌了出来:“是我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闻如峰迷离地笑了下,他左手虎口微张,轻轻托住林衡的下颌,不施力地蹭了蹭,像一阵柔情的爱抚:“嗯,真孝顺……”


    三十多岁的成功男人,有魅力且自知。尤其喝了酒,更是信心膨胀,孔雀开屏似的卖弄施展。


    “等领了证、办了酒,就改成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吧。”


    他的嗓音带着醉后的颗粒感,颀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林衡的脸颊。


    林衡越是不自在地瑟缩,他便越是恶意逗弄,指甲又轻又痒地刮着鼻梁:“害羞了?宝贝?”


    这个亲昵的称谓一入耳,林衡的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伴随着男人嘴唇的开合、体温的飙升,玄关角落处的气味几乎浓到爆炸,烟焦油味又呛又苦又酸,浪潮般拍得林衡一个踉跄,连意识都跟着飞散了。


    除却生理上的可怖冲击,某种巨大的荒谬感正以灭顶之势灌将下来。


    闻如峰,他的未婚夫,分明刚刚还在和情人缠绵悱恻,怎么能转眼便同另一半耳鬓厮磨?


    他竟能这么心安理得……


    他不觉得可耻吗?


    林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的,或许人在绝境都会爆发出异乎寻常的潜能。


    他从头到脚都是麻的,他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却感受不到嘴唇在动:“别闹了,快去睡吧……”


    幸好他的大脑停摆了,如果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干呕。


    耳后传来一阵轻浮的笑声:“好。”


    那人故□□怜地揉了揉林衡柔软的唇角:“早点睡,宝贝。”


    凭借着超出极限的意志力,林衡硬生生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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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住躲闪的本能,甚至还挤出个痉挛似的笑容。


    闻如峰醉得厉害,没留意到未婚妻的异常,他松开怀抱,恋恋不舍地迈向卧室,放纵过后的身躯很是疲累,甚至脚下有点蹒跚。


    在磕磕绊绊的脚步声里,林衡的身体像紧绷的弓弦,浑身的肌肉都跟着发疼,伴随着幅度越来越大的颤抖,满是酒气的风衣从臂弯里一点点滑下去……


    咔哒——


    犹如幻听一般,他的双耳捕捉到一丝关门声。


    天旋地转。


    林衡拔足狂奔,耳里嗡嗡直响,视野剧烈地晃动起来,一切都是流淌的色块。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趴在阳台冰冰凉的地砖上,胃部抽搐得像被重拳擂击,汗涔涔的五指紧抓着花盆边缘,正死去活来地伏地干呕。


    他先是干呕,再是呛咳,汗水冲刷着苍白发青的面孔,两腮深深地凹了进去,脖颈迸出了粗壮的青筋。


    咳到最后,他紧眯的两眼甚至涌出了生理性泪水,在淅沥的热流里,他条件反射地吸气,一声接一声,像一阵激烈的抽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他却怀着一种奇特的清醒,一片混沌中,唯独那个念头像硬硬的石子,硌着他纤细的神经,让他疼得发抖,让他不得不清醒。


    ——他不委屈,是他自作孽,这是他该得的下场。


    ——为了金钱,为了父母,草率地步入婚姻,合该有这般下场。


    嘭地一声,林衡瘫软在地上,满眼尽是雪花光点。


    他手肘疼、膝盖疼、脚腕疼……或许遍体皆是淤青,他不晓得,只是丢了魂似地瞪着天花板,流汗流泪,眼前从模糊变得清晰,又从清晰变得模糊。


    Alpha泛滥的信息素,让他恶心得浑身都脱力了。


    真好笑。


    林衡缓缓挪动手掌,摸索着麻木的脸颊,毫无知觉地揩干眼泪。


    ——眼下的场景,难道不似曾相识吗?


    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在脑海中讽刺地诘问着。


    ——同居的第一晚,你不就狼狈地蜷缩在露台干呕吗?这段关系的答案,难道不是一早就摊在眼前了吗?


    是他优柔寡断。


    是他自讨苦吃。


    林衡忽然盖住了眼睛,自嘲地笑了两声。


    三秒钟后,他猛地支起手肘,咬紧牙关,一鼓作气撑起了隐隐作痛的躯体。


    不能自怨自艾了,更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和闻如峰相处的每一秒,都是可怕的消耗,是无尽的折磨。


    方才的发泄,就是他最后的软弱了。


    林衡迈出阳台,一边急促地喘着,一边反手带上拉门。


    他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脸颊,将未干的泪痕和无用的感伤彻底抹去了。


    他向后抓了抓额发,重新回到了玄关,躬下身体,伸出两指,小心地拎起了闻如峰落在地上的风衣。


    将它挂在衣架上后,林衡咬着下唇,做了几秒心理建设。


    默数五下后,他心一横,一头扎进风衣里。


    像厌食症患者强迫自己进食一般,他逼着自己深深地呼吸,摄取布料上的种种气味。


    发情期的Omega,嗅觉灵敏得惊人,他闻出了淡淡的酒气、烟焦油似的信息素、少许的香水味……却没有花束的香气,也没有植物的特殊气味。


    闻过之后,他仍不放心,又打着手电照过风衣的每一寸,接着小心地检查了闻如峰的皮鞋。


    确定毫无植物的碎屑后,他才暂且认定,他的未婚夫今晚没有给郁燃献上铺天盖地的黑色花海。


    当然,他需要更多佐证。大量储备黑色鲜花的店家很少,头部的几家花店兴许做得到,明早他会打电话挨家问过去,看看有没有人今晚临时预定……


    看来在墨白咖啡里,闻如峰说要在郁燃家里铺满黑色鲜花,只是一句未成真的献媚罢了。


    查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呢?


    林衡扫了扫衣襟,扶着玄关柜站起身来。


    是为了找个由头,约见郁燃。


    林衡捻着指腹,在射灯下伫立了一会儿,接着向书房慢慢踱去。


    他想清楚了,他打算提笔在计划书上再补一行字。


    既然闻如峰没送花,那就让耀清陪同自己,向郁燃献上这份“大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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