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上午,林衡头重脚轻,像悬在水里似的。
哪怕是一个回身的功夫,思绪也会不受控制地泛滥,一次次被卷进回忆的涡流。
七年前的夏季,他和耀清曾亲密无间。
他们的衣柜里塞满了彼此的衣服,他们买的杯子、文具、蛋糕、车票全是双人份的,他们看同一部纪录片、拼同一个航模、翻同一本图册,杂志上的批注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他们一遍遍穿行于银城的大街小巷,曾在雨后污水横流的街上找篮球,也曾一前一后地走在水族馆中,幽幽的光线落在脸上,水中透出的湛蓝微光,就像今天黎明前的蓝调。
于是在无声的青色调里,七年前和七年后重叠了,耀清的短信仿佛穿透时光,将回忆载入现实,让一切重新咬合。
他仍然没太多实感,多少个日夜,他早就习惯于梦中重温往昔,然后在闹铃中醒来、在黑暗里醒来、在白噪音里醒来,没有回应,梦中的一切是金鱼吐出的气泡,浮进现实后便寂静地破裂。
而就在今天,他竟然收到了回音,简单的一个字,像是来自外星的传讯。
不该再回味,不能再劳心费神,他坐在华锐十二层的会议室里,竭力勒住思绪的缰绳,leader正在大屏幕前讲PPT,会后还有亟待研习的资料、堆积如山的工作、与“瑶池”在咖啡厅的碰面、以及一段岌岌可危的婚约……
岌岌可危。
他的道德底线亦是岌岌可危。
林衡忽地按亮了手机,调出了短信界面。
他看也不看,拇指长按耀清回复的“好”字,点选了删除。
世界清静下来了。
松开手时,他的指尖有些发抖。
林衡总算回过魂来,用袖口一点点擦去屏幕上的指印。
摩擦的感觉很钝,他的双耳隐约捕获到细小难听的吱呀声。
嗡——
手机再次亮起了:『十二点钟,在墨白咖啡见面,没问题吧?』
是来自“瑶池”的消息。
林衡忍住没回,直到散会之后,才一面踱回工位,一面慢吞吞地打字:『没问题,我的搭配是黑色渔夫帽、齐腰金色假发、黑色口罩、米色帆布包』
『好,我是棕色锁骨发、米色大衣、黑色口罩,我会提前半小时到,桌上放一束鲜花,你直接过来找我就好』
『嗯,中午见』
林衡刚退出聊天界面,V信的消息浮层突然又闪动起来。
——是来自“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群消息。
『青天大老爷:同志们!经过我三天三夜的奋斗,银城美术馆特展的纪录片已经粗剪完成了!』
『青天大老爷:我还有些小衡的采访素材要单独处理一下,一会儿弄好了我再发出来,@独木成林你肯定会非常喜欢的!!!』
林衡摸不着头脑,在群里连发了三个问号。
不会是他的NG集锦吧?
独木成林:『???』
独木成林:『学姐,你还是单独发我吧』
他甩出个求饶的表情包,匆匆熄了屏幕,继续投身于工作中。
*
十一点四十分,林衡挎着米色帆布包,捋着微乱的长发,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华锐二楼的洗手间。
他早早做好了功课,大厦二楼是营销部,销售们天南海北地奔波,偌大的办公区只有零星几人。在午休时潜入空荡荡的男厕所,换上一身女装,再麻利地闪出来,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林衡扣上渔夫帽,调整着口罩的细绳,迅速地钻进了消防通道。他步履迅捷地下楼,金灿灿的鬓发垂在眼前,在视野里微微晃动。
三分钟后,林衡钻进了出租车,同“瑶池”发信息:『十二点钟准时到』
『好』
“瑶池”回了张照片,雪白的背景里,是高耸的书架、飘荡的纱帘、远处的人影、暗色的桌面和一只玻璃咖啡杯。
林衡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
他两指滑动,将照片放大,观察着图像中的细节。
问题很多。
照片中的桌沿、书架和踢脚线有不自然的弯曲,如此严重的曲像畸变,必定使用了广角镜头。拍摄的视角也很奇怪,比餐桌略高一点,咖啡杯只看得到中段,看来设备架设在桌上。另外图像没有滤镜、色彩偏灰、锐化过度但像素不高……
是用微型摄像头拍摄的照片。
有备而来啊。
林衡垂着眼皮琢磨了一会儿,食指摩挲着后座上帆布包的侧边。
凸起的布料下缝着暗袋,里面是一枚椭圆的银色物什,外观像车钥匙,实则是附带录音功能的一键报警器。
网友见面,双方都各有保留,没人会全然相信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也好,如果所有人都心怀警惕,说不定社会会安全很多。
话虽如此,一丝微妙的紧张感却渐渐攀升,随着时间推移而水涨船高。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林衡默默地靠在后座里,盯着车机导航上移动的箭头。
离目的地越近,他的心跳便越嘹亮,喉管一阵阵地发胀,像吞咽着无形之物。
兴许是发.情期的疑神疑鬼,又或许是某种天生的直觉,正滴滴地拉响警报。
嗤——
是踩下刹车片的声音。
林衡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出租车停在了街边,从贴了暗色玻璃膜的车窗向外望去,黑底白字的招牌赫然跃入眼中。
墨白咖啡。
咔哒一声,车门解锁了,车内响起了导航语音:“已经到达目的地,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时注意后方来车……”
隔着厚厚的米色布料,林衡的手指蓦地在报警器上下意识地一攥。
他迟疑了不到半秒,便挎好帆布包,推开车门,干脆利索地下车。
在网约车渐行渐远的引擎声里,林衡站在人行横道上,转动着眼珠,审视着宽阔的街道。
没有遮挡物,没有可疑人员,在正午毒辣的秋阳下,行人皆是来去匆匆,擎着五颜六色的遮阳伞,从咖啡店门前一次次路过。
林衡压了压帽檐,他走到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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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招牌下,左手拉开明晃晃的玻璃门,右手自然而然地插进了口袋里。
他的指尖触着某件凉凉的东西。
是电击棒。
直到此刻,他的身体才真正紧绷起来,驱之不散的恍惚感彻底褪去了。
身体的反应在不断放大,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听得一清二楚。
“您好,我是来见朋友的。”
他沉下心来,同门前靠坐在露营椅中的店员搭话:“他在桌上放了一束鲜花,能带我去找他吗?”
店员正闲闲地抱着黑猫晒太阳,闻言他单手将猫咪从膝上放下来,麻利地站起身,左手扫了扫工装围裙:“好的,是一位穿米色大衣的女士吗?”
店员高他一头,染了时髦的灰蓝色中长发,鼻梁上架着眼镜,戴了单边的银耳坠,和围裙同色的口罩遮了大半张脸。
林衡没应,只是一寸寸地打量着店员的面孔。
“女士?”
店员的声线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她坐在里间,需要我带您去吗?”
林衡点了下头:“谢谢,麻烦了。”
说罢,他在店员的引领下,在宽敞的咖啡厅里穿行。
店铺有两层,很明亮,午间客人稀少,风来来去去,唯有洁白的纱帘在树影投下的光斑里晃动。
伴着足音空旷的回响,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半分钟后,店员掀开里间的门帘,最先跃入眼中的是整面墙的藏书,随后是郁郁葱葱的绿植角,最后是三三两两的沙发椅和咖啡桌。
性别成谜的店员向他比了个手势:“在最里面,靠近绿植角的位置。”
店员戴着手套,松松的,看不出指骨的轮廓,腕子上系着木质的串珠,遮盖了露出的一小截皮肤。
林衡的视线在他手上黏了几秒,才投向了远处的圆桌。
一捧密匝匝的紫黑色鲜花傲慢地冲着他笑,黑马蹄莲、黑玫瑰、黑郁金香……被暗黄的报纸包成一束,正轰轰烈烈、肆无忌惮地昂首怒放,像火焰在故纸堆上烧出的新鲜孔洞。
在桌边那张背对着他的沙发椅上,论坛中结识的“瑶池”正静候他的到来。
“好,谢谢。”
林衡拨了下金发,大步迈向房间尽头的绿植角。
随着距离缩短,他看清了立在桌边的提包、玻璃杯的反光、垂下来的大衣一角。花束上的水珠也越来越清楚,亮晶晶圆滚滚,沿着马蹄莲暗色的花瓣下滑,最终啪地一下……
林衡来到了桌前。
没有人。
沙发椅的皮面略微凹陷下去,桌上的咖啡冒着淡淡的白汽,一切都昭示着,“瑶池”刚刚离开不久。
林衡点开聊天界面,拨了一通语音电话。
然而电话刚响两声,便被对方干脆地挂断了。
林衡皱了下眉,拇指飞速按键:『怎么回……』
未等他打出最后一字,对方的消息便先一步弹出来了:
『平衡木,我知道你很困惑,但请你先坐下来,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
『注意,不要抬头,不要发出任何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