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围场秋狝，要真家伙地上马射箭满围场跑，苏翡往往在这一天告假。
齐守希四更天夜色未散就起床了，要往围场去，比平日读书起得还早些，着一身丁香色的窄袖锦袍，飞快地走在敛月廊上。
屏山一路小跑带喘气地跟在他后面，喊道：“公子！公子！马车早在门外侯着呢，往这走！”，屏山想告诉齐守希他认错了路，走反了方向，可惜声音都没能贴上他的脚跟。
齐守希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道：“我知道，我先去辞了小姐再上马车。”
到了苏翡房前，齐守希拦下正出门打水洗漱的岸芷，指着屋内轻声问她：“可醒了？”
岸芷摇了摇头，一手贴耳做了个睡觉的手势，示意苏翡还在睡梦中不知帘外春秋几何。
送走岸芷后，齐守希把灯笼放在门外，轻轻推门而入，蹑步走到苏翡的床边。苏翡睡得正熟，身子隐在宽大起伏的被褥中，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屋内未点灯，长夜尽头的月色落在房内泛起微不可见的光，模糊照出人影轮廓。
齐守希在床边坐下，手背轻贴上苏翡的脸颊，想喊醒她说话。
脸上一阵温热，苏翡缓缓睁开眼，床边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认出来是齐守希。
女孩半梦半醒，支着身子坐起来，齐守希低声唤她：“青玉？”
她惺忪着眼睛，“嗯？”了一声。
齐守希摇摇头，柔声叮嘱道：“我现在要出发去围场了，你醒了以后，记得吃早膳，过了晌午我还要同大人去一趟刑部，午膳你也自己吃，好吗？”
苏翡沉默半晌，迟缓地点了下头。
齐守希心里猜想她大概率是没听见自己说什么的，无可奈何地用手蹭了蹭她的头，说道：“好了，睡吧。”
之后便起身离开了，还没走出几步，苏翡就喊住他：“守希，等等。”
齐守希停下脚步，回头等苏翡的话。
“围场上量力而行，不要逞勇。”
“嗯。”齐守希点点头，应了一声便走了，又在门外嘱咐岸芷要她看着苏翡不许贪睡，及时进膳，才往大门去。
齐守希走后，苏翡就再没睡着，睁着眼睛想了好久方才的昏暗里齐守希是不是离自己太近了。
***
玉龙山上的枫叶红得像要烧起来一样。
风启萍的小马很乖顺，能让他静静地在马背上数着风吹落叶，风启萍给它穿上薄金片打的杏叶状马珂。
天已经大亮，人差不多都集合齐了，正聚在一处说话聊天。风启萍心不在焉地望远处的山，偶尔搭几句话。
“皇弟来得可真早。”背后传来一阵风启萍许久没有听过的熟悉声音。
风启萍随众人循声望去，来者正是昱王风启澜，背后跟着几个锦衣玉带的随从，勒其也在其中，正朝他们策马信步而来。
玉龙山秋狝是京中一年中重要的活动，除了京中的少年学子，许多皇亲国戚也会来，或观赛，或亲身参与。
玉龙围场是风启澜手下金鳞军练兵的地方，举办秋猎时，风启澜自然也在场。
风凭云忙停了打闹，驱马到风启澜身边，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父王。”
风启澜只应了声“嗯”，眼光仍然停在前方风启萍和一众少年的身上。
“守希。”齐守希常在京兆府走动，风启澜自然也认识。
齐守希拱手做礼，再次拜见风启澜。
风启澜身型高大，骑在马上，比少年们高出小半截身子，他身上常佩一把玉柄雕花匕首，不笑的时候威态自生，给人倨傲的疏离感。
风启澜对风启萍说道：“你回来后，我们都还没好好相聚过。”
风启萍小时候与风启澜十分亲厚，但五年前从寒州回来后，两人便没有再单独过见面，只在朝堂上见过几次。
风启萍回他：“皇兄常为国事操劳，四处奔波，自然难得相见。”，风启澜偶尔会在京外办事，督兵事察民情，甚得民心圣意。
风启澜道：“虽说不相见，可我心里常念着皇弟。”
风启萍笑笑：“我心亦然，皇兄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记着。”
风启澜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红枫，他一直投心公务，难得出来游玩，今日风景可爱，他顿觉心舒意展，有大把和与风启萍畅谈的兴致。
他道：“围场内野雁黄鹄，雪鹤玄雀应用尽有，皇弟今日可大展拳脚了。”说及此，风启澜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记得皇弟你的骑射，是在寒州学的。”
风启萍点点头，没有说别的。
风启澜继续好似惋惜地叹道：“本来我作为兄长，应当亲自教你骑马射猎，才显得我们手足情深。”，风凭云的马术、箭术就是风启澜手把手教的。
风启萍听了无甚反应，脸上仍是一派温和，只回他：“薛将军教的，也好。”
风启澜看着满山大好风景，或许此情此景下，薛辕的名字不该提。
但他没有被扫了兴致，反而还告诉风启萍：“薛辕的箭，向来是上京子弟中最快的。”
齐守希就在风启萍的旁边，脸上看不出变化，手里的缰绳却愈发抓得紧了。
风启澜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花功夫停留，话锋一转，问道：“你们今年赌的什么？”
历年秋猎，虽然没有明文列示谁非得猎得多少猎物，猎什么、猎多少都是自由发挥，全凭各自心情，但为了增添趣味，大家都会私下打赌，互相押宝，谁若能猎得指定的奇兽，就能赢得压在猎物身上的所有赌注，十几岁的小孩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押的不过是些奇书巧石一类物件。
风启萍离奇地一下来了兴趣，问道：“怎么？皇兄想玩吗？”
风启澜转眸看他，道：“陪你玩玩又何妨。”
风启萍笑道：“皇兄肯奉陪，是再好不过了，皇兄你若是输了…得给我这个。”，
少年伸手，指向了风启澜的头。
风启澜看着风启萍，眼色深沉，良久，才缓缓抬手，摘下了头顶金冠的翠石，拱手奉送。
他微微一笑：“若是赢了，得到的何止这些？”
风启萍接过翠石，回道：“围场里豺狼虎豹，实在难防。”他放下玉石，直直地看着风启澜的眼睛，继续说道：“但我不会退缩的。”
风启澜一笑，回他：“那就祝皇弟心想事成。”然后头也不回地策马与随从走了。
齐守希看着风启澜远去的身影，又看看风启萍，若有所思。
风启萍早拿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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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奔回少年堆里，同小伙伴们宣布那是风启澜押的宝，谁若猎得林中彩翅斑雉，玉石就归谁，少年们一拥而上，都说这玉是极透的，对着太阳引火能烧三座书院。
在钟架鼓乐，彩旗飘展中，大家背着满满的箭袋，驭马进入猎场。
一入猎场，方才还一窝蜂似的人群迅速散开，立雪堂的一行人选了个人少的方向前进。
玉龙围场在宸帝即位后不久扩建过一次，亭台楼阁都是新造的，马跑得快的学生，已经登上高台观瞻秋景了，是日天朗气清，目之所及皆一派清明祥和。
秦昭心情舒畅，摇着小马鞭和常靖远走在前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常兄！今日是猎野兔还是打山雀儿？不如与我一起去取那彩鸡性命！”
常靖远最烦他装腔拿调地戏弄自己，懒得回答，调转马辔去其他人同行。
秦昭忙跟上去，喊道：“啊？生气啦？”
常靖远头也不回：“别误会，就是单纯地不想和傻子玩而已。”
秦昭重新正经起来：“不和你玩笑了，走，我们打那个什么彩鸡去。”
秦昭年年都会跟着常靖远，因为常靖远是他的小伙伴里最会打猎的，跟着他，围场之行往往更有趣丰富些。
常靖远摇摇头，说道：“彩翅斑雉，这什么精致的名儿，听都没听过，见到了估计也不认识，不好玩，还不如打兔子呢，上蹿下跳的多少有些挑战性。”
秦昭点头：“那好吧。”
秦昭并不意外，常靖远素来都不受打赌的影响，一向想猎什么就猎什么，若为了追区区赌注把自己局限在追逐在一种猎物上，岂不拜拜浪费了满场的珍禽异兽。
常靖远朝身后其他人招了招手，道：“走！咱们往前面看看！”
何琦跟在他后面，同时在怀里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一旁的侯珠见到后，凑近一把抓过，只见纸上简笔勾勒了几簇花草，便问何琦：“这是什么？”
何琦回道：“叫什么，麝兰，萦萦昨日嘱咐我，说此花芳馨沁人，晒干后香味能经年不散，是做香包的好物，但这花只长在玉龙山脚下的石隙中，所以让我趁此围猎的机会，一定采到带回去。”
侯珠对着画纸看了一会儿，就扔回何琦怀里，而后拉着秦昭扬长而去。
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说道：“不寻不寻，今日是围猎奔马的日子，谁跟她姑娘家似的寻花觅草的，愈发惯得她了。”
何琦把差点掉地上的纸仔细折好，重新放入怀内，道：“你别这样说。”
秦昭也说：“你小子现在倒装起大爷了，仔细我改日告诉萦萦。”
侯珠仰头一路向前，面色不改半分，道：“哈，可吓死我了。”
一行人在一片打闹声中往开阔的地方去。
齐守希在同风启萍搭话，才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找不到常靖远他们了。
风启萍说道：“还不快去追你的小书友们？”
齐守希环顾一周，不见熟悉的人影，便摇了摇头，没有去追。
风启萍说道：“既跟不上他们，不如和我一起去找彩翅斑雉，如何？我知道路。”
齐守希疑惑道：“你如何知道？”
风启萍引马向前，道：“跟着我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