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十几名高级将领围着巨大的沙盘,一个个面色铁青,双眼布满血丝,像是十几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沙盘之上,代表着敌军主力的黑色旗帜,稳稳地插在一个名为“野狼谷”的绝地。
那地方三面环山,峭壁如削,只有一条狭窄得仅容三骑并行的谷口作为通道。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强攻,就是拿人命去填。”
副将赵武的声音沙哑干涩,他指着那唯一的谷口,摇了摇头。
“敌军只要在谷口架上几百个弓箭手,我们就是派一万个人去冲,也冲不进去。”
“那怎么办?”
一名脾气火爆的将领狠狠一拳捶在自己的胸甲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群杂碎在里头休养生???,等我们粮草耗尽再杀出来?”
“围而不攻,倒是可以。可北境苦寒,我军的补给线拉得太长,这么耗下去,先垮的肯定是我们。”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在帐内迅速蔓延。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主位上的陈猛身上。
这位北境总兵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眼,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沙盘,一言不发。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也无计可施了。
与这里的死寂绝望不同,在不远处的另一顶营帐里,苏辰正经历着他穿越以来最痛苦的折磨。
他睡着了,但又好像没完全睡。
梦境之中,不再是只有一个老头拿着戒尺追着他打。
而是一群!
一个仙风道骨,自称孙武的老头指着沙盘,让他阐述“火攻”之要义。
一个面容冷峻,自称吴起的中年人,让他分析“士气”之关键。
还有一个喋喋不休,自称尉缭子的,非要拉着他讨论“天时地利人和”。
几个虚影甚至还在他脑子里吵了起来,都嫌对方打扰了自己的教学进度。
苏辰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一个被塞进了太多东西的破布袋,随时都要炸开。
……
就在中军大帐内众人一筹莫展,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帐帘再一次被猛地掀开。
苏安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又捏着一张被手汗浸得半湿的纸条。
他脸上是一种极度亢奋与神经质混合的表情,双眼亮得吓人。
“神谕!将军!督军大人最新的神谕来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嘲笑他。
陈猛猛地抬起头,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夺过那张纸条,动作急切得像是在抢夺救命的解药。
帐内所有将领,全都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围了过来。
然而,当他们看清纸条上那几行鬼画符般的字迹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大帐,比刚才还要安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狂乱的心跳声。
纸条上,只有两句话。
“绝壁攀火龙,飞鸟断其粮。”
“前后皆死路,瓮中可捉鳖。”
“绝壁攀火龙?”
副将赵武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他指着沙盘上野狼谷后方那片被标记为“不可逾越”的悬崖。
“大人的意思是……派一支敢死队,从后山的‘黑风崖’爬上去,然后用火油烧他娘的?”
“这不可能!”
立刻有将领反驳。
“黑风崖高百丈,光滑如镜,别说是人,就是猴子都爬不上去!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还有这句‘飞鸟断其粮’!”
另一名将领指着地图上一个距离野狼谷足有百里之遥的标记点。
“敌军唯一的粮草补给点‘黑鹰巢’,藏在群山之中,还有重兵把守!派轻骑绕道百里去突袭?一旦被发现,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已经不是计策了。
这是疯子的呓语!
将两支部队派往两个九死一生的地方,进行一场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突袭。
任何一环出错,不仅那两支部队会尸骨无存,正面佯攻的主力也会因为计划败露而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是在拿整个北境军的命运,进行一场豪赌!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猛身上。
陈猛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那双虎目中,血丝密布,疯狂的天人交战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相信?还是不信?
相信,可能是万劫不复。
不信,就是坐以待毙。
良久。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自己手下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最终,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疯狂。
“妈的!”
他狠狠一巴掌拍在沙盘上,震得所有小旗都跳了起来。
“老子信了!”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
“赵武!我给你三千死士!今夜子时,必须给老子爬上黑风崖!爬不上去,你我一同跳下去喂狼!”
“张虎!”
“末将在!”
“我给你五千最精锐的轻骑!绕道黑水河!天亮之前,要是黑鹰巢的粮仓还没烧起来,你就提着你的人头来见我!”
“至于其他人!”
陈猛拔出腰间的佩刀,狠狠插在沙盘中央。
“磨好你们的刀,喂饱你们的马!等老子命令!只要后山火光一起,就给我踏平野狼谷!”
“就陪督军大人,再疯他娘的最后一把!”
……
是夜,月黑风高。
当野狼谷内的黑狼部主力还在大帐中饮酒狂欢,嘲笑着谷外大夏军的无能狂怒时。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死亡的阴影,正从两个最不可思议的方向,悄然降临。
黑风崖下,三千名大夏死士,口中衔着短刀,背上绑着火油罐,如同一只只沉默的壁虎,借助绳索,开始向那片凡人眼中的绝壁发起挑战。
百里之外,五千轻骑的马蹄上都裹着厚厚的棉布,如同一道黑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中,直扑防备松懈的黑鹰巢。
丑时三刻。
“轰!”
第一团巨大的火焰,在野狼谷的后营冲天而起!
紧接着,第二团,第三团……
浸满了火油的营帐,如同被点燃的枯草,瞬间连成一片火海!
整个山谷,被映照得如同白昼!
“走水了!敌袭!敌袭!”
凄厉的惨叫声和混乱的呼喊声,撕裂了宁静的夜空。
黑狼部的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冲出营帐,看到的是一片人间炼狱。
他们的主帅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一个更加让他魂飞魄散的消息传来。
“大帅!不好了!黑鹰巢……黑鹰巢粮仓被烧了!我们……我们断粮了!”
断粮了!
这两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谷内所有敌军的斗志。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就在此时。
“咚——咚——咚——”
谷口外,大夏军的战鼓声,如同催命的雷鸣,震天动地!
“杀!”
陈猛一马当先,率领着士气如虹的主力,如决堤的洪水,从正面狠狠撞进了已经军心涣散的敌营!
一场决战,变成了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天亮时分,战斗已经结束。
野狼谷内,尸横遍野,降者无数,黑狼部首领被生擒活捉。
北境之患,一战而平。
三日后,外族使者仓皇赶至雁门关,在绝对的武力威慑下,被迫签订了三十年内不得入关的和平盟约。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破格册封戴罪之身的苏辰为“镇北大将军”,赐金万两,锦缎千匹,即刻班师回朝!
当陈猛站在野狼谷的悬崖边,看着下方被烧成一片废墟的敌营时,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对身旁的副将赵武由衷地说道:“以前我不信神,现在我信了。”
“咱们的督军大人,就是活着的军神。”
而此刻,被誉为“军神”的苏辰,正缓缓地从营帐里走出来。
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看着前来报喜的苏安,有气无力地问道:
“总算是打完了?”
“外面可以安静一点了吗?我只想好好补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