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苏辰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干了水分的咸鱼。
他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周然站在他身后,像一截烧焦了的木桩,沉默地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欧阳家……”
周然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在南阳府,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黑白两道都有人。我们……硬闯不进去。”
苏辰连眼皮都懒得抬。
废话。
他当然知道硬闯不进去。
他现在烦的不是这个。
他烦的是,事情脱离了掌控,变得复杂起来了。
原本的计划多好?找到稳婆,问清真相,拿到证据,然后把剩下的烂摊子全扔给周然,自己拍拍屁股回清河县,继续躺平大业。
可现在,路上冒出来一头叫“欧阳家”的拦路虎。
这头老虎,不是他靠着睡觉说几句梦话就能吓跑的。
这需要动脑子,需要谋划,需要跟人勾心斗角。
而这些,恰恰是苏辰最讨厌的东西。
“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他放弃了椅子,把自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睡觉。
天大的事,等睡醒了再说。
如果一觉醒来解决不了,那就再睡一觉。
熟悉的困意,如同温暖的潮水,迅速将他淹没。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声,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检测到宿主遭遇“权势类”困局,现有“经义”知识体系不足以应对。】
【为保障宿主基本生存(躺平)权益,现开启全新课程:《纵横术》】
苏辰的意识猛地一颤。
啥玩意儿?
纵横术?
还保障我躺平的权益?你这系统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就是被你这破系统搞得才躺不平的!
他还没来得及在心里骂完,眼前的景象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再是孔夫子那间简陋的书房。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空旷、威严、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古老宫殿。
巨大的青铜鼎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烟气袅袅。
冰冷的地面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绘着山川河流的地图。
他正茫然四顾,两个身影,一左一右,从大殿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左边那人,身形高大,长袖飘飘,脸上挂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右边那人,身材稍显瘦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眼神开阖之间,精光四射,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狡黠。
苏辰感觉自己的头皮有点发麻。
这俩人的气场,比上次那个佩剑的哥们还吓人。
“学生……见过两位先生。”他下意识地拱了拱手。
左边那人微微颔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吾,苏秦。”
右边那人则轻笑一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邪气。
“吾,张仪。”
苏辰的嘴巴,慢慢张成了一个“O”形。
苏秦?张仪?
战国时期那两个凭着一张嘴,把七国诸侯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纵横家鼻祖?
系统,你是不是玩不起?
我就是想找个稳婆而已,你直接把这两尊大神给我请出来了?
苏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开口。
“少年人,你眼前的欧阳家,便是一堵墙。”
“你欲破墙,却只知用头去撞,愚不可及。”
苏辰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我没想撞啊!我压根就不想理这堵墙,是墙自己堵到我脸上的!
没等他反驳,一旁的张仪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兄长此言差矣。撞墙?那是匹夫所为。”
他斜睨着苏辰,眼神里满是戏谑。
“为何要撞?墙有缝,人有隙。找缝,钻隙,此为上策。”
“或是在墙边点一把火,让墙内之人,自己开门请你进去,岂不更好?”
苏辰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缝啊隙的,什么点火开门的?
你们能不能说点人话?
苏秦没有理会张仪的插话,他伸手指着虚空,仿佛那里真的立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墙,之所以为墙,因其势大。欧阳家,在南阳府根深蒂固,便是其‘势’。”
“你一介白身,无权无钱,欲以己之‘微’,撼其之‘大’,无异于螳臂当车。”
张仪又笑了,他踱步到苏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啊,傻小子,你得学会‘借势’。”
“借势?”苏辰下意识地问。
“然也。”张仪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南阳府,难道姓欧阳吗?”
苏辰摇了摇头。
“那它姓什么?”
“姓……姓周?知府大人姓周。”苏辰想起了今天在曲水园遇到的那个中年人。
“这就对了!”张仪一拍大腿,“知府,便是这南阳府最大的‘势’!欧阳家再横,它横得过官府吗?横得过朝廷法度吗?”
苏秦在一旁补充道:“欧阳杰在文会上,借知府之名,行打压你之实,本就落了下乘。而知府周怀安,当众对你青眼有加,这便是你的‘势’。你为何不用?”
苏辰有点明白了。
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去找知府大人告状?
可……他凭什么帮我?就凭那一句对子?
而且那老狐狸还想让我去查什么陈年旧案,我躲都来不及呢。
张仪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嘿嘿一笑。
“求人帮忙,乃是下策。让他不得不帮你,甚至主动帮你,才是上策。”
他指了指苏辰的脑子。
“你今日让欧阳杰当众丢了脸,他会善罢甘休吗?”
苏辰想了想欧阳杰最后那要杀人的眼神,摇了摇头。
“你今日得了知府的赏识,欧阳杰会怎么想?”
“他会……更恨我,还会嫉妒我。”
“那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张仪循循善诱。
苏辰皱起了眉。
“他会……想办法报复我,或者,在知府面前,把我搞臭?”
“孺子可教也!”张仪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对付你,就必然会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而你,只需要把他的这些手段,不动声色地,捅到知府大人面前。”
苏秦接过话头,声音沉稳。
“此为‘借力打力’。借欧阳家打压你之力,为你塑造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借知府维护官府颜面之力,为你扫清障碍。”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坐山观虎斗。让老虎,去咬那条地头蛇。”
苏辰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太复杂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比他娘亲纳的鞋底还要密。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好麻烦啊。
我只想找到那个陈婆,问一句话,然后回家睡觉。
为什么要搞得像一场战争一样?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的两位纵横家大佬。
“两位先生……你们说的都对,都厉害。”
他小心翼翼地搓了搓手,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问道。
“所以……有没有那种……更简单一点的办法?”
“比如,你们直接告诉我第一步该怎么做,第二步该怎么做?”
苏秦和张仪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张仪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苏辰的鼻子骂道。
“朽木!蠢材!我纵横家之术,乃是屠龙之技!是教你如何布局,如何谋势!你竟想让吾等教你如何杀鸡?”
苏辰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心里委屈极了。
我本来就只想杀鸡啊,是你们非要教我屠龙的。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