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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我娘,到底做了什么?

作者:景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院子的。


    脚下的青石板路,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云上。


    廊下的风灯摇晃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一个挣扎的鬼魅。


    “王氏……”


    “当年你对王氏做了什么!”


    父亲那句冰冷刺骨的话,像一根毒针,扎进了他的脑髓里,反复搅动。


    他一直以为,母亲对苏辰那深入骨髓的恨,源于对自己这个亲儿子的爱。


    是一种被夺走十六年母子情分的扭曲补偿。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那恨意里,藏着更深的东西。


    是恐惧。


    是心虚。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猜测,像毒藤般从他心底疯长,缠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


    他不能自己胡思乱想。


    他要去问个清楚!


    周然猛地转身,发疯似的冲回前厅。


    前厅里,柳氏还瘫坐在太师椅上,失魂落魄。


    周宏背着手站在厅中央,脸色铁青,听见脚步声,他猛然回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怒光。


    “你回来做什么!滚回你的院子去!”


    周然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暴怒的模样,但他此刻已经被那个恐怖的念头冲昏了头脑。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爹!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娘对王氏做了什么?王氏不就是那个乡下女人吗?我娘能对她做什么!”


    周宏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柳氏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椅子上“噌”地一下弹了起来,尖声叫道:“然儿!你胡说什么!你爹他气糊涂了,说的都是胡话!”


    她快步冲过来,想拉住周然的胳膊,却被周然一把甩开。


    “胡话?”周然的眼睛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你们的表情,像是说胡话的样子吗!”


    他转向柳氏,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娘,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的事……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


    柳氏的眼神剧烈地闪烁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周然的心上。


    周宏看着眼前这母子二人,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深沉的疲惫所取代。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够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再提。”


    他冷冷地看着周然,“你现在要做的,是养好你的身体,准备府试。而不是在这里,追问一些不该你问的东西!”


    “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记耳光,抽得周然一个踉跄。


    他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母亲躲闪惊恐的眼神,心,一寸寸地沉入了冰窖。


    他们都在隐瞒。


    他们在合伙骗他!


    周然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前厅,胸口憋着一股血气,堵得他头晕眼花。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一脚踹翻了书案。


    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如同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心。


    不能从父母口中问出真相,他就自己去查!


    十六年前的事,家里总有老人知道些蛛丝马迹!


    一个名字,从周然的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福伯。


    周家的老管家,在周家待了三十多年,当年府里的大小事务,都经他的手。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


    后院的下人房里,福伯正佝偻着身子,就着昏暗的油灯,缝补一件旧棉袄。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福伯抬起头,看见周然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吓得手一哆嗦,针尖扎进了指头。


    “大……大少爷?”


    福伯慌忙站起身,躬着腰,脸上堆满了惶恐。


    周然反手关上门,一步步逼近。


    “福伯,我问你几件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的声音很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福伯的腿肚子开始打颤。


    “少爷您问,老奴……老奴知无不言。”


    周然盯着他的眼睛。


    “十六年前,我出生的那段时间,家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福伯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浑浊的眼珠子剧烈地转动着,嘴唇囁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没……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您出生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是吗?”周然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块成色极佳的玉佩,扔在桌上。


    “好好想想。想不起来,我就让娘把你那在城外开杂货铺的儿子,赶出清河县!”


    福伯看到那块玉佩,又听到这句威胁,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知道,这位大少爷,说到做到。


    “少爷……少爷饶命啊!”福伯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的事……老爷和夫人都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再提啊!”


    这句话,无异于承认了确有其事!


    周然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压下心头的狂跳,声音压得更低了。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福伯浑身抖得像筛糠,在威逼利诱之下,他那尘封了十六年的记忆,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


    “老奴……老奴只记得……当年夫人和那个……那个苏辰的娘,王氏,差不多是前后脚生产。”


    周然的心猛地一揪。


    “然后呢?”


    “然后……夫人生您的时候,不太顺当,折腾了很久。”福伯的声音细若蚊蝇,“您生下来的时候……身子骨很弱,像只小猫似的,好几天都只会哼哼……”


    周然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想起了苏辰。


    那个家伙虽然懒,但身子骨却结实得很,一看就是从小没病没灾长大的。


    “还有呢?”他追问道,“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福伯犹豫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惊天的禁忌。


    “说!”周然低吼一声。


    福伯被吓得一哆嗦,闭上眼,豁出去一般地说道:“在……在您和那个孩子出生前后,夫人……夫人她,一个人去过王氏生产的那家稳婆的家里。”


    “什么?”周然的瞳孔骤然收缩。


    “夫人说是……说是去探望,给乡下妇人送些补品。”福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可她没带任何下人,一个人去的,在里面待了……待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


    一个时辰!


    周然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他最不愿相信,也最不敢相信的可能。


    他抓住福伯的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稳婆呢?”


    “那个接生了苏辰的稳婆,现在在哪里?”


    福伯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恐惧,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


    “少爷,当年的事……夫人去过那稳婆家后,没过几天,那稳婆一家就说是得了急病,连夜搬走了,再也没人见过……”


    轰!


    周然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松开福伯,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重重地撞在门板上。


    一切都串起来了。


    前后脚的生产。


    自己出生时的体弱。


    母亲那次诡异的、单独的“探望”。


    还有那户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的稳婆一家!


    一个完整的、恶毒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谋,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原来……


    原来不是什么命运的乌龙。


    原来不是什么阴差阳错。


    是他最敬爱的母亲,亲手策划了这一切!


    他这十六年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他引以为傲的出身,他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从苏辰那里……偷来的!


    他不是周家的少爷。


    他是一个贼。


    一个窃取了别人人生的……小偷!


    周然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华贵的丝绸衣袍,看着自己手上名贵的玉扳指。


    这些东西,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滚烫,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捂住嘴,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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