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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烧了客栈?县尊请我去官衙睡!

作者:景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股子焦糊的辣烟猛地灌进喉咙,又冲又呛。


    苏辰炸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眼泪当场就呛了出来。


    烦。


    真他娘的烦。


    梦里正跟庄老头儿驾着条肥头大耳的怪鱼,在云海里兜圈子,才刚挑中一朵最绵软的云准备躺平,怎么就起火了?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屋里全是灰蒙蒙的烟,那股子烧燎的味儿熏得人头疼。


    窗外,冲天的火光将窗纸烧成了一片血色,人声嘈杂得要掀翻屋顶。


    “走水了!快跑啊!”


    “救火!快提水来!”


    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木头在烈火中爆裂的噼啪脆响,所有声音拧成一股绳,直往人耳朵里钻。


    苏辰残存的那点睡意,被这要命的动静彻底搅碎了。


    他一张脸阴沉得吓人,满是好梦被扰的戾气。


    也顾不上别的,伸手捞过搭在床尾的外衫胡乱披上,抬腿一脚,砰地踹开了房门。


    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整个走廊被夺路而逃的人影堵得水泄不通,彻底乱了套。


    苏辰被人群裹挟着,跌跌撞撞地冲下楼,一头栽进了客栈外的长街。


    冰冷的夜风兜头一灌,混沌的脑子才算找回几分清明。


    他回身望去,客栈后院已是火海一片,火舌蹿起数丈之高,连二楼的飞檐都在高温下焦黑、卷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浓密的黑烟扭曲着升腾,遮蔽了半边夜空。


    “辰儿!辰儿你没事吧!”


    王氏带着哭腔扑过来,抓着他从头到脚地摸索,那架势,生怕他被火燎掉一根头发。


    苏家村的乡亲们也凑了上来,一个个被烟熏得灰头土脸,眼神里全是后怕。


    “他娘的!哪个天杀的放的火!”


    邹氏一屁股跌坐在冰凉的石板上,拍着大腿就嚎开了。


    “我们的行李家当都还在里头啊!明儿就要下场了,连身换洗的干净衣裳都没了!”


    李先生一张老脸煞白,嘴唇抖个不停,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钉死在那片火海。


    “笔……墨……老朽的笔墨……”


    众人彻底没了主心骨,哭爹喊娘,急得原地打转。


    唯独苏辰,事不关己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他视线在众人脸上淡淡扫过,最后落在了不远处一堵还算干净的墙壁上。


    那地方,瞧着能挡点风。


    他拨开身前的人,径直走了过去。


    在一片错愕的目光中,他寻了个还算舒坦的角落,靠着墙根儿坐下,缩了缩身子,把外衣裹得更紧了些。


    然后,他阖上了眼。


    天大的事,也大不过补觉。


    这火,烧得还没他眼皮沉。


    这一下,连嚎得最起劲的邹氏都忘了下一句该哭什么,傻愣愣地看着他。


    “这……这娃,莫不是吓傻了?”


    李先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干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此等处境,此等心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就在这片鼎沸的混乱中,一队手持水火棍的衙役疾步赶来,嘴里呵斥着,强行将看热闹的人群向后驱赶。


    紧接着,一辆寻常式样的马车在不远处停稳。


    车帘掀起,清河县令刘文远一张脸绷得死紧,快步走了下来。


    他挂心着明日的童生试,这才深夜巡查考场周边的治安,不成想竟撞上这等恶劣的纵火之事。


    “怎么回事?”


    刘文远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官威。


    一名衙役班头赶忙跑上前,躬身禀报:


    “回禀大人,是悦来客栈后院柴房起了火,火势太猛,已经救不了了。所幸店里的客人都逃了出来,暂无伤亡。”


    刘文远的视线扫过那些劫后余生、满脸后怕的住客,眉头锁得更紧了。


    “都是些什么人?”


    “大多是外地来的脚夫力工,还有……”


    班头顿了顿,把声音压得更低。


    “还有今日在望江楼出了大名的苏家村一行人,那位苏辰先生,也住在此处。”


    苏辰?


    刘文远眉梢一跳。


    他的视线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墙角。


    那道身影,在喧嚣的火光与混乱的人群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站着,或急,或怕,或不知所措。


    唯独他,靠着墙,抱着臂,脑袋一点一点的。


    竟是睡着了。


    刘文远的脸色沉了下去,眼神里多了几分鄙夷与怒意。


    昨日文会的事,他听幕僚说得一清二楚。


    今夜苏辰下榻的客栈便遭了无名大火。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周然!


    好一个读书人,好一个周家!


    再看那苏辰,身处火场之侧,家当眼看付之一炬,明日就是决定前程的县试,他竟能安然入睡?


    这不是吓傻了。


    这是何等的静气,何等的从容!


    这分明是“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大胸襟!


    此子,确有国士之姿!


    这等璞玉,若是真毁在宵小之辈手里,那便是他刘文远的失职,是整个清河县的损失!


    刘文远不再迟疑,拨开人群,大步朝着苏辰走去。


    苏家村的众人一见是官老爷走过来,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一个个吓得不敢出声。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刘文远走到苏辰面前,竟微微俯下身,放轻了声音。


    “苏小友,苏小友?”


    苏辰被人推了推,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个穿官服的中年男人。


    “谁啊你?吵死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差点吓得集体厥过去。


    王氏更是脸都白了,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刘文远却不见丝毫恼怒,反倒露出欣赏的笑意。


    他直起身,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送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清河县的风,吹得熄柴房的火,却吹不熄真正的人才之火。”


    他看着苏辰,目光里满是真诚与爱才之意。


    “此地嘈杂,非安寝之所,明日尚有大考。苏小友若不嫌弃,且随本官到县衙后院暂歇一晚,如何?”


    “本官那儿,至少能让你睡个安稳觉。”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跟被雷劈了似的,傻在当场。


    县……县尊大人,亲自请一个乡下小子,去官衙后院睡觉?


    这……这是多大的脸面!


    李先生激动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老泪当场就下来了。


    邹氏的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那表情,比见了活财神爷还夸张。


    苏辰这下总算听明白了。


    有地方睡觉?


    还是安稳觉?


    他眼睛一亮,困意都散了三分,当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行啊。”


    他点点头,又补了一句。


    “得有床,有被子。”


    刘文远闻言,哈哈大笑。


    “放心,都有。”


    ……


    周府,书房。


    周然端坐桌前,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看似镇定,眼底的焦躁却怎么也藏不住。


    门被猛地撞开,周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满头大汗,一脸惊恐。


    “少……少爷!”


    周然心头一跳,面上却强撑着镇定。


    “怎么样?那小子是不是被烧成了丧家之犬,正哭天抢地呢?”


    周福大口喘着气,一张脸比哭还难看。


    “火……火是着了,客栈也烧了……”


    “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快说!”


    周然不耐烦地催促。


    周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嗓子眼儿里都带着哭腔。


    “但是县尊大人正好路过!”


    “他……他亲眼看见那苏辰在墙角睡觉,大加赞赏,说他有国士之风!”


    “然后……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把苏辰……请回县衙后院去住了!”


    周然嘴角的弧度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周福,一字一顿地问:


    “你说什么?”


    “县令……把他……接去哪儿了?”


    “县……县衙……”


    轰!


    周然眼前一黑,气血翻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场大火,非但没让苏辰身败名裂,反而成了那小子的垫脚石!


    让他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被县尊大人亲自盖章认证,请进了官衙!


    奇耻大辱!


    “啊——!”


    周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一挥胳膊,扫飞了桌上所有东西。


    笔墨纸砚碎了一地。


    他仍不解气,一双眼熬得通红,一把抓起桌上那个价值不菲的前朝青瓷笔洗,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地上!


    “啪!”


    瓷器碎裂的脆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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