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天,时间像一颗高速旋转的陀螺,兰溪扎在工作室堆积如山的工作里疯狂打转。
她喜欢拍照,透过镜头可以捕捉到平凡生活中的美好瞬间,总好过回露华园,面对司徒鸢责备的眼神和梁奕安小心翼翼的关切。
宁可在梁恪出来前,天天裹着一条薄毯,蜷缩在办公室里硬邦邦的沙发上,也不愿回家。
周一的清晨,手机尖锐的嗡鸣声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显得尤为突兀,正是迷迷糊糊将醒未醒的时候,兰溪睡眼惺松地暼了眼来电显示,一长串的数字没有特别备注,她犹豫了两秒按下了接通。
她刚“喂”了一声,电话那端传来一道带着职业性的男音,“兰小姐早上好,我是S律所的程落。”
兰溪蓦地一惊瞬间清醒,从沙发坐了起来,脑子空白了一瞬在消化一觉醒来接到程落电话的事实。
“程……程律师,早上好。”她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是不是我哥有消息了?”
程落停顿了一下,“兰小姐,你现在方便吗?咱们约个地方碰面,有关你哥哥的事,我想我们见面谈会比较合适。”
兰溪扫了眼墙上的挂钟,离和宋祁年约定的时间尚早,“我在工作室,地址一会儿发你手机上。”
程落来得很快。
推开办公室的门,程落下意识退后了半步,办公室内凌乱得如同战场让他颇为震惊。他揉了揉鼻尖,徒劳地想过滤掉空气中散发着的泡面和灰尘的沉闷气息。
兰溪有些窘迫地站起身,满地散乱的反光板,堆叠的器材箱,桌上摊开的未修完的照片,墙角还摞着未拆封的快递包裹,她快速地用脚尖劈开一条通道。
“抱歉程律师,最近太忙没顾上收拾。”她扯出一个颇为难为情的笑容,指了下刚收拾过的沙发,“早知道我们应该约在外面见面的。”
职业使然,程落穿着熨烫平整的深色西装,腕表皮鞋,一身的精英范儿,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理解,我自己有时忙起来,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从容地在沙发上坐下,长腿轻轻交叠,侧身打开随身携带的黑色皮质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只牛皮纸档案袋捏在手心。
兰溪倒了杯温水给他,在男人对面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双手轻轻交握在一起,略显拘束。
“程律师,我哥哥的事,现在是什么进展了?之前……”她顿了顿,还是没把“联系不上你”的抱怨说出口,“他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他主动联系她,必然是得到了宋祁年的授意,既然宋祁年让她等三天,三天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去处理梁恪的事。
程落抬眼看向兰溪,对她提出的问题避而不答,主动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兰小姐,听说之前你多次去律所找过我,很抱歉,前些日子确实比较忙碌,一时分身乏术,郑重地跟你道个歉。”
他的道歉听似诚恳,但兰溪心知肚明,他的无端“消失”指不定与宋姝意有关。
冷静下来后她想过很多,宋姝意现在怀着她哥的孩子,以此为筹码唆使她哥把她嫁出去。至于对象为什么选中宋祁年,很明显是宋姝意对她的一种羞辱。
让她嫁给宋家耻辱般存在的私生子,注定了她早晚也会被宋家的其他人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一石二鸟,既报复了她,也让她彻底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抿了抿唇,没接话,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程落显然也无意在客套上浪费时间,隔着堆满细碎杂物的茶几,将档案袋轻轻推到兰溪面前。
“一早过来找你,主要是为了这个。”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宋先生交代的,请兰小姐过目。”
听到宋祁年的名字,兰溪有些愣怔,面露疑惑地接过他递来的档案袋。一打开,“婚前协议”几个加粗的黑体字,瞬间攫住她的视线。
文件很厚,关于婚姻期间双方各自需要履行的条款寥寥几页,余下的都是二人婚姻结束之后,宋祁年给她的财产补偿,以及一笔惊人的赡养费。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兰溪一目十行快速翻阅,心脏像什么重击了一般猛地抛向高空,然后快速坠落。大概是办公室窗户没有打开的缘故,密封的室内空气变得稀薄。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婚姻,哪怕对方不是梁恪,她和他也能像寻常夫妻一般,柴米油盐酱醋茶平平淡淡过完余生。
但现在,宋祁年用白纸黑字告诉她,他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
没错,原也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用婚姻做筹码,求宋祁年救她哥的,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不是吗,有什么资格觉得委屈呢。
可是之前,宋祁年分明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他只有丧偶没有离异,为什么协议上婚姻关系的存续期为一年,一年期满后,她可以随时提出解除二人的婚姻关系,并且还会获得巨额的补偿。
天上掉馅饼都没这么夸张的。
“程律师,这份协议有问题!”兰溪合上文件重新塞回档案袋内。
程落对她的反应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像是料到会如此,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脸上带着标志化的笑容,口吻规整而专业,“协议内容是宋先生亲自拟定的,我的职责是确保你在充分理解条款内容后签署这份协议,中间所牵涉到的相关程序全都经过专业人员的公证,不存在任何问题。”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慌忙解释,“一开始宋先生没提起过需要签署协议的事,而且他当时和我说好的与协议里的内容出入很大。”
程落提醒道:“婚前协议本就是建立在双方平等协商的基础上签订的,兰小姐若有什么疑问,你可以给宋先生打个电话沟通确认一下,这是你的权利,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商榷好。”